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我没有回头。

我走过街道,走过教堂,走过一片墓地,走过高大的石碑与柏树,在我站在一片灌木丛旁边的时候,身后这个声音说话,“请等一下!”

我回头,结果看见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的眼睛!

周围还有一些人,全部是白种人,曾经是特种兵的外表与气息,他们安静的站在距离我不远不近的地方,谨慎的守住几个点,控制着这里的局势与气氛似乎在等待着谁。异常安静,配合着墓园的环境,让人产生一种已经死亡的恍惚。

三辆黑色的经过改装的梅赛德斯没有声息的滑过来。

停车。

有人拉开车门,勋世奉下车。

他站在车旁,不动,我也没有走近他。

“苏小姐。”他只说了一个名字,声音就骤然停止。

他看着我,像是见到了此生最不可能在这里看见的人,也像是发生了此生最可怖、最不应该发生的事情。

勋世奉的双眼凝结成寒冰,似乎是永不融化的冻土。

怎么会是你?

“你,你是……”

中文,他说的是中文。

他说不下去了,这样足可以毁灭他信仰的现实,让他无论如何不能相信,但是在现实面前,却又无论如何不能不相信。

“alice,你是……”

勋世奉看着我的眼神从惊愕到冷静,然后是冷酷,最终,回归死寂。

我说,“勋先生,我是苏离。”

第200章

我没死?!

周围异常宁静,墓园中青草的味道,掉落的松针在丰厚的土壤中腐烂,还有,白色的玫瑰在这一片阴影中,寂寂无声的盛开着。我能听见树枝上几声鸟鸣,也可以看见我眼前的枪口收起来,甚至,我可以感知到勋世奉的呼吸声音。

这里的一切都在薄透的空气中显示出真实的味道,似乎,我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到。

这是,活着的感觉。

我为什么还活着?

为什么,我依旧可以站在这里,而不是如同冯伽利略曾经警告我那样,一旦别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就会灰飞烟灭?

勋世奉向我走过来。

他伸手,拽住我的手腕,扯进怀中,向车子那边推着我。

“走!”

除去这样一道声音,这里安静的没有一丝活气,死寂的如同百年金丝楠木棺。

直到,——

“四哥,放开她。”

墓园尽头,一个人站在那里,他无视周围那些人对准他的枪口,慢慢走近。

“如果,您还想在涉嫌了买凶杀人之后被免予起诉,并且让你这些木偶们活着离开苏黎世。”

勋暮生的身影在黑暗中逐渐闪现出来,他背后是另外一些枪手,幽灵一般散开,端着枪,正对着这边。

他笑了一声,带着讽刺的味道,“不要忘记,我是在这里长大的,勋家在瑞士的势力,超乎您的想象呢!”

勋世奉似乎没有听见,他推着我走到那三辆车子前面,而此时,墓园外的路灯起了作用,那些冰凉如同的溪水一般的光芒照在我的脸庞上,勋暮生震惊的似乎以为自己在梦境中。

“alice,你怎么在这里?”他看了看周围,“别人呢?”

勋世奉冷淡的回答他,“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不,不是。”勋暮生有些茫然,同时有些疑惑,“我知道苏离今天下午在苏黎世银行,我知道你过来就是为了找到她,我知道你,……”

勋暮生直接走到勋世奉面前,“为什么这里只有alice和你,只有你们两个人,我是来找苏离的,她在哪里?”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勋世奉重复。

“你,同alice,到这里来,……,你们两个……”

勋世奉沉静的告诉他,“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勋暮生似乎从这非同寻常的三句话中,感知到了什么,这三句话是一模一样的,完全没有必要的重复,但是,勋世奉却重复了三次。勋暮生转而看着我,他脸上的茫然与疑惑逐渐淡去,眼神有些恍惚不定,他看着我,从上到下,仔仔细细,里里外外的反复看着我。

“alice,你,……,阿苏?”

迟疑的口气,试探的言语。

“是我。”

“你,怎么会是alice?”

我无法开口,我无法解释,死去的人,是如何重返人间。

勋暮生又问,“剑桥的校训是什么?”

……

“阿苏,如果你是阿苏,如果这不是一个诡异的玩笑,alice,你告诉我,剑桥的校训是什么?”

“hinc lucem et pocula sacra(拉丁文,此地乃启蒙之所和智慧之源)。”

“我们当时在剑桥住在哪里?”

“giant egg,那是你哥哥要求搬过去的,那里有虹膜测控系统,是最安全的宿舍,面对乔桑大教堂,每天可以听见他们敲钟的声音。”

“当时我们搬家,你不愿意,我哥哥说给你一件礼物,结果你同意搬家了,那件礼物是什么?”

“极瘦的一双jimmy choo 水蓝色的靴子,我饿了三个星期,每天只吃一顿饭,最终才穿进去。”

……

每问一句,就是一分坦白,也是一分笃定,同时,似乎也是一分绝望。

最后,勋暮生看着我的眼神不再疑惑,也没有欣喜,也剩下深沉的痛苦与挣扎,“最后一个问题,alice,我们第一次到伦敦见我哥哥的时候,你对他说过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我,“……”

他,“alice,即使你全部调查了苏离的一切,这句话你也是绝对不可能在任何材料上看到过。告诉我,你见到arthur的时候,说过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我看着他,同时也看着勋世奉。

此时,他身上散发着冰冷沉寂的味道,眼睛毫无情感,像爬行动物,而他本人侧好像从冰封的河流中一步一步走向水的最深处,那里深不可测。

我记得那一天,异常鲜明。

复活节前的伦敦,美的如同赞美诗篇。

繁花似锦。

春天的眼光很清透,像轻柔的丝一样,透过窗子,一丝一丝的撒在地毯上。我们透过这样的光,看着外面的海德公园显得郁郁葱葱的,那里很热闹,有人在跑,有人在笑,还有一些身穿白裤红衣黑帽的骑手在骑马,那个时候,蓝天可以笼罩所有的一切!

呼吸都是清透绵薄的。

仆人为我们推开门,我跟着勋暮生走进去,他口中的哥哥坐在一把黑色的天鹅绒椅子上,正在看书。

他有一张让人看过一眼,就无法忘记的脸。

可是,当时的阳光太刺目,照在他的身上,让他的整张脸显得异常模糊,好像笼罩上了一层雾气,可是,他的眼睛却在这片雾气中显得格外醒目。

他是那种人。

那种有着一双与众不同的眼睛,他区别于别人的不仅仅是他的俊美,更是他的眼睛。

蓝钻一般。

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勋暮生口中的传奇。

那一年,他只有25岁。

我看着他,如同当年我看着他一样。

墓园边,我告诉勋暮生,“四哥,我是小暮的室友,我叫苏离。”

……

勋世奉撇开勋暮生,将我带回我们居住的地方,宝宝早已经让保姆安抚的睡觉了。

夜间开始下雨。

落地窗打开,露台外面是湖水,远处是阿尔卑斯山。即使在这样注定不宁静的夜晚,湖水依旧干净如昔,似乎可以把人的灵魂净化。

勋世奉站在露台外面抽烟,手中的香烟燃烧着,发出萦绕他的烟雾。他身边是一个白色玛瑙盘子,里面是清水和白沙石,正是熄灭香烟用的。他不说话,只是吸烟,一根接着一根,不到子夜,白玛瑙的盘子中的烟蒂已经装满,气氛连同阴雨中散不开的尼古丁味道一般,压抑到极点。

我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胡桃木茶几上放着一叠资料,这里有很多东西,甚至还有一封我留下的遗嘱。

勋世奉终于吸完了所有的烟草,他散了烟味走进来,“我看见那封遗嘱,如果你出了意外,那么你名下一切财产归于我同daniel,那里还有你的签名,不能说完全没有法律效果,但是如果有律师的佐证,似乎分量更足一些。”

我低头,“就算没有律师的佐证,不,就算没有任何遗嘱材料,这种资料在你手中份量也是一样的。”

他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果然,勋世奉听懂,他冷笑一声,径自走过来,坐在我的对面。

我们中间间隔着一整条胡桃木茶几,上面的资料如山如海。

max的效果高的如同机器人一般,冷人震惊,他们从我在北京的旧寓所中把我收藏的所有字画,那些小秘密,还有各种原本不为人知的材料全部摆放在上面,甚至,还有我那个手机。那个iphone曾经被勋世奉查看过,又被安装了屏蔽软件,我说怎么最近连一个小伙伴都不与我聊天了,我还以为我自己的人缘越来越烂了。

“alice,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不是看到这些。”勋世奉的眼神扫了一下眼前这些东西,“我还以为你精神分裂了。”

我没有说话。

他,“或者说,我以为我自己精神分裂了。你现在是在告诉我,我两任妻子其实都是同一个女人?——这该死的活见鬼!”

半晌,我才说,“我不知道,几年前我醒过来就是这个样子,当时我还丧失了部分记忆,我全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成了另外一个人,当时我还欠了银行5块钱。还有,我不记得自己那个时候曾经嫁给过你,四哥。”

勋世奉呼吸一窒,然后才开口,“我不是你四哥。”

我不开口,他也是。

勋世奉坐在那里,忽然抬手按住额头,用力揉了两下,原本苍白的皮肤上显出红色,显示他过于用力,继而,我听见他喃喃自语的声音,“怎么会是这个样子?”他看着我,好像看着一个扭曲怪诞的梦境。

我,“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也是唯物主义论者,我也秉承科学的精神,但是我本人却是这个世界最莫名其妙的存在。”

勋世奉不再看我,他安静的坐了一会儿,开始摸烟,但是这里的所有烟草,不管是雪茄还是什么的全部被他用干净了,他的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的敲了两下。我听见他问我,“你告诉过我,你曾经有一个做医生的男友,却早已经死去,那个人就是萧商?”

我,“他不是我男友,他是我未婚夫。”

我们的面前,还摆放着一副荷花图,就是萧商为我画的水墨。

“果然。”勋世奉虽然表情同刚才一样,冷冰冰的,但是他的额角似乎有一些突起的筋脉,好一会儿,那张脸才真正恢复了与方才一样了,他说,“我们刚开始交往的时候,我一直觉得你身上有别的男人的印记,但是……,你的确是……”

我打断他,“勋先生,我同未婚夫的私事,不想与你细谈。”

勋世奉眼睛微微眯起,继而睁开,“alice,你现在是我的合法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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