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炎红砂还低着头,对绑还没结好,木代已经到面前了,也不跟她打招呼,浑不客气,两手先抓她身子借力上窜,然后脚蹬住她肩膀,瞬间上了一两米。

这种绳梯,炎红砂算是个方便踩蹬的绳疙瘩了,她也没想到木代会上的这么快,喜的大叫:“木代,你是小天使呢。”

这位小天使并没有听见,因为,她已经快到洞口了。

洞口的形势简直危急,曹严华鼻青脸肿的,已经被青山死死抱住,疯魔一样徒劳的抓、挠全上,曹金花脸色苍白地扶着翻板,想帮忙却有心无力,亚凤冷笑着在陷阱边上蹲下来,伸手扯起绳子,张开嘴巴,牙一龇,向着绳索咬了下去。

就在这时候,木代忽然从洞下攀着绳子急窜而上,第一眼就看到亚凤,想也不想,一巴掌扇了过去,同时身子跃起,低头看见亚凤后领,伸手插进去,狠狠一勒旁跩,然后顺势倒地,身子在地上滑开,滑至青山身边时,伸手抱住他小腿狠拖,直接把青山和曹严华一起拖倒在地,滑势未绝时,摁地起身,稳稳在地上站住了。

曹金花扶着翻板,张开的嘴巴久久合不拢,足可以塞一个鸡蛋。

木代等于是一出现,就把上头的三人全部冲散了,顺势也搅了战局。

曹严华几乎要哭出来:“小师父,揍她!”

不用他提醒,木代知道凶简在亚凤身上,一定是紧盯亚凤的。

她说:“女的给我,男的你对付。”

亚凤也站起来,白净精致的脸上满是狰狞,怒吼一声向着木代冲过来。

那一头,曹严华已经和青山扭打在一起了,他身子比青山壮,又有底子,招呼青山的,都是老拳,百忙中不忘提醒木代:“小师父,她力气很大,不能拼硬的。”

木代几乎快跟亚凤短兵相接,听到提醒,身子一拧,直接从亚凤身侧滑过,但不忘下黑手,一掌切在她肋下。

亚凤几乎不曾气疯了去,暗暗咬牙:但凡让她挨到木代的身,一定要捏碎了她的骨头去。

但木代似乎猜透了她的心思,加上曹严华之前的提醒,她就是不正面跟亚凤相对,好几次都是打擦边球,身子一晃,游鱼一般,但每次,必下黑手。

要么拽亚凤头发,要么觑空抽她一巴掌,要么削她下盘。

所有这些,都得自师父真传。

师父教她对招,说起真到生死关头时该怎么办。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逃,逃不了就使阴招。脸面固然重要,但命最大。没了命,还要脸干嘛?

说这话时,师父坐在轮椅上,对着梳妆镜绾起白发,墨绿色镶银边的衣裳整齐而又熨帖,头发绾的一丝不乱。

木代嘟嚷说:“那人家说我怎么办,会说我不讲规矩。”

“不喜欢你的人,你再讲规矩也会说你。喜欢你的人,你不讲规矩他们也会喜欢你。你管他们怎么说。”

木代想了想:“要是使阴招,还是打不过呢?”

“那要看对方是男人还是女人了。是女人的话,打不过还得使劲打,男人的话……”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目光和镜子里的木代相接。

木代问:“男人的话怎么样?”

“你就哭。”

木代匪夷所思:“哭会有用?”

师父说:“你这小模样,大概是有用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微微低头,伸手从台子上拈起一根梅花银簪,斜斜插进绾好的髻里。

白发如雪,银梅绽放。

木代的师父出生于民国,拜师时六岁,红布包了二十块银洋作学资,双膝跪下,昂首挺胸,师门规矩,上头的人问一句,她脆生生答一句,气要足,嗓要亮。

“为了什么拜师?”

“行侠仗义。”

“行里的英雄属谁?”

“燕子李三。”

“哪种富可劫?”

“为富不仁。”

“哪种穷当济?”

“穷不堕志气!”

……

然而,这都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木代拜师时,师父已年过古稀,双腿残废,常年坐木质轮椅,照顾她的人喊她一声梅老太太,但有一次,八月中秋,她饮酒微醺,笑着对木代说,早些年,人家都唤她作:梅花九娘。

第26章

不知为什么会忽然想到师父,木代有瞬间的分神——亚凤的手顷刻搭上她肩膀,一股大力从肩胛处袭来,木代悚然心惊,好在反应快,一个错肘沉肩滑脱。

滑脱之后,后背直冒冷汗,曹严华的提醒没错,亚凤的力气大的惊人,确实不能正面硬拼。

她很快往洞下瞥了一眼,黑漆漆的,看不到什么,但垂下的绳子一直在晃。

罗韧和红砂一定在尽快赶上来。

曹金花扶住了翻板,曹严华对付青山绰绰有余,至于自己,只要把亚凤给困住了,下头两个人一上来,就好办了。

木代吁一口气,两手互掸了一下,向着亚凤笑:“小妹妹,就这点本事吗?来,再来啊。”

言语挑衅,激的对方不成章法,也是阴招之一。

亚凤的目光很快掠过那根不断晃动的绳子,开始觉得不妙:显然,下头还有援手。

她又看了一下洞口,自己现在被木代逼在靠里的方位,想逃的话,一定要过掉木代。

木代没有漏掉亚凤的目光,警惕地盯着她,亚凤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慢慢后退。

木代心说:妈的,一定在用计!

亚凤这种情形应该算是跟凶简主动合作了,思路清晰,落井下石,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亚凤自身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姑娘,所以虽然从凶简处得到了额外的力量,但过招对阵,还是没能讨得了好去。

她现在,又想耍什么花招呢?

亚凤退无可退,背心已经贴住石壁,就在这个时候,陷阱下方忽然传来罗韧的声音,听音辨距,至多也就四五米了。

亚凤脸色一变,伸手扒住石壁,忽然一个旋身攀上,瞬间到顶,再然后四肢并用,急速在洞顶向外爬行。

洞顶距离地面有段距离,木代无论如何是蹦不上去的,她生怕亚凤直接从洞顶爬到洞口逃脱,急速往洞口奔拦,谁知道亚凤爬至曹严华和青山头顶时,冷笑一声,直直如重锤般堕下。

刹那间,三人扭成一团,可怜曹严华,迅速被两人摁到最底下,一张胖脸险些印成平的。

木代心叫糟糕,三两步赶过去,先揪住青山往外狠狠一搡,然后去拖亚凤头发,亚凤怒吼一声,伸手去抓木代的脸,将触而未到时,忽然一声惨呼。

一柄破空而来的匕首,硬生生刺穿她手掌。

木代心中一喜,一个扫腿把亚凤掀翻在地,然后整个儿扑上去,膝盖死死抵住她的背,这当儿,罗韧已经摁住陷阱边缘站上来了。

亚凤在挣扎,木代手狠,右手指节并起,狠狠往她肋下的穴位击打——穴位是气血交接之地,偶尔点按都有痛感,这样的定点击打,实在是比重拳要狠许多的。

青山灰头土脸的,本来捡了两块石头在手上,预备是要拼个你死我活,看到罗韧上来,也知道是败局已定,脸上掠过惧色,踯躅着退了两步,又看了一眼亚凤,忽然掉头就跑,他的位置距离洞口最近,跌跌撞撞间,很快就跑没了影。

这一下,大大出乎诸人意料,虽说临阵脱逃舍弃同伴不是什么新鲜事,但真的遭遇现场直播,还是多少有些错愕的,曹严华吐着嘴里的沙土爬起来,自觉既是亲戚,自己脸上也没光,小声嘀咕了句:“怂货。”

曹金花扶着翻板,愣愣看罗韧:这个人,不就是那个……

罗韧走到木代身边蹲下,亚凤已经不挣扎了,脸埋在地上,右手血肉模糊。

一时间,也找不到多余的绳子绑她,罗韧示意木代起身,木代有些忐忑,生怕这交接的时间亚凤起什么幺蛾子,曹严华也出声阻止:“小罗哥,她力气很大……”

话没说完,罗韧的双手已经摁上亚凤左右肩胛,木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间隔极近的咔嚓两声,然后是亚凤惨叫。

罗韧卸了亚凤两条胳膊。

曹严华吓的后半句话硬生生憋进嘴里,木代也有些错愕,和罗韧对视了一眼之后,沉默地起身,罗韧说了句:“对于想要我命的人,我没什么好客气的。”

木代没立刻说话,不过罗韧是这样的,他对有些人有些事从不怜悯,亚凤的惨叫声冲击耳膜,木代有些不忍:“那卸一条也就算了……”

“你也说她力气很大了,如果只卸一条,留她还有手动,她把卸的那条又硬接上怎么办?”

也是,亚凤是有凶简在身的人,说不定瞬间又恢复,不能拿常理揣度她。

静默中,曹严华忽然说了句:“小罗哥,咱们接下来……怎么办,青山他……不会去搬救兵吧?”

亚凤咯咯笑起来,她喘息着转过头来,眼睛半眯,眸光出奇的亮:“是啊,这整个村子,都是我的人,到时候,你们都未必下得了这山。”

罗韧盯着她看了一会,说的很平静:“如果整个村子都是你的人,你为什么只带青山上来?带更多点人,不是更大胜算吗?还是说,你能控制的,也只有青山了?”

亚凤嘴唇嗫嚅了一下,眼里露出戾气来,罗韧笑了笑,忽然伸手,一把把她掌中的匕首拔出,亚凤痛的一个哆嗦,差点昏了过去。

陷阱下头,传来炎红砂的声音。

“哎,你们打完了没有啊?是不是完事了?哎,我说,倒是把我拉上去啊……”

炎红砂也能爬绳,就是没那么快,气喘吁吁的爬到一半,被曹严华给拽上来了,曹金花终于可以撒手,翻板重新盖上,严丝合缝。

接下来,只要和守在车里的一万三汇合,用五个人的血逼出亚凤身体里的凶简,也就尘埃落定了吧。

木代和炎红砂一左一右,扶着亚凤身侧帮助她站起来,亚凤不声不响,连痛都没喊一声,起身之后,忽然定定看木代,唇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说:“你什么都别想得到。”

木代一愣,心头掠过一丝不安,炎红砂没好气地在亚凤后背推了一把,先带她出去,曹严华迟疑了一下,偷偷对着木代示意了一下曹金花,意思是:那她呢?

木代还没来得及回答,罗韧已经先一步走到曹金花面前。

虽然刚才,曹金花也曾出力,但是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个外人,罗韧并不想向她解释:“曹小姐,你先回去吧,今天的事,因为比较敏感,所以麻烦你尽量不要对外提起。”

他说的很客气,但是说到有几处时着重发音,并不避讳让她听出其中的威胁意味,曹金花跟罗韧打过交道,知道他翻脸时是真翻脸,也没说什么,沉默着点了点头。

罗韧笑了笑,对曹金花这个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其实是有几分放心的,反而是木代有点不好意思,跟着罗韧向外走时,回头看了好几次曹金花。

她一个人,落寞地杵在山洞的空地上,衣服上还留着刚刚打斗时的褶皱,只一句“你先回去吧”,就被打发了。

木代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但罗韧其实做的合理,快到洞口时,她忽然停下脚步,回头说了句:“那个,曹……jenny,我们以后找你买保险,会联系你的。”

罗韧一愣,又有点好笑,伸手握住她手,轻声说:“走吧。”

木代冲着曹金花笑了一下,脚步轻快地跟着罗韧出去了。

曹金花很久都没动,过了会,她低下头看自己鞋尖,脑子里忽然闪过刚刚罗韧握木代手的那一幕。

很般配啊,她想,心里有点羡慕,又有点……惆怅。

雨还在下,快到山脚时,曹严华迟疑着朝着村子望过去,嘀咕了句:“青山是不是跑回家了。”

木代注意到,一直面无表情的亚凤忽然笑了一下。

那种不安的感觉更明显了,步子越走越慢。

罗韧察觉到了:“怎么了?”

木代低声说:“有点不对。”

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想起什么,陡然停下脚步,大叫:“曹严华,你过来。”

曹严华愣了一下,留红砂看着亚凤,小跑着过来:“小师父,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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