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蓝拿纸巾擦擦嘴,“我家春儿啊,总没正形的。”握住计真一只手,常蓝说,“以后,这孩子有什么不稳妥的地方,你多提点着,别让他没边没沿的胡闹。”
计真含笑应下。
觑着计真神色愉悦,常蓝适时提出,“我想把你姐和青儿的婚礼,定在中秋,时间是赶了点儿,不过,他们的情况也不适合再拖,这还没来得及跟他们商量呢。青儿说,你姐的事情,你同意,她都不会反对,所以你的意思呢?”
计真忙道,“别听系青夸张,向来都是我对我姐唯命是从,他们没意见,我也没有。”
“那我就当你是同意了。”常蓝略沉吟,快马一鞭,“其实我也希望你和春儿能早点定下来,不如,赶着国庆,你们也把事儿办了吧。”
计真惊倒,“国庆?那么快?我们~~”她和春儿正正经经谈恋爱的日子才几天啊? “我和春儿确定相处都不满半年,太快了。”
常蓝的道理,“打铁要趁热,有些情侣相处的倒是久,七八年日子一眨眼过去,末了不还是说分就分?”拍拍计真手背,常蓝不懈努力,“我看你和春儿脾气倒合,不如赶紧定下来算了。”
计真迟疑,现在看,她和春儿确实挺投脾气的,不过,立马就结婚去,她还是~~
常蓝偏头,目光敏锐,洞悉她心事,“小真啊,你是不是仍记恨当年,我对你父母做的事情?”
计真很难说不是,只得定定看着常蓝,半晌,说,“那时候,为什么一定要那样?”
常蓝非常坦白,“自私吧,出于私心,为了让你们彻底消失在我们的生活中,担心如果你们知道你爸为我们做事,会不断来找我们的麻烦,你姐也不能和青儿真正了结,所以,就这样做了。我和你伯父,在当年,为了这份家业,也曾做过不少极端的事情,虽说极端,但都没没品掉价到这个地步,昧下过世之人的钱。”
“有后悔和不安过吗?”计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问,不过,如果常蓝说她会,她可能能好过点,虽然,这个“好过”想来未免天真。
常蓝摇头,“在没遇到你们姐妹之前,想不到,看不到,无须面对,当然也不会有后悔和不安。若一定要找出那么一丝半点的不安和内疚,也是为了青儿,看他独来独往,连定下的婚事都退掉,真的很焦虑,他是不是打算就这么过到老呢?后来,发现青儿和你姐又遇到,找人去调查你们的生活~~”常蓝眼圈微红,“我不知道你们的生活那么艰难,尤其你姐。可处于我的立场,我仍然不希望,你姐和青儿还继续下去。如果我能早早预测结果,倒宁愿当初什么都没做过。”常蓝长长叹气,“当时你们被方琴带走后,我以为就算你们日子会有难处,但正常生活所需,总不至于有问题,也没再追究你们后来生活的怎样。我若知道后来你姐落到要与人苟合的境况,我不会不管你们的。所以,遇到你们姐妹后,我才有后悔和不安。”
她说的是实话,现实确是如此,计真只能问,“如果你知道,你真的会来救我们?”计真声音很轻。此时此刻,她终了解她躯壳里那个自己竟是如此弱小,一直以来,她耿耿于怀的,不过是希望她和姐姐在那样的绝望之下,能被谁救助。
常蓝点头,很用力,“我会!小真,伯母只是坏了点儿,很自私,但没恶劣到那个地步,眼睁睁看着你们两个女孩子被人欺侮,却不闻不问。”
计真反握住常蓝握住她的那只手,或者,我们活下去,爱下去,或者坚持下去,走下去,只是需要一个理由,即使那个理由,在意念里显得并不真那么可靠,但在此时此刻,计真要的不过就是这些而已。得到常蓝确定的的答案,她再笑,面孔如玫瑰花般甜美可人,“伯母,以后都不会怪你了。”
常蓝明显轻松很多,病容去了足足九成,筷子递给计真,“来,快吃吧,冷掉不好吃的。”
计真端起碗,学着常蓝,细嚼慢咽,听常蓝磨叨,“哎,这世上,弄得清楚春儿这小花样的人,有几个呢?你,我,青儿,你怀伯父,还有你姐,小真啊,我们这就算是一家人呢,我把春儿交给你了……”
是的,他们算是一家人,不过,计真还是不太想很快结婚。女人吧,这婚前婚后,不一样。
计真不想太快结婚,春儿却是很想安定下来了,不过这事儿他不会去找小真,电话给计然,“我想现在去登记,小真说免谈,姐,救命啊……”
计然这嫂子当的不错,隔一个晚上功夫,电话回给春儿,“我听小真说,你妈打算让你们国庆办酒,时间不会很赶吗?来得及准备吗?”
春儿估计有门儿,立马捣腾起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天花乱坠,“姐,别说国庆啊,你就是要后天,咱都来得及。”春儿的声调透着几分嗲,“亲姐诶亲嫂子,小弟办事你放心……”
计然说,“那就国庆吧,小真没问题。”
“你是怎么让小真同意国庆跟春儿办酒的?”周末时间,系青把他的折啊,卡啊,票啊,券啊,保险合同啊等等诸如此类,拿给计然看,让她了解清楚他的财务状况,交代,“还有些收藏品和黄金什么的,放在我妈大屋那边,家里的保安设施好,安全些,或者你觉得我们可以在银行租个保险箱?”
计然猛摇头,“别,你以前咋样还咋样,不用改。”瞅着保险合同受益人那栏刚加进去的自己的名字,乐,回复系青的问题,“劝小真很简单啊,就像当初春儿劝我嫁你那样,告诉小真,嫁给有钱人不吃亏的。”拍拍手里的保险合同,计然促狭,“看得出来,确实如此,你和春儿若驾鹤西游,活人会得到很多很多很多钱。”
系青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一圈,“你嫁我是为着这个吗?”
计然正经非常,“当然。”
系青故意凑媳妇儿耳朵边,提醒,“我以为是因为你爱我。”
计然也故意把脸埋在一堆关于股票,基金,期货,房产,还有其他类型的投资,花样繁多的账册里,放大声音,“我很高兴嫁个有钱人,我妹也很高兴嫁个有钱人。”
系青把计然往沙发里一按,巴掌对着她屁股就招呼下去,看着很重,落到计然身上连拍灰的力道都没有,嘴里说的话那是哀怨与埋怨的双重奏,“一天到晚的你就忽悠我吧,一会儿嫌我太有钱跟我有阶级差异,一会儿又高兴你嫁个有钱人。计然我告诉你,再忽悠我,当心我买凶杀了你……”
计然调皮,“我觉得你买凶自杀对这个世界的贡献更大,”她对着保险合同挑挑眉,好像在说,哇,太好赚了。
系青摸摸老婆肚皮,再次提醒,“咱闺女不会答应的。”瞅着计然不知死活地娇笑,对着她红唇吻下去。其实,心里是知道的,计然能劝服计真,理由无非是,她命不长久,想看到妹妹有个结果。
而确确实实,计然劝计真赶紧嫁给系春的原因就是如此,“我想在死之前,还能动弹的时候,看你披婚纱……”
于是,哥儿俩和姐俩的婚事,就这么定下。准备功夫无须计然操心,常蓝和计真对此热情高昂,婆媳两个卯着劲儿逛街,从婚纱到礼服行头,再至酒席方面,想法很多,计然只需选要和不要就行。又选要或不要,计然挨家养胎人又不在,总得电话里商量吧?有几次电话打过去把睡午觉的计然给吵了,人怀大少还不乐意,“找个正常点的时间再说吧。”常蓝和计真又气又笑,你说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呢?临了人家还不领情不道念的。
最终,尽管计然选出来的“要”在她看已经很低调,但那种低调出来的效果,仍显得超过她想象很多的隆重。大日子那天,穿上请专人设计量身订做的婚纱,脚踩着一双从鞋尖到鞋跟都缀满小巧别致花朵的鞋子,计然简直不敢相信镜子里的女人是自己,问计真,“她是谁?”
“那是怀系青太太。”计然的伴娘,计真和陈嫣都笑着,言之确凿,“百分之百的怀系青太太。”
而怀系青先生则每隔一会儿就拨个电话过来,“小然,别紧张,放心,有我呢。”当伴郎的春儿和张浩只好劝,“哥,差不多就行,这才没见多一会儿啊,你再拨电话,计然啥都别干了,光接你电话都接不过来。”后来醒悟,未必是新娘紧张,保不齐这是因为新郎也很紧张。
怀系青和太太的婚宴在中秋前后,摆了两次酒。
第一次宴请怀家亲朋,地点定于本城的五星级酒店,被邀请在列的人物常蓝和怀建军共同把关过,尽量避免触及那个在社交圈子里,会令计然和系青感到尴尬的人物。因女方没有家长出席婚礼,所以婚礼上,常蓝和怀建军征求儿媳妇同意后,在作为男方家长的同时,也特别代表女方家长的身份出来讲话,“今天,我们不单是公婆,更是父母,在父母的眼里,她们一样也是我们的孩子……”
婚宴后,计然把她的婚纱,一件中式旗袍和一件浅粉色礼服,挂屋里细细欣赏,结论,“我还是没办法相信,我真的换了三套衣服,举行了一个传说中的婚礼。”
系青逗计然,“打算看衣服看多久?不睡觉的话我现在出门贴张广告,把大床的另一半租出去……”
第二次宴请在中秋后,于系青住所不远处的一家小酒楼内,主要宴请对象是学校老师,系青并不希望自己和怀氏企业有关的身份这么快就被同事知道,所以,这次婚宴没有怀家人出席,连计真和春儿都不被允许露面。虽说男方和女方家里没人出现,但独掌大局的主婚人顾校长,很会调动气氛,还是把一场小婚宴,整得热热闹闹。当然这回计然无须换三套衣服那么夸张,一件酒红色小礼服足可衬托她新娘子的风采。未免俗,婚宴后,顾校长带着几个年轻老师来给系青闹洞房,说了,“不闹不发,一定要的。”当然,考虑新娘子身体状况,不宜劳顿,不会太过分,就是喝喝茶水闲聊了聊,便即告辞。之后,系青携媳妇儿带着烟酒糖果,楼上楼下邻居之间串串门,表示自己是已婚人士,开始要正正经经过日子了。
这天晚上,计然洗澡洗了较长时间,系青担心她晕在浴室,总在门外喊,“还没好?还没好?”后来听着计然回应“没好呢”的声音有些不对,推门进去,把站在莲蓬头下的女人的脸捧起来,计然脸上除了水,还有泪,嗫嗫道,“系青,对不起。”系青没说话,穿着T恤短裤的他,抱住计然,眼窝湿润,他知道她为什么说对不起,也知道她为什么哭。婚礼后,相拥着在浴室里哭泣,这是他们值得用一生记住的瞬间。
计然和系青的婚礼之后,不等国庆,陈嫣准备离开这个城市,她新联络的工作在丽江,跟大哥青讲,“参加你的婚礼我很高兴,但春儿的就算了,”还是有点醋的,“瞧他那架势,要大操大办呢,哼……”也知道,怀家哥儿两个,系青的婚事已然从简,春儿的若再从简,是怎么都说不过去的,再说春儿和计真也都爱热闹,巴不得大操大办~~哦,不行,陈嫣看不下去,所以,她得走,即使接下来一个颇长的假期要在异乡度过,也在所不惜。
陈嫣走,张浩相送。从她家至机场,老同学一路上显得没情没绪,浩子故意捡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话题逗她说话,成效不好,眼瞅着就要进安检了,张浩怪担心的,她这么独自上路乘飞机去人地生疏之处,多~~孤清啊,想想,跟老同学坦白,“嫣儿,你还记得上次,你喝醉了,在我宿舍……”
陈嫣白他一眼,没好气儿,“不是我喝醉了,是我们喝醉了。明明我们两个人出丑,单拎我一人儿来论,很不公平嘛。”
“啊,是,我们喝醉了,“浩子好脾气,继续,“后来,早上刷牙,你不是从窗台上拿了把牙刷吗?”
陈嫣把机票身份证给安检,“对啊,咋了?”
“呃,那只牙刷~~是我刷鞋的。”张浩对陈嫣笑笑,不太真心地,“对不起,现在才告诉你。”
陈嫣没太明白,“牙刷?刷鞋?”这真不能怪她,她家没人让牙刷这么物尽其用过。
张浩解释,“是,用牙刷刷球鞋缝里的泥沙特干净,”诚心建议,“下次你试试。”
陈嫣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咧嘴呲牙,好像现在满嘴臭脚丫子味儿加泥沙似的,她牙碜着呢,想抓住张浩暴打一顿的愿望特强烈,奈何她人都要过安检了,只能~~先作罢,脸上那表情,十足十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惨烈。
从机场出来,张浩接到陈嫣的电话,她暴跳如雷,把张浩狠狠臭骂一顿,撂话,“我告诉你,到云南你最好别来找我,你敢来,我就敢给你下毒。”
张浩只满口子答应,“放心,小姐,我指定把自己送过去让下毒消气,行不行?”陈嫣现在的状况,对浩子来说,能安心很多,有情绪,总比没情绪好。不过,他知道,到云南后,他应该没什么机会去见她,事实上,他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办法与旧朋友们好好联络,他的下一项任务,是卧底。将车停在路边,浩子找根烟来吸,靠在座位上,看着车窗外,头顶上的大片蓝天,一架飞机,正从机场上空冉冉飞过,或者,就是陈嫣搭乘的那一班?张浩傻乎乎对着飞机摆了摆手,bye bye,失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