涂苒拿她没办法,叹气道:“八卦周,你太八卦了,谁一辈子没暗恋过个把人,那么点事又过了这么多年,早忘了。”
周小全摇头:“我是替陆程禹不值,从没见你对他怎么热乎过,那人难道就比他还好?”
涂苒不想理她,径直往前走。
周小全知她性格,不想说的是怎么也问不出来,只得作罢,又看时候还早,便央她陪自己逛街买衣服。周小全家境不错,买衣服只进精品名牌店,涂苒每每跟去都是只看不买,但是关于服饰搭配方面的意见总能给得恰到好处。她俩认识十多年,相互间很是了解,涂苒不似有些女孩那样,在这些地方有妒忌心思和小性儿,因此,周小全在涂苒跟前花钱并不十分避讳,两人间的相处十分坦然。
女人逛起街来,话又更多。
涂苒问道:“佟瑞安平时对苏沫怎么样?”
周小全说:“你也看到了,一回来就做事,他们也不怎么闹别扭,挺好的。”
涂苒点头,心想,人总是会慢慢成长的。
周小全又说:“就是苏沫的婆婆对她不怎么样,苏沫生了个女儿,她也不太喜欢。苏沫说,她要是不上班的话就自己带孩子了。我就讲,你要是不上班,还不定人家会怎么踩你呢…苏沫这人,性子软,太好说话,人不欺负她欺负谁去。”
涂苒感叹:“她还是这样,总把人往好处想,殊不知,捡软柿子捏的人多得很。不过这些事儿,还是取决于她男人,只要佟瑞安对她好,都不算什么问题。”
周小全问她:“你老公现在对你如何?”
涂苒不觉愣了愣,才说:“我大概是用不着靠他的。”
这种事,也许是想靠也没处靠去。
往往几天也见不了一面,见了面也就是今天吃什么明天买什么菜或者脏衣服不要乱扔我要看书了,累了要休息了之类的琐碎。平时电话是不怎么打的,只要他在上班,打了也没人接,短信好像发过两三条,就是上回她出差的时候,当然,发那些个短信也是有别的目的。
涂苒思来想去,唯一正常点的交流似乎只有在床上。
陆程禹对于夫妻生活这种事,态度明确得如同大多数男士去商场购物,锁定目标,付钱走人,爽快之至,缺乏浪漫之极。
唯一的区别,她是不用被付钱的。
不过,每月初,他们各自都会放一笔钱到电视柜的抽屉里,作为共同生活的支出。他放的钱一直比她的多些,若是她偶尔给家里添置了些稍大件的物品,那钱还要多出不少。可是她也有额外的付出,譬如家务,做饭,购物,几乎全包。
好吧,既然如此,那么“婚姻关系是长期的卖淫”这句话就只是论点而并非真理了。
如果有人说,“婚姻是下床以后的一潭死水”,倒有可能成为真命题。
这么些天来,涂苒头一次不想做饭,头一次顶着星星月亮回了家。
这个家,和外面一样黑,只有丁点零碎的光。
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他有极为英挺的脸部侧影,还有清明锐利的眼神。
当然,此刻,涂苒是看不见他的眼神如何的,一是因为没开灯,二是那人闭着眼靠在那里,听见她回来也没吱一声。
难道是饿晕了?
涂苒试探的问了句:“吃了吗?”
“没,”陆程禹说话时,别人往往听不出他的情绪。
“大白菜鸡蛋面条可以吗?”涂苒忽然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了,她已经在外面吃饱喝足,却让一个救死扶伤辛苦工作数十小时的大好青年饿着肚子,好像是有那么点过分了。
陆程禹说:“不用,才叫了外卖。”
涂苒放下包,捏了捏衣角,不安的良心出卖了她,于是决定讨好一下。她低声细语的问:“累了吧?”
“嗯。”
涂苒走过去,伸手抚上他的脸,可怜,累得胡茬都冒出来了,最近好像被养瘦了些,真是失职,明天买点排骨炖了喂他…她的手放在他的太阳穴那里轻轻揉了几下,接着又帮他按了按颈椎和肩。她觉得他应该很享受。
陆程禹说:“你挠痒呢,不如让我安静的睡会儿。”
她赌气不管他,去开了灯。
陆程禹又说:“老爷子想给买套房子,你有时间去看看,”他这会儿睁眼瞧她,他的眼神既不清明也不锐利,有一些血丝,而且讥诮的讨厌。
涂苒说:“为什么叫我去,你自己去看啊?”
他说:“别装了,你不是喜欢吗?”
还是那句话,写鸡毛蒜皮的事我就兴奋,写男女主之间的火花我就郁闷,小陆,你让俺难受了,没情趣的家伙。
九月二号
同居(五)
涂苒咬着唇,站在旁边看了那男人半晌,嘴里哼了一声,再不理他,转身去了厨房。
陆程禹就听见厨房里乒哩乓啦的响了一阵子,又有香味渐渐飘出,没多时,涂苒捧了一海碗面条出来,“砰”的一下搁在他面前。
陆程禹盯着那碗面条,白里透红的虾仁,青嫩的白菜叶子,黄灿灿的鸡蛋,色泽鲜艳的西红柿瓤儿,还夹杂着葱花,卖相倒是不错,就不知味道如何。他提起筷子,呼呼的吃了一大口。
涂苒拍拍他的脑袋:“没形象没气质,慢点儿。”
陆程禹挡开她的手,继续埋头吃面。
涂苒席地而坐,托着腮继续瞧他,忍不住又叹息:“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吗?真想把你们医院的小护士全都叫来,让她们欣赏你现在这副德行,斯文稳重楚楚动人的陆医生,一旦饿晕了就跟头狼没啥两样。”
陆程禹搁下空碗,抽出张纸巾擦了擦嘴,看着涂苒慢条斯理地说了句:“食色性也,我在床上也是这德行,你喜欢的。”
涂苒轻轻“呸”了一声,脸颊有些发烫。
陆程禹不以为意,认真道:“很好吃,谢谢你。”
涂苒笑了笑,跳起来和他一起并排坐在沙发上,搂住他的脖子晃悠:“老公,老公。”
陆程禹把她扯开去:“有事说事,别动手动脚。”
涂苒转了转眼珠:“那房子写谁的名字啊?”
陆程禹心里好气又想笑,嘴上答道:“婚后财产,写谁的名字不都一样?”
涂苒又问:“是咱爸全额付款么?”
“是。”
涂苒想了想:“我们签个协议怎么样,如果谁先外遇,那房子就完全归对方所有,不许抢的。”
陆程禹侧头看着她,想知她到底有几分玩笑几分认真,涂苒却在他唇上飞快地啄了一下,待他尚未回神过来,紧接着问道:“好不好呀?”
“好。”
所以,苦什么不能苦孩子,饿什么不能饿男人。
做父亲的打算给自家儿子买房,这事在寻常人家是件寻常事,但是发生在陆家就有稍许蹊跷了。
第二次婚姻里,外人看陆老爷子就是一典型妻管严。
后妻孙慧国,为人精明能干,泼辣蛮横,不但插足过他的家庭,还插手他的事业,二人联手之后,这生意却也是蒸蒸日上,所以孙慧国在陆家管钱管账,威信不是一般二般,陆老爷子忌惮后妻,只是这后妻也忌惮一个人。
涂苒看得出,若不是那个人,孙慧国的继女,陆程程,在家的日子还要难过些。
即使如此,孙慧国对继女说话仍然时不时的夹枪带棒明讽暗贬。
陆程程长相普通,资质平平,而孙慧国的亲生女儿,孙晓白,却与其母颇为相似,有点长袖善舞的干练劲儿,中上姿色,又有一份拿得出手的工作。
是以,孙慧国对此颇为自得。
那陆程程一忍再忍,却也并非傻瓜,某日,终教她抓住孙慧国的把柄,由此引起家庭权势格局的一系列微妙改变。
陆程程在家扫地,她习惯在这些微小处讨好那位并不贴心的父亲。
陆程程在主卧衣橱的夹缝里发现一张纸条,展开来看,是一张近百万金额的收据,签字人是孙慧国。
陆程程在狡妇面前不动声色,转身便将收据交给了陆老爷子。
陆老爷子一看,又惊又怒,惊的是,正值开办第三厂缺乏流动资金之时,孙慧国却有大笔的私房钱并且已经支出,怒的是,他拿她做携手后半辈子的枕边知心人却对此一无所知,被当傻子一样蒙在鼓里。情急之下,立刻找来妻子对质。
孙慧国持宠而娇,寸步不让。
陆老爷子在江湖飘来荡去这么些年,也绝非池中之物。
是以,两人在家闹得鸡飞狗跳。
后来,陆程程告诉涂苒的时候,在电话里笑得咯咯的,言语中藏不住的快意。
陆老爷子说,你女儿不过是个在大学里做辅导员,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用得着开百十来万的车么,我辛苦一辈子开的也就一三系宝马。还有我儿子,读书出国到结婚,都没这么花过钱,再有我女儿,你看她老实欺负她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看在夫妻情分一场,睁只眼闭只眼,不想大家都下不来台,我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没见过?大不了鱼死网破…
很少发火的人只一次便能获得不错的效果,孙慧国看着脸红脖子粗的老公也不免胆寒,渐渐就摆出个弱势来。
眼见火候到了,陆老爷子大手一挥:你那边钱也花了,这碗水要端平,哪天你抽个空,给另外两孩子看房子去。
之后,孙慧国见老爷子气也消得差不多,便又在耳边吹起了枕头风,于是老爷子的决定又变成,三孩子,一人一套房,新开的厂还是先放着吧。
皆大欢喜。
陆老爷子果然招了涂苒来相新房,一帮子人在新开的楼盘里晃悠。
三套房都买到一处。孙晓白的是一套复式,楼层好,采光好。轮到陆程程却是三室二厅。再然后,陆老爷子带着大伙儿在一小套门前站定,笑眯眯的对涂苒说:“苒苒,你喜欢哪一套尽管开口,不过嘛…”他看了看身旁一直没做声的妻子,“我觉得这套就很好,楼层低,以后有了孩子也方便。”
涂苒进去瞧了瞧,见是一套早上没阳光下午又西晒,还临着马路的,“很好”的二室一厅。
她看了眼孙慧国,后者正笑容可掬的瞧着她。
涂苒心里当即明了:想欺负我也得让我心甘情愿才行。我若是喜欢你,那是我自找,我若是厌恶你,没门儿!
她不管孙慧国会如何,径直对陆老爷子笑道:“爸,这房子很好呀,您要是喜欢就买吧,您买了就自己住吧,可以做个行宫啥的。我和陆程禹是不会住的,古人说得好,君子不夺人所爱嘛。”
此话一出,孙慧国立即黑了脸,众人也全哑了声。
陆老爷子心里“咯噔”一下,心说这女娃娃,真是不给面子的。
他瞧瞧这个,又看看那个,都不是好糊弄的主,正值兜里的电话响,一声比一声闹得欢,装模作样接了回电话,便借故遁了。临走之时,对涂苒说:“苒苒啊,你孙阿姨在这儿,让她陪你再看看,这事儿别拖,最好能今天定下来。”
孙慧国心下很是不耐烦。
待到老公一走,就对涂苒勉强撑了个笑脸:“小涂啊,你也说这房子好,那就定这个吧,”她又指了指周围几个人,“这几位房地产的老总和经理,人家可是贵人事多,跟你耗不起的。”
那几人里,有存心看热闹的便连说“不忙不忙”,也有想拉关系的只说“这套是挺好的,就这套吧,姑娘,你公公婆婆多好啊,又有眼光。”
涂苒微笑得看着他们,不忙表态。
孙慧国不知她葫芦里又卖什么药,也不说话
一时大家都没了言语,气氛颇有些尴尬,涂苒终是开口:“实在不行,就这套吧。”
见她不再执拗,孙慧国心里一阵轻松,却也瞧她不起,心想:还以为多能耐,不过是个二愣子罢。
涂苒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又慢吞吞的说:“孙阿姨,我知道,最近家里的情况不太好,你们想多开个厂,可是手头又没什么钱。嗯,陆程禹是家里的大孩子,我们这些当哥嫂的当然得做出个榜样,要体谅家长的辛苦,你们赚钱也不容易,没得别都投到我们这些小辈身上了,我们没地儿住不要紧,你们可别勒紧裤腰带自己过苦日子。”
孙慧国起初一愣,忽然笑起来,连声说:“瞧这孩子,多懂事啊,我们家情况好着呢,再买几套也成。那什么厂子,你爸想折腾,他就是这种人,闲不下来,我是不愿意再受累的,开不开都无所谓,现在年纪大了,该想想儿孙福了,上辈子赚的钱你们的子女也够花了。你这孩子太懂事啦,生怕我们没钱花呀,你放心,只要你孙阿姨在,你想买啥样的就买啥样的,绝对不会亏待你们,老头子的意见,你就只当耳边风成了。”
孙慧国原是个粗人,读书少,最怕人看不起,现在发了财又怕人不知自己有钱,更何况此刻还有外人在场,都是有头脸有身家的人,面子上那是万万不能失的。
涂苒笑了笑:“阿姨待我们真好,我也没看中其他的,就喜欢隔壁楼的那套。”
孙慧国忍痛付了钱,回到家,越想越生气,只好冲老公乱发一通脾气:“你那是什么儿媳妇,这样刁钻,还说什么君子不夺人所爱,她是来替她死鬼婆婆报复我的吧!”遂又把前后被坑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转述,末了加了句,“这丫头不简单,得防着她点。”
陆老爷子含糊道:“瞧你说的,你不就是她婆婆吗,你年轻,是我让他们喊你阿姨的。”
晚上。
趁着孙慧国出去遛狗,老爷子便给自家儿子去了个电话,佯装训斥:“我说路程禹啊,你那是娶得什么媳妇呀?”
陆程禹尚在医院值班,不解其意:“怎么了?”
“怎么了,”老头在那边笑道,“能从孙慧国手里捞上一笔又把她气得跳脚的人,我还真没见过几个。这姑娘有点意思,对我胃口。你这样的性子,就应该找个厉害的,才能罩得住你。”
陆程禹搁下电话,不觉低头一笑,想了想便发了个短信过去:“任务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