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了大约十秒钟,艾薇果断地决定——逃!可是这个想法还没有付诸行动时候,就听外面传来了清晰的传令声。
“传——各位小姐上殿。”
话音一落,屋子里叽叽喳喳的声音立刻消失了,唯一不变的是各人脸上略带兴奋与期待的笑容。
呜呜,怎么会这样……
古希腊诗人荷马,曾经将底比斯称为“百门之都”。这座恢弘的城市横跨尼罗河两岸,是法老们生前的国度与死后的冥府。身为古埃及的政治、宗教中心,底比斯的神庙数不胜数。法老忠实的臣民们将这座王城自豪地称为“永恒之都”,代表着底比斯将与尼罗河世代共存。
底比斯的法老宫殿,可谓是这个城市的标志性建筑,到了夜晚,更是华丽而炫目,宛若神话中的神之宫邸稳稳地立于尼罗河东岸。无数的火把照映着金灿灿的建筑,耀眼的光芒随着夜雾好像上升到了天里,轻松地就使星月之辉黯然消没。
今夜,底比斯的宫殿又将不眠。
法老亲封的“年长国王之子”、摄政王子今晚要举行大型的宴会,不仅邀请了当朝知名的将军、官员,更听闻席间聚集了许多美丽的少女,号称是为正在对抗赫梯边境侵扰的法老塞提一世预祝胜利。
摄政王子是法老的第七个孩子,深得法老宠信,年纪轻轻就被委以重任,在法老带兵出征之际,管理各项国政事务。民众、官员、士兵全都心照不宣,这样下去,第七王子殿下终有一天会成为大埃及的法老。
但是,民间却盛传第七王子殿下不喜政事,事情都是由他身边形影不离的两位得力助手孟图斯与礼塔赫帮助打理,只是因为长相出众的俊美和母后稳固的地位才深得塞提一世青睐。
因此,埃及臣民对这位年轻王子的期待,或许更多是在他的相貌上。
当然,还有一部分人,期待的是将要落入这个王子手中的权力。
此时,底比斯王宫的大厅里,聚满了上埃及最位高权重的人。大臣、将军、祭司、文书,全部聚集一堂,谈笑风生,表面上其乐融融,私底下不知分别抱着怎样的想法。第七王子又开晚宴了,这已经是本年的第五次了。每次法老出征在外,他就会举行盛大的晚宴,与大家喝得酩酊大醉。今夜应该算是规模最大的一次吧,居然还特意召集了数十位貌美的少女陪酒。
这样的王子,居然是法老亲封的摄政王子!
冷笑、叹气、嘲讽、失望……
“孟图斯大人到——礼塔赫大人到——”
随着传令兵的话音落下,屋子里面嘈杂的声音骤然停了一下。
虽然大家对摄政王子有诸多不满,但是跟随他左右的孟图斯和礼塔赫就不是简单的人物了,无论如何,大家也不敢在他们面前太过放肆。
孟图斯来自埃及有名的武士之村——西塔特。年仅二十二岁的他已经是法老塞提一世亲自任命的大将军,手中握着一个主要军团的兵力,在过往的数年间,跟随塞提一世四处征战,屡屡立下显赫战功。
至于礼塔赫,民间的传闻说其身体里其实流动着王室高贵的血液。但是关于其少年时期的事情,却好似无人知晓。十八岁的时候,他突然跃入众人的视线,成为了全国最年轻的第一先知。如今十九岁的他,早已开始参与政事,为国出谋划策。
恐怕就是因为王子的不才,塞提一世才不得不安排这样两个出众的人才辅佐他吧。
人们不由得都会这样猜想,甚至有人想拉拢这两位出色的少年进入自己的权利集团。但是他们却对王子十二分的忠心,当着他们的面,真是不敢说出摄政王子的半分不好啊。
二人走进大厅稳稳地坐下。不一会儿,厅中就又渐渐恢复了先前热络的气氛。
过了片刻,终于,宴会的主角登场了。
“殿下驾到——”
随着传令兵的声音响起,厅里的人们纷纷起身,恭敬地冲着门口拜礼,又等了一会儿,一个年轻的身影缓缓地向厅内走来。
人还没到,带有几分慵懒的声音却先行入了大殿:“神赐的夜晚如此美好,哈比女神祝福过的少女们现在何处呢?”
这就是来者说的第一句话。
大家口中的“殿下”,不紧不慢地晃入了厅里。这人果然是名不虚传,身材修长,却颇为结实,线条分明的脸形配着浓重的眉毛、挺立的鼻子和优雅的唇,那双几近金色的琥珀般双瞳则更是特别,与他额前金色的发饰相互呼应。深棕色的头发随意地束在脑后,不经意间松散下来的几缕发丝,更为他增添了一种含着奇异魅力的慵懒气息。
“殿下,她们都在后面,只要一声传令,随时都会上殿。”礼塔赫躬着身,毕恭毕敬地对眼前年轻的男子说道。
“那还等什么呀,我可是费了不少力气才找出这么多美女的,速速带上来,没有女人,这酒怎么能喝得开心?”青年快速地摆摆手,径自走到大厅中央铺着洁白驼毛的华丽席位坐下,拿着酒壶自行斟起酒来,脸上颇有些不耐烦的神情,“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快去。”
“是。”礼塔赫依旧微笑着躬了躬身,对门口的传令兵点了点头。
“传——各位小姐上殿!”
传令兵叫着,只见那俊美的王子一边喝酒一边懒懒地对大家说:“呵呵,趁父王不在,我们再来一次不醉不归!前几次都少了女人,大家喝得不痛快,今天本王子已经有了万全的准备……”
话未说完,一直在后面候着的少女们就鱼贯而出了。
王子笑得更为得意,连连冲着那些少女挥手道:“哈哈,来来来,快过来,给大人们敬酒。”
少女们或兴奋,或娇羞,一一走上殿来,很快就入席开始给各位重臣敬酒。艾薇也磨磨蹭蹭地跟在后面,妄想不被注意。但是,当她站到大厅中央的时候,忽然那一片混乱嘈杂的声音变成了某种一致的叹息。
多么少见的少女啊!
水蓝色的眼睛如同天空一样透彻,笔直的金发如同阳光一样垂泻在胸前,嫩白细腻的皮肤透过轻薄的纱裙若隐若现,宛如光滑的羊奶,玲珑精致的五官,简直如同神作。人们的视线仿佛被艾薇黏住了,难以移开,就连孟图斯也不由得惊叹了一下:“没想到那个野丫头还挺有潜力。”
就在这时候,一个粗里粗气的声音蹦了出来:“这个姑娘最适合臣下的口味,今晚我就要她陪了!”
说话的是朝中势力颇大的将军塔塔。塔塔身形高大,目光凶狠,下巴上蓄满了络腮胡子,张开口就露出一嘴歪歪扭扭的黄牙,看上去就是个讨人厌的角色。艾薇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她才不想陪他喝酒!
见艾薇后退,塔塔便快步上前,伸手就要一把将她拉过去。艾薇向后躲去,一个不小心,没有站稳,直直地向后跌了下去。
要摔倒了!
她直觉性地闭上双眼,等待着疼痛的袭击,不想却落入了一双温暖有力的臂膀。抬眼一看,正是那个吊儿郎当的王子将她扶住。
“塔塔,心急什么,本王子还没有女人陪呢,你换一个如何?”琥珀色的双眼漫不经心地看着塔塔,嘴角带着一丝酣醉般的笑容。
塔塔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大嘴撇了撇,没有说话。
“礼塔赫,快叫你身边的美女陪陪塔塔将军,别扫了将军的兴致。”
“是,殿下。”礼塔赫依旧是微笑着,示意身边的少女听令。
那一刹,礼塔赫身边的少女流露出一丝发自内心的不乐意,不过很快,她就收拾好了情绪,听话地走过去对塔塔将军温言细语了一番。塔塔这才收拾了脸上明显的不快神色,嘟哝了一声,随着少女喝酒去了。
第二章 法老之子
艾薇惊魂未定地扶着王子站稳,微微地点了下头,转身就想着走,结果却被那个纨绔子弟一下子拉回来,跌坐在他怀里。
“去哪里?都说了,本王子还没有女人陪酒呢。”他低低的声音透着一丝坚硬和冰冷。
“我不会喝酒!”这个男人,白费了一张好脸蛋。
“都说是陪酒,谁叫你喝了?”王子笑眯眯地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举杯冲向厅内的所有人,稍稍提高了音量,略带着醉意说,“来来来,大家再一起干一杯。”
艾薇趁着他喝酒的工夫,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这个男人生得确实漂亮,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带着几分迷醉的神色,异常撩人。可惜却生就了一副软弱的性格。从方才塔塔的神色看,这个王子八成在宫中也没有什么地位,恐怕是一天到晚吃酒打诨,自己的位子也被不少人觊觎吧,艾薇暗暗在心里感叹着。
今天这个宴会,看来是孟图斯和礼塔赫策划的。他们究竟有什么目的呢?这些古人也挺喜欢斗来斗去的,自己掉落到这个环境中,不知道是应该庆幸还是悲哀啊。
艾薇盯着年轻的法老之子发呆,骤然一丝冷冷的视线扫了她一下。她一激灵,定睛一看,却只见到一双带着醉意的琥珀色双眸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
这分明就是大街上搭讪的小流氓的语气嘛。艾薇白了他一眼,“问别人的名字前,应该先介绍一下自己的名字吧,这是礼貌。”
酒色王子倏地一愣,眼中现出了迷茫和不解,略带几分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是在问我的名字?”
“对,你先告诉我你的名字。你妈妈给你起的名字。”艾薇理直气壮地说。
“你是问母后给我的名字啊……”他若有所思地沉吟了起来。自成年之后,还有人叫过他这个名字吗?有人问过他这个名字吗?这个母后曾经亲密地呼唤过的名字,若不是眼前这个小姑娘问起,恐怕他会将它永远地丢在记忆的一角了吧。沉默转化为了一丝奇妙的情绪,嘴角略略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他轻轻地说:“……比非图。”
比非图?
艾薇一愣,随即撇了撇嘴。孟图斯、礼塔赫、比非图……这些名字,简直是要逼着她说谎!算了,所谓入乡随俗,“那么,我叫奈菲尔塔利。”
“奈菲尔塔利。”比非图喃喃地跟着念了一遍,略带醉意的脸上微微露出一分柔和的笑容,“美丽的名字。”
片刻,他把艾薇从怀里轻轻地抱起来,放到自己的身边。艾薇骤然不好意思了起来,差点忘记了,刚才可是一直都坐在这个王子的怀里呢,想到这里,她就又往边上蹭了蹭,突然在手边的垫子下摸到了一个坚硬的金属制品。是什么?
“呆在我身边。”比非图俯过身去,轻轻地在她耳边说道,见艾薇不说话,他便懒懒地站了起来,举杯对大厅里已经喝得七扭八歪的臣子们说:“今天把各位召集到此,其实是有事要告诉大家。”
宾客们醉眼惺忪地看着举杯貌似要祝酒的王子,不以为然地听着他讲话。反正又是要说一些喝得开心、喝得尽兴之类的话吧。
艾薇从垫子下面把那个金属制品抽出来,居然是一把冰冷的宝剑。
正在她发呆之际,只见比非图将右手轻轻地一松,手中的杯子便直直地摔落在青花石的地板上,“当啷”一声,清脆地碎成了几片。
呃……这个场景,艾薇好像很熟悉噢,仿佛电影里的片段。
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一个硕大的脑袋就骨碌碌地滚到了大厅的中央。
定睛一看,便是方才那个粗鲁将军塔塔的头颅。
沉默了数秒,整个会场就仿佛烧开的水一般,骤然沸腾了起来。少女们尖叫着四处逃散,众大臣也骤然从酒酣之中惊醒,纷纷慌乱了起来,不知道现在这样的场景,又是上演的哪一出。
“准许武士上殿!”一声铿锵有力的喊声,来自于孟图斯。他此刻手中握着染满血污的宝剑。方才塔塔的头,就是由他亲手砍下的。随着一声令下,门外响起了兵器声与整齐的脚步声,不出片刻,数十位身体健壮、威武有力的埃及士兵就跑进了殿,将殿中所有的臣子与少女水泄不通地包围了起来。
有胆小的少女,当场就晕倒了。
“将军塔塔依仗权势杀害无辜百姓,掠夺民财,更有坚实证据指出其与敌国赫梯暗中勾结。革其将军职位,兵权交还法老。”说话的声音冰冷得令人战栗,艾薇抬头一看,居然就是刚才那个吊儿郎当的比非图。可此时他的脸上全然没了那些软弱的笑意,琥珀色的双眸里毫不遮掩地闪现出了几分煞气,“论罪当杀。”
“右宰相多克里,暗地里向利比亚军队出卖武器、战马,叛国罪,杀。”
“神官普塔,暗地组织势力团伙,欺下瞒上,杀。”
“将军科克,私用国家士兵,谎传法老圣命,杀。”
“其余数十人,各犯重罪,没收财产,流放为奴。”
语毕,只见厅中众位大臣的脸色变得青白。比非图对武士们微微点头,他们便很快制住若干臣子,并将其中三个押到了大厅中央。
“王子!你,你居然敢这样对待我们!英明的陛下信任我们,赐给我们权力,你若想处决我们,也要等陛下回来!你胆敢……”两鬓发白的老臣多克里怒气冲冲地说着,颇为激动。比非图轻轻一摆手,武士手起刀落,多克里便身首异处,血溅当场。瞬间厅中又是一片混乱、惊恐之声,此起彼伏。
“我乃‘年长国王之子’,”比非图的脸上现出冷酷阴鸷的神色,“依照埃及王法,对法老不忠、对国家不利之人,我均可先斩后奏。”
这时,在断头的多克里身旁跪着的武将科克,突然挣扎起身,抽出随身所带武器,快速地摆脱两旁的武士,冲向比非图。
“殿下!”孟图斯与礼塔赫不由得大叫出声。
比非图转手抓起身旁艾薇的手,将宝剑由鞘中拔出,轻松地挡下了科克的攻击,未过两招,他便一剑捅进科克的胸部,左右翻转剑身。只见科克的面孔因剧烈的疼痛扭曲了起来,身体不住地抽搐。四周的臣子不由得都捂起了嘴,几乎干呕了起来。
这个人是变态!绝对是变态!艾薇不由得难以抑制地叫了出来:“够了!他已经很痛苦了!”
听到她的声音,比非图瞥了她一眼,紧接着便一收手,将宝剑快速拔出,科克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溅在了艾薇雪白的裙子上。比非图又抬脚一踢,科克便滚下殿去,被赶上前来的武士乱刀斩死。
“向王室举剑,罪加一等。”比非图淡淡地扫了科克几乎烂掉的尸体一眼,“灭族门,凡十岁以上女人、七岁以上男人,全部斩首。余者废双目,支边疆。”艾薇呆呆看着身边手上染着血污的年轻男人,所有人都以为是软弱不堪的他,才是这场鸿门宴的幕后主角,真是个恐怖的角色。
“带下去吧。”说完那一番令人战栗的话之后,比非图淡淡地一挥手,坐回了艾薇身旁,重新拿起酒杯,“各位,要不要再来点酒?”
“呕……”艾薇趴在水池前,几乎开始呕吐。恶心,真是太恶心了!从来没见过这样残酷的场景,滚下来的头颅,喷涌的鲜血,扭曲的表情,一切就好像是在看电影一样不真实!生命宛若一触即碎,展现在眼前的是绝对强者的无情杀戮。
在这种地方呆着,她感觉自己的安全格外没有保障,因此彻底打消了在这里谋一份所谓差事的念头。
“奈菲尔塔利小姐。”
温柔而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艾薇想都不想,本能一般地转身过去,揪住来人的衣襟,以猛虎“上”山之势,恶狠狠地说:“我只要钱!不,不给我报酬也行,我现在就走,不用你们送了。”
礼塔赫为艾薇与之前全然不同的态度愣了一下,随后低头看了一下艾薇紧紧抓住自己衣领的手,微微咳了一下,尽力保持微笑地说:“可是,小姐,殿下在找您呢。”
“什么?”艾薇反应了一下,紧接着方才血腥的一幕又涌回眼前,比非图残酷的面孔骤然浮现在脑海,她胃里一紧,双手用力,更是大声地喊道:“我不管什么殿下的!你答应过我,今晚这个酒宴后,我就可以走的,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最重要的是活着,接下来才能谈回去。
若是呆在这个鬼地方,搞不好哪天又被卷入什么政治阴谋,自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说不定还会死得很惨呐!
想到这里,艾薇抓着礼塔赫的双手不由得更加用力,年轻的祭司感到自己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要回去,总之你快把报酬给我吧!”
“要回哪里去啊?也说给本王子听听。”淡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听到这话,艾薇浑身一激灵,死死地看着礼塔赫,装着没听见,就是不回过头去。礼塔赫因为被艾薇揪着,无法行礼,只好颇有几分尴尬地隔着艾薇看向来人,轻轻地说:“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