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作者有话要说:答疑。

1、至今还有执着的灵魂,在问我这篇文里有没有妖魔鬼怪。我是个直白的人,请看文名,要是有的话,文名我会起叫《四月间鬼》。

2、有读者问剧情是不是进展缓慢,请看文名,这篇文只记述这个四月发生的事,海盗的谈判,并不会来的比男主吃瓜更重要些。现在,四月至少过去10天了吧……

3、有读者问言情是不是多了点,请看分类,我把这篇文归入言情小说,言情小说里不写言情,我很难做到。

4、还有读者问什么我给忘了,想起来再说吧。

第27章

临近傍晚,村民和小孩们对外来客的好奇终于耗尽,三三两两离去,小心捧着白铁盆或者水袋里的水,头都不回一个。

世情也是凉薄,刚那小黑孩恨不得粘在他背上,现在回家吃饭,都不说嚷嚷他一口。

卫来自嘲似的站起,拍拍身上的沙,开始滤水。

拧开水袋口,倒了些在手心细看,晃动的浊黄,凑近闻,没什么异味。

如果村民长期依赖这样的水生活,大的危害应该没有,过滤的程序相对简单,净水片可以应付。

他掂了掂水袋的分量,在先前借来的铁桶里放了几片净水片,找了件干净的棉布T绷紧了蒙住桶口,然后把水袋的水倾倒进去。

岑今过来看,蒙布上滤了些细沙杂质,水透过蒙布落到桶底,淅淅沥沥。

卫来笑:“现在有净水片,方便很多。以前在野外,我会做滤沙层,或者削木头,用木纤维过水,很麻烦。待会我再烧一下,喝都没问题——不过你还是喝桶装的,保险。”

岑今问:“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又要洗澡?”

沙漠里,其实没那么讲究,有的人十天半个月都难得洗一次。

“这么热的天,汗都粘在身上,不水洗不舒服,车窗都坏了,昨晚吃了一晚沙吧?再说了,明天要谈判,你不得彻头彻尾收拾一下?人家古代做什么大事之前,还得沐浴焚香呢。”

岑今看他:“你中文很好。”

“你也一样啊。”

她在沙地上坐下:“我不一样,我养父母是大学教授,研究人文,从某种程度上讲,我也是他们的研究课题——一个学龄前的孩子,在文化环境迥异的国度生存,她的本土文化要怎么保留,异国文化又要怎么兼容。”

卫来惊讶地看她。

岑今猜到他在想什么:“不用多想,他们没把我当成试验品,对我很好——你说的,做一件事,目的可以不单纯。”

“我有中文老师,定期上中文课。我养父母时常请中国留学生来家里和我沟通,我后来交的男朋友,姜珉,也是中国人。”

“你不一样,你那么小被带着偷渡到欧洲,生活一直动荡,但你说起国内,一点都不生疏。”

一个水袋倒空了,卫来垒了石头围灶,顺便抽了根棚屋的木棍,拗折成几段,生火,然后把铁桶架上去。

棚屋更歪了,它大概没想到除了风和羊,今日还会遭此一劫。

卫来说:“小姐,这世上有一种街,叫唐人街。我连打麻将都会你信不信?”

三教九流,藏龙卧虎,各色面孔,各样企望,不敢说街口望进去能看尽上下五千年,看个人生百态绝没问题。

“被人道组织解救出工厂之后,我其实是被寄养,但没你那么运气,从车线缝衣服转成了扫地擦窗洗马桶……一气之下,我就跑了。”

“就在唐人街混,打工换饭,虽然也是做活,但自由啊,你对我不好,我就换一家,还能偷偷砸你家窗户,反正你也不知道谁砸的。”

“有个老头,在国内是教师,戴圆黑镜框的眼镜,像账房先生,费了种种周折来到国外,家人却没能申请成功——他做不了本行,给人打工、洗地、擦盘子,估计心里很寂寞。和我熟了之后,说,卫来,我教你读书啊。”

“我说,去你的,老子忙着呢。”

岑今笑起来。

卫来看了她一会,他不是说假话,他真的喜欢看她笑——尤其是看着他笑的时候,眼睛里有他。

“后来他说,要么这样,我晚上在家做饭,你可以来吃,但是吃饭的时候,你得听我上课,行不行?”

他看岑今:“他要管我一顿饭,你懂吗?这还有不愿意的吗,让我叫他爹我都愿意。”

有奶是娘,有饭是爹,都比他亲生的爹娘靠谱。

于是到了晚上,就去吃饭,有时中午没吃的,饿着肚子硬撑,撑到晚上一起吃,吃穷这个傻老头。

老头在他耳朵边叨叨地讲,还像模像样备了块小黑板和粉笔,在黑板上一字一顿的写。

开始卫来不听,后来当消遣,边吃边听,还跟老头犟:“这个小三角形内角和180度我同意,但是旁边这个三角形,跟我头一样大,内角和至少200度!”

岑今差点笑出眼泪:“你蠢啊你。”

卫来低下头,唇角弯起。

你以为我不知道三角形内角和都该是180度啊,逗你笑呢小姑娘。

铁桶里的水突突的,水泡在面上聚合,又炸开。

水要开了。

卫来的意识忽然恍惚。

他记得有一次,老头在讲,他在吃,老头忽然敲着黑板说:“这道题我讲过很多次了同学们,谁来答一下,啊?我告诉你们,越不举手我就越提他……”

卫来嘴里含着米饭,差点笑喷:“就我一个人!还同学们!你梦游啊。”

老头怔怔地,看局促的斗室,像是看大梦一场,然后攥着手里的粉笔坐下来,过了会摘下眼镜——卫来记不清了,他到底是擦眼镜,还是擦眼睛?

岑今轻声说:“水开了。”

卫来回过神,长吁一口气,上前拎下铁桶:“一大桶,够洗了吧?”

岑今想了想,摇头。

“再多烧点吧。”

“一桶足够了,比你昨天用的水多多了,烧多也是浪费……”

“多烧点。”

行吧,你最大,你说多烧就多烧,卫来不想跟她争,去到最近的一户人家,连比带划的,又借了个桶回来。

——

天黑下来。

岑今进帐篷洗澡,卫来又当了一回看门的:其实棚屋没有门,只有个供人进出的框,村民好像也不习惯有门,大多在门口拉块布——村子只那么几十户,这么多年下来,都沾亲带故,反正都穷,并不防着谁。

卫来主要的职责是赶羊。

这里的羊散养,都趁晚凉时出来遛弯,啃草,闯门,然后被赶,可能是家常便饭——只片刻功夫,临近的几家已经几次大嚷大叫,每次卫来探身去看,都能看到门里慢条斯理走出一头羊。

他赶了两三只,眼见天黑的厉害,转身折了两只照明棒搁到高处照明,再一转头,又来一只,正往门里钻。

卫来摁着它脑门心,就把它推出去了。

说它:“有人洗澡还往里去,要脸不要?”

话音未落,身后飘门呼啦一声,岑今出来了,裹着披绸,拿毛巾擦头发。

说:“没洗完,剩了大半桶。”

早说了用不了这么多,卫来一脸的“我就知道会这样”。

角落里有床,扎起的木棍搭在石板上,凹凸不平,岑今过去坐下,漫不经心:“你去洗吧,不要浪费了。”

卫来说:“我洗澡方便的很,只要擦一下……”

及时刹住了:岑今脸色忽然沉下来,还怪凶的。

真是,还不是沙漠用水不宽裕,要是足够,谁还不想洗啊——吃了一夜沙,海里泡完带出一身的盐,又是搭帐篷又是烧火的,他也想痛快洗个好吗。

他矮身钻进帐篷。

里头的照明棒很暗,光下笼着两个铁桶,其中一个桶里的水,几乎就没动。

说了一桶足够,非让他多烧……

卫来掀脱衣服,脱到一半,心里忽然一动。

他慢慢坐倒在地上,看那桶水——他知道自己一定是笑了。

真是……

——

岑今坐在床上,头发擦的越来越慢,凝神听帐篷里的动静。

你倒是洗啊,你不是进去睡觉了吧?你不是把水喝了吧?

“岑今?”

水声终于响起来,哗啦哗啦。

“嗯?”

“明天海盗就会过来了……这些海盗,是什么样的人?”

“这怎么讲的清楚。”

“大致给我讲讲吧,照面之前,你总得知道对手是什么样的人。是加勒比海盗那样,还是维京海盗?船上会升海盗旗吗?一个骷髅头,架两根交叉大腿骨的那种?”

岑今笑:“胡说八道……海盗大多是渔民,很穷的渔民。”

她思忖着该怎么样把这事说清楚。

起初的时候,索马里的渔民日子还挺好过的,毕竟国家海岸线有3000多公里,鱼类资源很丰富。

但是后来,九十年代,前政府被颠覆,国家进入了十年的内战状态,到处是军阀割据,国家秩序的坍塌,带来了一系列的问题。

首先是货币贬值,索马里先令一度成为世界上最不值钱的货币,最差的时候,2000索马里先令只约合欧元……不行,欧元约合不起,约合人民币几块钱。

其次是欧美捕捞船只的到来,军阀各自混战,海岸线门洞大开,欧美捕捞船趁乱而来,在索马里海域采取灭绝性的捕捞政策,甚至驱逐渔民。

自己国家的海域,自己捕不了鱼——政府没能力管,因为没政府——而渔民捕不了鱼,就没了生活来源。

再次……

咦!

进来一只羊。

岑今盯着羊看。

它也盯着岑今看,面相很纯良。

岑今慢慢把腿缩上床。

心里默念:别过来,我刚洗完澡。

羊好像对她确实也没多大兴趣,过了会偏转头,好奇似的盯住了帐篷的飘门。

水声传来。

女人是水做的,这一刻,岑今觉得自己是坏水做的。

她咳嗽了一声,用自己的声音铺陈出一切太平无事的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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