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然瞥他一眼,亦羞亦嗔,“我家离医院近,有反应也好找医生。”
系青,“我只是想和你多聊会儿,你真看不出来假看不出来?”
计然垂头,“小真等我呢,我不想她着急。”
系青冲口而出,“所以你根本不在乎我着急。”就差没逼着问,我和你妹在你心里孰轻孰重?不过不用问,计然给他个让他肝儿颤的答案,“我比较担心小真。”系青点点头,忍气吞声,“我明白,想把你带回家得翻过一座叫计真的大雪山。”无奈,换个话题,“我听说你装过一次心脏起搏器,后来又拿掉了,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是为了赴和怀系青的约会,她害死了广志,自己也差点一命呜呼,计真逼着婆婆,给她出钱,装上起搏器。这些,怎么告诉系青?她该如何跟他说,她站在旧屋下的断壁颓垣前,看着他留给她的字,“还记得我们的约会吗?我将如约而至,等在老地方,不见不散。”很可怜,她只能如约不至……
“时间太长,我也忘了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计然收好避孕药片,“送我回去吧。”
系青这次坦荡荡把车开到医院宿舍楼下,就差没扛根绣上他大名的旗子直接插计然住的屋门口,表明那是他专属领地。刚打开车门计真和春儿便迎上来。面对哥哥投来的诧异目光,春儿嬉皮笑脸解释,“你劫走咱姐,还不让人抓你弟?”
系青没吭声,扶计然下车,计然腿软没站稳,系青索性抱她起来,支使计真,“住几楼?上去开门。”
计真也没想在大庭广众之下与系青论个是非曲直,问计然,“姐,你怎么了?不舒服?”
计然浑身僵硬,胡乱答应,“哦,路上堵车太久,有些累。”眼神求系青,“放我下来自己走!”
系青对计然只是安抚地笑笑。
计真开门,大家进屋,系青把计然放到床上,细心周到帮她脱鞋躺好盖被子,做这一切之时当计真是死的,叮嘱计然,“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继续支使计真,“晚上给她煮点容易消化的食物。”他还是担心计然吃了避孕药后会有反应。
对系青的行为,计真就一个感觉,哥哥你太能装了,你整个家族都不会答应你娶计然为妻的,这会儿扯啥呢?大忽悠一枚啊,难怪骗得我姐为你魂不守舍糊里糊涂。计真表情带点儿倨傲,扬着下巴,满脸写着同一种内容,怀系青你骗得了我姐但骗不到我。
春儿没管哥哥和计真之间暗流汹涌的冷战,兀自站在小厅里看墙上挂的那帧全家福,还是觉得计家爸爸看着很眼熟,偏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招呼系青,“哎,哥,来看一下。”
系青过去,还没等看清楚,计真人已竖在相框前,只看见她一张脸艳若桃李,神色偏冷若冰霜,冲他们哥儿俩下逐客令,“今天米菜都不够,抱歉,就不留两位晚饭了。”
春儿向来皮厚,“要不我们出去吃?”
系青拉他一下,为了让计然好好休息,还是撤吧,“那你忙,我们先走了。”
临出门路过卧室门口,瞧见侧身对墙躺着的计然,薄被下她的身体,窄溜溜一条,心里千百种舍不得,他就这么把她留在这儿吗?在和她情 欲深陷之后?系青有种把被子下的女人扛了就走的冲动,可叹身边还有个小姨子凶神恶煞样……
送走那对双胞胎,计真问姐姐,“我师兄哪点儿比怀系青差啊,他说带你走,你就跟他走?”
计然辩解,“我不想耽误别人。”
“可是怀系青……”
“我没答应他。”
“你也没拒绝他!”
计然沉默。
计真紧追不放,“要是觉得很难拒绝,姐,不如我帮你。”
“好,你帮我吧,我听你的。”
计真找出她的听诊器,“来,我帮你检查一下,对了,晚上我擀点儿面条吧?”
计然起身,“我弄。”
“别别别,你歇着吧,我动作快,马上就好……”
这时间怀家哥儿俩各自开车回家。
下车前,系青忍不住扭头看看后座,灯光下,黑色皮椅上有一块模模糊糊的水渍,他知道那是谁留下的……系青瞬间恍惚,隐隐约约,似仍能见到翻云覆雨,倒在那里的一对喘息着,抵死缠绵中的男女,不过一会儿功夫,万千爱 欲,弹指皆过,他要的明明是天长地久,得到手的却好像比一 夜 情般的露水姻缘还短暂。
找张湿纸巾,系青下车,怀着复杂而温柔的心意,将后座擦干净。春儿的座驾跟着回来,见到没进屋不知在忙啥的老哥,好奇心旺盛,探头探脑,“干嘛呢?赶紧进屋吃饭吧,妈说今天有新鲜的清蒸石斑……咦?什么?”春儿在系青车里找到一只女用发夹,拿在手上研究,“谁的?计然的?啧,女人都是在什么情况下把发夹拿下来?”
系青劈手抢,没好气儿,“少管。”
春儿打量打量怀系青的衣着,骇笑,“哇……不是吧?今天走颓废路线?”
系青低头瞅瞅扣错的纽扣,赶紧的,整理仪容。
春儿今天是打算演“鉴证实录”,又有新发现,捡起地上一张纸片,那是系青刚从车里清出来的,避孕药物说明书。春儿故意,大惊小怪状,“娘咧,不会在车里玩儿吧?这也太刺激了。”愤愤,盯着系青,“我都没试过在车里。”
“你没用过车?”系青怀疑。
春儿把说明书折好,塞回哥哥上衣口袋,撇嘴,戏谑,“真没,车没试过,电影院里也没试过,酒店的床肯定比那些地方舒服,再说咱也不急。”
系青其实很不好意思,又不肯示弱,硬着头皮回一句,“那是你out了。”
让我欢喜让我忧 2
“对了,在她姐俩宿舍你让我看什么?”临进大屋家门前,系青问春儿。
春儿说,“那张全家福。我看计真她爸总觉得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就是想不起来。”
系青不以为意,“你肯定记错了,我们要是见过计然她爸怎么可能不认识?”
春儿想想,也是,他粗心大意惯了,记性向来没哥好,肯定老哥对。
“还有比咱哥活的更精彩的人生吗?”春儿和浩子在他寓所下的快餐店吃饭,兴之所至,随便掰扯,“车震,在电影院打手枪……”
没成想送菜来的恰是计然,春儿来不及收住的话硬生生噎住,和浩子交换个眼神,春儿无辜表情,纯洁声线,试探,“计然,你知道什么叫打手枪不?”
计然神色清正,专心给两位老同学摆筷子调羹,“不知道。”偏脸不争气地红了。
浩子跟着试探,“那车震?”
计然脸更红,缄口不言,忙完手里的索性扭头回柜台那儿去。
“她还真是见多识广。”春儿和浩子异口同声,过三秒同时捶桌,“完了,计然要是找哥麻烦,去问打手枪的事儿,咱俩不又倒霉了?”说着话,见店门开处进来计真,春儿喜出望外,招呼,“嗨,这儿这儿,你咋来了?”
计真笑出脸上梨涡深深,“我来看着我姐的,省得她总被人骚扰。”
呃……春儿问,“新战术?”
计真承认,“对,”挎包往椅子子上一撂,将春儿的餐具往自己这边挪,夹筷子菜塞嘴里,“暂时想不出啥办法对付你哥,只好当我姐的贴身保镖。”
春儿张口结舌,直觉,这一招真是杀人不见血,他哥好惨。紧跟着系青赶到,坐到据案大嚼的计真对面,眼神问春儿,你约了她?
计真不等春儿回答,直白白抢先说,“我是来阻挠你纠缠我姐的。”
“我和你姐是两情相悦,你没理由阻挠。”系青试着讲理。
可计真压根就没打算跟他讲理,“哪里两情相悦了?你那意思,我姐喜欢你?找证据给我看看。”
证据?系青可头一次听说这种事儿需要证据,为难,“感情这事儿讲的是感觉,给感觉找证据,那不是牵强附会?”
计真狡辩,“你的感觉就那么准确?你说两情相悦就两情相悦?无凭无据,全你自个儿想出来的,还得让人信你?天底下哪有这种事儿?我还感觉国库里的金条全是我的呢,财政部长认不认啊?你这不胡搅蛮缠吗?”
要说胡搅蛮缠,眼前这位计二小姐肯认第二,谁敢自称第一?系青抓狂。
春儿想帮哥哥,但他没忘记他和小珍珠签过一份合同,他这双面间谍是不能轻举妄动,给浩子递个颜色,浩子出来和稀泥,“计然对咱哥有没有意思,叫她来问问不就得了?”
系青脸绿……这一桩,估摸计然不会跟他站在统一战线上。当即摆摆手,示意浩子噤声。他拿出百分百的诚意跟计真强调,“日久见人心,小真,我对你姐是认真的,我想照顾她,让她幸福。”
计真固执如牛,“这种没营养的话就别说了哈。只要你离我姐远点儿,我们肯定能幸福。行了,吃饭吧。这段时间,我辛苦些,我姐上下班我接送,中间饭点儿我来陪着……”
计真可说到做到,绝对付诸于行动,实打实的,开始接送姐姐上下班,有空就钻到店里来吃饭。问题是系青的时间也很有限,他并不能每天都有机会见到计然,好容易来店里一次,必然会撞上护驾的计真筑起的一道柏林墙,和计然根本说不上话。发短信给计然,计然要么不回应,要么就是很鸵鸟的简单几个字,“不知道。”系青内伤啊……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有一次计真略晚来接姐姐,系青好容易堵住计然,逼问,“我和你差不多算有夫妻之实,你这样对我不理不睬很不公平。”
计然低头逃避,“那是一时冲动。”
系青气急败坏,“所以问题不在你妹妹那儿,是你拿你妹做挡箭牌,她只是个由头而已?”
这次,计然竟异常勇敢,“是的。”
“我应该掐死你,计然。”
计然望着系青,眼神似乎在说,死也不能和你在一起……
系青简直神经错乱,想不出计然这是为什么?只因为他们之间身份地位上的差异?系青苦恼地独自喝闷酒,胃痛了一夜。当然,怀系青不会耍酒疯,也不会抱怨什么,但春儿和浩子实在看不下去,哥不是那种会随便借酒浇愁的人,看看,被计家两个臭丫头逼到什么份儿上了?
张浩抽空找计然,“老同学,要么你拒绝我哥,要么你和他一起,有困难共同面对。不带这样的,看上去门关全部,事实上窗留一线,这上不上下不下,一口气吊那儿,是人都受不了。”
计然说,“我拒绝过他。”
浩子一针见血,“你得不爱他才成,你一天爱他,窗户是咋都没办法严丝合缝哪。”
计然沉默,不爱他?她办得到吗?
张浩察言观色,见计然似有迟疑,再追一句,“爱他就接受他嘛,有什么事儿过不去的呢?”
“在我这儿就过不去。”计真横到柜台前,白张浩一眼,“做说客?跟我说啊。”
这世间险象环生,处处遇敌,张浩撤退,问春儿,“你喜欢计真?她哪儿好?比甜姐儿差远了。”
春儿鬼迷心窍,“谁说的?我们小珍珠是天下无双的酷妞儿。”
最近这一个来星期,最快乐的人就是春儿。
系青虽能见到计然,但可望不可及,眼见佳人,在水一方,梦寐求之,道阻且长。
春儿几乎不用借口,无须预约,小珍珠如定时供应的大餐,自动自觉送到春儿的嘴边。不拘什么时间,只要在快餐店遇到,怀家兄弟都与计真同桌而食,天南地北胡说乱侃。一般情况下,不提到计然,计真表面功夫维持的不错,倒不会太让系青难堪。
不过,和计真坐一处谈谈笑笑,对系青来说有百利无一害。
有一次,春儿和计真说起他们在美国时候养过一只萧伯纳犬,计真神色间颇为艳羡,她也很喜欢小动物的。春儿就问计真为何不养条狗,小土狗也成啊。
系青插嘴,猜测,计然怕狗的关系吧?所以计真没办法养狗。当时计真多看系青一眼。就因为计真这一个眼色,系青精神大振。人心都是肉做的,说到底计真也是个心地善良的女生,只要假以时日,她肯定会对他消除偏见。
于是,系青叮嘱春儿,让他在随身挎包里和车里补充好各色糖果小零食,有意无意,系青不紧不慢的,在和计真闲聊的时候,时不时提起一些他所知道的,计真和计然小时候的事情。某一天,计真还说起怀家兄弟小时候跟姐姐打赌,输给姐姐的一包大白兔奶糖,春儿异常机灵,适时将这第一次听说的子虚乌有,落力发挥到一百二十分的煞有介事,“我们打赌,刘德华有没有暗恋过陈玉莲,事实上,有啊……”
计真大笑,“哇,这也能拿来打赌,无聊不无聊……”
无聊!但为着这些与计真相处的,无聊或有聊的瞬间,春儿做梦都笑醒过来,就那么点儿出息。
系青能再次牵到计然的手,是有天晚上哥儿俩陪爸妈参加一个慈善晚会,因着都惦记计家姐妹,兄弟两个小抱怨,晚会参与者多为耄耋,气氛太闷,装了把可怜,以此获得提前退场权,然后直奔回快餐店。
车停店外,隔着大玻璃窗,春儿就见着计家姐妹伙同店员老板,和几个脑满肠肥,脸上闪油光的人物撕撕扯扯,春儿惊呼,“哥,是不出事儿了?”
待赶进店里,正好计然被众人搡出战圈外,脚下踉跄,系青忙半扶半抱住,同时计真清脆响亮一巴掌招呼到谁谁谁的脸上,“敢推我姐,你活腻歪了吧?摔坏了你赔得起不?”春儿扯下脖子上的领结,老规矩,哪儿乱哪儿有他,加入战斗,“干嘛呢干嘛呢?几个大男人欺侮女生,要脸不要脸……”紧跟着也不知是啤酒瓶爆了还是碟碗碎了,噼里啪嚓到处乱响。
计然喊,“小真,小真,别打了……”
系青说,“放心,春儿会照顾她的。”把人一挟,带出店外。
计然讶异,“你怎么可以让春儿去打架?”
系青笑,笃定,带点儿小坏,“反正他打架很少输。”
计然翻眼睛,人都说怀家兄弟哥哥本分弟弟无赖,明摆着是只看表象不重本质。
“计然,”系青抓紧时间做攻心战,“我丢了一件东西,你得帮我。”
“什么?”
“你的心跳,”系青的手指在空气里划出条起伏的曲线,“你记得吗?你做的心电图,我第一次去你家的时候,跟你要的。”
“你弄丢了?我家里还有。”计然无奈敷衍,“哪天给你带一张过来。”
“图纸太单调。”系青厚颜,“你搬到这里楼上我住的地方好不好?我随时都能收集你的心跳。“
计然望着系青,妈诶,她得跟他折腾到哪一天?
“以前的你,比现在勇敢,”系青罔顾餐厅里的打斗声和欢呼声,扶着计然的肩,说,“那时候,你愿意和我分担生活,愿意为我努力,赶超及格线。现在,你……”
计然截系青的话,“那时候我们年轻,无知,可以试着无畏,试着贪心。”计然摇头,“现在的我不行,因为我知道我每一次贪心,都会受到惩罚,我每妄想一次,老天都会收掉我拥有的一切好东西,怀系青,我没那个胆子,也再没那个斗志。你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你现在想要什么样子的女孩子,都不会要不到,你何苦跟我没完没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