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系青流着泪,喝掉人生中第一杯烈酒。既然,只能活一个结果,无论这个结果是怎样的,他都必须打起精神,享受这个结果。

青儿的睡眠,从这天起,略有好转迹象,不再频繁从噩梦中惊醒。他有按时吃药,按时就医。对,他没再拒绝医生对他的治疗,那种真正的,比较象一个心理医生会对病人用的治疗,看一些图片,回答一些问题,不再保留,向医生倾诉他的无助和迷惘。

当然,有时这个医生也挺坏。

比如,有次系青问医生,他是不是有罪?

医生回答,他不是法官,判定一个人是否有罪,是法官的工作。然后他问系青,“同学你需要去见法官,由法官裁决你是否有罪吗?”

系青说不用。

于是医生轻描淡写,“那你担心什么?”

系青被医生逗乐。

曹医生,其实是个很有经验,很好的医生。这符合常蓝妈妈和怀建军爸爸一贯的生活品质,他们,什么都要最好的,从衣食住行,到就医看诊。系青想,他这个儿子,以前还算是最好的,最近,不怎么好,他们一定忍的很难受吧?

逐步治疗的结果,是把小然的幻象,从系青的生活里渐渐逼走。理智上,系青知道,他之前确实病了,现在,正在康复。感情上,确是不乏怨愤的。大人们目的达到了,终于,在他这里,夺去计然的人,现在,连她的魂儿,都被逼走。

或是终究怨愤难消,系青的睡眠仍没调整到较好的正常状态,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沉沦,也不能太依赖医生,说到底,除非他自己振奋,类如生病,尤其是心病,还得是病人自己求生意念强烈,不然,早晚死路一条。还没找到计然,他不能死,不能垮,于是,睡不着的夜里,他会悄悄起来,独自在刚入冬的操场里跑步。跑到筋疲力尽,睡眠会好些,人大概也能变好看点儿,那些噩梦,也会慢慢远离。

夜半的校园,霜冻的地面硬邦邦的,稀薄的月色和操场边黯淡的灯光,混成一片雾似的光芒,无比清冷。系青一个人,一圈圈,在操场上,孤单地跑着。

这个时间,他总是会想起,某个春天的早晨,校园空气,清新如洗,刚升起的太阳,洒下的阳光,柔和得像羽毛,风似乎在他肋下涌动,托着他在校园里奔跑,草地上的露水,被他的脚步踏碎到泥土里……那时的他,什么都不在乎,心里眼里,只有那个,被他刚从车站接来,打算一起去春游的女孩儿。那天,他婆婆妈妈,对她唠叨叮嘱,一遍又一遍,不知为什么,总有种象是怕丢掉她的心情。

而时间,用狗血的剧情证明,他真的弄丢了她。

70

系青一个人的夜跑没折腾几天,张浩和春儿跟上来了,不失眠的人,半夜起来跑步就是那种样子的,闭着眼睛,踉踉跄跄,所以,一行三人,怎么看都是失眠的人跑起来姿态比较帅。春儿一般都在早上,揉着酸痛的肌肉,和睁不开的眼睛,结论,“半夜跑步耍帅这种事儿,正常人切莫效仿。”

浩子玩笑附议,“中,该干嘛干嘛去奏对了。”

其实系青有劝浩子和春儿晚上不要跟着他出来,大冷天的,连累这俩儿弟弟他于心不忍。

那春儿说,“哦,你于心不忍,就一个人出去了?害我直做噩梦算谁的?”

青儿问,“做啥噩梦。”

春儿说,“梦见你从学校第六层顶楼跳下来。”

浩子再次附议,“对,哥,要么你大冷天儿的别半夜出去,你要出去我和春儿就得跟着。”

系青想,也是,左右也是要连累他们的,他睡不好,两个弟弟跟着受罪,他跑步,他们确实也担心。左右他都于心不忍,二选一,还是跑步吧,锻炼身体总是健康的行为。于是,夜半三人跑继续。

跑着跑着,有天就跑出个小事故。

半夜三点,哥儿三个迎着随着秋风翻飞的落叶,在寂静校园瞎转悠,花坛边的杨树底下,竟撞见一对儿吻得亲昵忘我的情人,正是顾老师和韩老师。

想是深夜安静的校园环境容易让人放松警惕,也或者这个吻太过甜蜜,反正两位出轨的老师直听到脚步声很近才惊惶分开,恰见怀系青同学,姿态矫健,气息匀称,从他们身边跑着一晃而过,视他们二位如透明。

两位老师还没搞清楚这是什么状况,又见春儿和张浩跑得东倒西歪,如喝多了黄汤的醉汉样,跌跌撞撞,至他们近处。那是怀系春哦,他不是怀系青,所以他绝对不会装没看见,而是直白白不加掩饰,一双眼睛抽着筋儿,带着好奇,带着惊异,带着一探究竟的窥视欲……然后他不知被什么绊倒,吭哧摔个嘴啃泥,唉哟哟的呼痛声,响在后半夜三点的校园,真真吓得韩顾两位怎么也镇定不下来,几乎魂飞魄散~~紧跟上来的是张浩的笑脸,笑得绝对暧昧,绝对虚伪,绝对不合时宜礼数周全,“老师晚上好……”他拎起地上的春儿,追怀系青而去。

韩顾两位哪里还敢在校园逗留?赶紧各回宿舍,再无二话,躲被窝里手机联络。

其实,本来就是为情所苦睡不着的两个人,正好这晚上与韩老师同屋的生活老师又不在,就没啥顾忌的,半夜打电话开聊。

顾老师让韩老师考虑离婚,带着孩子跟他走,他保证对孩子和女人都好。

韩老师不肯,她不肯跟丈夫离婚,也不肯和顾老师越轨到上床的地步,甚至不想继续,打算断了这露水缘。

顾老师被逼急了,要求韩老师出来好好谈,两人就这么在校园里见一面。情人之间的见面,常常有着诡异的力量,让他们违背初衷,做出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事情。韩老师打算和顾老师谈分手,谁知道为什么该谈的没谈,却吻的热火朝天,被学生撞见。平时在同事和弟子面前,辛苦维系的秘密,就这么被暴露了。

“现在该怎么办?他们会不会将事情泄露出去?”韩老师问小顾。

小顾预测,,“我觉得应该不会,按理说怀系青不像那种行事风格的孩子,他应该会叮嘱春儿和张浩也不要说出去才对。”

事实上,韩老师测对了大部分,系青是嘱咐春儿和浩子,这事儿一个字都不许外传。尤其是春儿,嘴上最好把门的。浩子在这方面倒是挺让人放心。

春儿答应,他嘴上装盼盼防盗门,但是~~他揉着被摔痛的膝盖,念叨,“太疯狂了,这两个差几岁?平时看上去多正常啊?太疯狂了……”

韩老师没测到的另一半,是系青竟然找到韩老师,装成请教问题的样子,实际上是谈条件,“用计然的下落,交换你和顾老师的秘密。”

始料未及,韩老师被她的学生给闹得傻住好半晌。对着系青坚定执拗的眼神,她知道自己不能退缩,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终,“我考虑。”

系青步步紧逼,“考虑多久给我答复?”

韩老师,“明天这个时间。”

“不,晚自习。”系青收好书本,起立,温良恭俭依旧,“谢谢老师,我没有其他问题了。”

系青离开,同办公室的物理老先生跟韩老师讲,“怀系青最近好多了,我们和她妈妈研究出来的办法还是挺有效的,所以说,家长和老师应该多交流多合作,对学生有最大的益处。”

韩老师强笑,“就算我们有办法,也还得是您出马才有用。他相信你。”

老先生淡淡道,“我们学理的,不比学文的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当然值得人信。”

老师强装出来的笑脸被这老先生的话击溃,现在,她也承认,是不是她花花肠子太多,才将自己的人生搅乱到这种地步?

不得不再找小顾商量,“怎么办?”

顾老师寻思,“找常蓝说说?”

韩老师摇头,“不,你去找计然,明天就去!”

晚自习,韩老师把系青从教室叫出来,给消息,“顾老师去帮你找计然了,能不能找到,我们不确定,但我们确实在想办法。”

系青压抑住不稳定的心跳,略颔首,“我等!”转身回教室。 他一直认定,老师是知道计然的下落的。老师肯去找,一定能成功。他的小然,现在是什么样子的?病好了没有……

翌日,来见韩老师的,是怀系春。好好的早自习他不去上,揣着热乎乎的,从学校附近新开馆子店里买来的胡椒肉馅饼,晃到只有韩老师单独在的教员办公室,一贯没心没肺,“哇,天儿冷的,准是要下雪了,老师,请你吃,热的哦~~”

胡椒肉馅饼味道是真不错,但头一次,怀系春请老师吃的东西,也变得难以下咽。

“老师,我哥是不是要挟您,让您帮忙找计然?”春儿睁着纯洁大眼睛,还是以往满不在乎的语气,他不等韩老师回复是,或不是,便说,“老师,能拜托你一件事儿吗?”

韩老师不语,等着听怀系春的拜托。

系春带点儿神秘,凑近老师,“能不能,请你转告我哥,说计然死了!”

死也想不到,怀系春的拜托长这个样子,“为什么?”

系春的理由,“只有她死了,我哥才会正常,我们这个家才会正常。在计然没出现之前,我家啥毛病,啥问题都没有。她出现了,我家才闹得鸡犬不宁。”

“你家出问题,不是计然的责任。”韩老师觉得春儿对计然的指责很不公平,试着跟他讲理,“这不是计然的错……”

问题是春儿根本讲理,“老师,我不管这是谁的错,也不关心计然是真死真活,我只想我哥和我家,都能平静下来。她死了,我哥才会肯好好的。”春儿笑,笑得贼甜,讲话语调也贼甜,“老师,你答应我,我一准给你保密,不答应可不行哦。”

不超过三十六小时,被怀家两个孩子威胁?做老师做的也太窝囊了~~韩老师没说答应不答应,只问,“你怎么知道你哥来找过我?”

春儿翻个白眼,“因为他本来好多了,从昨天晚上开始,又开始坐立不安魂不守舍。”春儿的表情终于正经起来,“老师,求你了,你也不想我哥毁计然那臭丫头手里吧?那是我哥,那是怀系青诶,他竟然有一天需要去看心理医生……”

是的,那是怀系青啊,他竟有一天会声名狼藉,并要去看心理医生

系青这次去见曹医生,闲聊,“你找儿子的时候,有人帮你吗?”

曹医生说,“有。”

“那帮你的人多吗?”

曹医生笑,不多话,用眼神鼓励系青,继续往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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