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辈子,最初的爱,最后的爱,都只给了眼前这个人。)
展劲追到候机大厅时,江雪籽搭乘的航班已经起飞了。陪着他一起飙车赶过来的欧杨捶了一记展劲的肩膀,神情似笑非笑:“我说你这假是不是白请了。走吧,下午接着上班去。”
展劲一把甩开欧杨的手臂,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滚!”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飞快地摁了几个键,气都不喘地说,“赵局,我要请年假。”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说了什么,展劲的眼眨都不眨地飞快道:“那我就预支,预支两年的,要不直接扣我工资也成。队里除了我还有欧杨呢,您没什么不放心的。”不等电话那头的人做任何反应,他又说,“人生大事,要是真耽误了您赔不起。”说完这句,他直接撂了电话,转身就往外跑。
欧杨在一旁听得哭笑不得,追着他一路跑:“哎,你这是打算去哪里啊?”
“回车上拿证件,待会儿直接赶下一趟航班。”
“你就这么走也不怕老赵发飙?”
展劲头也不回,语气强硬:“他发什么飙,我还没发飙呢。雪籽要走的事儿跟他们家那个大小姐脱不了关系,这笔账我还没跟他们算呢!”
在大厅里等候航班的空当,欧杨难得有心情地调侃道:“要我说,这事也不能全怪人家赵清。当初也不知道是谁,看着手机屏幕发呆就是不接。”
展劲的脸色自始至终都不那么好看,过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我不就是想治治她那倔脾气吗!谁知道几个电话不接,都走到咱们楼下了也不上来,听赵清瞎掰几句就跑了!”
欧杨嘴角微翘,强忍着笑意咳了一声:“这回你好好哄吧,别到时再自己一个人回来,那可就…”眼见展劲脸色不善,欧杨拍了一把他的肩膀,淡然道,“先走了啊,自己的事好好把握。”
江雪籽抵达R国的当天晚上就下起了大雪。她脚踝的伤还没好利索,所以这趟行程有专人陪同,是赵玉临帮她找的一个人,精通R国语言,会一些功夫,而且还是个女孩子。两人下榻的地方是事先安排好的,是当地颇有名气的一家温泉旅舍。
屋外大雪纷飞,房间里却非常暖和,两个女孩子舟车劳顿了一天,饭量都大增,吃着当地的特色小菜,喝着温热的青梅酒。江雪籽一面看着窗外的雪景,一面不由自主地想起和展劲重逢后,两人第一次一起吃晚饭的情形。
那时的她何曾想到,会跟展劲一起经历后来的许多事,更不会想到她还会有机会到R国继续笔译课程。或许人生就是这般奇妙,曾经觉得苦不堪言的事,终有一天能对人笑着说出来。曾经只敢放在心底某个角落偷偷怀念的,也会有坦坦荡荡放在阳光下与人共赏的一天。尽管临出国之前没能联系上展劲,他不愿意见她,也不想接她的电话,可心底有个声音,总在她难过委屈的时候,轻声地告诉自己,她和展劲不会就这样错过的。
那天对赵清说的那番话,不知道对方到底听进去多少,她自己却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她认识展劲这么多年,怎么会不了解他的想法,怎么会不知道他为了什么才跟自己冷战。尽管两人数十天不联系,也不会因此就真的老死不相往来。他是她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人,也是她在这世上最可以信赖的人,如果她对他们的感情连这点信心都没有,展劲又凭什么非她不可呢?
这样想着,她心里的惶然和委屈淡了,对这个人的思念却与日俱增,如同眼前这盏青梅酒,初尝温暾,后劲浓烈。
对桌的女生仿佛也看出她的心不在焉,与她简单聊了几句,就先去隔壁房间睡下了。
接下来的两天,江雪籽过得平淡又自在。R国的雪景很美,不过因为她腿脚不便,就没有往远处走,多数时间都坐在旅舍里靠门的位置,开着笔记本电脑做一些课程的准备工作。累了的时候一抬头就能看到远处的皑皑白雪,面前的清茶升腾起氤氲水汽。虽然她感觉有些孤单,但心情到底是尘埃落定的安稳。
第三天的清晨,江雪籽用过早餐,刚把文档打开,就觉得一阵冷风从门口的位置直冲过来,这个时间…她下意识地抬起头,就见那个不知在梦里温习过多少遍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门口的位置。他穿着黑色大衣,头发削得很短,眉眼冷峻,看着她的眼神却一点点荡漾出旁人不易觉察的温度来。
陪她一起来的那个女生就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见此情景立即站起来。
江雪籽也在同一时间蹒跚着站了起来,仿佛忘了脚踝的伤,双脚落地就往前冲。她现在的左脚几乎是不能沾地的,这么往前一冲的后果自然是整个人直接往前倒去。
一直站在门口处径直不动的展劲脸色微变,几步冲到跟前将她接入怀里,一手扶着她的腰,另一只手直接把身后的背包扔在桌上,随后一个弯身,格外轻松地将她打横抱起来,朝愣在原地的女生微微一点头,便朝楼梯口的方向走去。
那女生跟着追了两步,就见江雪籽攀着男人的肩膀略支起上身,朝她摆了摆手,又做了“抱歉”的口形,与此同时她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一阵铃声。
展劲抱着江雪籽进到房间,看见正中的大床,哼了一声,语气听起来依旧没有什么温度:“总算不太笨。”
江雪籽一听这话,先是愣了愣,回过神后第一反应就是狠狠地捶了一下展劲的胸口:“你说谁笨?”
“你。”展劲把她放在床边,紧跟着就蹲下身子,握着江雪籽的小腿,脱了鞋子又脱袜子,沉声道,“那天不是就扭了一下吗,怎么到现在还没好?还敢这样跑到R国来,不是笨是什么?”
江雪籽被他气得脸颊微红,伸手推搡着他的肩膀不让他碰:“你怎么来了,你不要上班的?你…”后面没问完的问题直接被展劲用吻堵在嘴里,她的嗓子里发出细小的呜咽声以示反抗,用尽全身力气推着面前的胸膛。
哪知展劲只用一只手就把她的两手制住,举过头顶,就势把她压倒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刚刚那个吻很长,他却连气都不喘一下,一双锐利的眸子紧锁住她的面庞:“几天不见,我们家籽儿倒是长本事了。见到我一句好听的没有,你不高兴我来?”
江雪籽被这人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又被他几乎称得上无理取闹的话堵得说不出来话,好一会儿才想到刚刚要问他的话:“你就这么来了,你们局长不会说你吗?”
“不许转移话题。现在是我问你,不高兴我来?”
江雪籽咬着唇看他,怎么前后十几天不见,这个人越来越霸道了。见他看着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凉,只能暂时撇开那些忧虑,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怎么能不高兴你来。之前打电话你都不接,我想你这阵子应该挺忙的。”
“电话你一共才打了八个。”提起这件事,展劲就没什么好脸色,“还有那天,你到了楼下怎么不上来?”
江雪籽双目圆睁:“他们说你不在,我脚好痛,上不去那个台阶,想打电话给你,但是手机又没电了。”
提起脚上的伤,展劲就有些郁闷,撑起身子把她往靠床头的位置抱了抱,握着她的小腿仔细看了看,眉毛越皱越紧:“怎么这么严重,你那天去找我就这样了?”
“嗯…”江雪籽咬着唇,轻声说,“我本来打电话给你就是想说这件事,可你一直没接。”
展劲的嘴角微抿,抬头瞟了她一眼:“所以你就找人陪着溜到R国来?”
什么叫溜到R国,说得她好像走得很不光彩似的,江雪籽瞪大眼睛反驳:“我来这边是进修翻译课程,你过来之前赵爸爸没跟你说?”
展劲的脸色微僵,他那天接到展陆的电话,听说江雪籽坐当天早上的航班去R国,就乱了分寸,也没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就上了下一趟航班直接追过来。到了这边晃悠了两天才从赵玉临嘴里套到消息,但是赵玉临自然没告诉他江雪籽过来这边的真正目的,搞得他一直以为她在生自己的气。
江雪籽打量着他的表情,伸手摸了摸展劲的脸颊:“怎么了,还在生我的气?”
展劲憋了一肚子火,可一看江雪籽脸上那种小心翼翼的表情,再看这丫头脚踝肿得跟馒头似的伤,还能说出什么冷硬的话?他沉默片刻,才闷闷地说了句:“我以为…你不会回B市了。”他难得发那么大的脾气,江雪籽打电话他没接,来到楼下找人他不见,可他当时哪里知道这丫头脚踝的伤这么重,又哪里知道那个赵清会去楼下跟江雪籽说那么一番话?等他过了那个别扭劲儿想要找人,费尽心思打听出来她现在的住所,却蓦然发现早已人去楼空。
他找不到她,也打听不到她的最新动态,以为她丢下自己走了,当时真是一阵接一阵地后怕。打听到她的消息,第一时间就一溜烟地飞车赶到机场,结果也没截到人。
江雪籽见他这副紧皱着眉一脸沉闷的模样,不禁笑了笑,抚着他的脸庞的手转而轻轻地摸了摸他剪短的发,柔声说:“是赵爸爸没跟你说吧,我过来这边是进修课程的,得过半年才能回去。虽然没能来得及跟你说一声,但我想着再过些天,你的气应该也就消了,到时我再打电话跟你好好解释。”
展劲的语气听起来依旧闷闷的:“你人都跑了,我能不生气吗。”他的三魂七魄都被她吓得飞了一半儿,谁还能记得当初是为着什么跟她生气的。不过现在这么说着,他倒也想起来了。
不等展劲开口问,江雪籽就先开口道歉:“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不该骗你,不该瞒着你我跟赵爸爸私底下见过面,不该瞒着你跟展陆联系、跟江梓笙打官司的事。以后再也不会了。”
那天晚上见到他冷眼凝眸,一语不发转身就走的样子,江雪籽才突然醒悟,如果防御和报复的代价是让展劲疏远她,那她宁可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要,也不要空守着那些自以为是的坚持和执著。或许人都是这样的,可以狠得下心主动疏离,却又受不了对方转身离开。然后才突然明白,无论有什么借口,什么不得已而为之的理由,那个被留在原地的人,真的好可怜。
江雪籽曾偷偷想过,要是被人问及和展劲的事,要不要干脆矢口否认跟他有过这一段情缘。哪怕他再生自己的气,只要能够保证他的名声及前途不受损害,她真的可以不介意他误会自己,跟自己生气。可那天在展锋的生日宴上,亲眼见到他面无表情地凝望自己,见到他背过身不言不语的冷峻模样,紧紧搂着他,却依旧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无比绝望和慌乱,那时她才真正明白,她或许可以忍受他的误会和愤怒,却没办法想象他受伤之后的转身离开。
原来爱一个人爱到骨子里,即便身为女人,也希望能够凭借一己之力,为他撑起一片安宁天地,更不愿见到对方因为自己而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哪怕是非常微小的伤害,哪怕这个伤害来源于自己,并且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修复。舍不得就是舍不得,爱了就是爱了。
能让江雪籽脾气这么倔的人主动开口道歉,实在在展劲的意料之外。他原本也只是想让这丫头长点记性,却没想到隔了一段时间重逢,她自己会主动提起这件事。展劲眯了眯眼,伸手捏了捏江雪籽的下巴,盯着她的眼问:“可我心里还是不舒坦,怎么办?”
“啊?”江雪籽这回是真的摸不着头脑了,“那…那我…”
“把这个戴上就原谅你,不过类似这样的事,绝对不允许有下次。”说话间,展劲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乳白色的方形盒子,啪的一声打开。
江雪籽定睛一看,里面是一枚心形的粉钻戒指。
见江雪籽一副傻愣愣的模样,展劲才不管那些有的没的,拽过她的中指就给套上了,随后又从口袋里掏出另外一个盒子,从里面取出的竟然是之前在展锋的生日宴上被他不小心弄断的那支白玉簪子。他一手捏着用金丝缠绕修补好的簪子,另一只手攥着她已经套上戒指的手,双目紧锁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簪子我修好了,订婚戒指也戴上了,以后你不许反悔,不许闹别扭。我跟领导请了假,可以在这边陪你半个月,然后等你把这边的课程修完,回B市咱们就结婚。”
江雪籽双目圆睁,看了他许久,眼眶里渐渐蓄满晶莹的泪,胳膊搂上他的脖子,半闭着眼,抬起上身,主动亲上他的唇。
展劲非常惊讶她会主动,这跟上次在沙发上故意堵他的话还不一样,她这是答应了?凡事冷静以待、游刃有余的展二少,眼下第一反应却是呆住了,瞪大眼僵在那儿,都忘了应该吻回去。
江雪籽却已经有些意乱情迷,水盈大眼轻轻闭着,颤颤地探出舌尖,在那柔软微凉的薄唇上轻轻一舔:“劲…”
展劲的心脏瞬间停跳过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回给江雪籽一个格外温柔也格外绵长的吻。吻过之后,他一面轻轻拍着怀里人的背,又轻轻地亲了亲她的眉心。
江雪籽抬起头来看他。房间的窗帘没有拉开,在有些昏暗的光线里,展劲的眼格外亮且深邃,仿佛世界上最美最干净的星辰,倒映在深不见底的宁静湖泊之上。
他们一起走过看似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独自静默承受了十年岁月的无情打磨,又一起携手度过彼此人生中最艰难也最幸福快乐的日子。她不敢说能跟眼前这个人一辈子不分开,毕竟人生有太多的意外和转弯。但经过这些天的风雨同舟,让她第一次敢于承认,展劲是她这辈子最初喜欢的人,也是她这辈子唯一的最爱。
她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许下誓言,蓦地莞尔一笑,抬手轻抚着展劲的脸,再次仰头吻了上去。
既然这么爱,那就一定要好好珍惜。
既然这么爱,那就永远不要做先放手的那个。
展劲在甜蜜回吻她的同时,握住她的手,无声地在她手心画下一个心形。
这辈子,最初的爱,最后的爱,都只给了眼前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