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计然随和,“没事儿没事儿,我和春儿到那边等。”

等计然和春儿走开,系青诚心诚意,“周医生,不知我能帮你什么?你说说看,能帮得上我一定尽力。”

周大夫摇头,“系青,别介意,那是个由头,我有话跟你说,当着计然的面不方便。”考虑半晌,“你还记得,十几年前,你问我能不能打听到关于计然父亲出车祸的事情?那时候我工作和生活恰巧也遭遇变故,没能帮上忙。不过这次我开会,正好遇到当年急救计然父亲那家急救中心的主任,无意聊到这个事情,他告诉我说,他当年参与了急救计然父亲的的过程。”

真相,这是系青当年求之不得,如今从天而降的真相,可真需要面对这真相之时,不知为何,他手心冒汗,满怀胆怯,并无惊喜,系青心惊肉跳,眼巴巴望着周大夫,等他说完。

周大夫说,“那次车祸很严重,计然父亲的车撞到一辆卡车,是当场死亡。不过,我想你最需要知道的不是这个,而是,当时你妈妈是与计然父亲在一辆车上,出事后,他们一起被送到急救中心的,不过因为你妈妈在后座的关系,她没什么事。系青,计然父亲的工作,其实是你父母公司的司机,他们那天之所以会出事,是因为在冒雨找离家出走的你和计然……”

系青茫然……这就是为什么,我和春儿都觉得照片里的计家男主人眼熟的原因,计显德,他家的司机,他们兄弟从不知这位司机的名字。而那位看上去很像读书人,气质儒雅的司机,也从不多话,无论面对谁,总是温和地微笑着。他是计然的爸爸?!他死的时候,在和妈妈一起找离家出走的儿女?而知道一切的妈妈,却将这个秘密埋了这么久?滴水不漏……

“抱歉,在这个时间告诉你这些,不过我觉得,事情过了这么久,你们也该知道了。”周大夫推推他的眼镜,叹口气,“我和计真做同事这些年,几次听她提过她父母,但我发现,她似乎也不清楚,她父亲生前为你父亲工作。我想,你们现在也都是成年人,应该有能力面对真相,并能解决这事儿,继续隐瞒下去,小病也会恶化成大病的……”

“我知道。”系青脑子里象装了一箱子蜜蜂样,乱嗡嗡做响,机械性答应,“谢谢你周大夫,我知道。”我真的知道吗?系青想,他知道的,大概等同于认知,他爸妈,已经把小病给弄成大病了,他不是神医大国手,暂时不知该如何解决。

“你知道就好。”周大夫拍拍系青臂膀,笑容一如十几年前那般,“小伙子,加油。”系青还记得,他初见周大夫那年,周大夫不过就是他现在的年纪。

与周大夫道别后回春儿车上,计然问,“周大夫找你做什么?是不是谈帮他女儿安排工作的事情?”

周大夫女儿需要一份工作吗?系青煞有介事,“哦,是啊。”

计然不疑有他,“你会帮他吗?”

“会,”系青佯作无事,“当然会,问题不大。”他要跟计然坦白吗?她爸爸,生前是他家的司机?不,他得想想,现在不行。强笑,问春儿,“你们刚才聊什么呢?”

春儿发动车子,“姐跟我谈,有没有骗小真什么,要是我骗了小真,小真不会原谅我的。”

系青心事满腹,也没闲暇分析春儿的问题,随口问,“你骗过小真吗?”

怀系春当然骗了计真,起码在哥哥姐姐这一桩家务官司上,他有所期满。不过,他不可能在计然这儿承认,咬牙硬撑,“我没有啊。”同时出于某种自卫,反问计然,“姐,你有没有对我哥隐瞒过什么?”

计然当然有所隐瞒,但她永远不可能在怀系青面前,承认她与他离散这些年内经历过的一切,于是,计然也咬牙硬撑,“没什么啊,我过的不就是普通老百姓的日子,平平淡淡,有啥可瞒的……”

难念的经 2

怀家兄弟下午没回公司,两人在寓所交换情报。

系青把周大夫给的消息告诉了春儿,春儿也讲到怎么遇见李师傅,“具体情况还没时间细讲,我问起李师傅当年为何辞工,他说并不想辞工的,但因为老计出了事儿……”春儿说到这儿卡住,瘫在沙发里,没力,“老计,就是计然她爸,给咱爸开车的司机,哎……天啊……计然她爸怎么出事的整个过程,李师傅最清楚,咱妈怕李师傅哪天不小心说漏嘴,才给李师傅一个到海南发展的机会,条件很优越,李师傅这些年确实赚了不少钱,虽说家里老婆孩子也都带去海南,日子过的很好,但不知咋的,年纪越大,越想回家,他有意思结束那边的生意。恰巧丈母娘生病,全家都回来了,李师傅打算等丈母娘身体好点儿,就去见咱妈和咱爸,说道说道。他是寻思,这老些年过去,应已事过境迁,他还是想在家乡发展。”

系青忧心忡忡,“你没告诉李师傅,咱们和计然计真仍有联络?”

春儿蔫了吧唧的,“还没得空说。”

“晚上别提这个,”系青自有计较,“我们就告诉李师傅,想知道那会儿到底发生过什么。他要去和爸妈叙旧,让他去就是,但是别让他告诉爸妈,他遇到过我们。”

“哥,你到底啥想法?”

系青低声,坚定,“不管怎样,必须要我和计然之间有个稳定的结果才行,现在阵脚一乱,我怕我和计然再没可能了,你也知道计然的身体状况,我们经不起折腾。没结果之前,再大的压力,我得先扛着。”

春儿望着哥哥,从小到大,都没变过的,无辜迷惘,带着点儿水汪,可怜巴巴,小狗样的眼神,“那我和小真呢?帮你和她姐的事儿,我骗她在先,加上这一件,怕是……”他颓得七零八落,“哥,你知道计真的脾气。”

系青垂头,抿嘴想了想,决定,“春儿,如果你对计真是认真的,必须暂时瞒住,这样你还有争取她的机会,通通和盘托出,你可能一点机会都没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懂,”春儿难得正经庄重一次,也难得有伤感有悲壮,不过依旧满嘴跑火车,“说的卑鄙点儿,咱们这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晚饭,系青和春儿准时去见李师傅。尽管心急如焚,系青仍耐着性子,问过李师傅家中情况,边吃边聊,话题自然过度,时光倒转,回到十几年前,怀家兄弟青春年少的日子……

那会儿怀家二少爷认为,奸商的儿子既然可以享受上下学有车接送的待遇,为何要做作到去搭公车和骑单车?怀家上下,没人支持怀建军那种应培养孩子自立朴素的生活作风的论调,尤其系青,罩春儿到底,磐石无转移的心态,怀建军无可奈何,只得再找一位司机,把跟他多年,办事开车都很稳妥的李师傅调去专门接送他家两位逆子上学放学。

“其实老计不是你爸找到的司机,是他遇到的司机……”李师傅咂口酒,说起那段往事。

彼时,计显德夫妻为着大女儿的病,带她来城里医院做检查。路上,赶巧遇到车抛锚到路边的怀建军,怀建军是自己开车出来的,没成想就这么搁路上了,正生气呢。

计显德纯粹出于帮人之心,打发老婆孩子先去医院,他主动给怀建军看了看车,三摆弄两摆弄,让车子又动起来。怀建军要付计显德钱,计显德当时虽缺钱用,却没要,他说不过举手之劳的小事儿,哪好意思要钱?

怀建军觉得计显德这人不错,老实厚道,再说,看上去斯斯文文,不像一般司机那么油头滑脑,粗鄙庸俗。这样的司机,出门带着那真是放心又贴心。得知计显德下岗赋闲在家,正为出路苦恼,怀建军二话不说,就一句,“老弟,别推辞,着我那儿干吧,有我一口饭吃,肯定亏不着你。”

怀建军待计显德可谓实心实意,知道老计家困难,没少特殊照顾。热心联系心脏病方面的专家,帮忙安排住处,连老计两个女儿的学校,都是常蓝找关系转到城里。尤其,以计然的成绩,根本没条件到怀家兄弟两个的学校就读,但学校不能不卖怀家的面子,答应接收计家姐妹中的一个进来。出于成绩方面考虑,校方是愿意要计真的,但计家思量,怀家兄弟读的这间学校怎么说都离家更近,还是把机会留给计然吧。

怀建军夫妻也同意计显德两口子的意见,想到老计家长女从小到大健康欠佳,一半医院一半学校的日子,认为难为孩子了,和计家两个闺女一比,自家两儿子咋看咋象活驴呢?家长们都认为,计然是需要一个细心负责的老师特别照顾的,而教怀家兄弟那个班的班主任韩老师,又对学生是出自真诚的关心和负责,反正计然也与系青系春兄弟读同级,干脆留下计然,而计真被安排到另外一家师资条件也颇优越,只是离家稍远的重点中学。

因为不想孩子们为着父母工作上这层关系尴尬,尤其不希望计然这样脆弱单纯的女生,在同学们面前有任何负面想法,怀家和计家夫妻与老师之间,有共同默契,计然父亲的工作单位甚至工作性质,在孩子们面前讳莫如深,永远笼统带过,从不仔细提及。在彼时,穷怀家和计家家长毕生之想象力,也不可能想过计家的女儿和怀家的儿子,会早恋,会同居。无论如何,他们眼里,计然是病人,而系青向来循规蹈矩,至于春儿……就甭提了。家长们的认知中,这几个孩子,都不会行差踏错。重点是,在大人的意念里,他们都并未曾意识到孩子已经长大,还以为儿女们的一切,尽在他们掌握。

计显德给怀家打工的那段日子,计然几次住院,医药费交不上,亦是怀家帮忙补贴。常蓝说是从计显德薪水里扣,但这位怀氏企业的财务总管常常是表面上扣了薪水,另给计显德报销差旅,汽油或者其他什么杂费里,就把钱再补回去。常蓝和怀建军都说,“老计不容易,能帮就帮点儿吧。”夫妻两个也合计过,等老计家大闺女需要做手术的时候,他们给捐一笔钱出来,待孩子身体好转,家里能脱开身,也给老计老婆找点力所能及的工作,相信他们的生活会慢慢有起色。

李师傅对怀建军夫妻那种誓死效忠的感情,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培养出来的,好心的私企老板不多,肯这么体恤员工的老板更不多,他私下里跟老计聊天,也都表示,只要怀家企业需要他们,他们哪儿都不去,就在这儿好好干了。

如此和谐关系,直到有一日,常蓝怒气冲冲,挟雷霆之势,如阵龙卷风样冲到写字楼后的停车场时终止。那天,李师傅是第一次见到常蓝跟计显德发脾气。最令人触目惊心,一包避孕套甩在车头,正和李师傅一同洗车的计显德傻眼,常蓝冷然,“你女儿干的好事!老计,我一向待你们不薄,可为什么你女儿勾引我儿子离家出走?”

这对计显德来说无异晴天霹雳,“常总,从何说起?”

“你女儿和我儿子早恋,甚至暗中同居?你一点都不知道?”

计显德茫然失措,“我姑娘和你儿子?我怎么可能知道?常总,话可不能乱说,要有凭有据,我家小然一向乖巧懂事,怎会与你儿子同居呢?您从哪儿听来的?”

常蓝激怒,“老计我告诉你,那不是听来的,是我亲眼看到的,你女儿到我儿子住处来找他,我儿子房间里到处是你女儿的东西,他们刚刚来我家要求结婚,老计,这事儿之前没任何蛛丝马迹?你完全没感觉?”

计显德显然大受刺激,“常总,我一年里三分之二的时间跟怀总在外面跑,家里的事情我上哪儿知道去?”刺激之下口不择言,“再说我家闺女是病人啊,什么都不懂的老实丫头,要说勾引,也是你儿子挑唆勾引在先……”

常蓝回应,“所以说问题在你女儿那吧?我儿子怎么可能会喜欢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丫头?必定是你家闺女耍了什么手段……”

就这么着,常蓝与计显德啥也顾不上,为着自家儿女,在停车场争个天翻地覆。计显德并不是个多话的人,可为着女儿,口舌思维倒也伶俐犀利,一点都不怕得罪常蓝,据理力争。这期间,尽管李师傅一再劝阻,希望两位家长能冷静些谈,但于事无补。就这么边吵边说,计显德还透露出,怀系青曾经去探望过病中的计然,欲为计然换单间病房的事情。

常蓝听后更加火冒三丈,“老计,有这种事儿你怎么不告诉我?”

计显德脸都青了,“你儿子的钱我们没要,还回去了,再说,你不是让你儿子来我们家看望过计然吗?我们都以为那是因为我们家计然春游时候帮过怀系青一次的关系……”

“我答应青儿去看望计然是允许他和老师一起去,不是让他单独去。那没老师陪着你当然要告诉我了……”

正吵着,计家二闺女电话来找爸爸,告知爸爸姐姐请假晚上不回家来。计显德和常蓝又说起两个孩子一起到怀家要求结婚的事情,计显德明显被气得理智渐失,与常蓝合计合计,倒目标一致,同心协力出去找孩子要紧。

李师傅看天气不好,劝道,“等等再说吧,就一个晚上能出啥大事儿?再说孩子也打过电话请假了,不如大家都冷静冷静,另想法子?”

可这两位正在气头上的家长,都觉得非要把自家孩子找回来不可,常蓝更是直言,“我怕这一个晚上我儿子给我辈分升级,直接让我当奶奶。”

被常蓝这么一说,计显德眼冒金星,他女儿那身体能支持常蓝辈分上的升级大业吗?整不好再小命呜呼了,那是他们一家四口付出多少代价,才维护住的“小命”啊?就这么,常蓝和计显德义无反顾,铁了心出去找人。那晚风大雨大,加上电闪雷鸣,提心吊胆的李师傅,生怕暴怒中的常蓝有啥其他吩咐,没敢回家,一直守在公司。守到快半夜,也没见人回来,他简直快愁白头发,越琢磨越害怕……果不其然,半夜时分,常蓝来电话让他去医院。

李师傅赶到医院时候,计显德已回天乏力,与这个世界分道扬镳。

急诊室里还有两位崩溃的女人,刚经历一场车祸从昏迷中醒来的常蓝,和计显德的太太李慧。

精神崩溃中的女人争执起来就更没道理好讲的。

李慧指责常蓝不该在这样的天气里还让她丈夫出车。

常蓝辩解,当时不是她非让计师傅出车,是他们共同决定的。

计太太不接受常蓝的解释,认定常蓝是杀她丈夫的凶手。

常蓝不得不一再解释,不是她逼着计显德出车,将两个孩子早恋同居的事情又说了一遍。结果,都在激动崩溃的情绪下,再一轮争执激烈进行,两位母亲均认定错在对方家的孩子身上,这般状况下说出来的话未免更加难听。

最后李慧要求常蓝赔偿计家的损失,常蓝冲动回应,“不要指望我们再给你们一分钱,你们这家人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这个下场你们咎由自取,活该!”

常蓝说是这么说,但和李师傅回公司后,还是让李师傅带着一笔钱去找李慧。李师傅赶回急救计显德的那家医院时,发现李慧已经请医院的人帮忙,将计显德的遗体运回她家附近的医院太平间。等李师傅再赶去找人,才得知李慧不堪刺激心脏病发,急救后被送到住院部,李师傅忙赶去住院部,见病房那边被看热闹的病人和救人的医生护士堵个严严实实……,急救无用,李慧过世!

李师傅在人群中见到计家大女儿当场昏过去,生死未卜,小女儿嚎哭不止,被一个自称方姨的人安慰着。李师傅有心上前问个究竟,可觉得时机不对,再说钱本来是要给李慧的,现在人夫妻两个都死了,这事儿怎么也该单位出面调停料理吧?就急急遑遑回去见常蓝报告新情况。

常蓝听到李师傅带回来的消息,脸白得与死人无异,李师傅差点要叫救护车了,不过,常蓝很快就恢复镇定,把欲给计家的钱要回来放好,让李师傅再去打听清楚,那个方姨和计家什么关系?李师傅回去医院打听到的,就是方琴跟医院那边的人所言,她是李慧的干姐妹,计家两个孩子的姨妈,她会带两个孩子回县城,承担起照顾两个孩子的责任。

李师傅把事情打听清楚了,怀建军也赶回家。李师傅不知道怀家夫妻两个是怎么计划的,不过两位老总放了李师傅几天假,嘱他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外人的事情休管休问,且再不提计显德这号人物。而且,李师傅发现,公司里隐隐约约知道计家事情的人,都被调职或者辞退,总之,似乎做了番清理。李师傅自忖,最好还是莫轻举妄动,他正当盛年,并不想就此丢掉工作,当下,自不敢去过问计家之事。待李师傅假期结束,常蓝找他聊了聊,说怀家企业愿意出钱,帮他在海南那边办个小汽配厂。李师傅尽管心底并不愿意这么背井离乡,但经此一次亦觉心灰意懒,更可狂常蓝给的条件确实优厚,难得的机会,没拒绝的道理,遂同意举家南迁,打理他的小汽配厂,慢慢又做起二手车买卖,后来发展到一间颇具规模的汽车经营公司。

李师傅感慨,“其实我能赚大钱,要感谢你爸妈当年知遇之恩……”

系青和春儿无言以对,客气点说,那是知遇之恩,刻薄点儿说,那是……。

时过十余载,系青终于明白,爸爸软禁他那日,为何言道,“我知道你想和那个叫计然的女生在一起,昨夜之前,或许还可以,但现在不行了,你们再无机会。”

系青也终于了解,为何软禁之后,他对着爸妈大吼大闹,指责他们杀人之时,妈妈是那样的表情,面如死灰,目如定珠。

说起来,系青一直怀疑,计然父亲出事,是不是和妈妈有联系?只不过他没得到过证据,这个怀疑,终归被时间冲淡。

如今,真相证明,事实比他的怀疑更可怖更诡异,更生猛更绝望。他的妈妈为了让计然与自己断个清楚干净,甚至不付计显德应得的那笔抚恤金,以至于计家姐妹孤苦无依,不得不投靠居心叵测的方琴,苟且偷生。 而计然,为着自己的寡妇身份,屡屡以此为由,拒绝他怀系青……好惨……事实上是他们怀家欠计家的啊,还都还不清的债,怀系青,在计家父母面前,一生抬不起头。

夜晚周而复始的来临,系青独自游荡在霓虹灯下,熙攘来去的人流中,象这个世界的旁观者样游离于生活之外,又和芸芸众生相同,随波逐流,融入其中,与这世上的善良或邪恶,摩肩接踵,擦身而过。燃着半支香烟,他不紧不慢,一步一思量,他是确定的,他要计然;他是茫然的,他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做,事到如今,木已成舟,还有怀系青亡羊补牢的余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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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已成舟

难念的经 3

常蓝做噩梦,梦见自己被无数条蛇包围住,有几条蛇闪着碧绿萤光,嘶嘶吐出殷红舌信,并不停咬她的胸口,那种痛感与冰冷恶心的感觉实实在在,挥之不去,她惊醒过来,爆一身寒粟,现实中仍觉着身上哪儿都痛似的。心里怕,推熟睡中的怀建军,“喂,醒醒。”

怀建军迷迷糊糊,“怎么了?”

常蓝带着梦中余悸,“我做了个特瘆人的梦。”

怀建军眯缝着眼睛,神智未清,埋怨,“做梦就是做梦,又不顶真的,你把我叫醒干啥啊?”

常蓝再推他,“别睡别睡,跟我说说话,我不是烦吗?”

怀建军老大不情愿,坐起来靠枕头上,“那你说吧,你都烦什么?”

常蓝没察觉到丈夫的不耐,自顾自磨叨,“其实老李要回来咱们也没啥理由拦着,不过,我就是咋琢磨咋别扭,你说他见过青儿没?”

怀建军漫不经心,打哈欠,“真见了又能怎么样?这十多年都过去了,你还怕青儿咬你不成?”

咬我?常蓝没来由的打个激灵,胸口隐隐生痛。常蓝倒不是怕儿子咬她,是怕……她一时也理不清楚。哦,说起来青儿和春儿可有段日子没回家吃饭,前两天还同时告了一天假,这可绝无仅有,一般都是青儿在公司,春儿在外面交际应酬,怎么最近改工作策略了?哥儿俩个忙啥呢?

翌日,常蓝对助理陈嫣旁敲侧击,“最近你们吃喝玩乐四人组找着什么特别的餐厅没?也介绍介绍给我,让我这老太婆尝个新鲜。”

陈嫣可是好些些天没跟怀家兄弟和张浩一起出去玩儿,她自己也清楚,泰半是计然和计真姐妹的关系,他们这四人组算是拆伙,她在那兄弟三人心目中的分量,始终只不过是朋友而已,无法再进一步,不能与计然相提并论,无论以前,还是现在。更可怜的是,她知道常蓝可能会对计然和系青之间横加阻挠,还得在常蓝面前给他们兄弟打个掩护,并不说她这些日子没跟他们混在一处,笑道,“也就是那几个地儿,没啥新鲜的,都懒得出去玩儿了,还是宅在家里舒服。”嘴上这么说,甜姐儿心里不无哀怨,是不是因为遇见到怀系春,她在爱情里的好运便到此为止,尽数用光?她和他之间,再无可能了吗?

这孩子说谎……她的惆怅写在脸上,和青儿出了问题,还是和春儿出了问题?不过,常蓝不会说破,老江湖有老江湖的路数,附议,“可不是,这世上有意思的去处也就那么几个,拥有的太多,可追求的也就屈指可数……”

不对劲儿啊,她得弄清楚这两儿子在干嘛?

中午,常蓝想约系青吃饭,见儿子搭电梯进停车场,她尾随而去,是打算意外出现,跟她家青儿开个玩笑。谁知下到停车场,却见系青忙忙开车走人,常蓝也没用司机,开自己的车跟出去。

其实没跟多远,至系青公寓楼下为止,常蓝以为儿子是要回公寓?寻思,要不也上去看看?话说她很少过来关心一下两个孩子,有点儿歉疚感。常蓝这头没歉疚完呢,眼角余光瞄到街边快餐店,惊骇……明净的落地玻璃窗后,靠窗位置,系青系春端坐桌前,正等上菜,俱眉目含笑,心情甚好状。不过,常蓝惊的不是两个孩子的笑容,而是桌前俏立的那个女人,计然?!计然?!!她似重生的冤魂,惊得常蓝气哽在喉,几乎晕厥。闭上眼睛,稳稳心神,力持镇定,常蓝没惊动谁,悄没声儿把车开走。

需要先弄清楚,青儿见过李师傅没有?

常蓝拨通李师傅的手机,“老李,哪天得空出来聚聚吧,你也见见青儿和春儿,他们常提到你呢,”常蓝语意亲厚,无懈可击,“哎,那两个臭小子长大了,跟小时候也不一样了呢……”

老李期期艾艾,“哎哟,谢谢您,不过这几天忙着跑医院,真不得空儿,哪天我们全家请董事长一家出来……”他们见过了……以常蓝对李师傅的了解,她知道他不惯在她面前撒谎。不紧不慢,语气里带着合适的诚意,常蓝与李师傅再客气两句,即收线。

翻出名片盒,常蓝找一个专为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打探消息,以此谋生的闲人的联络方式,她得知道计然是怎么回事儿,这些年来,她是什么人,以什么方式存活?

象所有三十岁的,有独立生活能力的男人一样,怀家兄弟并未察觉他们好几天没陪爹妈吃饭有什么大问题,也不知道他们的妈妈会为此介意,忧虑。这天,兄弟二人的全部重心放在同学会上。时值五月春暮,气候宜人,花开遍野,这季节,老同学们出来聚聚,叙叙,无疑是个好主意。

聚会地点放在计然打工的快餐店,点子张浩出的。

数日前,春儿一早如厕之时,他哥把他那只暴响的手机丢给他,春儿半梦半醒间接听,对方一口贼牙碜的英文,“嗨……宝贝儿,你在哪儿?”

春儿正闹起床气,眼睛闭着,口齿不清,“我在你女朋友的床上。”

对方换中国北方土著的通用国语,“落伍了吧?老子都改交男朋友啦。”

还挺悍?!春儿清醒点儿,“操,你他妈谁啊你?”

对方感叹,公鸭嗓,“你大爷的,贵人多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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