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守成机械地点了下头:“也好。”
纵然是兄弟,看到秦守成这个反应,秦守业还是在心里冷笑了一下,当初秦守成想到这个“大计划”,秦家上下还都的的确确被他“惊艳”了一把,那阵子秦守成多风光啊,任谁都对他青眼有加,据说那时候,老太爷甚至想把大任都交给这个“后起之秀”,一时间,秦守业这个老大反而让人觉得窝窝囊囊一无是处。
做坏事的人,大多晓得这坏事做了是要断子绝孙,不好硬性指派谁去,公平起见,抓阄定夺,秦守业不动声色的,面上没有丝毫不满,背地里,只做了一件事儿。
两个签儿上,都是秦守成的名字,是你也是你,不是你也得是你,秦守成先开的签儿,面色变了一下,然后拍着秦守业的肩膀故作慷慨:“天意啊,既然这样,家里头,大哥多照应了。”
秦守成一走,家里总得有人主事儿,秦守业的位置,算是妥妥的稳了。
有时候,也觉得挺对不住老二的,但是转念又一想:怪谁呢,莫道人间无报应,你起的坏心思,终究落在你妻女身上,这也是自作自受。
秦守业伸手进怀里掏烟,火机打了一下没着,揿第二下时,有人进来说了句:“来了!”
秦守业还没动,秦守成腾一下起来,跌跌撞撞就往外跑,秦守业脸色冷了一下,吩咐那个报信的:“看着他,别让他添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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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情形比秦守业想的要复杂,十来个秦家的大小伙子,居然围着季棠棠束手无策,其中一个想上去钳她胳膊,被她反手抓住小臂,硬生生从人群里甩了出去,落地的闷响伴随着十来号人的惊呼,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惊骇的神色。
纵然都是秦家下头,每个人知道秘密的多少也不一样,他们是可以跟着秦守业做些绑架杀人的勾当,但无非也是对付跟他们一样的人,眼前的季棠棠,显然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目标刚出现时,每个人都争先恐后,但刚近前就露了怯意,那种周身的杀意和血色的眼球,根本不是一个普通女孩会有的吧,加上这种骇人听闻匪夷所思的力气…
秦守成一直哆嗦着,嗫嚅着嘴唇看远处势若发狂的季棠棠,秦守业上前一步,语气倒是颇为平静:“看见没有,鬼爪认主了,这种力气,该是鬼爪给她的,一般情况下,需要时间去跟鬼爪建立感应,但是情绪极端时,大脑瞬间产生的强烈意念可以直接引渡鬼爪的力量,早知道鬼爪这么快就认主,应该把另一只手的也带出来——右手的力量比起左手,是要强上许多的,对付她也就轻而易举了,不过好在不是大的纰漏,可以补救。”
说着,伸手朝边上摊,跟着的人递过来一个望远镜,秦守业拿过来,凑着镜筒看,先看季棠棠,接着望口慢慢偏转,移到边上半空中悬着的路铃身上。
他似乎都能听到自己发自心底的喟叹:这就是路铃啊…
秦家有一本册子,记载盛家的九种铃,但是册子里,大片大片的空白,有些铃的样子,他们见都没有见过,甚至有些铃的名字都不清楚,他清楚记得,路铃那一页,图样缺失。
后来秦守成娶了盛清屏,朝夕相对二十年,居然也没有亲眼见过路铃——盛清屏从不对他讲自己的家世,连在盛夏小腹上做的保护这一节,他都是通过她留下的信知道的,至于路铃,盛清屏下了封印,不是盛家的人,连外盒都打不开。
如今看来,路铃也真是式样普通,一个莲盖,几根刀币撞柱而已,跟普通造旧的风铃没什么两样,不说是盛家的,扔在路边他都不会去捡。
听说路铃护主,用盛清屏的怨气撞铃这一招是走对了——盛家的铃铛,易主需要一定繁复的仪式,盛清屏横死,不可能来得及跟季棠棠做这样的交接,所以季棠棠能自如的使唤路铃,所需要的时间很长,而一旦盛清屏的怨气突然撞铃,路铃短时间内无法作分辨,护主的功能等同于是暂时消失了。
天时、地利、人和,一切恰到好处,所有水到渠成,到底是老天开眼,继上一次鬼铃练成,中间隔了有数百年了吧,终于再一次看到希望的曙光了…
秦守业深深吸一口气,向着不远处站着的人使了个眼色:“开枪吧,记得不能伤要害。”
那人枪端起来,额头有点渗汗,他枪法算是不错,秦守业才会指派他这个任务——但季棠棠不是根木桩子,她一直在和人缠斗,而且她的速度特别快,天黑,离的又有点远,还真是…
——
处境如此凶险,季棠棠居然完全不觉,她不知道为什么,跑了这么远的路,居然困在这种空旷的地方了,眼前有个大的火堆,柴火噼啪作响,盛清屏只有上半身露在外面,痛苦地极力往外爬,却怎么都挪动不了分毫,她想冲上去拉盛清屏,但总有莫名的黑影拦过来,看不清楚眉眼,不知道是哪一路的魑魅魍魉,季棠棠听盛清屏痛苦的,急的杀红了眼,一出手全是最狠的撕拽扯摔,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正打斗时,远处忽然一道金黄色箭光,有一道什么东西飞快地射向她的下盘,擦着腿的内侧过去,发烫,火辣辣的疼。
紧接着又是一道,这一次她学乖了,随手拽过一个去挡。
秦守业的脸色沉的像冰一样,TMD你是傻子吧,非得面对着她开枪,不会转到她背后去?他大步上前,一把把枪夺了过来,厉声喝了一句:“我来!”
比起年轻人,他多的是沉稳和耐心,枪口平举,端的纹丝不动,围住季棠棠的人眼见老一辈都出面了,虽然还是不敢硬碰硬,到底是胆气了许多,季棠棠左支右绌的,一时间吃力了许多,秦守业眼见她忽然背身,唇角扬起一丝冷笑,伸手就去扣扳机。
还没碰到扳机,眼前突然大亮,身后车声大作,一回头,四盏雪亮车灯,几乎能晃瞎人眼,秦守业搞不懂这么偏的地方怎么会夜半来车,但一看车的走势,就知道不会停,情急之下往边上一滚,车子几乎是擦着他身体过去,直直撞向前面的一群人,每个人都大叫着四下逃窜,车子原地打个掉头弧,居然没撞到季棠棠,车门陡地打开,直接把她给拽进去了。
开门时,秦守业看的分明,开车的分明就是岳峰,心里头恨的几乎要滴血了:千算万算,算掉了这一个,一贯的不把岳峰放在眼里,最最关键的时刻,偏偏是他来坏事!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秦守业急的双目赤红,情急之下也管不了那么多,连滚带爬的起来,挡住车的方向向着驾驶窗连扣扳机。
砰砰砰枪声连响,前挡窗玻璃碎如雨下,岳峰把季棠棠按在座位底下,自己伏凭直觉转方向盘,过了两秒钟应该是开到近前了,从边视镜看到秦守业往后滚着避开,岳峰睚眦欲裂,一时间恶向胆边生,突然心一横,车子往后倒着向秦守业撞了过去,秦守业陡然间又听到车声,一抬头看到车子泰山压顶样,慌的两手两脚并用往外扑开,人快到底快不过车快,眼见车子整个儿碾过来,秦守业吓的魂飞魄散,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见苗苗撕心裂肺的叫声:“岳峰!”
岳峰浑身一震,陡然间清醒过来,下意识急打方向盘,但是来不及了,车身硌了一下,从秦守业的右腿压过,人在车上,几乎能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
秦守业的惨叫响彻夜空,秦家的人似乎都呆住了,居然没有人抢上来,岳峰整个人如坠冰谷,透过后视镜,他看到秦守业疯狂地在地上翻滚,极其不协调的空扁下去的裤管很快被鲜血染红。
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他当着苗苗的面,想开车压死她的爸爸…
岳峰僵了几秒钟,眼前的形势容不得他再有迟疑,他心一横,重新发动车子,苗苗就站在车子必须经过的路上,惨然笑着看他,自从跟苗苗认识以来,就没见过她笑得这么绝望和仇恨。
岳峰忍住眼泪,直直开了过去,接近苗苗时,车身打了个拐,绕成S形过路,车窗是开着的,苗苗的长发扬起,在最近的距离,几乎要拂到他的脸,熟悉的香气,温柔的触感,瞬间落在身后,车子开足马力,向着无尽的黑暗疾驰而去。
岳峰心如乱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开!能有多远走多远,这个晚上必须逃出去!
才刚开出一段,脖子上突然一紧,季棠棠的手从下面伸出来,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岳峰整个喉管几乎没被她给捏断了,他挣扎着单手稳住方向盘,另一只手去掰季棠棠的手,费力地嘶哑着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棠棠…你…住手…”
目光下行,看到她赤红的眼睛,连眼角的泪都是红色的,车子开始飘晃,有一次险些撞到路边的树,岳峰呼吸越来越困难,被她掐的眼睛都充血了,电光火石之间,猛踩刹车。
车身陡然一停,他身上绑了安全带,倒是没大碍,季棠棠后脑撞在导航上,痛的缩手去摸,岳峰觑准这个时机,伸手就重重切她后枕,直接把她给打晕了。
好像才只是突然之间,周围就安静的可怕了,刚才一路疾驰,也不知是到了哪了,似乎是城外,远处是田埂,黑暗中立着枯树,夜色里传来不知名的夜虫的声音,刚才的生死瞬间,居然陌生的不像是真的。
岳峰开始打寒颤,俯身去抱季棠棠时,手臂都抖的厉害,他把季棠棠放在副驾驶座上,枕着手臂在方向盘上趴了一会,不敢趴的太久,不知道秦家是不是下一刻就会追上来,还是得继续。
抬头时,看到放在前屉的手机在闪,他离开苗苗之后,知道地点不明确,得去搜一大块地方,腿是跑不过来的,所以跑回去开车,上了车之后把手机往前屉一扔,也就没再去管了。
这么晚了,谁发的短信?
岳峰拿过手机,滑锁解开,偌大的屏幕上,只有两个字。
“往右。”
109、第19章 文 / 尾鱼
短短两个字,岳峰看了很久很久,屏幕渐渐就模糊了,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自己跟苗苗,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曾经深爱过的人,即便无缘相守,也总是怀着最大的善意,希望对方能够幸福,他宁愿捅自己一刀,也不愿伤害苗苗分毫,但万万没想到,苗苗受的这最深的一刀,恰恰是他给的。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
岳峰突然发觉,即便时光能够倒流,再回到那一时刻,他也很难做出别的选择吧——秦守业那个时候,难道不是端着枪要射棠棠吗?车子开动的时候,他对着驾驶室连开几枪,难道不是要置他们于死地吗?难道就因为他是苗苗的爸爸,就值得宽容相待?这样对棠棠公平吗?
正想着,副驾驶座的季棠棠,突然动了一下。
她的动静把岳峰拉回到现实里来,他定了定神,去后车厢拿了个宽胶带出来,把她的手和脚都绑上了:一定的防备还是有必要的,万一她醒了之后又疯狂攻击,那还是绑上的妥当。
绑她的时候,发现她身底下压着路铃,岳峰拿过来看了看,很是疑惑地放回到车屉里:他记得拉季棠棠进车的时候,她手里是空的,这个铃铛,难不成是自己跟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