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王妃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像是撒气般地拉住了国王,娇声道:“陛下…”

国王打断了她的话:“好了,这件事你们都各有道理。但事实也摆在眼前,处月死了,而最有可能杀死她的人就是那罗。”

“既然这样,儿臣倒有一个主意。”安归不失时机地上前道,“不如就严刑拷问那罗,儿臣就不信她不说真话。”

“绝对不行!”伊斯达断然否决。如果让那罗再回到那个可怕的地方,那必然是凶多吉少。他怎么可能再让她受伤害?

国王用意味不明的目光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就用安归的方法吧,不然你们也查不出个结果。伊斯达,你先把那个小宫女交给安归。”

安归挑唇一笑:“大王兄,对不起了,你就把那罗交给我吧。当然,我自己去带她出来也行。”说着他就作势抬腿要跨进去,谁知道平时素来温和的大王子竟然一把将他推了出去。安归脚下一个…,被脚后的东西绊倒在地,手上顿时划出了一道伤痕。

国王的脸色隐隐有怒色:“伊斯达,你连本王的话都不听看吗!来人!立刻进去将那个——”他的声音突然像是被截断了般戛然而止,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他的儿子,他所寄予厚望的儿子,竟然双腿一沉跪在了他的面前!又何止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父王!那罗她是冤枉的。请父王给儿臣一些时间,儿臣保证一定查出真凶。在此之前,儿臣不会让任何人带走那罗!”他的脸色是那么苍白,看似柔和得眼眸中,却闪动着无比坚定的光芒。

国王似乎有些疲倦,无奈地摆了摆手:“那么就早日查出真凶吧。”

伊斯达惊喜之下忙叩谢圣恩。

“本王有点累了,安归,扶本王回寝宫。”国王在转身离开前又对着依然跪在那里的伊斯达幽幽说了一句,“为了一个女人你居然…你太叫本王失望了。”

伊斯达的身体微微一颤,将头垂得更低了。他的头垂得那么低,所以并没有看到达娜王妃和安归互相交换了一个极为诡异的眼色。

黄昏时分,安归踏着夕阳的余晖快步走进了达娜王妃的私苑。王妃早就在那里等着他了,还为他准备了一桌佳肴和来自乌孙国的葡萄酒。

“母妃真是好兴致,这葡萄酒可是您珍藏多年的好东西。”安归笑着坐了下来。阳光映射在他眼中,似乎融化了那一片冰绿。

“自然是为你庆祝的。”王妃斜倚在胡杨木卧榻上嫣然一笑,“恭喜你,你的目的差不多已经达到了。”

“那也要多谢母妃相助,借给了我一条人命。”安归笑了笑,“要不是那天无意中发现了那两人已有私情,这计划也无法那么顺利地实施。”

“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不是想嫁祸给伊斯达,因为就算是他做的,陛下也不会太在意。可若是他为了庇护一个奴婢而做出有失身份的事,那才是陛下最为忌讳的。”王妃晃了晃斟满了葡萄酒的琉璃杯,“看起来,这一切都在你的预料之中。”

“不,还是在我的预料之外。我只猜测他会违抗父王,但没想到他居然会为了那个女人下跪祈求父王。”安归略带不解地扬起了眉毛,“我看伊斯达是着了她的魔了吧。”

“不管怎么说,经过这一次,他和你一起回到了原点。这次陛下对他非常失望,未来的王位继承人,未必就是他。而且,以伊斯达的个性,也并不适合成为一国的统治者。”王妃轻抿了一口葡萄酒,“我依然看好你,安归。”

“多谢母妃。”他的眼前不知为何忽然浮现出那罗血肉模糊的手和倔犟的眼神,蓦地闪了下神。但也只是短短一瞬间,他很快就将这个画面抛诸脑后。

任何人,都只是他可以利用的工具而已。

任何人。

包括他自己。

一晃过去了十来天,伊斯达这边还没有什么进展。原先两个作证的宫女也莫名其妙地失踪了。等于是断了所有的线索。伊斯达心如明镜,这件事绝对和安归有关,只可惜处月已经不在了,所有一切都是死无对证。国王最近也没再提起这件事,但明显和伊斯达疏远了不少,一些相对重要的事情,也都交给了安归去做。宫中的风向一夜之间就全变了,巴结奉承二王子的人明显多了起来。

那罗从曼亚那得知了处月身亡的消息,她隐约也猜到了点阴谋的味道,心里更是因为觉得拖累了大王子而倍感内疚难受。伊斯达对此倒并不在意,只要没人将那罗从他身边带走,就算被父亲冷落也是值得的。

没过多久,楼兰的探子就来报攻打大宛的汉军即将到达玉门关,也就是说,他们离楼兰国越来越近了。楼兰王和匈奴早已达成了协议,由匈奴人分段阻击战线拉长的汉朝远征军,楼兰则等汉朝大军过完之后,截杀后继的掉队和收尾的士兵。

这个计划本来很不错,但偏偏被玉门关的守将任尚文捕获了匈奴的信使,从而得知了整件事情。任尚文也是相当沉得住气,趁着汉军还没经过前就先对楼兰进行了一次突袭,楼兰人根本没有防备,再加上国小兵弱,没几天居然就被对方直捣黄龙一直攻打到了王宫。任尚文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地活捉了楼兰王,并打算将他送到长安让汉朝皇帝治罪。

此刻的楼兰王宫里乱作了一团,大家都知道如何是好,从上到下个个人心惶惶。

却胡侯须车急匆匆地赶来见王后,将自己的大胆想法坦白了出来:“姐姐,不要怪我心狠,这或许是个好机会。我们明天就派人和任尚文会面,同时飞书汉朝皇帝,就说和匈奴人勾结全是陛下一人的意思,我等也是被迫而为之。请求汉朝皇帝助我们另立伊斯达为新君。至于陛下,就任由他们处置。”

王后脸色一变:“这怎么行?如果我们这样做的话,不是要牺牲陛下了吗?”

“姐姐,我们计划了这么久不都是为了伊斯达吗?更何况,惹怒了汉朝皇帝,楼兰或许顷刻间就会亡国。那到时伊斯达还有什么?你还有什么?还不如现在委曲求全,博得一线生机,至少日后还有希望。”

王后的眼角微微泛有泪光,还是摇了摇头:“但放弃陛下我真的做不到,他毕竟是我的夫君。”

“姐姐,你扪心自问,陛下又对你怎么样?这些年来他只宠着那个匈奴女人,多少个夜晚你都是独自在寂寞中流泪度过?我知道,其实你也早死了心,你唯一所求的也是伊斯达能早日继承王位。不然我们就不会连小小的那罗都要利用…”

“须车,”王后忽然叹了口气,“或许,让那罗进宫是个错误。她确实是在这次陛下的生辰中出了力,但我没想到伊斯达对她…这岂不是得不偿失?”

“姐姐,现在我们没有时间谈这个了,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同意还是不同意?”却胡侯飞快地打断了她的话,显然并不想纠结这个话题。

王后似乎是挣扎了许久,最后还是说了一句:“须车,再容我想想吧…”

“姐姐!现在已经没时间了…”

“绝对——不行!”只见伊斯达寒着脸推开了门,对这个建议表示了否决,“那是我的父王,我绝对不会同意这么做。”他顿了顿又道,“母后,舅舅,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但如果是以牺牲父王为代价得到这个王位,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却胡侯着急地直摇头,“伊斯达,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安归和达娜王妃此时此刻必然也在想办法,若是我们再晚做决定,就要被他们抢去了先机了啊。”

伊斯达看了看他:“那就想别的办法吧。明天一早我就亲自去见任尚文,请他允许我用自己将父王换回来!”

却胡侯猜得一点儿也没错,安归和达娜王妃此刻的确正在商议着对策。

“我现在只怕那王后索性一狠心,将全部的过错都推在陛下身上,让自己的儿子上位。那我们可就落了下风了。”达娜王妃倒是猜到了这一点。

安归笃定地摇了摇头;“王后的性子虽然清高,但心也没那么狠,我看倒是那却胡侯比较难缠一点儿。”

“那安归你觉得该如何是好?”

“父王不能出事。”安归一脸沉静地看着她,“现在后宫里还是王后做主,各大臣也基本都站在却胡侯这一边。若是父王一有事,他们自然会扶伊斯达上位,那么我们就一点儿胜算也没有了。”

“王后的娘家人势力是不小。”王妃蹙起了眉尖。

“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先想办法让父王回来。”安归站起了身,“明天,不,今晚我就去见任尚文,请他让我见父王一面。只要父王照我的话做,相信很快就能回来了。”

“可若是任尚文不让你见呢?”王妃还是有些担心。

安归微微一笑:“尽管任尚文为人精明机敏,但只要是人,都是会有弱点的。他喜欢收藏各种兵器,我已经备了一份厚礼,相信能换得见父王一面的机会。母妃,你就放心等好消息吧。”

当晚,安归就连夜秘密去见了任尚文,并以名刀相赠得以单独面见楼兰王。而第二天当伊斯达来找任尚文时,后者却是避而不见,也没用给她见到楼兰王的机会。

自从和安归见面之后,楼兰王原本迟疑不决的态度完全发生了改变,竟然当着任尚文的面落下泪来,还哭诉他在两国之间也是受尽欺辱,不两属无以为安,将自己夹在两国间生存的难处一股脑儿倒了出来。他知道对抗汉朝是以卵击石,但面对匈奴的要求也是无法拒绝。他所要的也不过是自己国家的平安而已。如果汉朝皇帝愿意饶恕他的话,他愿意交出一位王子作为人质送往长安暂居,以证明他的诚意和臣服之心。

任尚文听完之后就将此话报到了长安,汉朝皇帝觉得楼兰王亦有苦衷,也就没有治他的罪,依然让他做他的楼兰王。只是让他随时都要派军队保护又汉朝而来的使者和商人。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楼兰王是安然无恙了。但接下来的难题却来了,国王有三个儿子,那么到底改送谁去长安去做人质呢?

几天之后,安归来到了达娜王妃处进行了一次密谈。

“安归,你看陛下这次会送谁去长安?我总觉得心里很是不安…”达娜王妃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如果被送走的是安归,那么对她来说无疑是最大的损失。这些年来,他已经成为了她生活中不可取代的一部分。

“母妃,您是担心我被送到长安吧?”他微微一笑,“也是。有王后和却胡侯的力保,伊斯达目前是最为安全的。算下来,最有可能成为人质的就是我和三弟。”

“那么你可有对策?”在她的印象里,安归绝对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

“母妃请放心,我已经弄到了一种药,人只要吃下去就会出现重病的症状,我打算让三弟服下这个,就能避免他被送到长安。”他不慌不忙地答道。

“竟然有这样的药?那就太好了,你们兄弟服下去之后就不用去长安了。”她稍稍松了一口气。

安归摇了摇头:“如果两个人都服用,那么就太容易被人看出破绽了。母亲生前嘱咐我要好好地照顾三弟,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他去长安受苦的。”

“安归…那么你自己呢?”达娜王妃心里微微一动。看到他流露出这样温和的神色是极少极少的,仅仅偶尔出现在当他提起自己弟弟的时候。

“如果,楼兰要送出的不止是一位人质呢?”他目光一闪,“母妃,现在和汉朝国力相持的只有匈奴了。如果匈奴也同样要求楼兰送出一名人质的话…”

王妃听到这里顿时豁然开朗:“果然是个好主意!我这就给匈奴单于写信,指明就要你作为人质,那么伊斯达就没有任何选择了。只不过,”她顿了顿,似是有些怜惜,“尽管匈奴是我的故国,他们知道你和我的关系,也不会太难为你,但毕竟是以人质的身份去那里,你真的想好了吗?”

“当然,不然我也不会向父王提出这个建议了。”他的脸上露出了那种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笑容。

“原来这一切你都计划好了。既让陛下平安无事,又打击了伊斯达,将他赶得那么远。匈奴离这里比较近,就算是楼兰出了什么事,你回来也是极为方便的。至于远在长安的伊斯达,想要对付他或许还比这里更容易一些。”

“母妃果然聪颖,那么,就有劳母妃了。”淡淡的光线勾勒出他美好的轮廓,暗金色的头发半遮着他的脸,那俊美高贵的仪容让王妃想起了传说中的黑色曼陀罗。据说这种花形状艳丽,香味幽雅,如果用自身的鲜血用心灌溉,就会实现培育人的愿望,当有人沉醉于它的香气中时也就不知不觉地走向了不可预知的死亡。

明明知道他和自己是同一类人,也知道或许他只是一直在自己面前演戏,可她好像中了他本身散发出来的剧毒,就算是有天会中毒身亡也想要竭力见到这朵地狱之花如何盛放。

没过多久,匈奴就派人送了书信过来,大意是既然楼兰向汉朝送出人质,那么同样也要向匈奴送出一名人质才算是公平,不然的话就要兵戎相见。其实就算王妃不写那封信,匈奴单于也有此意,他担心楼兰会因此完全投向汉朝,所以索要一个人质来制约楼兰也是相当必要的。

由于单于点名要的是安归,三王子又在此时得了重病。那么去长安的人只能是大王子伊斯达了。就算是王后和却胡侯有多不情愿,国难当头也是无从选择了。

这些天来那罗一直在伊斯达的宫中养伤,当任尚文带兵攻到王宫时她也是虚惊一场。所谓国王提出的纳质,她也听说了一些,但对事情的最后进展并不是很清楚。

这天晚上,伊斯达像往常一样来到了那罗的寝房。那罗的左手恢复的情况并不太理想,仅靠单手进食有点吃力,所以伊斯达就干脆亲自照顾起了她的饮食起居,几乎每顿饭都是他亲手喂下去的。

今天不知为何那罗觉得特别困乏,迷迷糊糊睡了好久,她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伊斯达已经坐在了床榻边,正浅笑吟吟地看着她。他的一头栗色长发柔顺地束起,和着石青色的素衣,眼神纯澈温柔,如同那天边的月华星辉,充满了静谧和安宁。她也微微仰起了下巴,像是要望进那片月华星辉之中,他眼中的每一丝波动都是如此清晰可见。

如此接近,如此真实。除了他,一切光芒都黯然失色。

“饿了吧?我今天特意叫膳房煮了些肉糜粥,你尝尝味道怎么样。”他笑着拿起了旁边的陶碗,麻利地舀了一勺,吹得温度合适后才送到了她的嘴里。

肉糜粥煮得相当美味,那罗毫不吝啬地夸赞了几句。伊斯达见合她胃口更是心里欢喜,唇边的笑意也愈加深沉。有些事情,有些感情,要随着年龄的增长才能感悟。现在的他,只想好好珍惜和她相处的每一刻。

“那罗,十天后我就要出发去长安了。”当她吃下了最后一口粥后,他忽然说了这句话。

那罗微微一怔,心蓦地就往下沉:“为什么是你?”

“三弟得了重病,哪里也不能去。安归要去匈奴做人质,去长安的人只能是我了。”他静静地道,“你也看到了,我楼兰在强国面前是如此不堪一击,这是目前换得和平的唯一办法。”

“可是…”她感到鼻子一酸,眼中已浮起了一层淡淡水雾,从心底涌起了强烈的想要流泪的冲动。“那是不是很长时间我都见不到你了?长安那么远那么远,要多少时间才能再见到你呢?我不要…不要和你分开…”

他注视着她迅速泛红的眼睛,脸上闪过一丝笑意:“那罗,你愿意和我一起去长安吗?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我是以人质的身份过去,所以必然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困难在前方等着我们。即使这样,你还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那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看到对方的脸沉浸在柔和得光线中,从那茶色瞳孔里折射出某种热切期望的光彩。

“真的——可以吗?”她的脸因喜悦而染成了淡淡绯红色。忐忑不安地想要再次确认下这不是她的幻觉。

“当然可以。今天我答应父王母后去长安时就只提出了一个条件,就是请他们允许让我带你一起走。所以,那罗,我再问一次,你——愿意跟我去吗?”

“愿意,愿意,我愿意!”她急切地连说了好几遍,生怕少说几遍这个幻梦就会消失,“你去哪里,我去哪里。”这也是她此刻唯一的心愿。

他眼中的笑意如流水般慢慢溢了出来,忍不住伸手将她揽入了怀里,就像把一件渴望许久的珍宝突然拥抱入怀,那感觉竟有几分不真实。

她丝毫没有抗拒,乖巧地待在他的怀里,只是脸上的绯色更浓。

他注视着她不停轻颤的睫毛,心里更是温柔得像要融化了一般。终于再也克制不住,温和地、轻柔地,一点一点,像绒羽般轻轻吻上了她的面颊,唇齿间含混不清地说出了几个字:“那罗…此生不弃。”

这句话如暖流般悄无声息地流入了那罗的心底,又很快蔓延到全身,直至涌上了眼眶,化为了温热的液体默默流下…那种名为幸福的东西,仿佛穿越层层雾霭与迷梦,从遥不可及的远方伸展过来,轻缓柔和地弥漫在她的身边…她仿佛看到了一扇新的人生之门在自己面前徐徐打开…

十天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之间就到了伊斯达出发的前夕。安归也决定了在同一天离开楼兰前往匈奴,所以这也是两位王子在楼兰的最后一夜。下次再回故土是什么时候,又将怀着何种心情回来,他们谁也不知道。

那罗心情甚好地看着曼亚在帮她打点行装,依依不舍道:“曼亚,我还真是舍不得你呢,去了长安我一定会想你的。”

曼亚笑了笑,将手中的东西放了下来:“我也会想你的啊。到了长安你可要多长点儿心眼儿,听说那些汉人狡猾得很呢。我真有点担心你和大王子吃亏,你可要照顾好大王子,知道吗?”

那罗眨了眨眼:“放心吧,那些汉人再狡猾也狡猾不过我。”

曼亚轻笑出声,眼神似乎变得深沉起来,微微叹了一口气:“那罗,这些年你也受了不少苦,希望将来你能过得好一些。”

那罗的眼中充满了感激之情:“谢谢你,曼亚,这么多年来你也照顾了我不少。”

曼亚站了起来,从旁边的矮几上拿起水罐倒了两碗水,递了一碗给那罗笑道:“那我们就干脆以水代酒,纪念一下曾经在一起的日子。”那罗毫不犹豫地接过碗一口气喝光了水,她将空碗放下时却见曼亚并没有动自己的那碗水。

曼亚柔柔地笑着:‘明天还要赶路呢,今晚你就早些睡吧,”说着,她过来帮那罗盖上了羊毛毯子,还小心地压了压毯子的一角。

那罗躺了下来,忽然觉得一种困乏的感觉再次袭来,迷迷糊糊就闭上了双眼。

“那罗,你还记得曲池吗?”那罗隐隐约约地听到曼亚好像提起了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她知道你要去长安了,想让我转告你一句话,”曼亚弯下腰凑到了她的耳边,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句道,“想知道那个秘密吗?关于你父亲被害的秘密?”

那罗只觉得一声惊雷在耳边响起,她努力想睁开眼睛问个清楚,可脑袋却越来越沉重,在茫然无边的黑暗中,终于不可抗拒地失去了意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罗的意识开始逐渐恢复,犹如一缕断断续续的轻烟,仿佛置身于某个虚幻不真实的梦境。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在上下颠簸,耳边依稀有人说话的声音。她试图想要听清那些话,可却始终无法集中思维。直到身体重重颠簸了一下撞到了腰部,她才算是清醒过来。

睁开眼睛,她辨认出自己所处的地方是马车的车厢,顿时就松了一口气。大王子已经启程了吗?她昨夜居然睡得那么死,连什么时候被抱上马车的都不知道。

“这一觉睡的时间可不短啊。”从她身后传来的那个声音是如此优美动听,恍若春水漫过指尖般柔和,夏风吹拂面颊般舒畅,秋月倒映湖水般秀丽,冬阳洒落心头般温暖。

可在那罗听来,那就好像是来自地狱最深处的声音。她的全身突然像筛子般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惨白地将目光向那个方向望去——映入眼帘的是那张再熟悉不过的绝色面容。犹如天界中的摩柯曼殊悄然绽放,又似佛祖前的优昙婆罗千年一现。迷人眼目又妖娆至极。

她立即闭上了双眼,自己一定是在做噩梦吧?一定是,绝对是。只是,对方接下来的话还是打破了她最后一丝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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