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走后,我和静公公就住在这里面。”他淡声说道,他从衣柜中寻了干净的布锦铺到在软榻之上,把她按着坐下,扔过一套较小的男装:“把衣服换了。”
“你干什么去?”凤浅歌见他欲走,便急声问道,恍然感觉方才的一幕幕都只是自己的梦,而他现在就要离去。
他望了望她:“很快回来。”
她很快换了衣服,便见他又端着一盆水进了门,她望着他笑得傻傻的,看着他在屋内倒箱倒柜找什么东西,半晌之后,才回到榻边。
“以后再敢偷跑,看我怎么收拾你!”他瞪她一眼警告道,要不是看她现在伤着,情况不允许,她敢把他弄晕一个人跑到汴京,这比账他一定好好跟她算。
她只是望着她,似有些痴然。
他抓过她受伤的那只手,在盆中就着清水小心洗去手上的血迹,这才看清那些嵌在皮肉的木刺,薄唇抿得紧紧的,取过方才找了半晌才寻来的针,小心地挑出木刺:“痛吗?”
她笑:“不痛。”就算是痛,也是带着甜的。
他微挑着眉望着傻笑的女子,复又低眉挑着手上的木刺,出声道:“这里能避一阵,等天黑了再想办法出宫。”他们肯定以为他们会出城,不会想到他们还躲在皇宫内,相比之下此时此刻,还是皇宫内比较安全。
“嗯。”虽然还是在危险中,她的心却因为他的出现而平静了下来,紧绷数日的心弦松了下来,前所未有的疲倦席卷而来。
他低眉挑着嵌在她上的木刺,薄唇抿得紧紧的,他们都知道他的时日无多,却都又无可奈何,他不是怕死,他只怕会留下她一个人独行于世,如今的修涯一心要用她的命去救元清皇后,他如何放心留她一人去面对。
“这里没有药,先包着,等出去了再想办法。”他低声说道,拿着干净的布将她受伤的心包了起来,手法娴熟。从小到大受伤都是他自己处理,这些事自然是颇有心得。
他抬眸一望,她一手支在案几上敛目睡去,秀气的眉依旧蹙着,进汴京城便寻到了与她一道来京的出云堂几人,才得知他们进了宫,亦知道她这数日的奔波之苦。
他无奈笑了笑,倾身将她扶上床,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替她盖上,探手抚了抚她微蹙的眉,薄唇无声扬起微妙的弧度,她并不坚强,她的坚强是因为无所依靠。
蓦然之间,胸口一阵血气翻涌,他竭力压制住不让自己咳出声来,只觉满口腥甜。他想成为可以为她遮风挡雨的大树,却不知道自己还能陪她走到哪一天。
烛光融融,他打量着屋内的陈设,他已经忘了有好多年没有来过这里,曾经很多年他没有出过这座废园,当他第一次踏出这里,走出皇宫,便是遇到了她。
这一次那个人是下定了决心要留下她,这一次他还能将她平安带回燕城吗?可是现在凭他们几人的实力很难出这汴京城,他曾以为即便他不在了,那个人也会替他照顾她,可是又为什么非要她死不可?
昌和宫,所以人都望着那湖面默然不语,人就从那里莫名其妙消失了。凌霄带着人迅速奔至湖面,微一扬手道:“下水找,下令封锁城门,宫里宫外一处一处的搜查。”方才那一道白影,来得太快,可是他心中却忍不住想到那个人,那个从来是一身雪袍的男子。
凌霄一吩咐完,各路人马纷纷依令行事。
太极殿内,一向冷静处事的玄衣帝王前所未有的不安,也许是因为做了那样从来不敢做的决定,他没有敢继续留在那里,他害怕看到她那双眼睛,他终还是伤了她,可是这一次,既然做了,他就不会再放她走。
凌霄一身银甲军袍,疾步如飞,扶剑进殿,禀报:“皇上,皇后娘娘……消失了?”
修涯闻言霍然转身,眉头蹙得更紧:“消失?什么消失?”
“她与容贵太妃交手退到湖面,湖面顿升数丈水浪,一时之间看不到她身形,等再细看,她人已经消失无踪。”凌霄如实回道,但那偌宽的湖面,轻功再卓绝的人也不可能跑得那么快“当时隐约之间,属下看到一抹白光,当时移动得太快,一时看不真切,但放眼天下有那样身手的人,屈指可数。”
修涯闻言心头蓦然一惊,是他来了?
“属下怀疑……是九章亲王来了汴京。”而且是悄无声息的来了,就那样轻易地进到了皇宫重地,普天之下除了他还会有谁?
“不是说他病重在燕城吗?”修涯的声音冷沉了几分,好一个九章亲王,他低估他了,这样金蝉脱壳之计用得如此玄妙。
此时想来,燕城不过是吸引他们目光的,萧天痕突起战事,萧恪带人闯来汴京,都不过是掩护,真正要来的……是他。
可是毒发之时如何有假,虽然当初他并不同意慕容前去,可是事成回来,她回道确实已经将药引放到了他身上,看来他是知道她来了汴京才赶来的。
“是属下疏忽了,让九章亲王潜入了汴京还不知。”从燕城到汴京,一路有多少苍砻的探子和眼线,他竟然就这样进到了汴京,无一人可知,真有通天彻地的本事不成。
修涯默然,步到窗边,望着殿宇连绵的深宫面目冷然:“封锁四城,宫内宫外严加盘查。”这一次他不能再心软放弃,绝对不能。
“是,属下已经下令了,可是……娘娘易容之术独步天下,若是他们易容出城,只怕也很难阻拦。”凌霄担忧地说道,上次就栽在她的易容术之上,这一次事关重大,自然要格外小心应对。
修涯微微敛目,眼底若有所思,她的易容术这天下无几人能及,但不一定就没有人认不出,沉吟片刻后,出声道:“让唐九和琉琴到东城和西城守着。”一个是授她易容之术的师傅,一个是曾与她朝夕相对的人,自然认得出她的易容术。
“是。”凌霄应道,犹疑片刻后道:“那南城和北城……”
“发出告示,有不善人等潜入汴京,各家各户,尽量少出门,以策安全。”修涯淡声吩咐道。
凌霄闻言微怔,回道:“是,属下即刻去办。”告示一发,家家户户闭门不出,汴京城几近成为一座死城,他们更加无处藏身。
“下令通往西南的各城加强守卫,不得让萧恪所带人马前来接应。”他冷声言道“三日免朝,朕要出宫。”
这一刻,他再不是那个润似清风的青衫男子,是一身霸气凛然的帝王,他用他最不想用的方式来留下她,他不是没有尽力去等待过她,不是没有尽力呵护于她,只是她依旧要随那个人远走天涯,他只得如此,选择用他最不想用的方法。
“可是这样一来,边境之上……”各城加强守卫,便不能派兵增援边境交战的各城,岂不是让萧天痕有机可趁,好一个九章亲王,三路齐动,让他们应顾不暇。
“让凌风尽快帮助慕容查到圣天帝的行踪,小心防备。”这个狡猾如狐的圣天帝,此时也不知躲在暗处打着什么主意,一向是有乱子他就会插一脚进来,而这一次他这么安静,反而让人更加不安。
他曾去过燕城,看来见的人不是萧恪,而是萧飏。如果他们二人真的联手,这一次恐怕他不得不要谨慎应对。
他拂袖举步朝殿外疾步走去,沉思一阵出声道:“琉香曾经有只冰蝶在府中,尽快回府找出来,有了她找人会方便的多。”
凌霄闻言微怔,自己怎么就忘了那件东西,曾经那小小的冰蝶还带着人一直寻到沧江鬼域去,现在有了它,寻人不就更容易的多了:“我这就去找。”说罢便疾步离去。
秋风骤紧,深冷而凌厉,暮霭沉沉,整个大地即将陷入无边夜色之中,这一次汴京搅个天翻地覆也不能让他们出了京。
荒废沉寂的冷香院,萧飏望了望外面暗下来的天色,举步走到榻边,将她扶着起来,凤浅歌霍然睁开眼,眼底的凌厉有些慑人,待看清面前的人目光转为柔和:“我睡着了?”从他离开聆风小筑,她已经忘了自己到底有什么时候安心睡过一觉了。
他薄唇微微勾起,探手理了理她微乱的发丝,低声说道:“我们要走了,这里很快就会有人找来,不能再留了。”那些人一宫一宫的搜,很快也会搜到这里来。
“好。”她起身下榻,望了望手中的衣衫,抿唇笑了笑,执起他的手替他把衣服穿好“能回去,我们一起回,不能回,我们一起死。”而留下就代表死。
他望着她,微微皱了皱眉:“浅歌,不要说……”
她抬眸坚定地望着他:“我知道。”聪明如她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他从来不想她死的,可是如果要去成另一个人,那会比死更加残忍“不管是生是死,我此生定不负你。”
他微不可闻地叹息,拥她入怀。好一个生死不负,这一生,他值了。
“没时间了,先出宫。”他低眉朝她望了一眼道。
夜色之中,两道身影飞快掠过皇宫的上空,奔向宫外,玄成已经在宫外等着接应,看到两人出来方才松了口气。
“王爷,王妃,现在四城已经封锁,而且……下午已经贴下告示,有乱匪进入汴京,令各家各户不得擅自外出,现在各家闭门,连客栈也都关了门,这样下去,我们很快就会暴露。”玄成望向两人道。
二人相互望了望,这是预料之中的情况,看来这一切他是真的无论如何也不让他们走了。
凤浅歌微一拧眉问道:“四城现在守城是谁?”
“鬼医和琉琴分守东城和西城,凌霄在南城和北城去过一圈,又急急赶着出城了。”玄成回道,这个时候他不是该坐镇汴京拿人的吗,此时他出京岂不是就是代表,这一回宣帝会亲自动手。
凤浅歌秀眉紧拧,望向身旁的人:“师傅那一关肯定闯不过去,南城北城肯定会由他亲自守着,只有西城。”虽然他未说自己如今身体状况几何,但从熏香中醒转,再这样一路赶来汴京,其体力消耗可想而知,她不能再让陷入险境之中,而她一身所学皆由师傅所传,如何是其对手。
萧飏望凝眉思量片刻,望向她道“我们走北城,你能想到的,他早就想到了,只怕他不在南城北城,在西城等着。”他们两人朝堂战场之上相斗数年,这点心思还是能猜得到的。
正在这时,远远听到脚步声之声愈来愈近,声息沉稳,连她都未察觉。
萧飏剑眉紧皱,心狠狠沉了下去,低声道:“他来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他来了!2
上一章里,修涯说了句让玄风尽快帮助慕容查到圣天帝的行踪。那里不是玄风,我打错了,是凌风。我错了,我有罪!
可恨上架章节不能修改,我只能一直错着了,呜~
————
他来了!
距凤浅歌抿着望向身旁的人,他们一出宫他就能找到她,即便再厉害的人也不可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内找到这里来,除非……有什么给他指路,指定她所在的地方。
萧飏一拉她,朝玄成道:“走!”话音一落,足尖一点地,已经掠过数丈之远。
此时已经没有时间去思量他为什么会找来,这么多人当中,与他交手才是真正的麻烦,以他目前的功力根本还不能与他对敌。
二人刚一拐过街角,疾追而至人群已经赶至方才他们所站立的地方,夜色之中,冰蓝的蝶发着幽蓝的光,在方才她所站立的地方盘旋飞舞良久,又朝着他们离去的方向飞去。
萧飏带着她飞快地在夜色中穿行,凤浅歌拧眉望着后方,经过方才他那么一说,她的警觉不由提高了几分,虽然他们一直在走,但后面紧追的人根本没有甩掉,再这样下去,他们即便累死也不可能摆脱的了。
“停下。”她坚定地望着他说道。
萧飏微拧着眉低头望着她,这个时候停下来不等于把自己送到他手上吗?
“我要弄清楚到底是什么能让他这么快找来,不然就算出了城也根本摆脱不了。”她望着她认真的说道,那个给他带路的东西不除,他们无论躲到哪里也无所遁形。
萧飏默然不语,脚步下的动作不由慢下了几分,玄成闻言也出声道:“王爷,王妃说得对,只有弄清楚是什么东西,咱们才能真正摆脱。”
他薄唇紧抿,那个人亲自前来,现在的他们根本不是对手。
“去北城,玄风他们在那里。”玄成出声道。
她冲他点了点头,三人疾步如飞朝着北城而去。
“城里不能再留下,否则我们会困死在这里,凌霄出城定会阻截萧恪他们前来接应,你们计划是从水路返回是吗?”她侧头望着他问道。
“现在不行了。”他淡声说道,现在萧恪他们看来是不能按计划到达,三江城也不能再走了。
她扬眉一笑,道“那就按我的撤退路线,咱们走陆路。”她敢来,怎会不备好后路。
他低眉望着她,薄削的唇扬起宠溺的弧度:“好,听你的。”她备好的后路,也一定不是对方能猜得到的,未尝不是一条生路。
到了北城,玄风带着负伤的云霄出来,见到二人皆是松了口气。
“云堂主,伤得如何?”凤浅歌上前问道,可惜祝雨行就……,容贵太妃那一剑,若不是他以身去挡,那一剑便是刺向锦盒,可是她终究还是没有取到血莲,白白牺牲了一条性命。
“无碍。”云霄淡笑回话道。
“那就按我们预计的计划出京,你带玄风去取东西,一个时辰后,城门口汇合。”凤浅歌沉声吩咐道,早在来京,她便做了两手准备,一是让他们先走,她再设想自己脱身,一种便是一齐撤出汴京,如今看来真的要派上用场了。
萧飏始终不语,任由她安排着,待到安排的人都已经走了,方才出声道:“他快过来了。”
夜色冷寂,空旷的街道无一行人,几人屏息隐在暗处,听得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几人的心弦不由绷得紧紧的,她朝他望了眼,望向来人的方向,待看到那点幽蓝的光心头蓦然一惊。
冰蝶,原来是冰蝶。
想来是被琉香落在将军府的那只,现在却成了她出汴京的大患。
她微微抿了抿唇,轻轻扬起手,数枚银针如流星般朝那小小的蓝光激射而去。她快,他更快,修涯扬袖一挥,将冰蝶带离到一旁,避过了她的针。
她微恼地皱了皱眉,这东西不除她走到哪里也能被找到,左手一扬,数只冥蝶自掌飞盘旋而出,飞向修涯那边,一时之间他被困便也顾不得那只冰蝶,她再度出针,却在她出手的同时,修涯已经一掌将袭至身前的冰蝶全部震碎。
暗处的萧飏见了不由一惊,冥蝶看起来是蝴蝶,但行动时却可以快如闪电,加上形体灵巧很容避开攻击,却被他一掌全部震碎,看来以前是他低估了他。
冰蝶飞舞着接近凤浅歌的藏身之地,越来越近,她一咬牙自己站了出来,手中银针再度激射而出,这东西虽然行动迅速,但是她养出来的,对她的防备自然低些,很快得手,然而也就在她得手的瞬间,修涯已经掠近身前,扣住她的肩膀,面色冷沉。
萧飏现身一剑便隔开了两人,她再度站在了他的身侧,二人并肩而立望着对面的人,随行的官兵闻得响动,打着火把迅速赶了过来。
虽然冰蝶已毁,但他们也很难再脱身。
曾经那个温润卓然的男子已经不在,站在他们面前的已经是那冷绝无情的帝王,他的目光直直落在她的身上,目光一转望向萧飏:“朕给你一个机会,你要在我手上胜过,你们出京,朕绝不阻拦。”
凤浅歌微微吵了吵唇,什么机会?明显就是要置他于死地,他身上毒未解,功力折损,加上千里奔波来汴京体力损耗,此时又哪会是他的对手。她身形微动,挺身上前:“我替他。”
萧飏惊怒便伸手去拉她,她却借势夺了他手中的剑,动作快而迅速,让他一时反应不及,修涯却也在此时出手直击萧飏,三人缠斗一起,杀气纵横。
修涯避开凤浅歌,一掌直击向萧飏面门,快,准,狠,让人避无可避,她却不知哪来的力量,行动前所未有的迅速,挡在了他的身前。
一切,转换得太快,快得让人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第二百五十八章 步步皆殇(一更4000)
掌风凌厉,力发千钧,避无可避。
看到骤然出现在面前的人影,修涯心中一乱,慌乱撤掌,猝然而收的内力震伤他的五脏六腑,胸腔内阵阵撕裂般的痛,可是这些痛可抵得上她出现在眼前那一刻的痛楚,那样的清晰而绵长。
在他收掌的同时,萧飏也一把拉开了她,心中惊惧不定。她喘息着望着几步外的修涯,那一刻她真的感觉到死亡的逼近。他望着她,眼底狂涌着怒意和痛心,悖然怒道:“方浅予,你要为他生,为他死,你也用你的心好好看一看,看看我是谁?”
一直陪着的是他,带她回来的也是他,为何她就看不到,一点都看不到。
拒那样沉痛而刻骨的目光望在她的眼底,让她有些发怔,萧飏伸手搂住她,足尖一点已经退出数丈,消失在苍茫夜色之中,修涯站在原地,没有再追下去,深冷的秋风扑面而来,灌进空荡荡的心口,冰针刺心般的痛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