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个角度来讲,她们双方的讲和是平等的。
沈千秋和唐虹化解干戈,让白老爷子松了口气,也让白肆偷偷湿了眼眶。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为了他甘愿放下从前的所有,尝试着去接纳彼此成为自己未来家庭的一部分。她们做了太多,而他大概是全天下最幸运的男人了。
3.
失业之后的沈千秋休息了大半年,平常没什么事的时候,都在老川火锅店的后院待着。她喜欢搬一张椅子,往后院的花树鱼缸中间一坐,晒着暖融融的太阳,闻着前院传来飘香的火锅味道,拿一本书或者对着一张空白的桌子,一坐就能坐好几个小时。
一开始她觉得这样的日子挺好的,这些年她为了一个目标,走出太远的路,也走得比同龄人都要更快些。她达成了多年的心愿,也解开了纠缠在白、沈两家之间的那个谜团,就此化解了许多人的心结;而她本人的经历和心境,也比许多比她还要年长的人要更丰富一些。
正因如此,刚闲下来的时候,她觉得这样的日子非常美好,非常悠闲,也非常惬意。看着自己的店,种种花,养养鱼,有心思的时候就配合白肆在店里搞一些促销活动,鼓励后厨多开发几样新菜式。偶尔客人少的时候她也会到前头的大厅坐上一会儿,点一锅滋补的白汤,就着几样小菜,慢慢吃着,偶尔听着白肆插科打诨,这小日子也称得上有滋有味。
算起来,她回到临安也有一年多了。但从前的朋友她并没有刻意联系。她换了新的手机号,旧的号还留着,和那支旧手机一起,放在一个并不常用的抽屉里。有时实在闲得无聊了,她就给手机充上电,登陆微信打开朋友圈,看一看从前那些人的生活。
不得不说朋友圈是个好东西。
不像微博或者QQ空间,你去浏览别人东西的时候还会留下浏览的痕迹。每一次她打开朋友圈想看看过去那些朋友的生活时,那种感觉都是既盼望又带着那么一点儿偷偷摸摸的窃喜。
她可以偷偷观望他们所有人的生活,就像从前当警察的时候在刑讯室外面,看着屋里的人言谈举止,默默观察。但里面的人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在外面人的眼中,哪怕知道,也没办法反向观察回来。
她知道去年她和白肆离开临安没多久,赵逸飞和嫣儿就结婚了,去年年底他们生了一个女儿,大名叫赵嫣然,小名叫球球。周时被调去了禁毒处,欧队带领着刑侦支队连破数起大案要案,风头甚至已经超过了曾经的骆杉。
骆杉,好像从死的那一刻开始,就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记忆里,再没有人当着沈千秋的面提起过这个名字。
有天晚上白肆从学校赶来,看见沈千秋捏着个小酒盅坐在后院发呆。天气渐渐热了,六七月份的临安,白天细雨连绵,晚上雨水停歇,坐在院子里,守着个热锅子,就着两盘冰凉沁爽的小菜,喝一点酒,品一盏茶,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可沈千秋坐着的背影显得有点寂寞,白肆慢慢朝她走过去。
他毕业有一周左右的时间了,但一直忙着和人接洽扩大火锅店的事,再加上前段时间白老爷子突发心脏病住院,着实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后来白老爷子病情稳定下来,沈千秋留在临安看店,他则是两个城市来回跑。没几天下来,人瘦了一圈,但人看起来却比从前多了两分稳重。
人总是要经历一些东西才会长大,也要经历一些东西才能看清身边人的心。白肆以前觉得自己是了解沈千秋的,因为两个人自小一起长大,对彼此知根知底,他有这个底气,也有这份自信。可现在说起对沈千秋的了解,更多的是某种惺惺相惜的默契。知道她经历过什么,自己也正在经历着一些东西,才真切体会到这些年她是怎么一点点走过来的。
他走到沈千秋身后的时候,默默停住了脚步。过了几秒,才从后面轻轻把她抱住,摸了摸她的脸颊,问:“怎么一个人在这吃东西,其他人呢?”
店里很有几个年轻得力的店员,李三川极会相人,
白肆把生意接手后又着意调教了一番,平日他忙于学业或者不在临安的时候,也是对亏这几个人把整间火锅店撑了起来。
沈千秋早就认出了他的脚步声,在他怀里闭上眼,笑着说:“这段时间他们也挺累的,今天提早打烊,放他们回去松快松快。”
桌上点着固态酒精的锅子,里面的酸菜粉丝汆白肉还热着,另外两道凉菜也是大厨的拿手菜。下雨天吃点热汤,就一点酸辣开胃的凉菜,光看着就觉得蛮享受。
白肆去后厨拿了双筷子,回到沈千秋身边坐下,喝了半碗热汤,接着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沈千秋见他这个样子难免有点想笑,就摸了摸他的头说:“怎么,在那边,爷爷没让厨房给你准备好吃的啊?”
白肆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嚼了几口咽下去,叹了口气说:“可别提了,我妈之前一直挺安生的,这趟回去爷爷也休养得差不多了,她就提让我回去接手生意的事儿。我今天纯粹是从老宅后门逃出来的,行李都没顾上拿。”
沈千秋看到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却没想到里面还有这样的曲折,不禁也笑了:“她有这个想法倒不奇怪。”
白肆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撂下碗筷去拉她的手:“千秋你怎么这么狠心?一点都不心疼我……”
沈千秋似笑非笑地看他:“我这好吃好喝地供着,怎么就不心疼你了?”
白肆攥着她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摩挲,指尖还在她掌心画着小小的圈:“就是不心疼我。你明知道我妈那个意思,有你在这边,还有这间店,我是不可能回平城接手生意的。”
沈千秋叹了口气:“但阿姨总有一天会老的,唐氏那么大的产业,她总不可能交给外人……”
白肆沉默了会儿,摇摇头说:“我妈在意的不是这个。她今年还不到五十,以她的性格,也不甘心这么早回家当太太。”
沈千秋琢磨了会儿说:“我知道了,你妈是觉得我们这个火锅店的生意太不上台面。”
白肆毕竟年纪轻轻,又是白家的幺儿,唐氏掌权者的独子。这样的身份跑来临安陪她一起开火锅店,就是个路人也会觉得白肆神经不太正常。
沈千秋将碗里的菜挑了挑,叹口气说:“其实我也觉得现在的生活怪没意思的。”
白肆拿眼睛瞟她:“千秋,你是有什么想法吗?”他把凳子往她那边挪了挪,两手握住她的手说,“千秋,你想做什么,想去什么地方,说给我听,我给你出出主意,没准咱俩还能一块干呢!”
沈千秋瞥了他一眼,有点无奈。这件事在她大脑里转悠了有一段时间了,但真让她当着白肆的面摊开来说,还真有点没面子。“我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就是觉得……过去这么多年我都在当警察,突然闲下来那阵,我是觉得现在这样的日子挺好的,可时间长了,也怪没意思的。”
白肆点点头。他明白沈千秋的意思,许多人即便毕业后从事的不是和本专业相关的职业,也会是自己热爱或者擅长的。可沈千秋这么多年就只学会做一件事,当警察。让她开火锅店,她也能做,但真的是既不擅长也未必做得开心,成就感就更别提了,甚至从没见她因为营业额提升有过多少笑脸。
白肆琢磨了一会儿,说:“要不……我去跟人打听打听,咱们开个公司?”
“什么公司?”沈千秋一听“公司”两个字就脑仁疼,她真不是那块做生意的料。
白肆笑了笑,说:“保全公司。”
沈千秋一听倒也来了点兴趣:“给人当保镖的?”
“对。”白肆拿出手机翻了翻通讯录,“详细的我得跟二哥打听一下,他这方面路子广,说不定还能给点好建议。”
有了这么个新主意,沈千秋这天的晚饭都比平时多吃了一半的量。晚上两个人躺在床上入睡前,沈千秋还扯着白肆,兴奋地问这问那。
然而第二天,不等白肆打听出什么,老川火锅店里就迎来了一桩新生意。
这天沈千秋破天荒地过了中午才来到店里,一进门,自家服务员就冲上前,低声解释了好一通:“老板娘,大清早就来了两个客人。不点菜,不吃东西,就坐在那干耗,问干什么也不说,直说要见咱们家老板。”说着他望了望沈千秋身后,“老板没在啊……”
沈千秋一听这称呼就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捶了下小伙计的脑袋:“我就是老板,看什么看?”
这家店是李三川盘给她的,怎么算她也是正牌老板,怎么这些人一个两个地都管白肆叫老板,管她叫起了老板娘?
她走上前,靠角落的大圆桌边坐了两个人。两个男的,都是很普通的打扮,三十多岁的样子。见到沈千秋,其中一个人站了起来,问了句:“你姓沈?”
“对,我姓沈。”沈千秋见这两个人神色平静,不禁也起了好奇心:“我是这家店的老板,听说你们一大早上就来店里指名要见我,有什么事吗?”
站起来的那个人又追问了句:“你是沈若海的女儿?”
沈千秋听到这个名字,神色变了变,语气也沉了下来:“我是。两位是什么人?”
一直坐着的那个人这时说话了:“沈小姐,听说你从前也是警察。不知道有没有兴趣,帮我们调查一件事?”
沈千秋皱了皱眉,这两个人似乎把她的身份履历查个底儿掉。她站在原地没动,目光在这两个人之间来回打量,半晌没说话。
那个坐着的人突然摘掉墨镜,朝她浅浅一笑:“我们是这家火锅店前老板的同事,这次来是想问一问,沈小姐有没有兴趣当我们在临安新一任的接头人?”
调查、跟踪,还是查案?
沈千秋听到自己的心脏怦怦直跳,她知道接下来听到的事可能会很危险,可无论怎么样,那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有些东西是融化在血液中刻在骨子里的,天生热爱,怎么样都拒绝不了。
正当她犹豫间,就听身后那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两位想让我们帮忙查什么?说清楚,如果各方面合适,我们愿意接这桩生意。”
沈千秋转过身,见白肆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此时正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两个人:“我们不绑定,一码事归一码事,价钱合理,就接单。”
沈千秋看着白肆,白肆也转过脸看向她。无声之中,两个人在对方眼睛里都看到了相同的神色。那是几乎一模一样的东西,对冒险的热爱,对疑团的好奇,以及不足为外人道的对正义的追求……心里堵塞着的那块东西在不知不觉间消弭无踪,她顺着白肆轻轻拉她的手势,在他身边坐下来,开始听那两个人详细说起。
窗外,阳光正好,屋内,眷侣成双。属于他们的另一个故事,已经悄然起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