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很好很强大ˇ 

姜允诺虽然在宾馆里闷了几天,脑袋里却是被塞得满满的,因此并不觉得索然无味。很多时候,陈梓琛趴在电脑跟前上网,她则窝在沙发里看书,各不相干。肚子饿了,便拿起电话点餐,累了,就闭上眼睛躺一会儿,和工作时的忙碌相比,如今是非常的清闲。

因为之前在工厂里遇见许可,被告知,许瑞怀去了马来西亚旅行,陈梓琛也就不再在她的耳边唠叨要去拜见未来岳父之类的话语。白天的时候,陈梓琛偶尔会出去,有时很晚才会回来。姜允诺觉得奇怪,不由问他,“你在这儿有很多朋友吗?”

陈梓琛说,“是啊,有两个大学同学,还有几个生意上的朋友。”

姜允诺点点头,低下头继续看书。

转眼间又是周末,姜允诺接到关颖的电话。关颖说,“我和雷远搬进新房住了,想请你吃饭,小陆待会儿也过来,上次没碰着的,大家再聚一聚吧。”

姜允诺随口问了句,“就我们几个啊?”

关颖一时会错了意,赶紧说,“嗯,没有其他人。把你们家那一位带过来看看,我们都还没见着呢。”她说得不算直接,姜允诺却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更不好拒绝,于是叫了陈梓琛一同前去。

这一边,关颖刚撂下手机,雷远就问她,“你才和谁打电话呢?我昨晚都和许可说了,让他今天过来吃饭。”

关颖立马着急的拧了他一下,“你成心的吧,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惟恐天下不乱啊,说好了这两人要分开请的,今天先请小姜,明天才请许可......”

“天地良心,这回真不关我的事。”雷远叹了口气,把记事的小本推到她跟前,“你自己看吧,这上面的日期,人名,还有菜单可都是你写的。”

关颖一看,傻眼了,“呀,我记错了,这下可真热闹了。”

“犯错误了啊,该打。”雷远拍了拍她的脸,又安慰说,“咱们一次请完了更好,省得麻烦。再说都快三十岁的人了,不会像以前那样别扭了,自个儿心里都有数。”

等到姜允诺带了陈梓琛过来,互相之间介绍了以后,关颖悄悄把姜允诺扯到厨房里,有点尴尬的说,“等会儿许可也会过来,先前我不知道,是雷远叫他来的。”

姜允诺一脸平静,“挺好的,人多热闹。”

关颖看了她一会儿,问,“就这样啊?”

姜允诺笑道,“能怎么样,又不是没见过,现在都有各自的生活,该断的早就断了。放心,没事的。”

说话间,门铃被人按响了,雷远去开门,外面站着陆程禹和许可,两人和屋里的人打了招呼,说,“碰巧在楼下遇见了。”陆程禹先走进来,许可微微侧身,众人才看见他们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一个漂亮女人。

许可介绍,“周小全,我一朋友,喜欢蹭饭的主。”

周小全拍了一下许可的肩膀,笑道,“没别的本事,就会泼我面子。”

关颖和雷远看见这样的情形,早在心里嘀咕开了,这周小全又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啊?这下可真热闹了。

许可又指着屋里的一圈人对周小全说,“都是自己人,尽管放开了吃,没人笑话你,就当自己家一样想干嘛干嘛,千万别客气。”

雷远笑道,“这话用得着你说吗?你小子别一见美女就犯晕。”继而又看向周小全,“被客气别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

周小全笑不可遏,连连说,“许可这人脸皮厚,大家别介意哈。”

陆程禹摆手,“不介意,老早习惯了。”

关颖在厨房里准备上菜,姜允诺跟过去帮忙,一边寻思着,周小全这个人好象在哪儿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谁知,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在关颖看来便是魂不守舍的最好证明,旁观者不免暗自唏嘘。

“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周小全走进来,厨房里各有心思的两个人被她冷不丁的一句话吓了一跳。

“不用,就快好了”关颖笑着说,“就咱们女人在这儿忙活,这世道,男人都是吃软饭的。”

“就是,雷远总算有点眼水,娶了个入得厨房出得厅堂的,以后就等着吃吧”,姜允诺在一旁切洋葱,辣味很冲,眼睛难受得几乎睁不开。

周小全递了张纸巾过来,说,“让我来,我不怕这个味道。”

“谢谢啊”,姜允诺放下刀,站在旁边擦眼睛,结果一不小心手上的洋葱汁揉进了眼里,更加难受,于是想着先去卫生间把手洗干净。

她低着头,转身走到厨房门口,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那人并没有就此让开。

仿佛为了印证自己的直觉是否正确,她终于抬起头来,就这么泪眼朦胧的看着他。她浅浅的呼吸着,似乎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道,一时默然。没想到他也会使用这种东西,是的,有女朋友的人当然会注意这些。

短短几秒的对视却成了一个漫长的过程,从他的脸上探不出任何明显的情绪,高兴,或者忧伤,喜欢,又或者不屑。姜允诺真切地感受到一抹失望转入心底。才想着要说点什么,他却稍稍的侧身,让她走了过去。

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周小全,你这是在切菜还是劈柴呢?”

二十岁的许可说,姜允诺,你这是在切土豆丝吗?你在劈柴。

他说,就算在中间隔了块大木头,我也能比你切得又快又好

姜允诺拧开冷水洗手,冰的刺骨。

陈梓琛走过来,“刚接了个电话,朋友有点事,我得去一趟。”

姜允诺扯了张纸巾对着镜子仔细的擦眼睛,“你还挺忙的。”

陈梓琛咧嘴笑了笑,“没办法,不好拒绝,等会儿晚了,你让他们送送你。”

她见他转身要走,忙叫道,“梓琛。”

“怎么了?”

她沉默了片刻,暗暗叹了口气说,“没事,你去吧。”

然后,她独自站在那儿,看着镜子里的脸,徒然生厌,“有病,”她低声骂了一句。

不多会儿,关颖布好了一桌子的菜,对猫在电视机旁看全明星的两人说,“开饭了,大少爷们,劳烦各位移驾餐厅。”

雷远挥挥手里的遥控器,“就来就来,马上完了。”

关颖嘟哝,“男人就是孩子,结婚了也一样。”

周小全逗她,“赶紧生一个,都说做了父亲的男人才会开始步入成熟。”

姜允诺摇头,“难说,男人这种动物到了七老八十都是孩子,得好好调教。”

雷远跑过来帮忙的碗筷,“说什么呢,三个女人一台戏,个个儿都嫌男人不好,没了男人看你们这些女人怎么活。”

周小全笑道,“怎么活,要死不活呗,这个答案听着受用不?”

“受用受用”,雷远连连点头,“就不知道咱们许大少爷吃不吃这一套。”

关颖手上端着菜,没法掐他。

周小全淡淡一笑,“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试试看。”

许可没说话,拿了开瓶器专心致志的开红酒。

陆程禹微微一笑,拍了拍身旁的椅子对姜允诺示意,“过来,坐这儿。”姜允诺依言坐在他旁边。

雷远说,“这是干嘛啊,人老公前脚刚走,你就跑来示好”,而后又冲关颖使了个眼色,意思不外乎是,知道了吧,惟恐天下不乱的大有人在。

陆程禹喝了口酒,闲闲的说,“哪儿来的老公,又没结婚。”

雷远笑道,“了解,有人狼子野心不死。”

周小全笑呵呵的看看这个,瞄瞄那个,又瞅了眼只顾吃菜的许可,心说这情况还不是一般的复杂啊。

姜允诺心下烦躁,又碍于许可在场,多少有些窘迫,于是对关颖说,“把你们家孩子领回去教育教育,说话没普,这么多年都没点长进。”

雷远已经在桌下被关颖踢了好几下,当下也不再作声。

周小全倒是个活跃人物,初见时有几分清高的味道,片刻相处后很容易和人打成一片,话题颇多,记忆力奇好,一会儿娱乐八卦,一会儿国际形势,连陆程禹这样内敛的人都能和她侃上几句。

陆程禹听闻她是做心理咨询的,于是说,“我上学那会儿,差点就选了精神科临床。”

雷远说,“难怪啊,你小子当时抱着弗洛伊德的书看个没完,跟傻了似的,我就说么,那老神仙写的书既枯燥又夸张,刁钻古怪的很,看之前还是一正常人,等看完了以后心里是阴云密布啊,想着什么都不对劲,都觉得怪异。”

周小全点头,“他写的有些书看看就行,千万别当真。有些观点在现在经过统计学的论证并非正确,只是国内的教育一直对他盲目推崇。”

陆程禹说,“他的很多想法在当今确实被批判的厉害,但是再怎么着也是精神分析学派创始人,现代心理学奠基人,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吧。”

雷远又说,“我记得他提到过人性本恶的观念,这个我就不太能接受。”

周小全笑道,“还有那什么俄狄浦斯情结,简直就是谬论,”她一说到专业问题更加兴致勃勃,各种理论噼里啪啦的就从嘴里蹦了出来,“他老人家认为,人类普遍都存在着恋父、恋母情结,所以呢,为了抑制在家庭成员中自然产生的性欲望,产生一种乱伦禁忌的道德观念。”

关颖不由轻轻咳了一声。

周小全浑然不觉,继续说,“我倒是同意威斯特马克自然选择的说法,乱伦禁忌是一种遗传现象,家人之间因为熟悉消灭了性欲望,这就是自然选择的结果,乱伦导致后代得隐性遗传病的机率大大增加......”

雷远好不容易夹起一块红烧排骨送到嘴边,注意力这才回到周小全的长篇大论里。手腕一抖,排骨落入碗里。他心说,很好很强大。

周小全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主,突然间就觉得满桌的气氛异常诡异,话没说完,声音却越来越低。

雷远夹起排骨对关颖说,“瞧瞧,这里面还带血呢,都没熟。”

关颖看了看,“呀,还真没熟,我再去回道锅。”

雷远对众人笑道,“多多包涵啊,拙荆才上岗不久,做菜差了点火候。”

陆程禹说,“其他几个菜还是挺不错的,色香味俱佳。咱们对新人还是要多鼓励,不然以后没地方蹭饭了。”

关颖端着排骨放进微波炉里转了转,心想,这叫什么事啊,红烧变干煸!

周小全的视线在席间滴溜溜转了一圈,猛然间灵光闪现。饶是她工作时也接触过类似的案例,可现在依然觉得心下震动,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尴尬。她悄悄看了眼许可,人家眉毛也没动一下,继续吃香喝辣。又瞄了瞄姜允诺,一样的无动于衷。

周小全心想,乖乖,这两人脸上的神情如出一辙。或许是自己想太多了?虽是自我安慰,也再不敢贸然的说些什么,生怕一不小心就踩着大雷,于是席间也就有些冷清。好在有雷远不时的拣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出来说说,大家听着乐一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几个男人在桌旁坐不住,跑去电视机旁看球赛,每人手里拿着瓶啤酒,边看边骂。这一来,总算没那么难堪了。

看完球赛,陆程禹惦记着家里的孩子,提出先走,于是问姜允诺,“等你男朋友来接还是我送你回去?”

“你搭我一程,他有事来不了,”姜允诺早给陈梓琛打过电话,一直没人听。周小全刚才那一番话虽是无心之失,姜允诺却觉着堵得慌,只盼望早点离开这两个人。她不由叹息,许可啊许可,你总是有办法刺激我。随后又自嘲道,做都做了,难道还怕人说?可笑得很。

陆程禹拍了拍脑袋,“忘了,我今天根本没开车过来”,他喝了不少酒,脸色微红。

许可站起身,手上扣着车钥匙,“你这样也没法开车,我送你们回去。”

关颖挽着姜允诺的胳膊说,“要不你今晚就住这儿吧,咱们还可以聊聊天。”

“拉我做电灯泡,还是上千瓦的,我怕会被人灭了。”姜允诺知道,关颖是担心她因为先前的事在许可和周小全面前不自在。她心里虽然感激却也不好意思打扰人小两口。

雷远忙说,“没事,我做灯泡好了,给你俩腾地儿。”

关颖笑道,“怎么着,担心陈梓琛怪你夜不归宿?”

姜允诺也不含糊,“嗯,他小心眼,什么都爱管着。”

说笑的时候,许可和周小全已经出了房门,楼道里,隐隐传来淡淡的烟草味道。姜允诺看了一眼,心说,原来烟瘾这东西是同年纪成正比的。

周小全向许可伸出手,“我也来一支。”

姜允诺微微摇头,这两人倒好,抽到一块儿去了。

四人上了车,姜允诺和陆程禹坐在后座。陆程禹掏出手机给她看自家儿子的照片。那孩子生得红唇齿白,姜允诺称赞道,“孩子的妈妈肯定是个美人。”

陆程禹轻哼,“他长得随我。”

姜允诺笑着拿出自己的手机,“得意什么,我这儿也有。”

“有什么?孩子?”陆程禹吃了一惊,忙去看姜允诺手机里存的照片,却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小孩。他朝驾驶位上瞟了一眼,笑道,“不错,长得挺像你的。”

姜允诺不明其意,自顾自的说,“邻居的小家伙,才一岁多。”

陆程禹笑笑没吭声,果然瞄见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过来。

送人的次序安排的很合理,陆程禹和周小全回家都不用过江,唯独姜允诺住的酒店在长江对岸。一时间,车内只剩下两人,车速缓慢的时候,她几乎能听到大片的雪花落在玻璃窗上的声响。姜允诺暗自寻思,如果我现在说不用麻烦了,自己搭车回去,是不是太过矫情?她捏了捏衣角,心说,有病,犯得着吗?

正是胡思乱想之际,突然听见许可说了句,“桥上堵车了。”

姜允诺轻轻地吸了口气,心里想着,总不能不理人家吧,于是张了张嘴,蹦出一个字来,“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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