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也许,我无法承诺如他爱我一样爱他,也不一定可以承诺一段婚姻,至少,我可以站在他看得见的地方,让他现在不要这么痛苦,在他可以割舍掉我的时候,就让我离开就好。

我向他身后走去。

勋暮生身边的人开始起哄,然后,我单手,从他的身后,揽过他,然后从他的手中接过酒杯,我对大家说,“我来吧。”

说完,把他手中的酒喝干。

随后,我来者不拒,只要是过来敬酒的,看热闹的,起哄的,无论是干什么的,只要对方喝酒,我也喝。

我听见有人喊着,“哟,Alice,救驾来了!”

我,“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勋先生不胜酒力,身体不好,还望大家手下留情。有什么事,自有弟子服其劳,大家海涵。”

勋暮生把手臂放在我的肩膀上,我就这样揽着他。

我觉得,他没有醉,因为我还搀得动他。

只是,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到酒会的结束,他也没有推开我。

黑色的梅赛德斯平稳的行驶着。

坐在后面深色的皮座椅上,我让勋暮生躺在我的腿上,他的额头上是一层细汗,脸色苍白,闭着眼睛,看似睡着了,却有着并不平稳的呼吸。

我问他,“要喝些水吗?”

他不说话。

我看了看外面的道路,“也许还有45分钟才能到你家,……,真的不去医院吗?”

他的左手无意识的抚住了自己的腹部,我探了一下他的手心,冰冷的,我把他的手拿开,把自己的双手搓热了,解开他的外面的西装,背心的扣子,还有衬衣,直接按在他的胃的部位。手下,是他依旧苍白而冰冷的身体,隔着身体,我都能感觉到他的疼痛,那是一种火烧一般的,犹如尖刀分割的痛苦,似乎可以把人撕裂开了,全身都可以随着抽搐。

我问他,“好点了吗?”

他沉默着。

很久,很久。

当我们的车子驶上山坡,分开了那一片遮天蔽日的红松林,看到那座象征是无尽的金钱财富和权势的石头城堡的时候,我听见他说:

“阿苏……别走……”

“别走。”

……

我闭了一下眼睛。

轻声回答他,“我不走。”

“Alice,……,别离开……”

“为了你……我们,……可以做朋友……”

……

我以为自己哭了,可是转脸看着车窗玻璃,我发现,我没有。

玻璃中,那是一张显得异常陌生的面孔,精美的妆容,像一张完美的面具,把我同这个世界,隔离开来。

这是一个演员的面孔。

这是谁?

是我吗?

那我是谁?

我是Alice。

那么,苏离,又是谁?

我揽着勋暮生,只是说,“我不走,我在这里,一直在这里。”

96

黑色的梅赛德斯穿过了弯曲的道路,前面就是那个黑色的镂花铁门。

一道红色的细激光束。

大门缓慢向两旁慢慢滑开。

我们的车子停在冬青丛前面,司机打开车门,我看到外面,有些意外。平常这个时间,这里的停车场依旧是空空如也,可是今天,这里停了许多车辆。有勋世奉座驾,那辆经过改装的迈巴赫,还有他的那几辆黑色宾利,也有几辆黑色的梅赛德斯,一辆大红色的法拉利,而最靠近我们的,则是一辆特殊定制的奥迪,它拥有一个极其特殊的牌子,京X06XXXX,我听说,这是连闯入北海都不用报备的特权车,我听说过,见过的人当中,似乎只有一个人拥有这样的特权……怎么,今天他也在吗?

诡异的人群。

奇怪的夜晚。

司机打了电话,早有人从城堡中出来,一边一个,小心翼翼的架起醉酒的勋暮生,一步一步上台阶,进入大厅,我也跟着他们进来,却发现,这里,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空气。

中国娱乐圈头牌影后叶宝宝曾经说过,自己的美貌太犀利了,给男人极端的压力和不舒服的感觉,所以她需要名贵的珠宝,这些璀璨的钻石,华美的珍珠,和出身名门的翡翠都是属于女人的,天生带着脂粉的香气和美丽,这些可以让她看上去更soft一些。

可是,这句话,显然不适合现在。

大厅中,穷奢极侈的布置,即使再风华无限,也不能让这里变得稍微柔和一些。

这里站着几个人。

Max大叔照例站在一旁,大理石的台面上放着一个玻璃瓶,里面是浓重的黑咖啡,他身边站着一个全身黑色Armani套装的年轻女人,整齐垂到肩膀的头发,很清秀的面孔,画着精致却不夸张的妆容,而她身后则是几个同样正式西装的男人。

我在英国见过那个女人,一面之缘。

她是Linda Lee,华裔,MIT毕业生,勋世奉的学妹,康斯坦丁基金新加坡的负责人。这是一个罕见的,比能干的男人还要更出色的女人!这么年轻,不到30岁,就在曼哈顿拥有自己的、独立的、一套价值700万美金的公寓。市场上一度有传闻,她是Arthur Hsun的情\妇,并且,似乎她也是破除Arthur Hsun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蓝血美人魔咒般童话的女强人。据说,她极有可能入主康斯坦丁基金,成为真正的女主。

而她身后的那几个男人,应该是亚洲分部的一些高级主管们。

而这些人的前面,站着的人,则是与我久别重逢的徐樱桃。

勋世奉就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他身上还穿着正式场合才穿着的深色手工西装,异常严谨,甚至连领带都笔直工整到好像刚刚才系好一般。

修长的双腿交叉架起。

他微微抬着眼睛,看着面前的徐樱桃。

他的气势,并不因为仰视面前的人而有半分削弱,反而,彰显的愈发强悍,让人能清晰的感觉到,似乎徐樱桃的面前压着一整座泰山!令人窒息的沉默,让软弱的人恨不得立刻死去,也要离开这里。

我第一次见到樱桃哥哥这个样子,此时的徐公子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即使不仓惶,也有一些沮丧的摸样。

他正在叙说着什么……我知道那是什么,这两天新闻炒作的铺天盖地的,徐樱桃承认,这是他工作失误。

本来,我想着,如果能遇到勋世奉,可以和他谈一下我们之间的事。

既然,我选择了勋暮生,就必须和他做一个诀别。

不过……看来今天是没有机会了。

勋暮生疼的很厉害,他被送上了电梯。

私宅中的电梯小一些,我需要自己走楼梯,本来想着跟随他上楼,看看他怎么样了之后再离开。

没想到,勋世奉听见声音,看过来,他冲着徐樱桃说了一句,“等一下。”

然后,他站起了身。

周围一下子诧异起来,诡异的气氛在他们面面相觑中流动着,然后依然是沉默,只是这种沉默比方才更加严酷。

作为‘闯入者’,我活生生的接受他们的‘注目礼’。

我就像一个靶子,上面插满了锐利的眼刀。

我看到他直接走过来。

我怕他当着这么多人的眼睛,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

可是,他并没有。

他只是站在我面前,语气却忽然变的温和了起来,“Alice,一会儿有时间吗?”

也许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温和口吻与现在的气氛太不协调,就像尖刀从中绽放了一丛火红色的玫瑰,诡谲在这个穷奢极侈的大厅中蔓延,似乎伏地魔带领他的食死徒们重临人世。

我点了点头。

“好。”勋世奉说,“等我一下,给我十五分钟。”

“嗯。”

我回答。

他身后的人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我们,这些人当中,甚至包括徐樱桃!——他微微睁大的眼睛,是无法抑制外露的情绪,那是震惊的表情!

勋世奉转身对徐樱桃说,“徐先生,你有十五分钟的时间向我阐述目前的情况,还有,你面对危机将要采取的行为,注意,我需要的是有效的行为。”他边说,边向里面走过去,那边是他的办公室,他,“Linda,你们先在这里坐一下,徐先生,到我办公室来。”

徐樱桃看了看我,点了一下头,算是打招呼,就尾随勋世奉而去。

他们离开。

大厅的气氛虽然依然诡异,但是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却减轻了许多。

我知道,出事了。

不可一世的康斯坦丁基金,在中国遇到了舆论危机。

作为外资的金融机构,康斯坦丁秉承的极端高效的工作方式,他们录用的全是行业中顶尖中的顶尖人才,每天超过15个小时的工作时间和巨额盈利的工作压力。

不是所有的人,都拥有勋世奉的大脑。

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承受他所能承受的压力。

这里不是他的国度,不是信奉信教的美帝国主义。

这里是中国。

一个,没有信仰的国度。

人们的神经已经被现实,被人生,被金钱和权势的诱惑,来自家人的期望,亲朋好友的压力,而切割,腐蚀的异常脆弱了,似乎经不起一点点的风雨和波折。康斯坦丁给他们那种毫无节制的、持续性的压力,让跟不上勋世奉脚步、却又不甘心被淘汰的人,绝望到了极点。

不能离开,因为离开就是失败者。

可是,所有被勋世奉抛弃的人,都必须离开。

有一个分析师,他是复旦毕业,英国伯明翰大学的Phd。

异常优越的人,好不容易考进了康斯坦丁。领着丰厚的薪水,拥有令人艳羡的家庭。他在上海供着一套大房子,有自己的私家车。这么一个外人看着羡慕嫉妒,甚至痛恨的人,就在老婆怀孕辞职回家之后,他从康斯坦丁上海总部顶层,跳了下去。

据说,因为他的失误操作,机构蒙受了损失,康斯坦丁已经给他准备好了辞职信,只等他签字了。结果他老婆怀孕了,他的房子每个还贷的时间又到了,他妈感冒转成肺炎了,他爸下楼摔倒了,需要住院,……,一系列的事情凑在一起,让他那天晚上,就从顶楼一跃而下。

自杀,当场死亡。

这件事,又加上最近富士康公司也有员工相继跳楼。这些悲惨的新闻就被媒体抓住不放,连番炒作,一天之内,新闻媒体的头条全是他们。什么‘傲慢血腥的资本’,‘敲骨吸髓的资本家’,‘把外资机构赶出中国去!!’‘康斯坦丁的野蛮往事’……甚至还有人喊出了‘还我河山,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口号。

纷乱复杂。

徐樱桃这次回北京,就是专门为了这次的舆论危机,而负荆请罪的。他连他爹的车子都开出来了,估计,事情应该很快就能得到平息吧。

穷奢极侈的大厅中。

我坐在沙发的这边,Linda他们坐在沙发的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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