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妙风和孙平两人闻言已经快步进了牢房,一身是伤的人已经人事不醒一解开绑着的绳索便软软地往地上倒了。
“娘娘……”孙平同苏妙风将人扶住,急声唤道。
宗人府宗令带着人进来,望了望两人道,“让人先带她到牢房医治吧。”
说罢,两个女狱卒上前将人抬着出了刑房,孙平重重地叹了叹气,“皇上也未免太狠心了。”
苏妙风没有说话,快步跟着出去看到狱卒将人送回了牢房,站在床边看着一身血痕的人不由捂住了嘴。
大夫很快赶了过来,诊了脉之后留下了伤药,道,“先上药,再煎了药给她服下,别耽误了。”
皇帝下令不能把人打死了,每天行刑她们哪个不是悬着一颗心,生怕一个疏忽出了人命,他们便只有以项上人头向皇上交待了。
宗人府宗令望了望孙平,道,“孙公公,你我不便在场,先出去等着吧。”
孙平点了点头,一侧头看到扔在墙角的衣服不由怔了怔,那正是昨日皇上身上穿着的龙袍,回去却没有穿在身上,原来是在这里。
“孙公公?”
孙平回过神来连忙跟着退出了牢房,苏妙风看着两名狱卒拿着药,上前道,“让本宫来吧。”
“是。”狱卒将药递到了她手里,一人帮着将凤婧衣身上的囚衣解开。
苏妙风看着落入眼中的一身血痕不由一阵揪心,眼底瞬间泛起了泪光,他还当真是狠得下心呐。
“贵嫔娘娘,要尽快上药处理伤口,耽误了伤口发炎会让人发烧的。”狱卒在边上催促道。
她们每天给这个人行刑鞭笞,却比任何人都要操心,生怕下手重了伤了人命,又怕做得不好让上面怪罪,这一天一天比她们当差几十年都要累人。
苏妙风抿唇点了点头,赶紧开始给伤重晕迷的人上药,好在行刑的人每一天的鞭的的地方并不一样,便也让旧伤有了复原的时间。
三个人忙着给她上完了药,两名狱卒便收拾了东西退了出去,苏妙风给她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便在床边坐了下来等她醒来。
半晌,凤婧衣微微睁开眼看到坐在床边的人怔了怔,“是你啊。”
苏妙风抿唇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问道,“你还好吧。”
“还好,反正死不了。”凤婧衣勾着苍白干裂的唇笑了笑。
苏妙风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不知该怎么说。
“你要走了吧?”凤婧衣问道。
苏妙风微微点了点头,沉吟了半晌说道,“对不起,是我在封后大典之前向皇上提及了对你的怀疑……”
凤婧衣面色平静,望了望她道,“你有你的立场,换作我是你,也一样会那么做。”
这件事,之前只是怀疑,但进到宗人府之后,已经肯定了,所以她现在说出来,也并没有多少意外。
苏妙风惭愧地低着头,道,“真的很抱歉,我以为你会对苏家下手。”
“如果那个时候我知道了你的打算,也一定会以苏家相胁。”凤婧衣坦然言道。
那个时候,星辰一直派着人监视着苏家,只是那个时候夏候彻的反应有异,却并没有将她治罪,她不能肯定是不是她所为,便也没有下令为难苏家。
“果然。”苏妙风笑了笑,却并没有怨恨之意。
凤婧衣疲惫地敛目,没有再出声。
苏妙风看着她,开口道,“皇上在封后大典之前就知道了你的身份,却还是执意举行了封后大典,这其中深意以你的聪明应当是知道的,当时若是你不走,也许皇上永远都会当作不知道那一切。”
“可是,就算时光倒流,就算所有的事情重来一遍,我也会做一样的选择。”凤婧衣闭着眼睛,睫毛有些微微的颤抖。
“你这是何苦呢?”苏妙风叹道。
她相信,如果她真的能放下南唐,不再与他敌对,他也不会这般狠心折磨她。
凤婧衣睁开眼睛,侧头望着坐在床边的人,嘲弄地笑道,“这世上有些东西于我而言重逾我生命中的一切,怎么可能为了一个相处三年的男人就背弃,何况还是自己的敌人?”
“可是你这样,只会害了你自己,也会害了他。”苏妙风劝道。
她想,以她的智慧应该看得出夏候彻的真心,可是为何还要这样伤人伤己。
凤婧衣闭上眼睛,敛去眼底一瞬翻涌的思绪,说道,“于我是他,这是最好的了结,就算走到这一步,就算将来有一天他会杀了我,我不后悔。”
苏妙风叹了叹气,知道自己大约是说什么也劝不动她了。
“皇上是真的舍不下你,他现在所恨你的,不是你骗他利用他,是他空悬六宫独尊一后,一颗心都掏给了你,你却还要弃他而去。”
凤婧衣久久地沉默着,直到宗人府宗令过来在门外提醒道,“贵嫔娘娘,时辰到了。”
苏妙风看着还是不肯说话的人,道,“我该走了,大约以后再难见面了,你保重。”
凤婧衣依旧没出声,似乎已经就那样睡着了。
苏妙风起身站了一会儿,见她还是不肯出声,禁不住宗人府宗令的一再催促,只得离开了牢房。
沉重的寒铁门关上,屋内恢复成一片清冷的寂静,床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苏妙风所说的一切她都知道,他为何那夜逼着她坦白欺瞒他的事,他为何执意要她说那句我爱你,他为何明明知道了她是谁还要执意立她为何,他为何……现在这般恨她……
可是,她给不起他要的,也给不了。
只有恨,才是他们之间最好的了结。
于他们,于大夏和南唐,于所有人都是。
南唐,彭城大营。
星辰已经带着沁芳等人顺利撤回了南唐境内,可是约定这两日该回来的人,却一直没有消息。
萧昱沉默地坐在王帐,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地图上的盛京城,一双手紧紧握着拳,骨头泛着青白,似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凤景坐不住,自王座上起身走近到公子宸面前,“宸姐姐,你不是说皇姐昨天就该到玉霞关的,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
公子宸紧抿着唇握着手中的折扇,按她设定路线回来,昨天玉霞关就该放出信号了的,就算再慢今天早上也该有消息的,可是现在依旧音信全无,这不由让她阵阵地不安起来。
沁芳在一旁不由紧张地不断捏着满是冷汗的手,望了望公子宸的方向,见她半晌不说话,心中更是忧心了。
突地,外面传来阵阵鹰鸣,公子宸仔细听了听刷地站起身掀开王帐出去了,一看上空盘旋的雪鹰连忙一吹口哨,雪鹰听到声音自上空俯冲而下落在她伸出的手臂上。
“是淳于越的雪鹰。”
公子宸从鹰脚上取下绑着的小竹筒,拿出里面的纸条打开一看,面色瞬间煞白了几分。
“上面说什么?”凤景追出来问道。
公子宸咬了咬唇,颤着声音说道,“长公主被俘了。”
凤景一把夺过纸条,看了看上面的话,愤怒地咬了咬牙,喝道,“来人,击鼓集结兵马!”
“你要干什么?”公子宸眸光一沉,问道。
“既然你们救不回皇姐,我自己带兵去救她回来!”凤景扶剑大步朝着校场而去。
公子宸快步拦下她,沉声道,“你现在是去救人还是带着大家去送死?”
“朕命令你,让开!”凤景沉声喝道。
“隐月楼和长公主费了多少功夫才给你争取到今天的局面,不是让你带着所有人去送死的,你给我回去!”公子宸一掌将他推得踉跄了两步,沉声警告道。
凤景眼中现出泪光,一把拔出腰际的佩剑,目眦欲裂地吼道,“我要去救皇姐回来,我要去杀了夏候彻,我要去杀了他!”
日日受鞭笞之刑?
他的阿姐怎么能让他那样残害?
他要杀了他!他一定要杀了他!
王帐之内,萧昱将外面的动静一一听到了耳中,痛苦地敛目叹息,他担心的结果,终究还是发生了。
他起身出了王帐,拉住愤怒的凤景,出声道,“你留在彭城,我去。”
公子宸冷冷望着两人,截然道,“你们两个谁都不能去!”
萧昱眼底瞬间掠过一丝寒意,道,“既然你的人救不回她,就不必再插手了。”
“夏候彻抓住了她,自然料到你们两个会去救人,正布着天罗地网等着你们两个去送死。”公子宸面色沉凝而认真,一字一顿说道,“大夏我比你们熟,夏候彻也不知道我的存在,我去。”
这两个人,现在愤怒焦急之下都失了冷静,凤景太过年少气盛去不得,萧昱要坐阵北汉和南唐的军中更去不得。
萧昱目光沉沉地望了她半晌,神思渐渐冷静下来,道,“你有多大的把握?”
“事在人为。”公子宸说着望了望星辰道,“备马,我们要准备再回去一趟。”
“好。”星辰点了点头,快步下去准备东西去了。
公子宸认真地望了望凤景和萧昱两人,说道,“我走三天之后便出兵,玉霞关,白壁关,南宁城,能与他们交战的地方都出兵攻打,务必要给他们压倒性的打击,现在大夏粮草空虚正是时机,总之局势越乱对我们越有利。”
夏候彻的军队一向被称为常胜军,如果连吃败仗,他在盛京又怎么会坐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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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之后,大夏边关一道接一道的加急奏折送往皇极殿,北汉与南唐兵马同时进攻大夏边境数城,南宁城和玉霞关虽然是保住了,但却丢失了白璧关,且兵马损失重大。
这是夏候彻登基为帝以来,大夏军队在战场之上最大的败绩,军报传回盛京皇极殿,龙颜震怒的程度可想而知禾。
“皇上,粮草问题不能解决,这样的败仗只怕还会接踵而来。”原泓望向龙案之后面色沉沉的年轻帝王,进言道。
不是大夏军队战斗力输给南唐和北汉,是因为后方的粮草不继,前线不少军士已经到了三餐不继的地步,这样的军队与一直养精蓄锐的敌军交手,哪里占得上便宜。
所以,吃败仗是必然会发生的。
可是,所有的原因却还是因为宗人府那个祸水而起,如果不是她这两年暗中让人掏空了大夏的粮仓,大夏军队战斗力不会锐减到这个地步妲。
而又是因为她被困盛京城,鸿宣太子和南唐小皇帝才一怒而起同时发兵大夏,女人真是祸水,尤其是像凤婧衣那样聪明的女人,更是祸水中的祸水。
“让你下令在国内其它州城购买粮草之事,办得如何了?”夏候彻紧紧捏着手中的军报,眉目杀意暗藏。
南宁城有容弈坐阵,玉霞关有方湛,倒还保住了,白璧关却兵败如山倒,而这一切的败绩都是因为南唐长公凤婧衣处心积虑的算计而造成的结果。
“一直在办,但这样要供应前线的军队也只是杯水车薪,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原泓认真道。
如今这样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北汉和南唐岂会善罢干休,定然还会有大举的进攻,可是他们就算在后方从百姓和商家手中购买粮草也根本不足以能坚持长期的交战。
夏候彻恨恨地咬了咬牙,她费尽心机暗中筹谋了两年又一再拖延大夏出兵南唐就是为了等到大夏候粮草耗尽,让北汉和南唐有可趁之机,如今她终于是如愿了。
凤婧衣,这三年来你果真是无时不刻地算计着朕,算计着大夏。
原泓望了望眉目沉冷的龙颜,继续道,“微臣已经在民间,让人开垦土地赶在春季播种,可是也得等到秋收之时才能缓解粮草短缺之急,而现在前线的将士莫说等到秋天,便是要撑到下个月都是问题。”
夏候彻冷眸微眯,出声问道,“那你说还能如何?”
原泓望了望他,朝边上几分军机大臣道,“几位大人,本相有要事要与皇上商议,请几位大人回避一下可好?”
几位军机大臣深知皇帝一向深为倚重这个年轻丞相,瞧皇帝没有反对的意思便齐齐跪了安退出了书房去。
夏候彻端起茶抿了一口,等着原泓开口。
“既然粮仓的事情是南唐所为,现在南唐必然的粮草重多,咱们有南唐长公主在手,还怕换不回来这些东西?”原泓上前道。
这可必他们在民间收购粮草来得又快又多。
夏候彻目光微沉,冷声道,“朕的大夏还到穷途末路到拿一个女人去换为什么粮草的地步。”
原泓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道,“好,你有骨气,那你给变出粮草来,让前线的兵马不必忍饥挨饿?”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说这样的话。
若是放到以前,这样的决定他毫不犹豫就会答应下来,可是现在大夏都被那祸水害到了这个地步了,他竟然还不肯放手,真是魔怔了。
“此事不必再说!”夏候彻决然道。
“皇上,拿一个这样心机歹毒的女人,换回粮草以解前线将士燃眉之急,再行收复白璧关大计,这本来就是顺理成章的买卖。”原泓继续劝道。
南唐小皇帝和北汉鸿宣太子为了那个祸水出兵,现在要是让他们拿粮草来换,他们定然会答应,只要以解了眼下的危机,介时重整旗鼓踏平南唐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朕说了,此事不必再说,不要让朕再说第三遍。”夏候彻声音沉冷。
原泓见他如此不顾大局,沉声道,“夏候彻,你是疯了还是魔怔了,为了那样一个算计了你三年根本不爱你的女人不顾前线将士的死活!”
夏候彻垂眸望着手中的折子,沉吟了许久之后,薄唇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仔细一想,你提议也有几分道理,可以一试!”
原泓愣了愣,奇怪地望了望龙案之后笑意诡谲的人,他这转变得也太快了吧。
“此事,就交给你去办吧。”夏候彻道。
“是。”原泓拱手,抬头望了望龙案之后的人,刚才还一副死不答应,这会又答应得这么爽快,他怎么想着就有些心里发毛呢?
他跪了安退下,夏候彻冷笑着望着桌上堆积的军报,咬牙切齿道,“萧昱,三年前你没死在朕的手里,朕岂会再放过你二次!”
他倒要看看,她那么心心念的男人到底有多大的本事将她从他手里救回去。
然而,此时此刻身在宗人府地牢里的凤婧衣却并不知三四之间已经起了这样的战火。
她虽可以猜想到凤景和萧昱会设法救她,但外面会发生什么事,她却是无从知晓的。
一连数日都夜夜来到宗人府的人,昨天夜里却没有再过来,她也正好乐得清静睡了一个好觉。
夏候彻每次都是被她气得一肚子火回去,她是真难以理解他到底要干什么,难不成这具全身伤痕累累的身子就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其实,他不来骚扰,只要扛过了每天的鞭笞之刑,这地牢里的日子倒也过得清静。
可是,入夜她刚刚睡下,果真又听到了外面机关转动的声音,不用想也猜得到这深更半夜会来这里的人是谁?
横竖这是他的地盘,她逃也无处可逃,渐渐也没有再跟他针锋相对的心气劲儿,索性他想怎么折腾便由了他去,等他渐渐觉着没了意思便也就懒得来了。
所谓男人的征服欲就是那样,越是跟自己拧着来他就越来劲,越是处处顺着他反而觉得没了意思。
夏候彻进了牢房看着躺在床上的人睡得安稳,一想到如今被他搅得天翻地覆的大夏,一把将她从床上提起来,“凤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