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燕禳还是摇头,哭着道,“墨叔叔不在府里,他前天就离开上京了。”

楚荞心头也莫名一阵恐慌,茫然地望着面前哭泣的孩子,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他们说爹爹和师公走了好多天了,都不知道去哪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爹爹是不是生气了,不要我一个人走了,荞荞……”燕禳一边抽咽着,一边说道。

楚荞蹲在那里,思绪有些乱,一时间也理不清楚头绪来,让她有些惶然。

“荞荞,你帮我把爹爹找回来好不好?我以后会听他话的,我不会乱跑的,我不会再画花他的袍子的,我会好好习字的……”燕禳抓楚荞的手,哭着请求道。

泷一站在一旁,瞧着院子里的两人,目光有些深沉的复杂,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过了许久,楚荞渐渐让自己冷静下来,伸手擦了擦燕禳满是泪痕的小脸,扬起一抹笑容安慰道,“别哭了,也许他们是去了别的地方,可能去了江南,也可能是去了桃源谷,我带你去那里找一找。”

燕禳连忙点了点头,立即道,“现在就走好不好?”

楚荞点了点头,望向泷一道,“你先带他上马车,我随后就来。”

燕禳听话地跟着泷一离开,先去马车上等着。

院子内,楚荞慢慢站起身来,蹲着太久了,脚都忙了,一起身都险些站不稳,诸葛无尘身边的护卫聂青立即上前扶住了,“王妃小心!”

楚荞笑了笑,“多谢。”

聂青立即让人搬了椅子来,扶着她坐下,“王妃,这上京不是久留之地,咱们不能多耽误在此。”

这就是大燕皇帝的眼皮底下,而那人正千方百计地寻找她的行踪,一旦被人发现,他们怕再难活着离开大燕了。

楚荞抿唇点了点头,思量了一会儿,道,“你派几人暗中寻找宸亲王府大总管墨银的行踪,一有消息,立即通知我。”

“王妃,我们是要保护你的安全。”聂青一听,立即道。他们是奉了左贤王的命令,一定要将王妃安全护到回到岐州,如今他们离开,若是遇上什么危险,他们没有保护在侧,回去如何向左贤王交待。

楚荞疲惫地叹了叹气,平静说道,“放心,我带着泷一在身边,自己也会多加小心,这件事很重要,你们一定要尽快查清通知我。”

她再一次叮嘱道。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燕祈然这一次的失踪,有着她所不知道,却又与自己息息相关的原因。

聂青望了望她的神色,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那王妃再带一个人在身边。”

楚荞点了点头,并将神兵山庄的信物交给了他,“带着这个,去找驿馆的周大人,他也许能提供线索帮你们,行事小心些。”

“是。”聂青说完,接过信物,留下了一人跟着楚荞,带着其它人立即离开了。

楚荞深深吸了口气,起身离开院子,朝着燕禳等待的马车走去,准备前往江南,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也许一切只是她多想了吧,他应该是在江南或都桃源谷。

其实,她是希望他的离开,他的绝情,都是有着不可告人的原因,那么她还可以去揭开这个原因。

可是,她又莫名的希望,这一切只是自己多想,他完完好好地在江南,或是桃源谷,依旧过着闲逸自在的生活。

因为,比起别离,比起不得所爱,她更害怕这种他失去踪迹,寻无所踪的恐惧。

从上京去江南,路上一刻都没有停留,她嫌马车太慢,出了上京城就带着燕禳直接骑马赶路,燕禳在路上才渐渐有疑问,荞荞怎么会知道爹爹在江南的宸苑在哪里,而且连桃源谷都知道的那么清楚?

他想不明白,但也没有在这个时候向楚荞提出疑问,现在还是先找到爹爹要紧。

两人寻到江南宸苑,楚荞不便露面,只让燕禳一个人进了门,燕禳问了宸苑的管事,才知爹爹已经很久没有来江南了。

他还是不肯相信,自己亲自将宸苑跑着找了一个遍,果真还是不见人。

一无所获地从宸苑出来,他越来越害怕,哭着找到等待的楚荞,“还是找不到爹爹,荞荞,怎么办啊,爹爹真的不要我了。”

他哭着,不由后悔这些年自己的顽皮,不听爹爹的话,去岐州之前还一直跟闹着离家出走,还惹他生气。

从他记事起,他就是跟着他长大的,现在他突然找不到他了,才发现好害怕,就像天要塌下来一样地害怕。

楚荞心也不由跟着沉了下去,她也害怕了,可是她只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我们去桃源谷再找。”

燕禳抹了抹脸上的泪,点了点头。

楚荞牵着他走了走,又有些不放心地摸了摸燕禳的额头,这一路寒风冽冽地吹,怕会将这孩子给吹得感冒了,确认他没有生病,她才将他抱上马。

几人又辗转从江南,寻往桃源谷,追查墨银踪迹的聂青等人,也没有消息传来。

从上京到江南,快马跑了三天三夜,从江南辙往桃源谷,又是两天两夜的路程,可即便是这样的赶路,她仍旧觉得不够快,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到了桃源谷去看个究竟。

几人到达桃源谷的时候,天已经黄昏,她下了马,牵着燕禳站在谷外,急切地赶到这里,此刻又有些害怕走进去。

他们想要进去看到他,却又都在害怕,害怕他们这般马不停蹄地寻来,依旧是一个空无一人的地方。

楚荞站在谷外的山路上,思绪有些恍惚,似乎五年前的秋日,他也是牵着她走在这里,与她约定了要在这里养老,要生一堆孩子,让他们出去赚钱,他们在这里安享晚年。

可是,离开了这个地方,他们之间的一切就开始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直到最后走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他娶妻生子,她叛逃再嫁。

如今,她又回到了这个曾经带给她无尽幸福与甜蜜的地方,可是一切都已变了模样。

燕禳觉得楚荞手渐渐有些冷,不由仰头望了望她,才发现她眼中已经不觉含有泪光……

半晌,他出声道,“荞荞,我们进去吧!”

不管怎么样,总要进去看看才知道,爹爹是不是在这里。

“嗯。”楚荞深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牵着燕禳朝着山谷内走去。

刚走进几步,燕禳不由又仰头望了望她,爹爹说过山谷口有幻术和阵法,要照指定的步法走才能进去,还专门教了他很多次才记住。

可是现在牵着他进谷的荞荞,为什么会知道进谷的步法,而且就像是在这里走过无数次一样熟悉。

她……是不是曾经来这里?

他这样想着,两人已经走进了山谷内,谷中的竹屋就在眼前。

“爹爹——”燕禳松开楚荞的手,急切地跑向竹屋,推开门看到空荡荡的屋子,雀跃的心刹那冰冷了下去。

燕禳愣愣地进了屋子,不相信这里没有人,他在帐后找,在柜子里找,在所有可以藏人的地方去找。

可是,他找不到,怎么也找不到爹爹。

楚荞跟着他进了屋,看到空荡荡的屋子,心也似乎跟着空荡荡起来,屋内的桌上已经积了一层薄尘,已经有一段时间不曾有人住过了。

燕禳在这间屋里找不到,又到别的屋子里找,怎么也不愿意燕祈然失了踪迹的事实。

楚荞从竹屋里走出来,神色茫然地站在院子里,茫然地望着周围一切熟悉的景致,每一处都有着记忆的影子。

他们曾在这里相守过,即便只是短暂的时光,却成了她一生都挥之不去的甜蜜回忆,即便这些记忆在这五年来,每每回想让她痛入心扉,她还是忍不住想起。

可是现在,他去了哪里?

上京没有他,江南没有他,这里也没有他,好像全世界都不再有他的踪迹,不再有燕祈然这个人了。

她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无助,她不知道要怎么办了,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到他?

这种无助,是她从未遇到过的,在她被丢弃在冰湖,在她拿到休书离开王府,在她失去他们的女儿,在萦萦因她惨死,她都没有这般无助过。燕禳找遍了谷内,回到楚荞在地方,他还没有哭,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楚荞,却先落了泪。

他愣愣地瞧着他,有些不解,不见了的是他的爹爹,为什么荞荞哭得比他还要难过伤心……

“荞荞……”他强忍着不哭,走到她面前,虽然心中害怕,可是他却忍着不让自己哭,伸手小手擦了擦楚荞脸上的泪痕,安慰道,“荞荞你不要哭好不好,禳儿都不哭的。”

楚荞笑了笑,伸手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痕,燕禳此刻比她还要害怕,还要无助吧,她怎么能在他面前哭,让他失了希望。

两个人在谷中坐了一夜,燕禳这些天太累了,坐着坐着就趴在她怀里睡着了。

楚荞默默望着月色中的桃源谷,澎湃的心绪渐渐沉寂了下来,她开始回想自与他认识的每一件事,他所说过的每一句话……

也许,自己这些年爱的只是燕祈然给予他的温柔爱护,可是她却从未真正地了解过他,她总以为他很强大,强大到无所不能。

可是,这世上根本不可能有谁无所不能。

也许,他也面临了很大的困境,连他也无法解决的困境,只是,她不知道,也没有别人知道。

她爱着他,却只爱着那个给他温柔呵护的男人,却不曾去爱那个在未知困境中挣扎无助地他……

第二天黄昏的时候,楚荞抱着熟睡的燕禳从桃源谷出来,泷一将燕禳接过放到了马车上,聂青的手下禀报道,“王妃,聂大人已经查到了墨银的行踪。”

我到哪里去找你?2

自桃源谷离开,燕禳一连几天跟着她奔波,上了马车就一直沉睡着。

一连走了一天,寻到了地方更换马匹,楚荞抱着燕禳从马车上下来,孩子许是太累了,头搁在她肩上睡得很沉。

泷一拿着吃食走近,道,“我来抱着他吧,主子你吃点东西。丫”

楚荞面目平静,淡淡道,“不了,不饿。媲”

说话间,拉了拉裹在燕禳身上的披风,不由自主地叹了叹气。

泷一站在边上,瞅着睡着的孩子已经哭得眼睛红肿,拿着水囊地手不由收紧了几分。

“还有一会儿才能上路,我出去买些吃的放马车上,燕世子醒了好吃。”

楚荞抿唇点了点头,应声道,”嗯。”

泷一放下手中的东西,快步离开神兵山庄的秘密驿站,到了人来人往的城里,没有立即去买东西,反而寻到了一家茶楼,短短写了一纸秘信,望了望不远处茶楼的掌柜。

那是神兵山庄在各州各城的情报联络人之一,楚荞带着燕禳到大燕,他就该传消息给墨银的,却又一直心生犹豫,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违逆宸亲王府的命令。

他是宸亲王故意放到楚荞身边,护卫安全和观察动向的,以便随时将楚荞的状况随时回报给宸亲王府。

可是,如今他不知道自己继续这样下去是对还是错。

原本,楚荞准备带着燕禳回上京,他就应该联络墨银设法阻止的,可是他犹豫了,在看到楚荞一次次提起那个名字都失魂落魄之后,在看到她与自己的亲生儿子咫尺相对,却不能相认之后,他有些不忍再继续了。

但是,此时此刻,他又一次寻到了宸亲王府的人,想要通知墨银尽快早做准备,以免被楚荞追过去发现蛛丝马迹,让宸亲王这么多年的苦心筹划都毁于一旦。

他也曾相信那个人是不忍让自己心爱的女子承受伤痛,相信他是为了要更好的保护她,保护他们的孩子,相信他做出那样的决定,是为了不让他们母子卷入更大的危险中。

可是如今,他走了,让这母子二人怎么办?

难道,要这样让他们母子一生不得相认吗?

燕世子如今已经没有了父亲在身边,却连近在身边的亲生母亲也不能相认,这是何等的残忍。

泷一静静地坐在茶楼里,做着这一生最为艰难的一次决定,这是他最后通知墨银的机会,如果错过了,便再也无法阻止楚荞找到墨银,追查到宸亲王所做的一切。

他知道宸亲王从未放下过自己的女人,亦知道楚荞也从未真正忘记过那个人,更知道当年燕世子出生的一切真相,他想就即便他们不能一家团聚,起码也要让他们母子相认。

可是,楚荞一旦发现燕禳的身世,就一定会再追查宸亲王的行踪,而那个人曾那样恳切地拜托过他,在他走之后好生保护他的妻儿。

他不知道有什么样的困境,让他那样睥睨众生,只手便可倾覆天下的人,这般无助。

所以,他在此刻才这般挣扎犹豫,让她去追查到真相,让他们母子相认,是为他们好,还是最终会把他们卷入那场未知的巨大危险之中,害了他们一家。

客栈里人来人往,泷一在那里一个人坐了一盏茶的声音,最终拿着自己写好的秘信走出了客栈,扔进了路边卖炒货的火炉内,烧成灰烬。

他想,不管是什么样的困境,没有试过去战胜,又怎么会知道最终的结果。

也许,这世间真的会有一个奇迹会降临在那久经磨难的一家人身上,让他们能越出困境,重新相守。

泷一买了水果和一些燕禳平时喜好的点心,没有在城内多加停留,便折回去去与楚荞等人会合,回去的时候马匹已经换好了,楚荞和燕禳已经上了马车。

“主子,东西买到了。”他说着,掀开车帘将买来的东西放到车上,神情一如往昔的平静无波。

楚荞勉强扯出一丝平日的淡笑,道,“多谢。”

“怎么去了这么久,你再不回来,我就得过去找了。”驾马车的护卫随口说道。

泷一翻身跃上马背,语气平淡如昔,“城里人多,买东西等了一会儿。”

“是吗,时候不早了,咱们上路吧。”那护卫说着,驾着马车便驶向了大道。

泷一在后面打马跟上,对于不该提的事,他没有说,也没有露出一丝让人怀疑的异色,只是静静地跟随在马车候,等待着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而将改变的一切。

聂青等人寻到了墨银的行踪,却不敢靠近去打草惊蛇,只是小心尾随,又一路留下记号,以便楚荞等人能尽快寻到。

自桃源谷赶过去需要两日的路程,途中燕禳因着几日风雪长途跋涉,生病高烧,楚荞不得不暂时停下赶路,带着他去找大夫医治。

泷一端着煎好的药进屋,楚荞还坐在床边,不时拿毛巾敷着燕禳的额头,希望他能好受一些,却全然忘了自己也是好几夜没有合眼了。

“主子,燕世子交给我照顾吧,你去睡一会儿。”

楚荞淡淡摇了摇头,明明眼已经疲惫不堪,却又强自打着精神不肯入睡。

泷一将药放到桌上,走近道,“主子你还是休息吧,你若再病倒了,燕世子醒来了又要担心了。”

楚荞想了想,还是起身走到了不远处的软榻侧躺下,闭眼之前说道,“有事叫醒我。”

其实,不用叫,她根本睡不着。

自桃源谷出来,她一直在想,燕祈然为什么会失踪,又为什么要在临走之前将燕禳送到她这里来,大燕的兵马如今也不再溃败,反而与西楚陷入了胶着,这一切都是从宸亲王府的箭机营和门下食客到了前线之后。

这让她总有一种感觉,他如今的失踪不是一时兴起,反而是计划已久,他把身边的人,身边的事都一一安排好了,甚至她都开始怀疑,自己也不是也是他安排中的一部分。

这样的念头一直萦绕在心头,可是她一直想,一直想,却怎么也找不出头绪。

泷一望了望闭目休息的楚荞,自己坐到了燕禳的床边,接替了她方才的工作,这几日瞧着母子两人这般奔波寻找,他也心中难安,险些就要将燕世子的身世给说了出来。

“泷一。”榻上闭着眼睛的楚荞突然出了声,问道,“这五年来,我一直防着你还是效忠宸亲王府,商议要事,处理神兵山庄事务都有意支开你,你说,我这么做是对,还是不对?”

泷一一震,沉默了一会儿,“主子所为,必有你的用意,属下不知。”

他这些年向宸亲王府传递消息,一向小心谨慎,难道还是被人发觉了,引起了她的怀疑。

“那么,你的主子,是我,还是他?”楚荞倏地睁开眼,沉声问道。

天生敏锐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一直在她身边沉默寡言的人,非同小可。

“当然属下被逐出宸亲王府,是您让我留了下来,属下效忠的自然是你。”泷一回道。

那个人说过,从那一天起,他要效忠护佑的人,就只有她。

楚荞从他神色中看不出异样,便又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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