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把我放下…”她挣扎着小声说道,生怕给他带来更多麻烦。这达娜王妃可不是好惹的,若是大王子因为她而受到责罚,那让她怎么担待的起呢。见她动来动去,他那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像是有点生气了,“乖乖的别动,已经受伤了还想怎么折腾?你真当你自己死不了吗?”
他说完这些,楼兰王和达娜王妃也差不多到了他的面前。
“儿臣见过父王和王妃。”伊斯达不慌不忙地开了口。
“伊斯达,这是怎么回事?这么晚你怎么会在这里?”看到大王子在深夜出现在这个地方,楼兰王果然大为不悦,不禁恼怒地瞪了那守卫一眼,似乎在责怪他的守护不力。那守卫吓得面无人色,立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全身战栗磕头如捣蒜,“陛下,王妃,请恕罪啊!刚才大王子他非要进来,小的实在是拦不住…”
“陛下,您别为这些小事生气了。”达娜王妃的脸上露出了委屈的表情,但声音却还是柔柔的没有半点脾气,“反正臣妾在宫里的确是没什么地位,什么人都可以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大王子身份尊贵,这宫里又是哪里他去不了的呢?”
“爱妃,在这宫里谁胆敢轻慢你?”楼兰王忙安慰道,“这是你的私苑。没有你的允许,谁都不能擅闯,就算是伊斯达也不行。”说到这里,他的目光落在了那罗的身上,似乎有些惊讶,随即又脸色一敛沉声道,“伊斯达,说出你擅闯的理由。”
伊斯达微微一笑,“回禀父王,这孩子是我那里的宫女,刚刚听到她擅闯了王妃的私苑,所以儿臣才特地过来好将她带回去严厉管教。”
“陛下,大王子真是宅心仁厚体恤下人,一个小小宫女居然还劳烦大王子特地亲自前来。”达娜王妃的话表面似有褒义,其实还透出了另外一个意思:为了一个小宫女大王子就能随便擅闯这里,这不就是没把她放在眼里吗?接着她又用衣袖轻轻拭泪,“陛下,是臣妾不好。臣妾若是知道她是大王子宫里的人…”自从经历过失宠再得宠之后,达娜听从了安归的建议,将原本嚣张的性子收了不少,在楼兰王前多了几分温柔可人。
楼兰王原本宠爱她是由于忌惮匈奴,但她这么一改变,国王倒是开始真心喜欢她了。此时见王妃受了委屈,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打断了她的话,“爱妃,只要是擅闯这里的人就要受责罚。你身为宫中的主人,管教下人是天经地义。”
伊斯达还是面含笑意地看着达娜王妃,“王妃,如果只是我宫里的人,那么无论您怎么处置我也绝不会在意。但这小丫头深得母后的欢心,是母后让她这阵子在我这里学习宫廷规矩的。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儿臣只怕母后生气。身为子女,孝意理应为先。父王和母后在儿臣心中始终是最为重的。不过儿臣作出这种鲁莽的行为,理应受责罚。“他顿了顿,“也请王妃体谅儿臣的一片孝意,在责罚之后原谅儿臣这次的无礼之罪。”
楼兰王听他这么一说,似乎颇为受用,原本沉着的脸色也缓和了几分。
达娜的眼中微光一闪,但还是按捺住心里的不悦笑道,“原来是这样,那本王妃也无话可说了。算了,罚也罚过了,就到此为止吧。”
“虽是情有可原,但责罚还是不能免除。”楼兰王顿了顿,“伊斯达,你这个月就在自己宫里禁足闭门思过,不得外出。”
“多谢父王和王妃体恤儿臣。那儿臣先行告退了。”说完,他就转身出了私苑。
回去的路上,他一言不发。那罗感觉到他走的极快,步履平稳但气息似乎变得有些急促。她有点怕自己掉下来,下意识地双手将他环得更紧了一些。她看到他的视线平静地注视着前方,那双深褐色的眼眸在月色下闪着动人的波光。很快,他就留意到了她看着他的目光,低头对她露出了一抹清浅笑容。
从不曾…见过这么美的笑容。
美的让她想要落泪。
这一瞬,这一刻,这个笑容。
她要用她的心去记住,牢牢地记住。
再也,再也忘不掉。
…
一踏进寝宫的门,早就等在那里的众位宫人就急忙围了上来。
那罗在那些宫人中看到了曲池的身影,可就在彼此眼神对视的那一瞬间,她却意外地捕捉到了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和…不安。随即,对方就飞快移开了目光。
“这是怎么了?那罗,你怎么受伤了?你流了好多血!”和那罗平常关系较好的曼亚顿时惊叫了起来。
曲池也上前开口道,“大王子,就把那罗就交给奴婢们吧。”
伊斯达并没有回答,而是淡淡吩咐了一句,“立刻将软巾热水还有药膏拿进来。”说完这句话他就抱着那罗径直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宫人们面面相觑,但又不敢说什么,很快就散了开去。
进了房间,伊斯达将她小心翼翼轻放在了床榻上。一想到这里是大王子的房间,那罗不禁感到有些拘谨,颇为心虚地小声道,“师父,我的血会弄脏你这里的。还是让我回自己房间吧,曼亚她们会照顾我的。”
“你也记得我是你师父,那你听不听师父的话?”他的语气温和却又让人无法反驳,“等上完药,我就把你送回去。”
“可是曼亚她们…”
“她们…我不放心。”伊斯达边说边低下头认真察看她的伤口。只见她的膝盖连同小腿处已是一片血肉模糊,伤口看起来虽然细小,却是又多又密,犹如爬虫般蜿蜒出了可怖的伤痕。很多破裂处还残留着琉璃碎渣,有些尖锐的碎片已深入骨肉,看得他心里一抽,似乎仅仅看着这些伤口就能想像她当时所承受的疼痛。
她…不过是个孩子而已…
他擦净双手,用娴熟的动作将扎进她腿部的碎片一一点一点先挑了出来。尽管他已经非常小心,但那罗还是一时没忍住痛,轻轻呻吟了几声。
“忍着点,那罗,很快就没事了。”他的声音似晨风吹过海棠初绽的枝头,仿佛带着某种可以治愈伤口的神效。
那罗咬着牙点点头,还勉强挽了挽嘴角,“其实…也没那么痛的。”
这时,曲池将所需东西拿了进来,她极快地往床上瞥了一眼,又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那罗心底深处有些隐隐约约的猜测,却又不敢再继续往下想。就好像如果不停止猜测的话,就会出现比身体更疼痛的伤口。
好不容易挑干净了所有伤口里的碎片,伊斯达又拿起软巾沾着温水,轻柔替她擦去表面的血污,最后将药膏均匀抹在了她的伤口上。那药膏刚涂了一丁点在肌肤上,那罗就感到异常清凉,那恰到好处的舒爽凉意仿佛能深入骨髓,迅速地缓解了她的疼痛。
“师父,这是什么?”她好奇的问道,“擦上去好像没那么疼了呢。”
伊斯达微微一笑,“这是由西域红莲所制成的药膏。我们楼兰本地并不产这个,所以每年我都会派人去波斯国采办一些,只是数量也不多。这红莲对于伤口愈合最为有效,而且还不会留下任何伤疤。”
“原来是西域红莲!听说在有些国家被称为是最高贵的花呢。”那罗不禁又多看了那药膏几眼,“听我爹说过,这红莲也叫钵头摩华,可是稀罕之物呢,若能入药更是绝品。爹曾经为了它想去波斯却没有成行。没想到没想到…”她似乎有点兴奋,“居然这么好运气让我见识到了。”
“伤成这样还好运气?真是个傻孩子。”他又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我可不希望你再有用到它的机会。”
她并不以为意,还沉浸在自己的想像之中,“要是有一天能见到真正的红莲就好了,不过,这么美好的东西一定不是轻易能见到的。”
“说是美好那也不尽然。”他那幽深的眼眸轻眨了一下,“虽说红莲常为佛之宝座或是佛祖手执之物,但佛教中亦有红莲地狱之说。可见,即使是同一件东西,或者同一个人,也自有不同的两面,所谓善与恶,往往也只是在一线之间。”
她那双琉璃色的眼睛里弥漫着雾蔼般的迷离,显然对他的话有些不明所以。
他暗暗笑了笑,像是自嘲般低语道,“我怎么会和一个小孩子说这些呢?那罗你根本就不明白,对不对?”
那罗点了点头,“现在我是不太明白…可是师父,我会长大啊。你等我好不好?等我长大不就懂了?”
他的薄唇边露出一抹淡淡的笑,那眼神比孔雀河的潋潋水波更柔和,“好啊,那罗。我就等你长大。”
“嗯,师父,说好了哦。你一定要等我长大!!她的目光清透明澈,仿佛在一瞬敛起了最明亮的光华。
他微微一愣,顿了顿又道,“现在伤口还疼吗?”
“已经好多了。伤口也不疼了,明天起来我就能蹦蹦跳跳了呢。”那罗逞强的想要动动腿,结果牵动了伤口,痛的她直呲牙裂嘴。
他无奈地皱眉,“就不能让我省心点吗?叫你乖乖躺着别动了。”
“好吧好吧我听话就是。”她眨了眨眼,“不过有件事我觉得很奇怪哦。师父你身为大王子,为什么处理伤口这么熟练呢?”
伊斯达弯了弯嘴角,笑容宛如夜色中的莲花般诱人,“我以前经常替小香处理伤口,所以自然就熟练了。”
“小香?”她愣了愣。
“小香是母亲最喜欢的宠物,它…是只狐狸。”说完这句话,他果然不出意外地见到了对方轻微抽筋的表情。
窗外月华流光熠熠,映得群星黯然失色。一缕凉风吹得窗口的树影摇个不停,也吹得她的小小身子往床里缩了缩。
他的心里微微一动,忽然问道,“那罗,刚才…你害怕吗?”
“我不怕啊,因为我有这个。”她不假思索地答道,接着从胸口摸出了那颗孔雀石,“小青会保护我的,不是吗?”
伊斯达静静地看着她,她惊讶的在他的眼底看到了一种名为心疼的柔软物质。下一秒,她就被他揽进了怀里,一阵温暖的氛围紧紧将她包裹其中,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发闷,“我不是说过吗?不仅仅是小青,我也会保护你。”
“嗯…”她软软应了一声,放心地靠在了那个怀抱里。
或许,在这个世上她并不是那么孤独。
因为,至少…还有他。
那一缕只属于她的,
暖暖的阳光。
两天后,安归就将所查到的和那罗相关的消息告诉了达娜王妃。
当晚,王妃的寝宫里一片春意旖旎。楼兰王最近这段时间夜夜宿在这里,纵是其他妃子嫉恨交加,却也是无可奈何。达娜王妃再度宠冠后宫,比起以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暖意融融的房间,活色生香的美人,浓淡适宜的熏香…楼兰王看着身边依然微微娇喘的王妃,不由心生爱怜,将她又搂入怀中轻声细语哄了一番。激情过后,两人也如老夫老妻般拉起了家常。
王妃笑得妖媚无比,像是不经意想到了什么似的说道,“陛下,您还记得那天那个罚跪的女孩子吗?”
“嗯?哪个?”王好像对此已无印象。
“就是那天被大王子带走的那个女孩子啊。”
“哦…怎么了?”或许是想起了那天大王子犯下的过失,楼兰王似乎显得有些不悦。
“其实仔细想想,那小女孩也怪可人的。臣妾这里正好也缺人,不如陛下就让大王子将那孩子送给臣妾如何?”
“本来一个奴婢倒也无妨…不过伊斯达他…”
“陛下,您也看到了,大王子太过宠爱这孩子了。他这次对臣妾无礼也就算了,可万一下次做出更加逾矩的事授人于话柄呢。臣妾也是为了大王子好,您说呢陛下?”
“既然这样,就按爱妃所说的办吧。反正也不过是个奴婢而已。”
“多谢陛下。”王妃的嘴角浮起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楼兰绘梦卷15易主
一大早醒来,那罗就觉得自己的右眼皮直跳个不停,一下紧接着一下跳得她心神莫名不安。直至伸手摸到戴在胸前的那块孔雀石,她那紊乱的心情才稍稍安定了一些。这两天因为有曼亚的精心照顾,再加上敷用了具有神效的西域红莲,她腿上的伤口已大有好转。要不是伊斯达下了好几天的禁足令,她早就想出去透透气了。尽管知道对方是担心自己才这么做,可整天闷在屋子里的滋味也实在不好受。
窗外是淡淡晨曦,一缕弥漫着暖意的金色光晕投射在屋内,令那罗更是坐不安稳。她刚挪动了下身子,就看到曼亚像往常一样捧着食器推门而进。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曼亚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眼睛有些红肿,像是刚哭过一般。
她忍不住问道,“曼亚姐姐,这是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曼亚摇了摇头,语气显得有些冷淡,“没什么,你先吃些东西吧。不然大王子怪罪下来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可但当不起。”
那罗听出她话中隐约有怨气,心里更是不解。
曼亚将食器放下转身就走,走了几步之后她又停下脚步,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开口道,“曲池姐姐…”曼亚想再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没将全部话说完就跨出了门口。也几乎是同一时刻,从门外忽然传来了她略带惊讶的声音,“却胡侯大人…您…您怎么来这里了?”
听到这句话,那罗蓦的从床上跳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盯住了缓缓被推开的门…那熟悉的身影正踏门而入,在阳光的反射下他的脸上似乎覆上了一层浅浅阴影,唯有耳垂上的绿松石耳环依然闪耀着美丽的光泽。那罗刚要起身行礼却被对方轻轻按住了肩膀,耳中传入他温和的声音,“那罗,和我就不必行那些虚礼了。我今天正好来探望王后,从宫人那里听说了你受伤的事,就顺便来看看你。怎么样?好些了吗?”
纵然平时是伶牙俐齿,此刻她却说不出一句话。以却胡侯这样的身份竟然屈尊降贵亲自来看她,简直令自己受宠若惊…不知不觉,对他又多了几分感激敬慕。如果不是眼前的这个男子,她的命运恐怕又是另一番悲惨景象吧。
须车弯唇笑了笑,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精致的银盒,“对了,这是王后特意赐给你的玉芝丸,以西域天山灵芝提炼而成,疗伤效果也是极好。”
那罗连忙摇头摆手,“却胡侯,这…这太贵重了。那罗受不起…”
须车并未理会她的婉拒,还是将那银盒放进了她的手里,温言道,“好好收着,别让我们担心。”
他进来之后就始终以“我”自称,完全没摆出侯爷的架子,此时这个“我们”令那罗心里微微一动,也就没有再推辞,“那罗就多谢王后和却胡侯大人体恤。那罗实在无以为报,唯有尽心尽力伺候王后。”
“如果王后身边能有个像你这样机灵的孩子,那我也能少操些心。只可惜…”须车的眸色一暗,“恐怕没有这个机会了。”
那罗大惊,也顾不得什么礼法称呼,失声问道,“你说什么!?”
须车敛了唇边笑意,用某种意味不明的目光注视着她,缓缓道,“达娜王妃今早派人来向王后要一个人。那罗,就是你。”
那罗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仿佛有股郁结之气从心底渐渐膨胀升起,令她的胸腔几乎都快要承受不住而炸开。
“如果只是达娜王妃的意思,那王后或许还能找借口把你留下。只可惜这件事没那么简单,陛下已经先应允了达娜王妃。王后身为后宫之主,如果连这点小事都无法妥善解决,只怕是会让陛下有所不满,那就正中了达娜王妃的下怀。”他顿了顿,目光中已然多了几分怜惜,“那罗,你年纪虽小,却是聪颖过人,比起同龄人更是稳妥。我知道你一定能体谅王后的难处。”
尽管入宫时间还不算太长,那罗对宫中的人情冷暖也颇为了解。王后当然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奴婢而得罪陛下,除了做个顺水人情王后没有其他的选择。而她自己,亦是如此,这件事本就不是她低微的身份所能决定的。
只是…一想到要和大王子分开…那罗就觉得心里仿佛被什么扯住了。右手的纤纤细指握紧了胸口的孔雀石,似乎这样才能让自己稍微好受一些。她垂下视线望着自己发白的指尖,低声道,“既然王妃要我去,那我去就是了。却胡侯大人,你们对我有恩,我也不想王后因为我而为难。”
却胡侯的眉毛顿时舒展开来,似是松了口气,接着口风一转又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