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具体的,麋鹿也不清楚,业内中间人给搭的线,讲明要王牌,透露了几个关键词:面谈、保密、钱不是问题。
卫来觉得这单可接。
工作而已。
——
车上大路,终于间或见人,也偶尔遇车,有时遇到对开车,对面的车灯晃的全世界忽然明亮。
麋鹿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话。
“钱又花完了?”
“嗯。”
“不花完你也不会出来接单!”
怨懑的、恨其不争的口吻:“你看人家可可树,买屋买车,投资炒汇,穿的比客人还气派。”
这事卫来有耳闻,可可树几次出单,浑身名牌,衬得边上低调的大佬像个跟班的,客人投诉过一次,可可树慢条斯理回答:“个人兴趣爱好,管得着吗?”
但他何必要向可可树看齐?人各有志,一山不学一山形,再说了,树种不也不同么。
卫来岔开话题:“依你看,威胁岑小姐的会是什么人?”
职责所在,他想大致圈划个可疑范围。
麋鹿看过岑今近期发的社评,心里有个揣测:“她近两个月,连着四篇文章,都是反对非洲某些地方的女性割礼。”
就近有车摁喇叭,喇叭声和麋鹿的声音冲撞,撞进卫来耳朵里的句子零碎不全。
——她近……四篇文章,反对……非洲……割礼……
卫来对割礼了解不多:“那是……男人割包皮?这她也反对?”
麋鹿加重语气:“女性割礼。”
“女人有什么好割的?”卫来想了半天,觉得无从下手。
麋鹿顿了几秒才开口:“一般是在女孩4到10岁之间进行,用刀片割掉外生殖器,把伤口用线缝起来,以确保她在婚前都是处女。行过割礼的女人行房时不会有快感,伤口会撕裂,非常痛苦,但据说这样可以保证她们对丈夫的忠贞。”
说到这,目光斜溜,落到卫来袖口处露出的手臂,看到根根汗毛倒竖。
居然有点欣慰:很好,跟自己两天前读到这段文字时的反应一模一样。
卫来觉得胸口堵的厉害,很想找些什么来碾碎:“这他妈都是什么人想出来的贱招?”
麋鹿说:“注意你的言辞!小声点。那些维护割礼的守旧势力,认为这是他们宝贵的传统文化,觉得外来的干涉是殖民行径、文化侵略。让他们听到,会打掉你的牙!”
卫来冷笑,指岑今的照片:“她一个女人,敢把想法放到报纸上发给全世界看。我是有多没种,坐在你车里,车窗关着,还得‘小声点’?”
麋鹿耸肩:“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你能想象吗,我看到数据,说全球有一亿多女人被行割礼,这个数字还在以每年百万多人次增长。”
卫来匪夷所思:“就没人做点什么?”
“有啊,岑小姐不就写了文章反对么。世卫组织、妇女组织、联合国一直在和非洲相关国家合作,致力于废除这一陋习,事实上,大部分国家已经颁布了废止的法令。但是,有些地区的守旧势力短时间内很难根除。所以,现在有专门的救助组织,帮助闭塞地区的少女们外逃。”
卫来觉得还挺欣慰:“那你帮我留意一下,这次酬劳部分捐出去,用作姑娘们的路费、学费、安置费都好。”
麋鹿瞪大眼睛:“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多疼啊。他下面被人踢了都疼的死去活来,何况是硬生生去割?再说了,大多数姑娘们都那么可爱,就像埃琳……
忽然想到埃琳让他赊账都不情不愿,不夸她了。
“你不要自己留点钱?”
“不是还留了大部分吃喝玩乐吗,用完了再挣。”
麋鹿恨地倒抽气,报纸上说中国人是世界上最喜欢存钱的人,存款用来防灾、防病、防祸事,卫来怎么就完全颠倒着来呢?
“万一哪天你生了重病怎么办?”
“病好了最好,不好的话有天收。”
“到时候连棺材都买不起!”
“要棺材干什么,妨碍我化归自然。”
麋鹿不想跟他讲话了。
好在卫来又转回了正题:“你认为是那些割礼的狂热捍卫者在威胁岑今?”
“我猜的,她最近的文章都是关于这个,可能惹恼了一些人。”
卫来对麋鹿的猜测方向表示理解,但他觉得不是。
麋鹿不服气:“为什么?”
卫来说:“那只手送的很精心,说明对方做事很精细,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让你发现关联。”
——
岑今住赫尔辛基外围的私宅别墅区,这一带的屋舍设计很有阿尔托的风格,砖墙厚重、造型沉稳、不浮夸却又个性鲜明。
车进路道,麋鹿指给卫来看,大多数人家都已经歇息,私宅隐成了黑暗里遮掩在林木间有棱有角的墨块,只有一家灯火通透,融进夜色里的光给屋舍笼上一层柔软朦胧的明晕。
门口停了好几辆车,隔着霜雪未退的草坪看过去,落地玻璃窗后三三两两的人影,或坐或立,像未散完场的宴会。
卫来意外:这么多人?
大门半掩,像是专候他们到来,推开的刹那,屋内的四五个男人齐齐看向门口。
卫来也看他们。
他们年龄都在20到30之间,有块头很大的,肌肉鼓撑地西服绷起,也有瘦小但绝不孱弱的,眼睛里精光慑人。
同行识同行,这些人都是保镖。
卫来站在门口,没有进去的意思,问麋鹿:“怎么回事啊?”
这一行的规矩,王牌单打,要合作也是老拍档,没有跟陌生人组队的说法。
麋鹿也有点懵:“你等等。”
他小跑着进去,跟距离最近的一个小个子说了几句,又急急回来,灯光映着他额头渗的薄汗,被肤色衬的黑亮。
他说的磕磕巴巴:“说是……在面试。”
卫来笑起来:“面试?”
这有点……没面子吧。
他是王牌,不是刚出道的半罐水:他不缺客户,接单是给面子,从来都是别人捧了钱来请,唯恐他不去——哪有买菜样被人挑拣的道理?
麋鹿心里把牵线人骂了个狗血淋头:亏自己还兴冲冲去查找岑今的信息,极力促成卫来接单,早知道还摆一道面试,来都不用来!
这就像奢侈品,品牌比价钱重要,宁可摆着高姿态没人买,也不能打折自降身价。
他马上申明立场:“卫,我不知道会这样,面试的话我就带别的人来了。我们有自己的原则,我会跟他们郑重讲清楚……”
侧面小会客厅的门开了。
有个高鼻深目的年轻男人探身出来,穿宽大的、长度至脚面的白袍,戴黑色羊毛发箍固定的红白格相间的头巾。
白袍?
这衣服会给人无穷无尽的想象。
果然,麋鹿下意识抓住了卫来的手,激动地有点口吃:“卫!看到了吗?白袍!沙特人!也可能是来自迪拜、阿布扎比!总之都是富豪!”
卫来目光渐深。
真奇怪,居然在这里,看见了白袍。
第5章
事实证明,原则的刚硬在利益面前可以变的柔软。
卫来坐在大厅靠窗的沙发上,饶有兴致看麋鹿站在小会客厅的门口跟那个白袍低语,那配合的模样,可真不像是在“郑重讲清楚”。
过了会,麋鹿兴冲冲过来。
“卫,我尊重你的意愿,你可以拒绝接单……但能不能先听我讲一下?”
“讲。”
“他们真的是沙特人,我们从来没有跟中东的富豪做过生意,这是绝佳的机会!如果这一次能合作,你想象一下!”
卫来漫不经心地想象了一条通往金山的大道。
但奇怪的是,为什么出面为岑今雇佣保镖的,会是沙特人?
“还有,他们解释了为什么要面试,因为这次不是守城,是远征。”
业内行话里,“守城”指就地保护,活动范围不出赫尔辛基,但“远征”意味着会有一段长途旅程,当然,报酬也会成倍增加。
这样看来,面试合情合理:旅程涉及到相处,和客户是否能合得来,几乎跟保镖的硬技能一样重要。
不过再听下去,卫来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流程分三步:情况告知、竞技和客户面试。
他妈的还要竞技,卫来眼中,竞技跟耍猴没什么两样。
麋鹿一万个想让他接单:这一单是道颤巍巍的金桥,只要能接通……天知道!也许下一单就会来自沙特的国王!
但卫来的性格,不能催他太过。
所以他看似无意地补充:“只要是来参加的人,哪怕中途退出,签了保密协议之后,都会有500欧的报酬。”
言下之意是:来都来了,带点什么走呗,钱又不烫手。
——
卫来坐进小会客厅。
保密协议更像是为落选者准备,承诺不会将相关内容对外透露。
签完了,白袍将协议文件收好,同时递过来一卷报纸。
正朝着他的那一面,有个大字号黑体印刷的词,加粗带叹号。
Ransom(赎金)!
似曾相识,卫来心中一动,接过了徐徐展开。
Ransom的前头,用的修饰语是Vast(巨额的)。
整幅报道映入眼帘,新闻配图是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欧盟联合舰队的护航船只在巡航。
粗略一扫,几个词意味深长:天狼星号、海盗、亚丁湾。
卫来心头一动。
他把报纸推到一边:“你们是沙特船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