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肆看着她,目光沉沉:“放心吧,没多少钱。”
沈千秋有点不满地看他:“这是我们想要打听消息,怎么可能让你掏钱?你就说吧,多少钱!”
“什么多少钱?”赵逸飞把几样菜分别放进几个格子里,插了句嘴。
沈千秋一直压着嗓音说话,就是怕被赵逸飞听见,没想到还是被他听到了,不免有点郁闷。倒是白肆反应快,接了句:“没什么,千秋问这顿火锅多少钱。”
沈千秋心里却是另外一套想法。她正想说话,就听白肆说:“这事不用你操心。李三川欠了我一笔债,等下次我过来,不用我给他钱,他还得反过来还我的钱。”
口气倒是不小。
赵逸飞闻言不免多看了白肆两眼,沈千秋却越听越不放心:“你小心点。李三川这样的人也不好惹。”
白肆听了这话,心里蓦然一暖:“放心吧。我都有数。”
2.
晚上九点半,沈千秋身着红色连衣裙,外套卡其色长风衣,脖子上系了条银色丝巾,准时出现在这家名为“流金岁月”的高级会所门口。
两个小时前,两个人明明在电话里约好,要一起装作普通客人进这家“流金岁月”探探底。可到了约定时间,沈千秋已经在会所附近等了将近二十分钟,却怎么都不见赵逸飞的身影。
沈千秋扫了眼手里握着的手机屏幕,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便按照从前两个人商量好的,发了条暗号过去:“我已经到家了,放心吧。”
这个暗号是之前他们队里有行动时彼此间常用的,大家都知道什么意思。无论骆杉那边有什么突发情况,看到这条信息,都会知道她已经先行进了会所。
发完信息,沈千秋捋了捋垂在肩膀的发丝,昂头挺胸地朝着门口走去。
站在门口的两名服务生先是朝她微笑,见她没有任何举动就要入内,其中一人便伸手将她拦了下来:“这位小姐,请出示您的VIP卡。”
沈千秋一脸愕然:“VIP卡?我朋友没跟我说来这里还要出示卡片啊!”
沈千秋表面装得惊愕又无辜,心里却暗叫糟糕:之前和赵逸飞商量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一层?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沈千秋正在懊恼,就见那个率先说话的服务生脸上露出有些怪异的微笑,随后对她说:“这也不妨事。等您的那位朋友到了,他一张卡可以带三位朋友进去。您可以到那边的咖啡厅坐一坐,等一等。”
沈千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不远处果然有一家咖啡厅。只能瘪了瘪嘴,不太情愿地“嗯”了一声,扭身就要走。
刚转过身,她便险些撞进另一个人的胸膛。沈千秋下意识地伸手去挡,拧着眉心抬起头,就见面前站着一个年轻男人。四月里的天气,自己为了出任务穿连衣裙加风衣还觉得有些冷,这个人竟然只穿了一件黑色衬衫,领口的扣子还解开了两颗,露出精壮的小麦色胸膛。
沈千秋有些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错开步子要走,谁知那个人也跟着自己向左挪了一步。沈千秋以为是凑巧,刚向右走了一步,谁知道那个人也向右移动步伐。
这明显不能用“凑巧”解释了。
沈千秋沉下脸,抬起眼睛看向那男人。这男人长着一张让人讨厌不起来的脸,眉毛很浓,眼睫毛很长,五官深刻硬朗。沈千秋抬起眼睛瞪他的时候,他刚好绽出一个笑容来:“这位小姐不是想进去吗?我可以带你进去。”
沈千秋警惕地看着他,退后两步:“谢谢。我等朋友。”
哪知道男人从裤子兜里摸出一片金叶子,朝门口那两个人一闪。金叶子!和她放在手提包夹层里的那片一模一样!所以金叶子就是“流金岁月”的VIP卡?沈千秋瞠目,还想转头再看看清楚,哪知那男人一把拽住沈千秋的胳膊,另一手锢住她的腰身,扳着她整个人向后转,随后一推一搡。沈千秋连一声呼救都来不及,就被他推了进去。
身后,两名服务生配合地关上大门。
看不出这男人还是个练家子!沈千秋何曾被人这样强迫过,顿时心头火起,手肘后抬,向着男人的肋下狠狠一击。
那男人这次却没躲闪,硬是吃下她这一击,从身后绕过她的双臂,圈住她的腰身,凑近她耳边低声说:“沈警官,我也是受人之托。看在我刚刚帮了你的份儿上,不如暂时先放小的一马?”
沈千秋微微一愣。今晚的行动只有自己和赵逸飞两个人知道,那小子又迟迟不现身,难道这人是他找来的帮手?
“你是赵逸飞的朋友?”话问出口,沈千秋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赵逸飞那小子和自己一样,生活圈子单纯得很,哪里来这样野路子的朋友。
那陌生男人不置可否,继续低声说:“这里面乱得很,沈警官如果想全身而退,就乖乖跟紧我,不要乱跑。”
沈千秋发觉他松开怀抱,刚想向前一步拉开两个人的距离,左手已经被他紧紧拉住。
那男人朝她笑了笑,道:“你不是想见见世面嘛,跟我来。”
走廊里铺着浅金色的地砖,墙壁却是朱红色的,灯光明明灭灭,一路走来,才发现那灯是声控的,多是依靠人的脚步声或者说话声才会亮起。暖黄色的灯光打在墙壁和地砖上,耀眼的金色与庄重的朱红融合成一种奇异的色彩,让人觉得雍容之中别有一份诡谲。
沈千秋一路走一路看,临走到走廊的尽头时,就听那男人用含着笑意的语气说:“一条破走廊有什么可看的,待会儿到了楼上你还不得看花了眼?”
到了尽头才发现还有一个拐弯,拐过来是一部电梯,刚好停在一楼。两个人搭乘电梯走进去,依旧是手挽着手的姿势。在旁人看来或许显得颇为暧昧,但只有沈千秋自己知道那手劲儿大得让人手掌酸痛。沈千秋明白,这是这个陌生男人对自己的无声警告,示意她不要乱来。
电梯上行,一楼的电梯门映上一个年轻男子的身影。他抬头望了眼电梯停靠的楼层,又看了看手机里的信息:我只负责把她带进来,能不能安全离开,要看这位小姐自己的表现了。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三楼。沈千秋微微皱眉,她从未来过类似的地方,总觉得建了个电梯却只停在三楼的高度,显得有些多此一举。
那男人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便借着扶她肩膀的姿势低声说道:“普通客人只能从这一个口出入。敢来砸场子的,进来容易,出去可就难了。”
沈千秋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不禁又看了看面前的男子。
男人拉着她的手,引她走到一处沙发坐下来:“任何地方,都有一些不成文的规矩,我只说一遍,你要听仔细。”
不远处就是一张单人皮质沙发,男人扶着她坐下来,自己则坐在扶手的位置,俯下身轻声说道:“第一,不要喝任何人递过来的饮料。包括那些所谓的‘熟人’。”
沈千秋微微点头,这点常识她还是有的。那男人见她微微垂着眼,一副仔细聆听的乖巧模样,不复初见时的冷傲跋扈,便又接着说道:“第二,不要离开同你一起来的男伴。孤身一人出现在这里的女孩子,往往会被默认是来找主儿的。”
沈千秋蹙眉,不禁侧眸看了他一眼,这才是他从进来时起就一直拉着她手的原因吗?
正在这时,风衣口袋里的手机响起,她摸出来一看,屏幕上闪动着赵逸飞发过来的信息:你在哪儿?这边没卡进不了,你进去了?
沈千秋心中一沉,之前的怀疑得到印证。赵逸飞自己都进不来,那么面前这个男人是受谁所托引自己来的?还是他本来就不是好人?
3.
前后不过十几秒的工夫,可是当沈千秋抬起头时,那个男人已经不见了。
沈千秋悚然一惊,不由得站了起来。大厅里人来人往,男男女女皆穿得体面优雅,有人手里拿着香槟,也有三两男女凑在一处说说笑笑,哪里还有那个男人的身影?
寻找那个人影踪的同时,沈千秋也注意到,来往的许多男人都在盯着她瞧。沈千秋不由得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装束,这才发现,房间里的女人大多穿着轻薄的衣裙,像她这样裹得严严实实穿着风衣的,无疑是独一份的风景。
其中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大概是留意到她脸上一闪而逝的慌乱,踱着步子走过来,朝她递过来一杯香槟:“这位小姐。”
沈千秋记起男人走之前说的话,不管那个人到底是谁,至少他那两条警告听来还颇为靠谱,当即冷下脸色道:“不用了,谢谢,我等我的朋友。”
那男人穿一身灰色西装,看起来四十来岁的样子,身材保养得宜,容貌也勉强称得上英俊,只是眼底的浑浊之色让人看了生厌。见沈千秋脸色冷傲,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你的朋友去哪里了?或许我可以帮你找找。留一位美丽的小姐独自在这儿,可有点不大绅士。”
沈千秋干脆别开脸:“失陪。”她见有服务生推着一辆餐车过来,上面摆满各色食物和矿泉水,便赶紧迎上去,端了一杯水。
水送到唇边时,她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垂眸一看,就见敞口杯里的透明液体冒着一粒一粒的小泡泡,隐隐还能闻到一丝烈酒的味道。
这鬼地方竟然连杯普通的矿泉水都没有!
沈千秋一时也有点慌了手脚,转过身想将杯子找个地方放下,却看到之前那个向自己搭讪的中年男人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容。
沈千秋既尴尬又恼火,可想到原本的
打算,只能按捺住心头浮起的急躁,端着杯子又坐回之前那张沙发。
中年男人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不慌不忙地又走了过来,并状似体贴的躬身问:“小姐是想喝矿泉水吧?”
这个问题倒不越界。她点点头:“有点口渴。”
男人露出笑容:“这里只有包间才供应矿泉水。”他打量着沈千秋身上的衣物:“看样子小姐是第一次来这边。”
沈千秋见他目光停留在自己穿着丝袜的小腿,不禁泛起一阵恶寒,清了清嗓子道:“你们这里有卫生间吗?我朋友刚刚说他想去方便一下。”
那男人听了这话,微微一愣,旋即绽出一抹大大的笑容:“他这样说?”
沈千秋也有点愣住了,她看出男人的笑容不对劲,却不知道自己这句话有哪里不妥。
那男人不禁更凑近些,他一手撑着沙发扶手,另一手挑起沈千秋的一缕发丝,捻在鼻端轻嗅了下,哑声笑着道:“你那位朋友今晚是不会回来了,不如你跟我走好不好?”
沈千秋哪里见识过这样的挑逗,在她眼里,这不是调情,而是挑衅,当即脸色一变,“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那男人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松开了手。然而他松手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沈千秋一站起来就觉得头皮一阵剧痛,那缕头发差点就被自己贸然起身的动作彻底扯断了。
沈千秋咬紧牙关,才没叫出声。她僵着脸刚要开口,就看到三步开外的地方,站了一个压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而面前的这个人,脸色也不比她好看多少。
这时,白肆阴着脸,大步走上前,拉起沈千秋就将她圈进怀里,对着那个中年男人道:“她是我带来的女伴。”
那中年男人先是不解,随即脸色也是微微一变。要知道在这栋楼里,并没有单独供客人使用的卫生间,卫生间和矿泉水一样,都是在套房里才供应的。也就是说,但凡有人说他要去卫生间方便一下,就意味着这个人已经找到主了,不会再在这个大厅逗留下去。中年男人正是因为有这层常识,才在听到沈千秋说她的男伴离开方便后,放心大胆地开始自己的猎艳行动。
而白肆的出现,则让他突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能在这里自由出入的,必定是比自己这样的高级VIP更不好惹的客户,甚至是这家会馆的股东一类的大人物。
白肆穿着一身银灰色的西装,黑色衬衫搭配暗红底银色细条纹领带,腕上的欧米茄手表是全球限量款,气质既冷且傲,看起来绝不是普通人家能教养出来的男孩子。
但实在太年轻了。
中年男人将他反复打量了一番,又将目光投向沈千秋,试探着问道:“你们两个一起来的?”
沈千秋哪里看不出这个人眼底的怀疑,其实她此时心底也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但事有轻重缓急,白肆明显是过来替她解围的,她不能在节骨眼上跟他较真,所以她暗暗深吸一口气,硬是做出一副有些羞涩的笑容来:“是啊。我早就跟你说,我的朋友暂时离开一下,马上就回来的。”
中年男人笑了笑,拿起自己的酒杯朝两人示意:“那不好意思。”走出去几步,他还回身向两人投来将信将疑的目光。
沈千秋还在迟疑,白肆已经捏住她的下巴亲了上去。
尽管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一吻,也足够沈千秋整个人呆在原地。
4.
白肆看似举止熟练,其实心脏也跳得险些冲出喉咙,脸上也热辣辣的。见沈千秋呆在原地的样子,黑白分明的眼睛就那样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色泽嫣红的唇微微张着,没有了平日的潇洒泼辣,却别有一份纯净若水的清丽,不禁更是心头一热。
捏着她下巴的手还停留在那儿,白肆索性把心一横,低下头就要再亲。沈千秋这时已经反应过来,抬手就打。
白肆不用看也知道,这时候身边看热闹的人不少,哪可能让她这时候打下来,另一手也飞快地抬起,刚好包握住她的手,十指纠缠,更显暧昧得厉害。
周围已经有人低声起哄,还有女人吃吃笑出了声。
白肆顾不得更多,亲到沈千秋的唇之前,轻声说了句:“千秋,别生气。”
沈千秋想要打人的动作就跟之前一下子站起来的时候一样,都是本能反应。这时听到白肆说的话,两个
人目光相触,就见白肆一双眼睛又黑又亮,里面还透着一份怯生生的委屈,不禁心头一软,索性把眼睛闭了起来。
白肆怕惹得沈千秋真动了怒,不敢多放肆,再加上确实不知该怎么亲吻,只能在她的唇上轻轻辗转,片刻之后就松开,而后拉着她头也不回地朝电梯口奔去。
这个吻浅尝辄止,却足够让人心头甜蜜。白肆连拉着她手的动作都不禁轻柔了许多,却发现沈千秋仿佛不愿意就此离去,抗拒他的力气也越来越大。
转过身一看,就见这姑娘脸颊粉红,目光水润,明显还挺害羞的。可就这样,她还是不愿意走!
白肆心里这个气啊!
可他哪知道沈千秋的心理——才摆脱猥琐男的骚扰,又被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亲个正着,也让周围人看了戏,她还不如索性厚着脸皮多留一会儿好好调查调查呢!让她现在就走,她哪舍得?
可白肆的臂力大得惊人,一手拉着她的手,另一手环住她的腰,几乎半强迫式地一路推着她向前走去。
沈千秋忍不住低声反抗:“你赶紧放开我!我还有正事要办呢!”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白衣男子。看到两个人似有争吵,便微微笑着问了句:“这是怎么了,两位在这里玩得不尽兴?”
白肆看到男人的出现,脸上仅存的一丝恼怒也瞬间抹平,占有性地搂住沈千秋的腰,似笑非笑地说:“闹了点小别扭,让贺爷见笑了。”
那姓贺的男子看了沈千秋两眼,才把目光投向白肆:“你还认识我,看来是熟人的朋友了。”
白肆道:“是朋友引荐来的,早就听说了贺爷的大名,但一直没有机会见面。”
沈千秋感觉到白肆狠狠掐住自己的腰侧,知道这是不让自己出声的意思。而且看面前这人说话的意思,好像是这间会馆的老板,索性垂下眼装作默认,一面偷偷打量着面前男子的穿着打扮。
刚刚匆匆一瞥,只看到这个贺爷双目细长,皮肤白皙,是那种过目即忘的平凡长相。他两鬓斑白,眼角也生着细细的纹路,虽然保养得十分好,看起来怎么也有四十来岁的样子了。再观察这个人的穿着,一身白色休闲装一尘不染,就连脚上的银灰色漆皮鞋也擦拭得光亮可鉴。听他说话的声音,也是不疾不徐的语调,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沈千秋低垂着眼,双手放在身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揪扯着白肆的袖子。
贺爷似乎是留意到了她的小动作,笑了一声道:“改日有机会再叙吧,你的这位女朋友似乎等得有点不耐烦了。”
白肆暗暗松了口气,道了声“不好意思”,推着沈千秋就往电梯里走。
电梯门即将关上的时候,那位贺爷望着两个人,突然笑着问了句:“忘记问,向你介绍我的那位朋友,叫什么名字?”
白肆险些咬碎一口牙,但还端着一副笑模样,礼貌地回道:“前几天酒会上听一个朋友说的,忘记问他的名字。”
贺爷点点头,朝两个人挥挥手,示意两个人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