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大概将电话的免提开了,从这里听到那边的情况,微微有些嘈杂。
“婷婷,还好吗?”他柔声问:“别怕,我马上就回来。”
那边沈夜的声音略略有些颤抖,他听出来了,双眉蹙得愈深,转身看着助理,后者无声地向他比画着口型,示意下一班飞机是半个小时之后。
“我一定在你进产房前回来,要是痛的话,忍一忍,好吗?”他柔声说,强行按捺下焦躁的情绪,“妈妈她们都在,你别怕。”
回去的飞机上,罗嘉颀前所未有地体验到了坐立不安的感觉。
他想起自从怀孕以来两个人一直在争论的问题:他……究竟要不要陪着她进产房。
沈夜的脾气他不是不清楚。有的候很害羞,又倔强,进产房这种事,她说:“尺度太大”,坚决拒绝他陪同。
罗嘉颀好几次说得气结:“所以,你宁愿我在外边煎熬、等着?”
时候她不甘示弱地说:“那是你煎熬等着痛,还是我痛?”
可是刚才……她已经不再拒绝了……想必是痛得没法反驳了?罗嘉颀不安地动了动身子,望向遮光板外宁静如海的夜色。
飞机上的空气流通不好,他深呼吸了一口,有些恼怒地想,是谁出的主意,让自己来出这趟该死的差旅?
他勉强自己闭上眼睛靠了一会儿。记忆慢慢地涌向前天,似乎是婷婷对自己说:“你去吧,别让同事难做。不就是两天吗?离预产期还有十几天啊。”
所以,连个迁怒的对象都找不到。
下了飞机直奔医院,路上接通电话,沈夜正准备进产房,而自己母亲和岳母都陪在身边。罗嘉颀略微放心,可脑海里那根弦 ……却始终绷得很紧。
电梯到了那一层,护士匆忙出来请他签字,又问:“罗先生要陪同太太进产房吗?”
“要。”他斩钉截铁地说,跟着护士去换衣服,又问,“我太太……疼得很厉害吗?”
“还好,请抓紧时间。”护士显然见怪不怪了。
在产房门口看到了母亲和岳母,罗嘉颀绷着唇角,简单招呼了一声,就推门进去了。
“婷婷,我在这里。”他悄声在她身侧坐下,握住她的手,看她苍白、布满汗渍的睑,“别怕。”
沈夜已经没什么力气了,手蜷在他的掌心,只是微微动了动。
罗嘉颀拿着毛巾替她擦汗:“宝贝,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好了。”
这个马上……是在一个半小时之后。
这一个半小时,他看到带血的手套、带血的纱布……以至于直到现在,还有些恍惚:一个人能流那么多血吗?他俯身去亲吻妻子的脸颊,喃喃地说:“我爱你……”
而除了爱你之外,他竟不知道再说什么。
“是个女孩,很健康。”
护士抱着清理干净的小婴儿,笑呵呵地递给年轻的父亲。
罗嘉颀接过的刹那,是一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感觉。如果说之前两人的纽带只是爱……那么此刻,它化作血肉了,柔软地蜷在自己手臂里,将来会动,会笑,会有和他们相似的眉眼。
次日凌晨,嗅觉灵敏的数家媒体已经理伏在了医院门口,拍到了将母亲和岳母送回家,又匆匆赶回医院的罗嘉颀的照片。
“罗先生,母女平安吗?”有大胆的记者问。
出乎意料地,罗嘉颀停下了脚步,带了微笑说:“母女平安,谢谢各位的关心。”
“听说您连会都没开就回来了是吗?”
这个从不随便接受采访的男人,站在了凌晨的空气微微凛冽的城市街道边,对着不知是哪家的媒体记者说:“没有比太太生孩子更重要的事了。”
“会好好奖励太太吗?”
他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了记者一眼,重复了一遍:“奖励? ”
“太太生孩子,很辛苦啊。”
“孩子是两个人的事。我很感激她愿意为我生孩子。至于奖励这个词,并不公平。
他轻轻笑了笑,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一个星期后,正当这对年轻的夫妇努力地学习当父母的常识的时候,相关的新闻报道,纷纷新鲜出炉。
就连向来严谨的《全球瞭望》杂志,在报道媒体巨头峰会的时候,也小小地写了八卦花絮:“原本颇受人瞩目的前I&N大中华区执行总裁罗嘉颀先生,却在飞机抵达后匆忙回转。同行的记者了解到,罗太太生产在即,罗嘉颀当日无心任何工作,搭乘下一班飞机立即回国。后经电话采访,次日凌展,罗太太产下一女,母女均安。”
当然也有一两份素来劣迹斑斑的小报。其中《水果报》撰文说:为了摆脱婚前花花公子的形象,创办新公司后力图稳重行事的罗嘉颀,一意在媒体前塑造出好丈夫好男人形象。可惜本性难移,在飞机同程上,遇到貌美空姐,还是忍不住出手调戏。附上照片后更是评论:这条新闻大概会让所有女粉丝幻想破灭吧。
这条新闻……如果是在平时,沈夜根本不会当真。可偏偏,产后的这段时间,照顾孩子、恢复身体,这些事让她觉得焦头烂额,以至于看到这张报纸,竟愣了愣。
“婷婷,妈妈说这碗汤一定要喝的。”罗嘉颀拿了汤碗过来,在地身后垫了靠垫,扶她坐起来,“来,慢慢喝。”
她倔强地偏过脸去。
“怎么了?”罗嘉颀怔了怔,“我喂你好不好?”
“去喂你的空姐。”她没打算放低声音,隔壁的宝宝好像又在哭了,沈夜想抓自己的头发。
“什么空姐?”罗嘉颀觉得简直是莫名其妙,将汤碗放在一边,手指放在地下颌上,硬生生地扭过来,“发什么脾气?”
沈夜自然不屑将事情经过说一遍,一旁的阿姨连忙怯生生地拿了报纸递给罗嘉颀。
他三眼两眼地扫完,想起在飞机上空姐给自己送餐,可能被人借了角度偷拍了。
他又看了妻子一眼,一声不吭就出门了。
沈夜一个人坐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只是觉得委屈,莫名其妙地想哭。
“还是把汤喝了吧?”阿姨劝她。
她抽抽鼻子,眼睛湿润了。
“哎哟哎哟,坐月子是哭不得的。”阿姨慌了手脚,“别哭别哭……”
罗嘉颀在外边打电话,听到里边的动静,疾步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