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奇怪的,没有一只狗动她,甚至会因为她的靠近,慌乱地夹着尾巴窜开。
事后她作了清场,天葬是隔三岔五进行的,总不能让后来者发现这里太过异样。
吐了很多次,回去的时候,身体一直发抖。
母亲从来没有提过,骨钉是这样化解怨气的。
她在黎明时回到毛哥的客栈附近,远远的看到毛哥鸡毛他们慌慌的走进走出,她耐心地等着他们都离开,只剩下那个叫梅朵的藏族女人。
小心地避开梅朵之后,她在楼上收拾了行李,取卡之前,给凌晓婉的妈妈打了最后一个电话。
凌晓婉的妈妈在那一头失声痛哭,但在季棠棠叹息着想挂掉电话的时候,她还是哽咽着说了一句。
“谢谢你了,季小姐。”
同样的道谢也来自李根年,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在电话那头压抑的哭,背景里有菜头咿呀咿呀玩闹的声音,他说:“早料到了,也算是让自己死心了。我代大凤和菜头谢谢你了。”
…
离开大宅的时候,季棠棠忍不住去想,那些撞响路铃的怨气,那些黑暗角落里躁动不甘的灵魂,都得到安歇了吗?
凌晓婉,大伟,陈来凤,死于飞天窝点的不知名女子,还有母亲…
确定没有遗漏吗?
不,还有最后一道。
那道诡异的,即便没有路铃的导引也依然寻她而至的怨气,曾在一个狂风凛冽的夜晚,掀起过她藏北帐篷的帘幕。
————
说不清是她安居藏北第几个月,连日暴风雪不停,出事的那个晚上,从黄昏时就不断有狼吠声传来,站在高处看,可以看到三三两两的狼,在远处躁动不安地转来转去。
藏人都很紧张,头人格列一晚上来了好几趟,再三吩咐她一定要把帘幕扎好。
因为鬼爪的一直贴身携带,她并没有太过紧张或者忐忑,那个晚上,她如常拨点酥油灯,阖目轻轻摇动转经筒。
忘记了是第几遍时,屋里的风突然大起来,酥油灯的灯焰飘忽着几乎就要熄灭,季棠棠弯子护住灯焰,转头对上扑面而来刺得眼睛都睁不开的风:“谁?”
她记得之前是把帘幕牢牢扎好的,但是现在,扎带已经松了,厚重的帘幕掀开一角,透过掀开的缝隙,可以看到一双鞋子,女人的鞋子。
季棠棠左手微微弯起,鬼爪的碧色瞬间侵上指尖,她厉声又喝了一句:“谁?”
那个人似乎是被吓到了,犹豫再三,哆哆嗦嗦把帘幕掀开了一条缝。
尤思?
季棠棠惊讶极了,她站起身,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该迎上去:尤思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呢?发生了什么事?她瘦的这么吓人,皮肤透着黑,眼眶深深凹进去,脖子和额头上,一道道暴起的青筋。
“思思?”
尤思的手松开,帘幕落下,透过底下的缝隙,可以看到她在离开。
季棠棠追了出去:“思思,你等一下!”
一出门就被暴风雪逼的睁不开眼睛,模糊地看到尤思单薄的身形正朝草原深处跌跌撞撞,深一脚浅一脚,好像瘸了一样。
不管季棠棠怎么喊,她都不停,季棠棠一咬牙,向着她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才刚迈开步,脚下一绊栽倒在地。
她撑着地面想站起来,目光所及,突然僵住了。
她看到有个血肉模糊的小孩,牢牢抱住了尤思的右腿,所以尤思摇摇晃晃,趔趄着总是走不快。
所以,思思最终还是帮盛家把孩子生下来了?
那个小孩满身的血,浑身的皮肤都起着褶皱,眼睛很亮,带着满满的邪气,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看的她遍体生寒。
再然后,它忽然咧嘴笑了一下,露出猩红色的牙床,伸出一只软小的手指指了指她身后。
季棠棠警觉地回头,伸手一把掐住迎面扑过来的野狼的脖子,咔嚓一声拧断,左右又有两只狼分别扑了过来,幽碧色的光弧划过,跃在半空的两只狼被硬生生剖开,软塌塌砸落地上。
空气中弥漫开狼血温热而腥臭的味道,大片的雪花偶尔刮过人的脸,像是锋利的芦苇叶子。
尤思已经不见了。
天渐渐亮起来,尤思不可能来过,但茫茫的雪地上,却居然真的有一行深一脚浅一脚的脚印,就好像那一次在古城的候车站,噩梦醒来,衣服上落下淅淅沥沥的沙子。
路铃已经不在身边了,怨气为什么还能循她而来呢?藏北暴风雪肆虐的这个晚上,那串遗留在八万大山深处的路铃,是否也彻夜响个不休?
——
夜很静,路旁的树向高处伸着光秃秃的枝桠子,两边是一块一块的菜地,地头堆着高高的草垛子,偶尔有流浪的夜猫从垛子口喵呜一声嗖的窜出来,一道黑烟似的很快溜过田埂。
岳峰总*安慰她:棠棠,都过去了。
没有什么是能完完全全彻彻底底过去的,那些发生过的,或轻或重的痛苦恐惧,总还留下丝丝缕缕的锋利尾梢,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忽然在你身上又抽下一道道不深的痕。
而那些不好的让人头痛的事情,永远不会真的消减偃息,只要活着,就会随时面对很多新的问题,那些纷纷扰扰的人和事,总会偶尔有一处冒起火头,等着你去灭。
她和岳峰,是不是未来真的就能过上无忧无虑幸福平安的日子了,是不是真的就像童话故事的结尾一样,坏人都受到了报应,再也不会来算计她们了?
未必。
但是…
她忽然停住了脚步。
前方不远处小桥上站着的,那是…岳峰。
季棠棠的眼底忽然潮湿了。
她对他说过喜欢,说过*,但是从来没有在任何场合,告诉他自己有多么感激他。
这个男人,或许不是最好的,但是拿好过十倍的人给她,她也不换,他不止是她*人,也是她亲人和恩人,是她愿意去保护,愿意去拼命,愿意去陪伴终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