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处月女官一口予以否决,“不用了。太多人吓到王妃的兔子怎么办?这后果你担当的起吗?”

那罗放下了毯子,站起身来,“我这就去。”

处月点了点头,“快些去吧。今晚可一定要找到那只兔子。王妃这几天贵体抱恙,找到了兔子可能心情会好些。”

夜色沉静如水。四周的一切都被笼罩在黑暗之中,稀稀落落的星辰在天幕散发着寂寥的光芒。西域的夜晚,总是令人感到格外寂寞。

那罗在花园里找了很久,也没见到兔子的一丝踪影。兔子没见着,倒是身上被毒蚊咬了十几口,痛痒难当,再加上又困又乏,她还不小心摔了几下。幸好在大王子那里吃了些东西垫底,不然她怕是找不到一半就要饿晕过去了。正如她所猜想的那样,所谓的找兔子不过是个借口,让她整夜无法睡觉才是处月她们真正的目的。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泛白了。折腾了整夜的那罗终于支撑不住,靠在树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就在她睡得昏昏沉沉的时候,突然之间一盆冷水从天而降,将她淋得浑身湿透,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那罗睁开眼,只见负责打理花园的那个宫女正冲着自己不怀好意的笑,“啊?怎么么还有个人在这里啊…我可没看到那罗你居然在这里,真是抱歉了。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莫非是夜游症发作?”

尽管是初夏季节,但清晨时分依然有几丝凉意。本来就睡眠不足,再加上兜头这么一盆冷水,那罗的身上也禁不住打了几个冷战。她也不屑搭理那宫女,自顾自站起身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就想离开。

那宫女被她的无视态度给激怒了,喋喋不休道,“你别以为仗着王妃护着你就能为所欲为,我们这里根本就没人喜欢你。喂?你怎么不说话,不说话了不起吗?没有一点家教,根本就是个有娘生没爹教的东西。”

那罗脸色微变,冷冷瞅着她,“你再说一遍?”

宫女愣了愣,仍然不服气地嘴硬道,“再说几遍都可以,你就是个有娘生没爹…”

她的声音说到一半嘎然而止,因为那罗已经迅速从地上抓起一样东西塞进了她的嘴里,并且迫使她吞了下去。

她惊恐的捂住了嘴,脸色大变,“你,你把什么塞到我的嘴里去了?!要是我没命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罗转了转眼珠,纤巧的嘴角牵出一抹讥笑,“我是看你太辛苦,给你补充点营养。那不过是我们楼兰常见的蝼蛄而已,不但毒不死你,还主治恶疮,好的很。”

宫女一听就急忙跑到了角落,捧着肚子干呕起来。

这一次反击的效果不错。那罗一时忘记了自身的窘境,抿着嘴笑了起来。

“死丫头,你又在惹事生非了。”从那罗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少年的声音。这声音听起来介于少女和少年之间,清朗中夹杂了几分尖锐。

那罗略微放松的神经又立即紧绷起来,待她转过身的时候脸上已换成了标准笑容,细声细语道,“婢子见过两位王子。”

二王子安归依然还是那么迷人,三王子也俨然长成了俊秀少年,不过气质却是和哥哥截然不同。就像开在同一枝头上的两生花,一朵是明媚浓烈的石榴花,一朵是华美魅惑的曼陀罗。站在那里的两位王子就像是自然界两种截然不同的美丽意象的具体化。如同正午和夜晚,晴朗的天空和迷离的晨雾,沙漠中炽热的沙,和吹过高山山巅的风。

随着她年纪的增长,三王子对她的称呼也从死孩子也随之变成了死丫头。这几年来,三王子倒是没怎么再欺负她,但嘴上的刻薄劲却还是有增无减。至于安归,那罗听到他的声音就紧张,因为一不小心总会落入他设下的套,平白无故被他取笑嘲讽一番,运气不好时还会吃点皮肉之苦。碍于他的身份,每次她也只能暗暗吃下哑巴亏。

三王子看着全身湿透的她,没好气道,“真是个蠢蛋,人家泼你你不会躲吗?”

你睡着的时候会躲吗?问出这样问题的你才是蠢蛋呢!那罗在心里暗自腹诽,脸上却还保持着谦恭的笑容,“婢子下次一定躲。”

“你这个蠢蛋睡着的时候会躲吗?你在心里一定是这样骂着我三弟吧。”安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他不开口则已,一开口总是令她心惊肉跳。这什么人啊,居然这样都能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简直太可怕了!

“二王子说笑了。婢子怎么敢呢。”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婢子还要去换身衣裳,先退下了。”

望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三王子忽然莫名奇妙说了句,“二哥,这死丫头…还真是死皮赖脸的长大了呢。”

安归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有什么可奇怪的,你不也长成了翩翩少年吗?”他注视着弟弟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看你的眉眼,倒是越来越像母亲了。”

“我看王妃宫里的那些宫女总是在欺负她,能这样长大也算是不容易。”三王子似是有些感慨。平时他们两兄弟经常去王妃那里,所以对于那罗受欺负的情况也略知一二,甚至还撞上过好多次,但他却从未见她掉过一次眼泪。

“怎么?心软了?这可不像我的弟弟啊。”安归笑着挑了挑眉。

“我才不会心软呢!”三王子立即予以否认,晃了晃手里的陶罐,“我们去见王妃吧,这东西等会冷了就不好吃了。”

21、反击

安归和三王子到了王妃那里后,打开了自己带来的鹿纹双耳陶罐。

“母妃,听说您身体不适,这是儿臣一早让膳房去做的红兰花粥。巫医说这红兰花对您的身体有益。”他边说边盛了一些在碗里,自己先细心地尝了几口,再令宫女又盛了一碗给王妃断了过去。

“母妃,儿臣已经尝过了,您就放心食用吧。”即使深受王妃的宠爱,他也没忘记王妃这里用餐的规矩,在细节方面丝毫不疏忽。

王妃笑了笑,说:“安归,难为你这么有心。其实我也并不是身体不适,只是——”她有些苦恼地指了指自己的右脸颊,只见那里长出几个淡淡的黑斑,虽然并不太明显,但对于凡事追求完美的王妃来说却是碍眼得很。

安归笑了起来:“儿臣自然清楚母妃您在烦恼什么,这红兰花最大的效用就是消除斑点,尤其是这种宝石红的红兰花,效果最佳。等您喝上半个月左右,这黑斑自然也就会全都消失不见了。”

三王子也插嘴道:“母妃,这种颜色的红兰花珍稀难得,是二王兄为了您好不容易才寻来的。”

王妃这下子是大为感动,情不自禁道:“到底还是安归你最明白我的心意,这份玲珑心思实在是难得。你们的这一片孝心,我定会告诉你们的父王。安归,这次真的辛苦你了。”

安归微微一笑:“只要母妃满意,儿臣再辛苦也值得。”

王妃这几天一直就为脸上的色斑所烦恼,如今这个难题有望解决自然是心情愉悦,特别准许两位王子留下来一起共用早膳。

王妃这里的早膳不外乎是一些宫里常见的食物,今天还特别多加了一道安归最喜欢的甜酪。二王子喜甜,所以王妃这里还特别备有糖罐,随时根据二王子的口味添加。当时在民间多用蜜糖和麦芽糖调味,但是宫里更喜欢用精致的白糖,这种制蔗糖法当时是从印度传到西域各国的,也只有王公贵族享用得起。

那罗像往常一样差不多加了半罐糖才将甜酪端上去,她留意到安归正以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注视着自己,像是透过了她看到了更遥远的虚空,那双冰绿色的眼睛流露出深邃而冷峻的神色。但仅仅是一瞬间,他已收回了目光,嘴角挑起了一抹轻笑:“是甜酪啊,还是母妃体恤儿臣。”

他说着取过勺子舀了一口放入嘴里,就在舌尖尝到甜酪的味道时,他的动作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就放下了勺子。

“怎么了?安归?不合你的口味吗?”王妃留意到了他的异常举动。

“哦,忽然有些口渴,想喝些水。”他不动声色地答道。

那罗连忙倒了一碗清水递过去,安归接过碗连喝了好几口,笑道:“今天早上出来前儿臣也吃了不少点心,现在倒好像有点吃不下了。”

王妃露出关切之色,说道:“那就别勉强了,这个就撤了吧。”

“实在是有点可惜了。母妃,您不介意我将这个转赐给其他人吧?”安归见王妃点头后,目光一瞥似笑非笑地看着那罗,声音里仿佛带着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魅惑,“来,那罗,这碗甜酪就赏给你了。”

那罗的心里咯噔一下,隐隐觉得有点不大妙。但既然对方这样说了,她也只能做出感激万分的样子接过碗。第一口刚吃进嘴里,她就被呛得剧烈咳嗽了好几下,几乎没喘过气来!

这已经不是甜酪了,而是能将人活活齁死的盐酪!这,这是怎么回事?她之前明明放的是糖啊,怎么一转眼变成盐了?怪不得安归这家伙这么好心赐给她吃呢!

“怎么?并不是太美味了…”他好整以暇地挑眉轻笑。

“回…二王子,确实…美味。”那罗只能哑巴吃黄连认了下来,不然如果让王妃知道自己将盐当成了糖,一顿责罚还是免不了的,更让那些宫人们有了可乘之机。

“美味的话就赶紧吃完,可千万不能浪费了。”他的眼底飘过一丝促狭的笑意,俨然就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多想二王子。”那罗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万分纠结地舀了第二勺放入嘴里,顿时咸得她浑身一个激灵,眼角已飙出了泪花…比起什么掌嘴杖责,原来吃齁死人的盐酪完全也可以算得上一种可怕的酷刑!

“母妃,您看这奴婢难得吃上这么美味的东西,都感动得流泪了。”二王子颠倒事实的解释更是让那罗郁闷不已。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吃下去。

眼看着吃了大半碗,她的脑袋在一片空白后终于渐渐开始运转了。这件事太不对劲了。由于昨夜整晚没睡,再加上大清早还淋了一头一脸的水,她的精神确实是一直萎靡不振。可她绝对不会把盐当成糖啊,那个糖罐明明就是常用…不对!她忽然留意到处月女官和身边的人交换了个颜色,顿时恍然大悟…不用说,一定是她们给掉了包!唉,她怎么就一时疏忽大意了呢?她应该在放糖之前亲自尝尝才对!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好不容易将这碗盐酪对付下去,她的嗓子已经被齁得说不出话来,喉咙里火烧火燎的,急需大量的冷水救急。可那讨厌的二王子,还偏偏当着她的面将剩下的清水喝了个干干净净。

“安归,等过了夏天你父王的生辰快到了呢。”王妃像是突然想起了这件事,“陛下想当重视这次的生辰,宫里会办得非常隆重,各国也会应邀派出使节来参加。陛下以前一直对自己的生辰不太重视,不知为何这次会如此大张旗鼓?”

安归笑了笑,说:“我楼兰国地处西域交通要冲,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国土虽小,但也算夹在匈奴与大汉两大强国间生存依然繁荣昌盛,父王也是想借此机会向其他西域国家展现我国的实力吧,让那些国家对我国怀有敬畏之心,不敢造次。”

“这些东西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不过,这次送给你父王的礼物你可要花些心思。”王妃神色淡然地摆弄着案几前的玩物,“这是你在陛下面前表现的一个好机会。”

“多谢母妃提点,儿臣自会留意。”安归面露感激之色。

“前几日陛下来我这里,言谈间倒是对你赞誉有加,”王妃顿了顿,“安归,不要让我失望。”

安归顿首,狭长上挑的眼中浮着暗光,说:“母妃请放心,您的一片苦心儿臣明白。”

王妃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满意,心情甚好地逗弄着脚边的白猫。这只来自波斯国的猫咪通体雪白、毛发闪亮,是王妃最近的新宠。

“对了,母妃,儿臣等会儿想去趟热泉宫,您这边的宫女机灵又懂事,儿臣想借用一下不知可否?”安归见她心情不错,便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

王妃自然是一口答应:“当然没问题,你自己随意挑几个就是了。”

那罗此时正咸得难受,只想早点退下去喝水。谁知王妃说完那番话后,她就看到安归的绿眸一转,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那罗的身子一僵,心里已经暗叫不妙。果然,下一秒就听到那优美动听的声音传入耳中:“一个足矣,就让那罗这丫头陪同前往吧。”

热泉宫就位于楼兰都城的东面,这里因拥有得天独厚的温泉而被建成王室专用的行宫,专供宫里的王族们四季享用。那罗之前跟随达娜王妃来过几次,所以对这里也算是熟悉。虽说一般冬天泡温泉比较常见,但热泉宫里却是有一眼罕见的冷雾温泉,水温接近人的体温,温泉边散发着凉爽的冷雾,尤其适合夏天享用。

一进入宫殿,那罗就能感受到一股热浪,直到走到冷雾温泉那里才觉得有几分凉意。这个浴池几乎都是白色玉石砌成,华丽大气,处处透着王家风范。据说这些石料都是由遥远的大秦国千里迢迢运至此处,所费人力物力难以计数。乳白色的泉水冒着腾腾热气,白色水雾氤氲缭绕如浮云仙境。

安归弯下腰先试了试水温,暗金色的长发随意披散在他肩后,水波氤氲的眼底似乎也温暖了几分,线条完美的脖颈下延到微敞的衣襟,露出了精致的锁骨…

那罗哪敢抬头看他,始终低垂着头盯着地面。

“怎么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模样?”他瞥了她一眼,“难不成刚才…”

“二王子,那碗甜酪…奴婢不是故意的。”她急着要解释,一抬头正好看到他裸露的胸膛,尴尬之余又迅速低下了头。

“我当然知道你没那个胆子。”他扬了扬眉,露出了一副了然的神色,“如果你是故意的,你觉得你现在还能安然地站在这里吗?”

“那二王子…为什么还要责罚奴婢呢?”她不解地问道。

对方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你是说…伺候本王子是责罚你?”

那罗心知自己一时失言,连忙绽开一个看似无邪的笑容,说道:“奴婢的意思是…奴婢笨手笨脚的,怕是伺候不了二王子。若是没有伺候好,不就要受责罚了吗?”

这丫头睁眼说瞎话的本领安归也不是没有见识过,因此对这等狡辩他也就不揭穿了。

“正因为你笨手笨脚,我才给你这个机会多加练习。”他也给出了一个完美的理由,边说边解开了身上的浴衣…那罗再抬头时看到对方身上已经不着寸缕,不禁吓了一大跳,连忙侧过头去,慌忙地脱口道:“你,你做什么!”

他颇为好笑地看着她,说:“做什么?当然是脱衣服泡温泉。你有见过穿着衣服泡温泉的吗?好了,去把那个装了葡萄酒的琉璃瓶拿来。”

那罗将葡萄酒拿来的时候,安归已置身于乳白色的温泉水中,他的一头暗金色长发被打湿,一绺一绺漂浮在水面上就像是金色的迷梦。他伸手接过了斟满葡萄酒的青琉玻璃杯,轻轻晃动了一下,那殷红如血的颜色在昏暗的光线下透出几分说不出的诡异。

那罗的目光不经意地掠过他的背部,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那里居然有一条极长的伤疤,犹如蜈蚣般张牙舞爪几乎占据了他的整个后背。她不禁大吃一惊,看这伤疤当初也是极重的伤。可他贵为王子,这世上又有什么人胆敢伤害他呢?

“这是我五岁那年留下的。”即使没有回头,他也知道她正在看什么。

那罗忙敛了目光,说道:“奴婢不是故意要看的。”他这个样子她想不看到也不行啊。

“在宫中要牢记一点,万万不可存有好奇之心。好奇心越旺盛,死得也就越快。明白吗?”他看似随意的揶揄,但话语中却暗藏着一股狠戾森然。

“奴婢明白。”她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二王子还要奴婢做什么?请吩咐吧。”

“你就坐在旁边,有什么事我自会吩咐你。”出乎她的意料,安归倒没有给她出难题。

氤氲的水雾中他的面容看不真切,远远望去,就像是盛开在三生河畔的曼陀罗,在氤氲的水雾中,浮现出耀眼妖冶的色泽。

“最近学得怎样了?特殊大王兄教你识了不少字?”他语气平静得就像在拉家常。

一谈到大王子的话题,那罗显然活跃了许多,脸上的表情也生动起来,说道:“是啊,大王子还教了我很多故事。”

“哦,什么故事?说一个来听听。”他似乎有点兴趣。

那罗就将执师子国的故事又讲了一遍,这一次她说得可流利多了。安归靠在池壁上静静倾听,嘴角边勾着一抹浅弧,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舒缓。弥漫在温泉池中的这种平和气氛,也让那罗不知不觉地放下了戒心,多说了几句和大王子有关的事。

安归浅饮了一口葡萄酒,漫不经心道:“看来大王兄在你身上花的心思也不少。等他将来成为楼兰国的继承人,自然就可以再将你要回去。到那时,他就能教你更多的故事了,不是吗?”

那罗听了这话心里喜悦,正想附和两句,可再仔细一琢磨,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了。若是她不小心应了他的话,那不就表示大王子对立储志在必得?而且也从另一方面表面她已经默认了大王子才会成为继承人?二王子今天把她单独叫过来,其实是另有目的的吧?难不成是为了从她这里打探口风?如果她回应得有一点不妥,恐怕也会很麻烦吧?毕竟,她和大王子之间的关系素来亲厚。

难为这短短时间里,她的脑袋里已转了好几个弯。

“谁会成为继承人可不是奴婢能谈论的事。”那罗露出诚惶诚恐的神色,将这个话题挡了回去。趁着对方还没继续发问之前,她又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喉咙,用有些嘶哑的声音道,“奴婢的喉咙刚才被盐所伤,此时实在不能说更多的话了。二王子,能否准许奴婢出去喝杯水?”

安归微微睁开了眼,将手一扬:“去吧,顺便将这杯子拿走。”

那罗应了一声,将身子凑过去拿琉璃杯。就在她的手指碰到杯子的一瞬间,她愕然地感到对方的手捏住了自己的手腕,接着一股大力就将自己拉了下去——

扑通!她整个人就像是一块沉甸甸的石头般落入了池子中!不习水性的她顿时咕咚咕咚连灌了好几口温泉水。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压迫着她的身体,令她眼前一阵眩晕,睁不开眼也无法呼吸。周围仿佛有一个巨大的漩涡,不停旋转着将她拖入最深处…直到她快要失去意识时,才被捞出了水面…流淌在脸上的水珠模糊了她的视线,但仍可以依稀辨认那双充满嘲讽的冰绿色眼眸。

对方忽然伸出一只手,动作轻柔地抚摸着她的湿发,指尖有意无意地划过了她的面颊。如果忽略他眼中恶意的讥笑,那温和的口吻简直就像是在询问自己心爱的人:“这下——不口渴了吧?”

那罗似乎被灌得还有点迷糊,并没有作出任何反应,突然间只觉头皮一痛,原来对方抓紧她的长发往后拉迫使她抬起脸来。之前隔着水雾一直是模模糊糊,直到此时这样近在咫尺的距离,她才看清楚他的眼角已被温泉蒸得微微泛红,嘴唇亦是鲜艳欲滴。而那冰绿色眼底闪过的诡丽更是叫人毛骨悚然。

“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那些自作聪明的人。”他优雅的笑容中带着某种源自黑暗深处的冷酷。或许是她那没什么反应的样子着实无趣,安归还是将她放了开来,淡淡道,“回去吧,这里用不着你伺候了。”

趁着他松开了手,那罗赶紧攀住池壁先爬了上来,一脸木然道:“那奴婢先告退了。”

安归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将头转了回去不再理她。

走出那个房间的那一刻,那罗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眼神也恢复了原先的灵气。和二王子相处了那么长时间,她对这个家伙的性格也算是有几分了解。刚才她若是反应越激烈越生气,他就会越兴奋越变本加厉。但要是什么反应也没有,他就会觉得相当无趣草草了事。

本来就脆弱的喉咙又被猛灌了好几口温泉水,此时更是火烧火燎,难受得直冒烟。这种情形下那罗怎么可能不生气?她早就气个半死了。一直以来,为了生存,自己对他总是忍耐忍耐再忍耐,受什么欺负都忍气吞声,但忍耐也是有限度的,所有怨气和郁闷囤积到一定时间也是会爆发的!她低头看了一眼刚才随手顺出来的二王子的衣物,嘴角边浮现出一丝不易为人察觉的笑意。

上一章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