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

好吧,其实,我很难想象那个曾经是个将军,现在有些像世外高人的五爷爷会听昆曲这么柔媚的戏。

我问勋暮生,“五爷爷喜欢听什么?”

勋暮生眼睛转了转,似乎记不清楚,然后他拿出手机,打开里面的记事本,看了一眼,告诉我,“《智取威虎山》的‘打虎上山,迎来春\\色换人间’,哦,没错,就是这个。”

我,“……”

看着他的样子,我决定我需要为他科普一下什么是昆曲,而昆曲同样板戏又有什么关联与区别,当然,最重要的闺门旦同小生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行当,那种差别就好像土豆与糖葫芦一般的区别。

勋暮生斜了我一眼,手指一摆,“没事,我四哥给钱了。”

我,……

果然。

于是,等谢逸然扮好了,就以杜丽娘的造型,昆腔的底蕴,开始异声异色的扮演杨子荣开始唱《打虎上山》。我的手一直遮挡在额头,真觉得此时坐在勋暮生身边是一件不那么令人骄傲的事情。

所幸,这样荒诞的景象没有持续很久。

等勋世奉下班回家的时候,谢逸然的表演已经渐入佳境,她将这座欧洲样式的城堡迷离成一个时空扭转的入口,就好像我们看乔深的表演一样,这里,是另外一个世界的窗。

——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

Mary姑娘听到精妙的地方,她甚至拿着一个小手绢擦了一下湿润的眼角。

伴随着勋世奉进来,大厅中的空气似乎一下子就凝滞了,然后,本来还在梦幻中的杜丽娘,柳梦梅,还有春香什么的,全部出戏,大家整齐划一的停止唱,也停止动作,似乎他们连呼吸都开始停止。

梦境破灭。

现实就这样冷冰冰的冲击着人们。

这一瞬间,我忽然很明白的想到了梁影帝为什么要娶刘小姐,——当我入戏很深的回家,老婆招待一群朋友打牌,听着麻将声还有老婆银铃般的笑声,我这才意识到,我是一个演员,我在演戏,我并不是我所演绎的那个角色,我需要生活,我要出戏,于是,我回到了人间。

勋世奉走过来,把手中的公文包递给我,我赶紧接住。

他的眼睛环视周围,似乎只有一个来人能让他那个精密大大脑留有印象。

“谢小姐。”

他冲着谢逸然微微一点头,谢逸然则僵直的回应了一个微笑,嗯,还不如不笑呢。

我问他,“客人都挺努力的,唱了一下午,晚上能不能留在这里吃顿饭?”

他点头,“你做决定就好,今天晚上我,……”说着,他了一眼依然端坐在沙发上喝茶的勋暮生,又说,“我与Lance有工作,你自己听。他们可以留在这里,反正要唱足三天,就不用回市区了。”

勋暮生一听叫自己的名字,他些微有些诧异的抬头。

“我也有事情要做吗?”

“是的。”勋世奉点头。

“我正要修养。”

“你的假期已经结束。”

“When?”

“Right now.”

我,“……”

在厅堂中的人,看着这兄弟两个的背影消失在一楼尽头的书房里。

……

Max大叔还是一个拥有米其林三星主厨的证书的厨子。

今天,谢逸然他们留在这里吃饭,于是,Max大叔自告奋勇的叫了外卖。(……!)他说自己擅长做西餐,可是当他看了一下午缠绵致死的牡丹亭,他实在没有勇气把自己烤的鸡肉还有土豆,胡萝卜,青豆,外加甜点端上桌来serve我们的客人。

于是,他叫了‘吴门小厨’的苏菜外卖,什么清汤火方,鸭包鱼翅,水晶肴蹄,松鼠桂鱼,西瓜鸡,盐水鸭,鸡汁煮干丝什么的一应俱全。

谢逸然卸了妆,坐好。

Max大叔笑容可掬的问她,“谢小姐是江苏人,您从小吃的就是正经的苏菜,北京不太容易买到那样的菜肴,如果您吃的不可口,请您多包涵。”

谢逸然赶紧说,“Max先生,您太客气了。这样的招待真让我们……”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说话下去,反而看着一桌子的人,我也随着她的眼神扫了一遍,然后又看她,也许是我的错觉,我总看着她似乎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

她咬了一下嘴唇,“Alice,你是海边人,你吃的惯这样的菜吗?”

我,“我没有关系,什么都能吃。逸然,你是客人,自然以你的口味为主。”我用干净的筷子给她夹了一块松鼠桂鱼。“快尝尝,看看做的味道正宗吗?”

此时,我看她的右边的右边的右边的右边,她的小助理坐在那里。她似乎已经从惊恐当中恢复了正常,开始低头默默吃饭。

我吃了几口,又拿着小瓷碗喝汤。

“Alice,我,……”

谢逸然刚要说话,忽然,一楼最深处,那是书房的位置,我们听见嘭的一声巨响,似乎是原木大门被猛然撕裂开发生的哀鸣。

然后,勋暮生以一种异常罕见的,极冷酷,像是北极的寒冰一般的口吻问,“你是谁?这么衣冠不整的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

有女孩儿哭泣的声音。

勋暮生异常的不耐烦,“我什么我?说!你是谁?不说我就……”

啪!

清脆的耳光的声音,好像鞭子一样。

一个女孩儿,像是受惊过度,她颤抖灵魂发生的一点点细微的声音,“我,我的衣服湿了,我想,……可不可以换一件……”

听到这样的解释,勋暮生的声音没有缓和,反而更冷了。

他,“换衣服换到我四哥的书房了?你当我和你一样的愚蠢吗?说,谁派你来的,你想干什么?”

……

我再看了一遍眼前的‘客人’,我忽然发现,给谢逸然配戏的那个小19楼丫鬟春香不见了。我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谢逸然,而她则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似乎,我们身处一部小说的布景里面。

如果,让我给这部小说下一个定义,那么一定是英国推理女王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说。

豪门。

仿若欧洲宫廷一般的宴会厅。

长条桌。

白色的盘子。

纯银餐具。

还有晶莹剔透的水晶杯,以及,满桌拥有自己诡秘的心思,甚至可以说是居心叵测的客人。

哦,对了,最重要的一点,这些客人都拥有一张pretty face.

然后,事情发生了。

在勋氏兄弟密谈了1个小时之后,勋世奉接到一个重要电话,他从另外一侧的楼梯走出去,上楼,到二楼的卧房去接听这个电话,而勋暮生则去厨房,想要拿一些狮子头充饥。

而,客厅中所有的客人均在用餐。

此时,其中一位姑娘莫名其妙的失踪,然后,5分钟后,她被这个城堡的主人,也就是勋暮生,他发现,她衣衫不整的身处书房。

别人问她,你为什么在这里啊?

她回答,因为衣服不小心撒了水,她想要换一件干净的衣服。

那么,你为什么不去问这里的管家或者女仆帮忙呢?

姑娘再也没有说话。

勋暮生通过调查得到的结论,——这是一起掺杂了故意勾引勋世奉的风月案件或者想要窃取书房重要资料的间谍案件,不管是哪一样,这个姑娘一定要被仔细询问,不严刑拷打不足以平息他心中的疑问。

谢逸然无辜到极点。

她仔细问了她的师妹,也就是那个姑娘,而她得到的回答就是——我的衣服被Kent用水泼了,我不能穿着湿衣服,我就想换一身干净的衣服。这里房子太大,房间太多,我不知道应该在哪里换,并且我也不知道这里规矩这么大,不能随便走动,……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啊!!!

那个姑娘抽泣声音越来越高!

最后,她在客厅中,披着轻薄的羊绒毯子,脸颊上顶着刚才被勋暮生打出来的耳光在那里如同杀猪一般的嚎啕大哭,——“啊啊啊啊!!!我想,我想我妈妈!!!……”

我对谢逸然说,“对不起,对不起,一场误会。七少这个人脾气不好,遇到这个姑娘这个样子,他难免想多,你千万要好好劝劝她。”

事情闹到这样一步,似乎勋家的主人们也没有心情再听戏,于是,合约提前解除。

勋世奉签了一张支票交给谢逸然,让他们回去。

剩下的人,关起门来,似乎都是自己人。

勋暮生端着一个杯子,里面装着橙汁,“Arthur,如果那个姑娘要勾引你,你会怎么做?”

勋世奉面无表情的接过Max大叔给他的清水,“Alice,你先上楼,我和Lance 有事情要谈。”

闻言,勋暮生也不再说话。

他的眼睛不知道看着哪里,可是,嘴角边有一抹令人玩味的笑容,

我知道他们两个也许有什么事情需要继续密谈。

于是,我点头,从沙发上起来。

上楼。

不过,我刚转过二楼的拐角,忽然记起来自己的手机还放在客厅,我想要下楼,却在楼梯转角的时候,听见客厅中的对话。

勋世奉,“我刚才同瑞士银行那边check过了,那批古董和黄金无法取出。”

勋暮生的声音很平淡,“是嘛。”

“是。”男人平淡的如同冰一般的声音,“还有最后一段密码,并且,银行方面的记录显示,能得到那批黄金和古董的继承人拥有一个信物。”

勋暮生,“什么信物。”

勋世奉,“不知道,并且……永远也不可能有人知道了。”

勋世奉站起来,把清水杯子放在桌面上,“还有一个消息,是关于苏离的。”

勋暮生,“……”

勋世奉,“当年,她不是自杀,是有人在原本属于你那辆车子上动了手脚,而她误开了那辆车。”

……

很久,很久,这里的气氛犹如西伯利亚的千年冻土。

勋暮生睁开眼睛,他声音沙哑的问,“你的意思是,她是代替我去死的吗?”

“不。”勋世奉看着他,“我的意思是,她死之前也许并不恨你,至少没有你原本认为的那么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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勋世奉推开卧室的门,我正在看书。

但丁的《神曲》,炼狱篇第二十首,对贪婪的谴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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