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是很男人的,一张儒雅中不失刚毅的面孔,眼神中充满抱歉,语气中有懊悔有无措,“对不起,打扰,可我总得还钱给你。”一把折叠到仔细干净的素净黑伞,和一只红包递给简明,“喏,谢谢。”红包耶,就算是还钱,也不需要依葫芦画瓢吧?变通一下行不行?简明哭笑不得,略显倦怠,“没关系。”拿回红包,上面有道浅浅折痕,却还保持的笔挺崭新,“希望有帮到你。”

“当然有帮到我,”男士诚挚恳切,“非常感谢。”

“不客气。”事实上,简明心情好多了,想不到,烂成堆泥的她,也能帮助到人。与男士随意寒暄,“刚下班?”

“是,夜班。你呢?”

“加班。”

“常加班?”男士拿出手机接短信。

“不常。”mp4的耳机,塞进简明耳朵。

简明知道这位男士叫凌励,有一次无意中听他接电话,“你好,嗯,我是凌励……”

简明也知道这位男士的职业是医生,他总是在医院这站上下,身上永远带着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那是种会让人联想到洁癖和生老病死的味道。

简明还知道他是已婚男士,无名指的婚戒,人家戴的那是生死契阔不离不弃。

简明更知道,他是位端方保守的君子,绅士风度十足,他没少帮忙她,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说起来,那真是个难忘的日子,人生中最倒霉最狼狈的一天呢,和婆婆吵架,罗世哲承认有外遇,并提出离婚……但,幸甚,在那样的绝望时刻,仍有人愿意施以援手。

偶尔,简明想起这位常常在公车上照顾她,并屡屡给孕妇老人让座,却不多话,笑容温暖的医生,都会有一种被太阳照耀着的感觉,今天也是。虽然,她也挺好奇,何以前些天,这位先生一幅似乎被谁踹沟里似的衰样子,好在,这会儿正常了。简明因着变回正常的凌医生,而生出几分,没关系,还可以好好再活几天的力量。

爱君如梦

“不过了,放鸽子……”手提电脑屏幕上,《非2》里的光头葛优一声吆喝,离婚礼成。凌励对着电脑屏幕苦笑,他好像挑错电影看了。果断关掉电脑,凌励坐那儿发怔,节能灯照得偌大值班室通明瓦亮,也显得更是空旷寂寞。其实今天不是他的班,呆坐于此,只是因为他不知该往哪里去。

和方楠恋爱两年,结婚六年,合起来八年时间,他习惯下班第一时间找她,不,下不下班都会找她。俗世中的恋人或柴米夫妻之间,最常念叨的不过就是,你在哪儿呢?回不回家吃饭?又或者我们在哪儿吃饭?诸如此类。想我们活人一天中除了赖以维生的工作之外,需要操心的不过就是吃与睡,所以,你在哪儿,在哪儿吃,基本上是维系一个男人和女人关系的重要方式。于是,连侄儿仲恒都动辄玩笑,“叔是为人夫的典范,早请示晚汇报,时刻突显婶子的领导地位……”可末了,凌励还被领导给炒了。

那个撞破方楠与钱先生□的早上,凌励出走后再转回家已是午后。进屋,方楠正等着他,沙发旁放着她的全套LV旅行箱,她已经收拾好了行李?看起来,确实覆水难收。

“离婚吧,凌励。”方楠先说,神色间不辩悲喜。

凌励静片刻,“为什么?”搞到这般田地,面子里子都七伤八痨的,总得有个原因吧?

方楠半垂头,玩手上的钥匙串,“我也常常问自己这个问题,为什么?其实,你真没有不好。”她眼圈微红,轻叹,“是我,我想要的更多,想活的更有安全感。对不起。”

凌励无语,他无法达到方楠的标准,很遗憾。

就像以前,方楠要买这套LV旅行箱,凌励是不会不同意,但他时有取笑,“暴发户的品位……”照凌励的选择,挑个朴实点,质量也不错的非奢侈品有何不好?可方楠不嫌LV臭大街,她坚持那是身份地位金钱的象征,“我就是要当暴发户……”分歧就在这儿了,她的理想是需要被身份地位金钱保障住的安全感,即使有暴发户嫌疑也没关系,可凌励不过就是个老老实实拿薪水的内分泌科副主任,她要的,他给不了。

如果丈夫无法满足妻子的需求,能怪她有外遇吗?钱亚东不错,开贸易公司,住别墅,他家车库里有一辆宝马一辆路虎。凌励不再挣扎求全,“离吧。”

今天早上,凌励和方楠办妥离婚手续。没什么财产纠纷,方楠若喜欢,家里的大部分物件她都可以拿走,凌励不会有意见。两人之间那笔数目不大不小的存款,凌励基本都给了方楠,她生命中最好的一段时间,是陪伴他度过的,如果他不能给予她梦寐以求的幸福,起码,用钱补偿一点点,也分属当然。至于方楠开了好几年的大众车,她大方的留给凌励。凌励没推辞,和宝马路虎比起来的话,十几万的大众是算不上体面了。至于凌励现在住的房子,父母留下,婚前财产,再说,也有言在先,不能给方楠,不知这是不是导致方楠没有安全感的原因?

话说,凌励托生到凌家的时间太晚了,凌康那会儿都二十一二年纪,“老”的足够当凌励的爹。凌康结婚生子时候,凌励六岁,每次文娟带儿子和小叔子出街,不知情的都以为那是一个妈带着兄弟俩,文娟从来也不带否认的,解释起来费劲儿不?索性就这么着吧。

凌家高堂相继辞世之时,凌康已是有车有房有事业的成功商人,经营品种从外贸,百货,一直到房地产,凌家爹妈留下的那点财产在他看也就一纪念品,跟金钱不沾边。但彼时,凌励还是医院累死累活也赚不到仨瓜俩枣的住院医师,每天□练的跟头老驴似的,找的那女朋友方楠,凌家高堂还总觉得不靠谱。最后老人遗言,认真说是带了点戒心的遗言,房子就不给大哥凌康,归在小儿子凌励名下,而且,凌励结婚不满十年的话,如没有孩子,还婚变了,房子那是婚前财产,可不能夫妻平分。这条遗嘱交代下来,执行人是文娟嫂子,或是因此,方楠自和凌励婚后,与文娟嫂子相处的不算亲近,也就是表面上没太大冲突,过得去罢了。

签妥离婚文件,方楠半是调侃半认真,“你家里人可能也有先见之明,知道我们长不了。”

离都离了,说这些也没意思,这要还在一处过,倒可为此好好沟通沟通。凌励避开锋芒,伸手与方楠一握,“还是朋友?”

方楠点头,指指不远处的钱亚东和Land Rover,“回医院吗?送你?”

“不用了,走过去就是地铁。”凌励背好挎包,“再见。”

再见,八年情分。再见,一场夫妻。再见,散买卖不散交情。凌励拿下婚戒,无名指上一圈苍白的戒痕,他顿一顿,戒指又套回去。

晚班医生进来值班室,“凌主任,还不下班?”

再拖下去就是博同情了,凌励起身收拾桌子,“就走。”

“要不去休息室待会儿?”

“不了。”凌励穿好大衣,徒劳地为他的行为下注解,“下班时间路上堵的厉害,现在走刚好。”

都知道他离了,现在是枚孤家寡人。

同事们今天本来很好心的邀他喝酒,打算为他开个聚会,庆祝凌主任重返单身贵族的行列,更有小年轻的住院医生频频顿足,“完喽,我们的队伍里多了一个多么强劲的竞争者啊,大叔神马的,现在最受欢迎了。”

主任师姐唐雅妍最是干脆,“老实告诉你凌励,就三天哈,三天后相亲开始,一轮一轮的。”

凌励统统退掉,他不想庆祝单身,也不想一轮一轮去相亲,在签妥离婚书的这个夜里,他清清楚楚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一个家,他从来都是个恋家到不行的人,尽管伴侣已经叛乱,但在这个冬夜,他还是想方楠,很想。

顺街走,朝与家相反的方向,无疑,这是消磨时间的一种方式,凌励打算找个离家远点的馆子,吃一顿饱饭,安抚他空虚的身体与内心。能吃些什么呢?快九点,附近饭馆都该结束营业的时间了,再找不到地方吃饭,他只能回家煮泡面。不不不,一个男人,独守空屋,捧着碗泡面对牢电视,太可怜。他现在不是十八或二十八好不好?大叔可快三十八了喂,一个年近不惑的男人,不应该活的这么失败的。

静夜里,被一首粤语歌吸引,或者很多年前,他听过,但记不真名字,只是那串歌词溜进耳朵,凌励倍有感触,“我只记得,快乐如闪电,梦里摆一千场喜宴,要是明天,再没明天,不必想起爱的缺点……”寻音而去,是家还没收市的西饼屋,店铺橱窗门面,被彩灯装饰的如童话般梦幻,更何况橱窗里摆放的各种蛋糕西点,漂亮到令人眼花缭乱。

作为内分泌科医生,要比之普通人更了解甜食的危害性,珍惜生命,远离甜品,这几乎是凌励的人生信条了。不过今夜,凌励决定例外,他发觉自己的人生太需要被这些唯美柔媚的东西所救赎,忍不住,头贴着玻璃窗,入迷地欣赏平时最不入他法眼的甜点,水果鲜奶蛋糕,柠檬乳酪芝士,各种布丁和慕斯,看上去鲜香诱人的蒜香面包,内容丰富的金枪鱼三文治……凌励的鼻子在玻璃上压的有点扁,他认为自己迫切需要一杯黑咖啡,再狠狠点几个小蛋糕三文治之类的。然后,他在鲜艳缤纷目迷五色中见到一张很女人的,清柔娟秀的面孔,脸上有极淡的妆,目光平和,神情温婉,很难得,她的头发自然黑亮,无染色。他们隔着玻璃窗和一个被装饰到花团锦簇的蛋糕相望,不由自主同时微笑,嘴型显示,“是你?”想不到,竟然是屡屡在公车上相遇的简明女士。

简明很意外,西饼屋的玻璃橱窗上,会粘上一个男人,她以为男孩子十二岁以后就不会再迷恋蛋糕了,重点在于他还是医生,天啊,蛋糕这么罪恶的东西也会吸引到医生吗?她打个手势,问医生要不要进到店里来?本来以为医生会拒绝,谁知人笑呵呵进来,对着简明,颇为欣喜,象孙悟空在紫竹林见到多年不见的红孩儿,“想不到是你,你在这儿工作?!”现在凌励不意外为何简明身上总带着点奶香味儿,更不意外为何几次晚班车遇到她,她手里总拿着蛋糕盒子,原来在距他医院两站路的西饼屋工作啊。搓搓手,“还在营业时间吗?”不等简明应他,兴头头折返去看玻璃门上吊着的营业时间牌,验明结束营业的时间是九点,惋惜,“哦,你们该下班了。”

“给你打包一份外带的时间还是有的。”简明往玻璃橱前一站,“想要什么?”

“呃……”凌励对着橱柜里琳琅满目的点心,一时拿不定主意。

“要不,我帮你?”

凌励大力点头,“嗯,好,好。”

简明冲正准备收工的店员喊,“先帮忙装个外带,千层糕,蜜柚芝士,金枪鱼三文治,咖啡……”交代完要去关音响,凌励要求,“能不能听完?这首歌还行。”

简明失笑,“这么老的歌你也喜欢?好早前一部港片的主题曲,《爱君如梦》,梅艳芳,刘德华,吴君如演的。”她摘下围裙,收拾自己的书本和挎包,类似叹息,“啊,那会儿梅艳芳还活着。”没说出口的是,那会儿她和罗世哲一起去看过的电影,当真,爱君如梦。

凌励随口,“哦,有这样一部港片。”除非太无聊,他倒不怎么看电影电视,今天,纯粹是被那一句歌词吸引。瞅着简明忙碌的背影,鹅黄制服,桃红格子的头巾和围裙,凌励觉得她还是穿带帽兜的米白棉袄好看,就是她借他钱那天,身上那件,看上去简单,干净,明澈。

叮铃铃风铃响,店门又开,有客进来,简明拿好外衣挎包准备去换下制服,“对不起,今天营业结束,明儿个……”定睛看清客人,不耐,恼怒,“曹亮,怎么又是你?”

凌励见那叫曹亮的满面堆笑,“简明,我来接你下班。”这可能是简明的老公,凌励想。

“先生,”店员喊凌励,“你外带好了。”

两个蛋糕盒子,凌励暗忖,咋这么多?掏钱包,“多少钱?”

店员干吧溜脆,“明姐付过了。”手脚麻利在两个蛋糕盒子边又添一纸杯咖啡。

怎么好意思让她付钱?凌励捏着钱包找简明,却见她冷着脸,正把曹亮用力往店外拉,包包衣服乱七八糟丢一地,那架势看着不善。店员也不忙于张罗收铺,隔玻璃门,做足壁上观,看热闹看的很是投入。还是凌励把简明丢地上的衣物拾起来放好,问,“两盒蛋糕都是我的吗?”

店员应,“等会儿。”

凌励等了一分钟问,“多少钱,帮我还给简明好吗?”他真的饿了,打算吃点东西。

店员仍旧,“等会儿。”

凌励放弃,决定抱俩蛋糕盒子赶紧走吧,钱另找时间还简明就是,却听店员惊呼,“哇,打起来了。”唬得凌励扑到门口,都不待他看清,店员把他推出门去,“你得帮明姐,她这么凶,万一那男的杀了她怎么办?”

怎么办?不象那男的要杀简明,比较象简明快杀了人家,她正揪着曹亮的衣襟,怒气冲天,“因为我答应跟你结婚,你就把我儿子从我屋里撵出去?我是疯了才要答应嫁给你。”

凌励站在寒风料峭里,瞠目结舌,什么状况?好复杂。难道简明还有个儿子?她也是离过婚的?或者未婚生子?真看不出来。

曹亮被简明推搡的脚下不稳,往后趔趄,靠在根电线杆上,拼命解释,“我不是成心的简明,我就是想有个机会跟你单独相处。”

简明像是得理不饶人,吼,“单独相处个屁,你跟我求婚的时候,知道不知道我有儿子,知道不知道?!”

曹亮试着把自己从简明手里挣扎出来,“知道知道,简明你冷静点。”

“见你大头鬼的冷静!”简明一声声指控过去,“那么冷的天,你把他从我屋里赶出去,他一个人在小区里傻呆着,看见我过去找他,还装出高兴的样子在滑梯那儿爬上爬下,生怕让我不开心,让你不高兴,怕我们不要他,他才七岁……”可怜简明一片拳拳护犊之心,激愤下眼眶泛红,声音哽咽,“可你呢?曹亮你一个大老爷们欺侮孩子,丢人不丢人?”

曹亮看上去很是冤枉,“简明,你别误会,我就是让冬冬到楼下去玩会儿,不跑外面去在小区里又没什么危险。小孩子不能总困在家里的,你看他又不爱说话又没心计还没眼力见儿,长大出社会怎么混?”

简明固执而坚持,“你少找借口,你根本就不喜欢他,你既然不喜欢他,干吗要提出跟我结婚?”

曹亮急切,“简明简明,你知道我喜欢你的,你不要每次一提起孩子就这么紧张好不好?我没不喜欢冬冬,我是说,小孩儿不用太惯着,惯坏了,长大以后有什么用啊……”

妈啊,凌励看的都替曹亮急,并直觉他这句话会让简明更生气。

果然不出所料,简明盯了曹亮片刻,不知是在想什么,沉默,哀伤,最终冷漠决绝,“够了,曹亮,对你们来说,人只能分有用和没用两种是不是?有用的物尽其用,没用的弃如敝履。很遗憾,老娘天生就是个没用的人,配不起你们这些又有用又高贵的家伙,所以,你给我滚,别再让我看见你。”她放开曹亮,一字一顿,嘴里一字一顿滚冰珠似的撂出一句,“不,要,再,让,我,看,到,你!!!”手指着马路,厉声,“滚!滚!!”

曹亮大概没想到会越解释越砸,试着抱住简明,安抚,“别这样,我真不是有意的,就是想和你热乎热乎,这不是罪吧?我保证,绝没下次好不好?再说你也答应和我结婚的,不能随便反悔。”

简明意图躲开曹亮,撕撕扯扯,边躲边喊,“没有结婚,你放开我,放开我。”

两人这么个折腾法,凌励认为不行,这条街区算闹市,车来车往,万一收不住劲儿再把人搡马路上去,出了事可怎么办?出于好心,靠近劝,“别在路边闹啊,太不安全了。”他招呼简明,“喂,简明,简明?”

凌励突然出来劝和,并且还知道她的名字,简明稍微分了点心。而曹亮见半路杀出了个比程咬金看上去帅太多的男人,还叫得出他未婚妻的名讳,本能手上加了点劲儿,简明吃不住,人真就朝马路的方向甩出去。凌励就怕这个,冲上前两步,拦腰把人抱住,免简明跌倒受伤。忍不住埋怨曹亮冒失鲁莽,“好歹这是女人,能有多点力气,你至于用这么大手劲儿吗?”

简明好悬跌倒街前,更是暴躁,来不及从凌励的搀扶中站直溜,喘吁吁先冲曹亮嚎叫,“曹亮,我们玩完,你最好马上给我消失!”她是真气炸了,最后两个字似用尽力气从身体里嘶喊出来,声音尖亮,以至有些失真。

简明和曹亮一番撕扯缠斗下来,样子着实狼狈,头上扎的头巾歪歪斜斜耷拉在肩上,再说穿的制服也单薄,北方冬天入夜后,滴水成冰,小风吹身上跟用利刀割似的,更那堪气的不轻,凌励抓着她胳膊的手掌,明显感觉到这具身体冷且微颤,甚至他能听到简明牙齿轻叩的微弱声响,二话不说,把自己身上的大衣脱下来披在她身上,动作自然而然,真就是出于职业本能和一片善心,不察有异。

但凌励的行为却多少令简明讶异,她楞在那儿,与凌励对视,眸子晶莹,也分不太清楚,她眼神面容里到底什么内容。

简明如此,何况曹亮?恍过神的第一句话,“简明,他是谁?你给我说清楚。”

“要你管。”简明没有试图解释的意思。

“难怪呢,另找了?明说啊,何必拿孩子做借口?”曹亮痛心疾首,“简明,你让我太失望!多少年了,我没对其他女人有过意思,心里一直惦着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气急,原地转两圈,“简明,最后通牒,你说,要他还是要我?”

凌励惊呆,咋事情变成这样?急,“这位先生你别误会……”

来不及了,简明双手抱胸,半偏头,冲曹亮扬着下巴,看不出平时文静谦逊的人,这会儿倒显得甚是任性娇纵,那张灵秀面孔,又俏又傲,意思好似在说,不要你,怎么样?

曹亮明显受刺激,咬牙蹦出几个字,“好!你别后悔!”怒冲冲拂袖而去。

完了,今儿不是个好日子,凌励顿悟,不宜出行啊。试图跟简明讲清楚,磕磕绊绊,“真的,非常抱歉,我,我可以跟那位先生解释。”

简明异常干脆,“不需要,今天谢谢你。对了,你的外带还没好吗?”

“哦,好了,很多,两盒呢,谢谢你帮我付钱,不过那样太不好意思了,我把钱还给你。”凌励掏钱包,裤兜里摸来摸去,才想起,钱包在大衣内侧口袋里,而大衣披在简明身上,终于意识到,其实这多少有点别扭和暧昧的,难怪人家曹亮误会。无奈盯着眼前这位女士身上披的黑色长大衣,本来想说,钱包在你身上,不知咋整的,话到嘴边却成了带着气声效果的虚弱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造成误会。”说完自己鼻尖上都快冒汗,如果是无意的,是不是比有意更糟糕?咄……还不如不说。

简明不以为意,笑,哈出的白气,飘散在夜空里,她显得倦怠,落拓,无所谓,“真的不用拿钱给我,就当谢谢你救我啦,不会嫌少吧?”

听简明这般玩笑,凌励稍安心,“是少了点,不过看在你是女人的份儿上,算了。”

简明再笑,往店里走,“好了,赶紧下班,再不走赶不上末班车。”

凌励邀请,“一起吧。”

“好啊。”简明大方应允,进店里,拍拍店员肩膀,“下班了。”去关音响,一把带着点沧桑的女声冲进耳膜,“不敢妄想,被别人倾慕,但至少可真实一舞,美梦成真,美梦成假,不管真假举起了脚步……”她不等唱完,重重按停。

最伤的夜 星光仍会引路

整个城市的灯火,将在晚班车上共坐的简明和凌励照亮。

原来两只蛋糕盒子里,有一只是简明的,其中内容与凌励那盒不同,是一份提拉米苏,一块芝士切片。她打开纸杯盖子,拿铁的芬芳喷薄而至,刺激着凌励的味觉,不由得衷心赞美,“唔,这比较象值得的人生。”

简明舌尖舔掉嘴角沾到的一点肉桂粉,点点头,算是认同凌励,咖啡递给他,“喏,给你。”见凌励面上迟疑之色,正儿八经保证,“我没喝过。”

“不是,问题在于我喝了你怎么办?”

简明货真价实的简洁明了,“我带的保温杯里有热开水,再说本来就是给你要的咖啡。”非常坚定,咖啡放进凌励手中,附赠注解,“没放糖。”

凌励欣然接受,咽口咖啡,香醇至极,只觉元神归位,一直蜷缩着的灵魂似被这芬芳与温暖唤醒,心满意足,“谢谢,这么冷的天,喝点热乎的感觉太好了。”

简明调皮,“我以为你会告诉我,晚上喝咖啡不够健康。”

“偶有为之没关系,”凌励又咽口咖啡,“再说哪有人一边享用咖啡的好处,一边还拼命数落它的不是?”

简明半真半假,“有良心,好习惯。”

凌励飞快接口,“我会保持。”象敬酒那样对简明举举咖啡,简明也冲凌励举举手里那份提拉米苏算是回敬,在一片夜色分明,灯火流丽中,他们笑意生动。

简明是想,这位凌医生,还真是个心思单纯的家伙啊,他一定没见过那种“永远对”的绝胜派吧?就像罗世哲,从不上街购物,也难得动手下厨,因为不做,也不会出错,便永远保持住对任何人的劳动成果找出纰漏的立场。一边享用,一边数落,几乎像是罗世哲与生俱来的天赋呢。

简明后来想起,与罗世哲相处的那些年时光中,真的很少见他主动赞美什么,他当然才华横溢,聪敏,帅气,但他的挑剔,苛刻,阴郁,不宽容也是一贯的。而她,竟也可以忍受那么久。

凌励打开他那份三文治,问简明,“你和那位曹亮先生,是咋回事儿呢?吵那么厉害,连定下的婚事都撤销。”他看看简明,为这个话题加注解,“哦,不是八卦,就是,有点好奇,毕竟,我……”他有些尴尬,“你知道,我好像没起什么好作用。”

“不关你的事,”简明安慰,“是我跟他和不来。他其实对我挺好,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能走在一起建立家庭,情和缘,缺一不可,少一点点都不行……”也是确实憋闷,需要倾诉,顾不得交浅言深,简明把事情始末一股脑儿倒给凌励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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