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计然的错!
模模糊糊,系青好像能看到计然的脸,她在笑,唇角微扬,道,“我已经在我的领地上撒过尿了。”哦……系青颓的一塌糊涂,现在的他,是块被抛弃的领地,无人贪图和捍卫,而且因为沾着她那威猛强大的尿味儿,还无人敢来招惹冒犯,悲剧!
系青的悲剧不止于此。
傍晚时分,教学楼里没了学生们的朗朗书声,校园操场上差不多都是出来散步纳凉的教师家属和附近的零星居民,老人带着孩子,情人十指紧扣,夫妻相携而行,系青与其他单身同事混迹其中,随口闲聊,不知怎么看花了眼,某个与他擦肩而过的孕妇的脸,就成了计然的,短发,娇俏,小小刁蛮,偏头调侃,“那你这种天才,知道不知道什么叫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系青强装无事,跟在同事旁边,顺着话题扯淡,却被惊得浑身汗水淋漓。有前车之鉴,知道再这么下去是不行了。
他需要计然,他想她,想的厉害,但是,他做不到就这么原谅她,所以,系青绝不答应自己去找她。
或者,好好睡一觉,能救救他紧绷的神经?系青晚上临睡前,用片周大夫给开的镇定剂,倒是睡着了,却做梦,梦里还是计然的脸,一双眼黑白分明,似包涵无数却又欲语还休,泪珠儿顺着一管纤秀的鼻梁滑下,眼睛缓缓阖上,头无力地垂在他臂弯里……她死了,她死了……系青一激灵醒来,呼呼喘气,心惊肉跳,又烦躁难安,吃了药还做梦?吃太少了吧?找到药瓶拧开,倒满掌心药片,就想往嘴里塞,总算理智还在,跳起来,抓起瓶冷水兜头浇下,清醒了。
药片,又一粒粒塞回到瓶子里,系青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很安静,忽然,有一点点能明白计然,原来,即使是怀系青,也会有糊涂的时候啊,何况计然呢?没人能时时坚强,永不出错,算起来,除了在计然这儿,他几乎算一生顺遂,他是最没资格糊涂的人吧。换好运动衣裤,系青下楼,开始绕着超大的操场,慢慢跑。
深夜校园,幽静的象童话。或是因为太安静的关系,墨色的天空似乎离的很近,一弯月亮就悬在头顶,星星则垂手可握,点点流萤,提着灯,仿佛追着系青跑,黑绿的树木,枝条斑驳,叶片浓密,层层叠叠,在这略带些许闷热的夜晚里疯长蔓延。系青心平气和,或者这就是命中注定,他总会为一个叫计然的女人,把自己弄到这个地步。他还听到在这寂静空旷的操场上,传来淡淡的口琴声,那是一首老歌,每当变幻时,便知时光去。
每当变幻时
顾校长,穿着肥T恤宽松裤,屁股底下垫把老土大蒲扇,坐在水泥乒乓球台上,吹口琴,望着从远处跑来的……到底是哪个神经病嘛……怀系青?又是这孩子?许许多多的往事前尘,随着慢跑中渐行渐近的怀系青,又至眼前……深秋的翻飞落叶中慢跑的少年,还有在冷冷霜月下拥吻的顾老师和韩老师……
直至顾卫敏与嘘嘘喘气的系青面对面望着,不约而同,“这么晚了,干啥呢?”
校长先生这么晚在这里的原因是,老婆带着儿子回娘家度假,他有事要忙没跟去,晚上家里没人,清锅冷灶,实在不习惯,就出来溜达溜达,寻思折腾乏了可以睡的安稳些。他问系青,“你咋了?换工作环境压力大?后悔了?”又笑,“听大家讲,你在闹失恋。”顾校长善意揶揄,“老些年过去,你还这点儿出息?”往边上挪挪,请系青也坐上乒乓球台,挺八卦的,意欲详谈,“是为着谁家的姑娘啊?”
系青坐好,水泥球台白天吸收到的阳光炙热,威力犹存,在他屁股底下苟延残喘,嗯,知道老师为何在屁股底下垫蒲扇了。慢悠悠喝下半瓶水,系青才肯相告,“计家的。”
对于计然,不能说大家都已忘记,可是,应该很少有人还会想起了吧?或者,觉得那样一个女生,多数命不长久,也本能的不太会相信,她和系青仍能“狗血”如莎士比亚笔下的男女般,离散后再遇。所以校长先生只是问,“计家?家里做什么的?和你爸妈是同行?”
系青抿嘴浅笑,轻轻吐两个字给领导,“计然。”
开始,校长只是淡淡嗯一声,等意识到这个名字的意义的时候,就,“啊?啊?啊?”一声比一声大,只差没响彻校园,“啊?你们居然遇到了?我的天啊……”
系青把自己和计然的遭遇以及现下情况,跟领导粗略讲过一遍。顾卫敏闻之骇到无法言语,只能发出一串串感叹词,“哎哟,哎哟,哎哟……”系青自个儿结论,“我不会原谅她的。”又加重语气来一次,“我绝不原谅她明明爱我却不要我。”
“她是孕妇,我们不能跟孕妇较真儿。”顾校长稍微冷静下来后试图劝解,“我们都知道女人是不理智的,反正那颗能救她的心脏也没了,她身体又不够好,何苦再闹气?”
系青听得懂领导的弦外之意,计然时间确定是来日无多,他没时间在这儿闹脾气……可他能怎么办?对那个与他站在彩虹下面感慨众生美丽,却怀着轻生之念的女人,他能怎么办?
校长先生倒是突然怀旧起来,无限遗憾,“你和计然啊,都怪我,当年要不是我担心你妈会发现你们的事情,于是劝韩老师先去跟你妈谈,才害得你们……”顾老师摇头,“对不起,系青。”
系青拿冰矿泉水抵着汗湿的额头,反安抚师长,“过去的事儿,别总惦着。哦,对了,韩老师怎么样?我们光知道她去了南方,一直都没再听到她的消息。”
顾校长摆弄手里的口琴,默半晌,“死了,离开这里到南方差不多半年,就死了……”
那年,顾,韩两位分别辞职,远走他乡。顾老师找到一份在广告公司做文案的工作,事业发展顺利。忙碌之余,与和他同名同姓的小姐偶有约会几次,互存好感的阶段,具体能否再进一步发展,且随缘。
春节期间,顾老师回乡看望父母,在街上遇到韩老师的女儿。小女孩儿瘦了好多,脸色不好,跟在奶奶身后。顾老师看到孩子老人臂上俱裹黑纱,初时还以为是韩老师的公公过世,虽知道,出于避嫌的的顾虑,应该装没看到路过,偏他心如死灰中又燃出一丝光亮,很想得到一点韩老师的消息,于是上前跟韩老师家的小公主打个招呼。谁知这个招呼打得“触目惊心”,顾卫敏才晓得,孩子臂上黑纱,是为母亲所戴。
韩老师去广州不久,也找到合适的工作,某日为了工作上的事情,她从公司写字楼出来去厂里,厂子里发生火情,她本可以没事的,却为了救两个陷在火场里的孩子,吸入太多浓烟导致窒息时间过久,救治无效,自此撒手人寰。被她救的那两个孩子才十六岁……
就算离开学校,她骨子里还是老师,见不得花季年华的孩子没坐在教室里读书,见不得孩子们有危险……
春节过后,顾卫敏再没离家,决定,还是做老师,为了自己,为了她,为了他们对这份工作的喜爱,为了那个曾在灯下,顶着一头生机勃勃的短发,笑容象冰啤酒泡泡一样清新爽口的女人,顾卫敏想法设法要回来。本来是欲调回之前的学校,在他和韩老师共同呆过的地方生活下去,但因种种原因没能如愿,后来他被安排至这里。一进这学校门,他立刻喜欢了,喜欢这个大操场,和在操场上肆无忌惮,活蹦乱跳的猴孩子。任教一段时间后,他觉得这里缺乏有效率的管理,于是,当了几年老师,又致力于行政工作。
有一年,顾卫敏带学生参加夏令营,遇到了和他同名同姓的顾卫敏老师。
女顾责问男顾,为何回家过节后再无音讯?
女顾的责问里夹带着能把人掀个跟斗的怨愤。男顾恍悟,或者,他认为他们之间只是有好感,纯属误会?人女方可能别有心思?
女顾说了,“我以为我们在谈恋爱,你莫名其妙失踪这些年……”
男顾想,他得娶她,已经失去了一个,不能再失去这个。当即回应,“要不,结婚吧?”有半开玩笑的兴致,分开这么多年,哪能说结婚就结婚?
谁知女顾不是吃素的,“结就结,谁怕谁啊?”
嗯,就这么,结婚了。婚后一年,生下儿子,顾太太提议,取名顾韩,说,“我们都姓顾,没所谓了,主要在于,我有你,很知足,她提前退场,只怕心存遗憾。逝者被纪念,生者多努力。”
“我一直自责,如果不是我,她可能根本不会死,”顾校长无限怅惘,“若非我痴心妄想,搅浑一池清水,她会一直站在讲台上,象是那里的女王,带着永远十六七岁的猴孩子们,说说笑笑拼高考。”
系青安慰,“可能韩老师不这么想。”
“人走茶凉,她心眼里是何种念头,只怕已没人去意会,活人还得过活人的日子,久而久之,事过境迁,能想起逝去的人的时间,越来越少。”顾校长拍胳膊上咬他的蚊子,语重心长,“系青,去找计然同学,把老师这番话讲给她听,让她反省反省。”
那丫头会反省?系青心里暗暗翻个白眼,她才不会。系青知道,在计然潜意识里,她一直认为,她活着就是个大麻烦,让周围所有人都不快乐的大麻烦,她从不觉得,她死了,被人忘记有多可怕,多数还会庆幸,落入白茫茫大地真干净,那是喜剧。她就是学不会贪图他怀系青,能有什么办法?
顾老师跟着劝系青,“你呢?也得设身处地为她考虑考虑,尤其现在,人家怀孕了嘛,你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爸爸,知道不?两个人,可别这么个耗法,还当自己十六七呢啊?小子,再这么扯下去,将来后悔的人是你。就象我,即使想起她的时间不多,但每次想起,还是遗憾和后悔。”蒲扇丢给系青,“给,呼打着点儿,这蚊子够猖獗的,我困了,睡觉去。”
如果她死了,今后的他,想起她来,也只是这样吗?
就像以前,觉得没有她的日子,简直活不下去,而现在回头看,却只是感慨,原来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关。就像后来的校长,想起韩老师,唏嘘一刹,完了拍拍屁股上的土,大可安然入睡?
若仅此而已,他又何必纠结于计然的心态?归根结底,他们是相爱的,这个关键无法抹煞,男未婚,女未嫁,他们没理由不在一起。系青拿扇子呼打着,有一下,没一下……确定,他会后悔,不,他在后悔,后悔明知她死期已定,却在这里浪费光阴。
其实,无论是在当年,还是在之前,他每次劝服计然最强大的理由,就是两个字,珍惜,没道理言行不一嘛。不管过去和未来,起码在现在,怀系青并不想在没有她的世界里呆着。
但……他实在是生气啊,想起计然淡漠的表情,无所谓的语气,“以后不要再随便喜欢一个病人了……”系青仍气得要喷血,想到她在他身边预谋的就是“去死”这事儿,系青都恨不得自己也“去死”泄愤,还是……挠头,使劲儿挠……哦,说起来,这好几天了,计然现在还好吗?她在怀孕……系青叹气,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真不是时候……
口袋里手机乍响,这时分……多数是春儿,果然,“哥啊,我在你学校附近呢,怎么进去找你?”
大哥青跩起来那也一样是神憎鬼厌的德行,“这大半夜我还得叫门卫开门,怪麻烦的,算了,你翻墙吧,我告诉你往哪边绕……”
亏着春儿对哥那是言听计从惯了,都不带反抗一丝半星,真就后半夜为见哥一面,贵公子跟个小偷似的翻墙而入,不明就里的瞧这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劲儿,还以为张君瑞夜半去见崔莺莺呢。
衣冠楚楚的春儿这么一折腾,皮鞋不闪亮了,真丝衬衫也脏了,倒还洒脱不羁,跟哥一起坐乒乓球台上,末了却被大哥青嫌,“你把古龙水当杀虫剂吗?蚊子都能被你给呛死。”
春儿无精打采,“计真说了,我喷多少古龙水也盖不住人渣的味儿,我还不信邪了,往身上倒半瓶。”
瞧这点儿出息,系青铁没辙,嘀咕,“怄气的话,至于么……”他只敢小声嘀咕,至于不至于他自己个儿知道,邪火攻心之时,针鼻大的事儿都能整出圆明园那么宽敞的景儿来。
春儿也嘀咕,“瞧你一身汗臭,还敢嫌我?”掏烟,一人冒一根,春儿跟哥并肩坐着,眼盯着只萤火虫在身边飞来飞去,听着草丛里虫鸣此起彼伏,半晌,“哥,我完了,刚找个妞儿上床,还没咋地呢,卵蛋……就……他妈……软了。”
就知道这弟弟会有惊人之语,可也不用这么惊人吧?系青好坚定地把含在嘴里那口冰水咽下去,水瓶子递给春儿,天儿太热了,喝点冰的清醒清醒吧。关心,“你咋了?”
准确说,春儿开始还真没咋地,那天离开医院,就去喝酒了,二少混江湖有自己的原则的,亏谁,别亏自个儿,谁气,咱自个儿不气。
夜总会遇到熟人,凑一局荤的素的瞎侃,有美女靠上前,娇娇嗲嗲,“二少啊,很久没来玩了哦,还以为你要改邪归正呢。”
二少海派,“胡说,二哥几时邪过?二哥一直又忠又正,过来……”照他风流本性,揽过靓妞儿,口口相对嘴儿一个,众人欢声雷动,气氛high上去了。
春儿边high着边想,这是他惯常过的日子啊,前俩月为着他对小珍珠的认真,本想放弃的,可如果这些她都不在乎,他又何必再自我约束?爸妈分家了,女朋友也飞了,他再不玩玩儿,好好犒劳自己,未免活得太过憋屈。于是这些天,他没回公司上班,没去看爸妈,要么张浩陪着,要么跟其他狐朋狗友混,要么有几个公司的项目经理小心伺候,总算没白折腾,心气儿稍顺。又觉自己想忘掉的应该已经忘掉,确实,再没刻意想起谁来,于是熏香沐浴,轻车熟路,找猎艳寻欢的地儿,要酒保供上他私藏的黑方,兑上苏打水冰块,美美地享受。眼睛四处搜寻目标,今晚这一局,定要有所斩获,方不负他是骨骼清奇天赋异禀的怀系春。
有个将豹纹穿的如猫般慵懒神秘的女人主动勾搭春儿,“喂,记得不记得我了?”
春儿对豹纹女挤挤眼睛,直言,“不记得。不过,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一次。”凑近点儿美女,“我是……”
豹纹美女,“春儿二少嘛,谁人不知?”
春儿勾着嘴角,“啧,什么二少?俗……我是李奥纳多……”
豹纹美女大笑,脖颈略微后仰,性感迷人。春儿带着点儿潮润和热度的手指,悄悄蹭过美女滑溜溜的手臂,心里痒上来,这滋味,说不出的魅惑。
笑够聊够,照程序送美女回家,路上方向盘一打,直接开去酒店,那里春儿常年包着间房,服务台拿过钥匙,领人上楼,放音乐,叫了酒水宵夜,洗澡,抱着女人滚上床,渐入佳境……春儿后来根本忘记豹纹美女到底提到了什么,只不过他望着她那张洗净铅华后,看上去略染风尘不失清秀的面孔,有一瞬恍惚,心头浮起的,生生就是小珍珠月光皎洁下,明眸生辉的面孔,美得犹如般若……找不到色相代替……然后,春儿就软了……没见过这种的,箭在弦上,都没发出去。若别的事儿,春儿随便掰扯个理由,还能撑撑他那快挂不住的面子,可眼前这状况他实打实地撑不下去啊,力不从心,再无兴致重鼓雄风,万般无奈,春儿只好从美女身上撤下,蔫头蔫脑的找出个破理由,“对不起,这两天玩儿的太累。”
“没关系,”豹纹美女大方不介意,裹好浴袍,“来聊聊天吧,估计你也睡不着。”倒杯香槟给春儿,“说起来,你和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不一样了。”
春儿纳罕,“我们真见过?”他一直以为,美女对他演的那个开场白,只是搭讪的方式。
“当然啰,二少出手大方,想忘也很难啦……”
春儿遇到豹纹美女,是半年多前,他刚从美国回来,到夜总会买醉作乐,夜总会的妈妈桑把豹纹美女带进包厢,二少请她喝酒,她不理,春儿嫌扫兴,损她,“出来混就有个出来混的范儿,要不别出来丢人现眼,装腔作势没劲不?不专业嘛。”豹纹美女气不过,直抹眼泪,二少还不饶人,“也别给我哭,哭吓得住二哥吗?二哥想让你哭,保管比这哭的有节奏。”
豹纹女本来被二少前面那两句给撩拔的极其窝火,谁知却被二少最后一句给莫名其妙地整乐了,她一笑,二少顺杆爬,“这就对喽,来,陪二哥跳个舞……”当然那天不止跳舞,肯定也吃过宵夜滚过床单,就在这间房。早上豹纹女醒来,春儿已离开,床头放着一叠钱。此后豹纹姐姐再遇过春儿几次,不过春儿都忘记她是谁。说到底,她只是他众多露水情缘中的一滴水,随着太阳的升起而蒸发,更何况他身边从来不缺女人,尤其漂亮女人。
听过美女叙述,春儿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儿。”终于记起来点儿关于这个女人的涓滴之情,“对了,你那次为啥啊,出来混脸还拉老长,哭哭啼啼的?”
豹纹美女抽根香烟,倒还挺轻松,“男朋友结婚的日子,我出来工作,赚钱供他出国读博士,可他回头却娶了个名门淑女。”
春儿愕然,为伊不平,“混蛋玩意儿,这真他妈贱!”
豹纹女很想得开,“算啦,我不生气,爱情这回事儿,本就如此,拥有过享受过就好,知道自己确实还活着,还能爱,算是在爱情上得到的最大回报吧,指望从中得到其他什么,那是奢望。真要怪,也是怪我天真,自找的。其实象我们这种人,风月场子里混,本不该牵扯情爱,我当时为他赚钱,也没拿一定要他娶我做条件,并非他背信弃义。”
爱情这回事儿,拥有过享受过便好,指望从中得到什么,是奢望吗?琢磨这话,春儿竟有点痴了,一时间心眼里酸楚难言,又似乎身体里某部分豁然开朗,不由自主赞美豹纹姑娘,“你是个干净人儿,真的。”
豹纹美女睁着俏眼一双,“我是最蠢的吧?姐妹们都说我蠢,对了,上一次,要谢谢你出手大方,那会儿我确实困难,没地方落脚。”
春儿一贯来洒脱模样,摆摆手,意思那是小事儿不值当道谢。
豹纹女盯着春儿的脸,仔仔细细,目光坦荡温柔,凑过去,亲亲他的唇角,“你看起来和以前不一样了呢,二少,你也说过,出来混就得有混的样子,现在,你不适合出来混了,做人呢,最重要别勉强自己,强扭的瓜不甜。”
春儿逞强,“我有那么惨?以前一直混的。”
“不是谁都能混一辈子的,二少。”美女脱掉浴袍,当着春儿的面换回自己的衣服,“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该上岸,就得上岸……”
“可能我真的没资格再混,”春儿对着大哥青长吁短叹,“可现在上岸,哪条岸收我啊?”
系青撇嘴,“想上小真那条岸你直说就是。”
春儿委屈,“我咋说啊?他爸妈和咱爸妈的事儿也被我给捅漏,她指责我骗她,狠话成吨成吨往外倒。”
系青故意的,“不用愁,你也不是没别的岸,陈嫣不错啊,妈想她做儿媳妇也想很久了。”
“嫣儿?”春儿仰脖看看天上星月,耙耙头发,明显深思熟虑过,“嫣儿不行,不是她不好,是我们不合适。陈嫣和你,和计然,和浩子一样,都能做好朋友好兄弟,但不能是我老婆。哥,你们都是正经人,做人有原则,守贼很多规矩,而我,我不是个正经人,太正经了,我会崩坏的。陈嫣这样的女生,在我这儿,未必能得到她想要的那种,安安稳稳,老公孩子热炕头的生活。我在她面前,可能我也得不到自己想活的那种日子,穷折腾,胡说八道,自由自在。我喜欢小真,是因为和她一起,有我想要的自由……”春儿瞅着大哥青亮晶晶的眼睛,努力解释,“你知道那个感觉吗?就是……跟自己频率相通步调一致的人生活,看什么都很清晰,做什么都很舒适,你知道自己玩儿大了弄出格了,她都不计较,不别扭,还乐意赞美你……”
系青乐,拍拍春儿的后脖根,“哟,我们家春儿今儿个总算开窍。”
春儿也跟着乐,“对,是这么码事儿,开窍。”
“嗯,那你知道陈嫣喜欢的人是你,不是我了?”
“哎,知道,”春儿抹汗状,“一开始真吓倒。”
“那你应该也知道,其实你曾经喜欢过她?”
春儿呲牙咧嘴,“你也说是曾经嘛。”
系青挺坏的,“遗憾不?”
“有点儿。”
系青更坏,“如果小真那条岸不行,也别错过这条岸嘛,有个备岸不错的。”
春儿暴躁,捶他哥,“你咋不给自己整个备岸呢?就跟我能耐大,到计然那儿全瘪茄子。”
系青跳起来往宿舍奔,大笑,“咱正经人,比不得你,常年以犯错为乐。”
春儿拿水瓶子砸他,学爷爷奶奶的话装老卖老,“还当哥哥呢,没点儿哥哥样儿……”
系青老远里回他,“原路翻墙出去……”
春儿没马上翻墙出去,自己又坐会儿,打量夜色中的校园,发现不远处的高低杠,哦,话说,这个地方……果然象是顾老师料理出来的。
走到高低杠底下,春儿伸手握住,引体向上,还好,经常有运动的关系,他还算灵活,但实在比不得少年时候的轻巧矫健。习惯性,坐上那根高杠,夏夜的星空就在头顶,风很凉爽,带着草木清香,袭人欲醉,时而有只萤火虫,在草丛里一闪一闪飞过。
此情此景,让鲜少怀旧的春儿想起某个夏日傍晚,晚自习前,敌营女生站在高低杠下面,脆生生的嗓音,抬头相问,“怀系春,吃不吃冰激凌?”
因为被大哥青的早恋风云波及,春儿心情差的很可以,瓮声瓮气,“拉肚子的人不吃冰激凌。”
苹果脸的敌营女生笑起来,永远甜的淌出蜜汁儿的娇憨模样,“你还记得上次小合唱,我们比赛吃东西,都吃到拉肚子的事情不?”
春儿闭着眼睛,都还看得到没心没肺的他如何无情,“谁记得那些无聊事情?”把陈嫣气坏了,在他身后拿甜筒丢他。
其实,春儿没忘记,肯静下心来想的话,那些无聊事,仍在心底深处影影绰绰,活色生香。当然记得那次小合唱胡闹到拉肚子,在侯演期间,他跟陈嫣说过什么。
拉得面无人色,意志消沉的怀系春,随口跟陈嫣讲,“连拉肚子都一起,可见咱俩有缘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陈嫣坐在他旁边,就红了面孔,睫毛垂着,静默无言,吐气如兰,弄得他也尴尬不堪,好似闯了大祸一般。好容易捱到上场,连唱歌都没唱出一贯的慷慨激昂,还拉着整只合唱团队离题三千里的,一起打蔫儿。此后怀系春同学不思反省,却一条道走到黑般,在意念里巩固他的认知,敌营女就是敌营的,偶尔合作一次,也是扰人不安,坏他大事,陈嫣是不能做朋友的……哎,那荒唐的少年怀系春啊。
错过了。如果在那时,怀系春有觉悟,懂道理,或者,他不是现在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