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谁在乎呢?
她的艺术与唱片工业那永流转的金钱一起永垂不朽,那才是最重要的。
我们的时间和躯体就好像《暮光之城》中那个脆弱的贝拉的青春,或者是盛夏那被太阳照射的稀薄而美丽的鲜花,这些都是璀璨的闪动着光芒并且快速流转着的,以一种狂野的姿态奔向腐烂消亡;而金钱则是僵尸爱德华的年华、或者是Bvlgari的珠宝花,因为早已经死去或者从来没有活过,所以它们永远会以一种奢华艳色的模式嚣张到时间的尽头。
我们是没有年假的,初二的凌晨,我还在勋暮生的小院中的厨房旁边的小卧室中挺尸的时候,我的手机铃声刺耳的响了起来。导演那个破败的仿若召唤亡灵的集结号一样的声音从手机中喷涌而出!
——Alice,我们再不开工,制片方要杀人啦!在他们杀了我之前,我一定会把你杀了先!……
我听着他丝毫没有任何创意的威胁,脑袋一歪,说了一句,“你随意啊!Kao,出来混的,这年头什么都怕,就是不怕死,老娘地府有人!”
然后就在他尖叫声中,按暗了电话,愉快的继续与周公抵死缠绵去鸟。
所以,等我回到片场,已经是这一天的半夜了。
《雍正爷在承德》的主创人员似乎全体到齐,站在避暑山庄的湖区外面的干枯的树杈下面,看着勋暮生这辆白色的陆虎揽胜缓缓停住,我自己开门从里面跳出来,然后回头以一种极其谄媚的表情对于勋小暮童鞋把我送回市区的国际友爱精神表示深切的感激。
勋暮生甚至不用下车打招呼、应酬,他径自把车子开走,而我面前的这些人却都整齐划一的排好队,恭敬的以45°角弯下\身体鞠躬,活像古时候的佃农朝拜地主。
我拎了一兜子从路边买的年货,愉快的给大家分发,“过年好,过年好,辛苦,辛苦……”
所有人都面色微妙的接了过去,大家都热情的互相拜年,只有余灏的经纪人章一文朋友一包榛子用一种羊杂汤的复杂热辣口吻对我说了一句,“难怪看不上余灏……”
我不可能说什么,只能冲着他呵呵的笑。
不过,所幸的是,片场这里的人都是圈内人,知道行业规则,不会在不适当的时候到处乱爆料。
第二天,我们这些悲催的演员继续开工。
今天这场戏讲的是,还是四皇子的胤禛与他爹康熙康师傅到承德木兰围场度假,他跟着一个从意大利不远万里来到中国的画家郎世宁学习欧洲绘画,并且就是在这里,雍正完成了他那套举世闻名的《雍亲王题书堂深居图屏》。
这套画作现在收藏于故宫博物院,不过我去过好几次紫禁城都没有缘分看到它,反而是我住在伦敦的时候,曾经在Royal Academy of Art里面看到过‘三个皇上’的展览中,看到过这套国宝。
十二个美人都是雍正爷的审美,瘦,白,柔,美,细眉细眼,消肩,细腰,鸡头小乳,沉静优雅,或观书,倚门,赏蝶,品茶,卧榻,或缝衣,对镜,观雪。十二个卷轴真人大小,顶天立地的,旁边横着是雍正的亲笔‘百年富贵水中花’,让人品着,意味深长。
看到这个,我才深刻的反省自己被那些满坑满谷的清穿小说残害的世界观和价值观是多么的悲催。因为,那些小说中穿越回去的叽叽喳喳的女主,连给这十二个美人儿提鞋都不配。雍正爷要是知道三百多年后,我们这些糟改他的审美,他会手执两个大南瓜从泰陵中一跃而起,两下拍到作者的头壳上,就像《荆棘王朝》的作者柳三变大师拍绿旺财姐姐一般。
不过,雍正爷估计不用转世也不用重生去拿着人参当萝卜吃,所以他安然睡眠,直到时间的尽头,永垂不朽,这样很好。
当然,这套画作也不是雍亲王画作,并且,更有趣的是,这套画展现是圆明园的真境,而不是避暑山庄的景色,不过,我们拍的是历史偶像剧,又不是Discovery的纪录片,有些不靠谱的东西观众会谅解的,不是吗?
其实,这场戏是这样的。
镜头1:余灏扮演的四爷手拿画笔正在悬腕描金,我扮演的承德避暑山庄小白菜端着一碗参茶伺候他喝,然后四爷那俊美冷淡的脸用眼风扫我一下,我就得使用白流苏样式的低头,脸颊上还需要飞上两抹红晕,好像桃花氤氲。
镜头2:不知道是哪个混蛋,当然,剧中后来解密,是八阿哥胤禩(老八这个名字真是个杯具,我从小到大就没有念对过,我念过胤异,胤湿,胤板,胤恒,就是没有胤禩)派人给四爷的茶水中下了chun\药,于是,四爷喝了之后就兽\性\大\发,眼神幽暗,下巴一个劲的抽筋,小腹一股热浪好像大姨夫来了似的想要突破身体、向外流淌,于是,四爷就把小女我按在书案上,撕扯了衣服,先是XXOO,再来OOXX,然后XOXO,最后OXOX,终于,这个镜头就结束了。
镜头3:我需要表现的好像被卡车碾压三遍的破布娃娃一般,用四爷的长袍遮挡我赤\裸\裸的身体,长发垂下,嘤嘤哭泣。需要声音比较A,哭的凄凄惨惨戚戚,而我身后则是小生余灏如海一般深沉莫测的眼神和伸向我的肩膀头,似乎想要握住我的肩膀,又最后撤开的一只手的特写。
这场戏过后,就是四爷为了保护我,而表面上故意不搭理我,他回北京的时候也没带我走,于是,我这个可怜的小白菜就凄惨的在热河行宫生下了另外一个四爷爱新觉罗?弘历。然后,康熙知道了这个事,一道圣旨接皇孙弘历回京,而把我送到了用亲王府,于是,我这个小角色就在无人知道真正身份的情况下,开始了雍王府通房大丫头的宅斗人生。
最后,随着四爷十三爷这个中国历史上最成功的夺嫡组合取得了帝国的全面胜利,我就随着我最心爱的四爷进入紫禁城,继续他的朝廷大乱斗,我的后宫乱斗的精美大戏,这都是后话。
不知道怎么了,今天的余灏似乎总是进入不了状态。他拿着毛笔的姿势总是让导演看不顺眼,顺带着,他被导演一吓唬,台词说的也不利落。我端着茶水,绕过摄影灯走过来,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应该说,“你先放那吧,过来,帮我把镇纸拿到这边来。”
我端着茶水过去,他看我一眼,我低头,眼含着春水,而腮帮子上因为化妆师给摸了太多的蒲公英胭脂而桃花满颊,余灏说,“你先把镇纸喝了吧,茶盏放那边,……”
于是,悲催的第五次NG。
中场休息的时候,我对余灏说,“伸腰,拉伸后背,深呼吸,再呼吸,然后吃颗水果糖,我家原来有一只猫咪,纳兰富贵儿,哦,它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原来是我爷爷邻居家的猫,那一家据说曾经是满清的遗老遗少,是皇族,姓纳兰,所以这只猫随他们家的老姓,我给起的名字,好听吧,哦,对了,我们歪楼了,我们说哪里了?哦,这只猫,它紧张的时候就是这样放松的,一下子就好了。”
余灏压根儿没有搭理我,就是双手捧着剧本,一个劲儿的背。
再次开拍的时候,这一条终于过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下一条的时候,余灏有一句台词,“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这是熙朝才子纳兰性德写的画堂春。”
可是当余灏念完‘天为谁春’之后,来了一句‘这是熙朝才子纳兰富贵儿写的画堂春……’
导演一口气没上来,直接背过去了。
午餐是大锅熬菜和炸鱼。
我擦了口红,端着领到的盒饭来找余灏,发现他坐在小马扎上端着一个不锈钢的饭盒,里面放着白鱼和生菜,还有黑色的全麦馒头正在吃。他对面是两个人,一个是饰演康熙爷的人艺老演员陈晖,一个是演张廷玉的景泰。景泰这个人就好像他饰演的人物一样,很安静,而康熙爷陈晖则是一个异常活跃的人,他是余灏的大学老师。这次,因为余灏的NG,他老爷子也是极度的恨铁不成钢。
他手指中夹着一根炸鱼,冲着余灏指指点点,“上课时候告诉你的东西怎么都忘了?这样是不对的,你要多多练习,不要一毕业就还给老师我了!我说你们现在的年轻演员啊,眼睛不要总盯着片酬啊,待遇啊,还有架子啊,名声啊什么的,就好像我们这个戏的那个小女孩,那么小小的年纪,就有三四个助手,一群人围着她转,你说,她能有多少时间去研究好剧本?她能拍出什么好东西?”
余灏捧着馒头,看到我过来,他就冲着康熙爷眨眼睛,陈晖不明就里,说,“怎么了,你得沙眼了?”
我知道余灏以为康熙说的是我,其实我根本不会在意。这年头,人们抢着吃,抢着喝,还能再抢着挨骂啊!
康熙爷一回头,看到我走过来,他上下看了看我,用炸鱼指着我说,“我看还是这个姑娘好,剧本衣服饭盒矿泉水都是自己拿,戏演的也不错,基本都能一条过,小小年纪就这么懂事,继续努力下去,一定有前途!”
我连忙道谢,“陈老师谬赞了,太感谢了。”
康熙说着,就指着他自己的门徒说,“向人家多学学。”
余灏看着我问,“你来做什么?”
我连忙向他贿赂了一条炸鱼,然后小心翼翼的说,“我不是故意扰乱你的思维的。纳兰富贵儿真的是我的猫,如果我想要使坏,肯定会告诉你,纳兰公子的名字叫做纳兰德性儿的。”
“Stop!”余灏的手指停在我的脑门前,“不许再说。”
我挨着他坐下,十分识相的闭嘴。
等我吃完了东西,我忽然问他,“诶,那天,就是我被陷害的那天,就是媒体围追堵截的那天,你挺我,你还说有人浑身是毛却说别人是猴子,这个浑身是毛的人究竟是谁啊?那天是不是真的有女演员夜不归宿啊?”
无人应答。
我,“咱们那个女二号,就是演你老婆四福晋的尤嘉儿,她演的挺好的,听说,她也是你师妹,都是中戏的?好羡慕你们,中戏很难考的。”
“你为什么不去上学?”
我看着余灏,他却又问了我一遍,“你为什么不去上学?你这个年纪,不应该都在学校吗?即使不读书了,做了明星,也应该找个学校挂名。”
我,“……”
这个背后的故事太复杂和玄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余灏却说,“还是,你以为找个有钱男人就可以一生无忧?勋先生,他在圈中很有名,但是很有名的玩家,你确定要和他交往吗?”
我想了想,“嗯,他是我朋友。”
“不是男朋友?”
这又是一个很难讲的问题。
我还是说,“他是我朋友。余灏,你也是我朋友。”
午饭时间结束,我们的导演终于原地满血复活,于是,我和余灏这个充满了刺激和冒险的床\戏的系列镜头即将开始。
其实床\戏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神奇,可是国内的审片制度和制片方认为观众具有恶俗的审美观念之间有一个拉锯战,过程惨不忍睹、尸横遍野,而结果则是‘何年劫火剩残灰’。
面对现场的一切导演,副导演,灯光师,化妆师,还有场记和围观的演员以及各种助理,我们需要拥有什么样子的禽\兽一般的热情,才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很有意境的交\配,并且还面带愉悦的表现出或者沉迷或者痛苦,或者爽到翻天的细微的面目表情?
我想着,我这个角色在这个场景下,除了尖叫,最好还是尖叫。
导演以为我很紧张,就清了场,结果看我还是拼命拍打着意图想要那个啥我的余灏,他摇头,——不成,这样不成。
“Alice,你这个表情,好像日本鬼子进村杀鸡,这样不成。你的表情应该更丰富一些。雍亲王一直是你最爱的男人,可是因为你的身份地位都很低,就是承德离宫的烧火的丫头,后来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你成为他的贴身侍女,这样,你就可以偷偷看着他,要有一种少女怀\春的娇羞,娇羞你懂吗?不是低头翻着白眼飞媚眼就是娇羞。你要表现的很复杂,因为你爱雍亲王,所以你愿意被他收拾,可是你又觉得自己很悲哀,因为你以为雍王做的时候不知道是你,所以你要带着这种又委屈承欢,又欣慰的表情来表演这场戏。”
我扯了扯衣服,用力揣摩,可是似乎还是不得要领。
导演无奈,一把拨拉过我,他自己对余灏说,“你过来,我演阿萝。”然后又对着我说,“我给你表演一下这个被做的丫头是个什么样子。诶,各部门休息一下,我们一会儿再拍。”
话音一落,现场解禁。原本被挡在现场外面的闲杂人等,好像杂鱼一般迅速聚集了过来。导演已经快要五十岁了,一个非常有江湖地位的半老男人,将要饰演一个被当红小生余灏强\暴的小宫女,这简直比哈雷彗星撞地球还要烟火流星。
我到一旁休息,从包包里面拿出手机,看到上面有几条短信,有Simon张问我礼服号码的,过几天有一个活动,他帮我借了一条高级定制的礼服,所以需要最后确定一下号码;还有一个徐樱桃的短息,他群发,告诉大家他重返人间了;另外的短信就是勋暮生了。
——‘我在伦敦’。
我看了一下,就这么四个字。
我回了一下,‘哦,知道了。帮我带一些伦敦土产回来’。
我以为不会这么快就有回信,因为那里和承德时差8个小时,可奇怪的是,我send过去,那边就有回信传了过来——‘伦敦土产,那是什么?’
我回忆了一下,伦敦那个时尚、性感、摇滚和传统并存的城市,好像有很多地方都极具特色,就好像刻印在记忆深处的一个烙印一样。
除了各式各样的剧院和博物馆,就是数不尽的奢侈品和美食。零售江湖老大就是Harrods,那是随着戴安娜王妃一同死去的多迪?法耶兹的老爹的店,而可以激发女人疯狂购买欲的则是牛津街上的Selfridge,19世纪之前遗留下来的建筑,门外耸立着巨大的白色罗马立柱,古老的巨大的石砖垒成的城堡,商店中却随时播放着摇滚,没有人可以拒绝这些。
不过,对于我来说,似乎伦敦的土产只有两样——早上三点三区码头海鲜市场中的蛏子,还有就是英格兰玫瑰。
所以,我给勋暮生回了一个短信,‘海鲜或者玫瑰’。
而这次,那边彻底沉默了。
片场中,导演让灯光师准备一下,用高亮的强光直接打在他的脸上。
余灏饰演的雍亲王身穿华丽的手工刺绣的蟒袍,头壳上拖着一条溜光水滑的大辫子,这个时候也有些乱了,就看见他抱起来导演那肥硕的啤酒肚,以公主抱的姿势将他搂住,眼神中迸射出一种迷乱的光芒。
“阿萝……”
说着,余灏撕扯了导演的衣服,而导演那种残\花\败\柳的美艳仿若2012电影中灭世的强劲冰柱一般,直接冲上我的天灵盖。我被眼前的一切深深的震惊了。如果硬是要套用古代的才子佳人才能解释眼前这场戏,我应该会说,这本来是一场吕布戏貂蝉,结果变成了吕布戏董卓。
导演喊,‘Cut’!
余灏好像被陡然拔了电源的人工智能机器人一般,迅速恢复了正常,导演也一样,怪不得廖安说这个导演是个一流的演员,二流的编剧,三流的导演。
导演过来拍了拍尚在慢慢回魂中的我,“怎么样?明白怎么演了吗?”
我看着余灏那张脸,忽然觉得有些更加迷茫了。
那边灯光准备,化妆师给我补妆,我坐在休息椅上,手中的手机又有震动,有短信,我一看,还是勋暮生——‘在做什么?’
“拍戏,要拍床\戏。”
“好,小心点。”
我看到他传过来的短信,心中忽然有一股热流,可是下一个信息再打开,上面写着,‘不要非礼余灏,不然我们公司需要赔偿,我就扣你的薪金,让你回地下室去。’
我知道自己又自作多情了,于是按暗了手机。
补好了妆,服装师又把我身上的衣服扯了扯,然后我挨着余灏躺在片场中铺着崭新明黄色丝绸的书案上,强光打在脸上,有一种Inception里面瞬间穿越的状态。
余灏的手指抓住我的肩头,似乎要按住我的挣扎。他虽然是目前国内很当红的小生,电视电影唱片中一副纸糊的美男形象,其实他的手指跟我有过于明显的区别,纯粹的男性手指,指骨修长,可是骨节却坚硬,握力强大,像一个钢铁做的爪子。
“余灏,按住她,对,就这样,就是这个状态!”
“相信我,你演完这个戏,那些傻妞会迷死你的。她们不喜欢阳光小生的形象,她们潜意识当中喜欢野蛮和暴力的性\爱,……”
“男人应该是这个样子!强悍,残酷,具有原始的侵占力,和对异性和性\爱的绝对主导权!”
“对,就是这个样子!各部门准备,action!”
我学着导演亲自示范的样子,用一种既承欢又哀伤的声音叫着,“四爷,放开我!不,不是这样的,……放开我!……”
然后,镜头对准了我的脸,和眼睛。
我要表现的眼神骤然空茫,下巴昂起,既娇羞又可怜,同时还要有一种隐隐得偿所愿的感情凄美的叫着,“嗯嗯,啊啊,嗯啊……”
他得手了。
然后就是雍亲王在我身上实施着看似被春\药控制下的疯狂的强\暴,其实在细微的感情方面还要有潜意识的怜惜。
为了有动作感,我的后背还要在书案上被撞的一蹭一蹭的。
我卖力表演着,细汗都下来了……却,似乎有一些不该有的幻觉。
……
好像,也是在黑暗中,周围什么都看不清楚,我只觉得双眼刺痛,眼前是好像核\弹爆炸后的强光。我被几双强硬的手用力的按住,动弹不得,而我的右手被人扭住,之后,我右手握住的东西离开了我。
那,是一把粉红色的瑞士军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