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卫来心里一动,但并不想表现得太着急。

他不紧不慢吸了口烟,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吉妮。”

“谁打听我?”

“也不是打听你,打听你的车。”吉妮指他停在院子角落里的车,“说是吉普车,上头盖着棕榈席,全埃高也只有这么一辆吧。”

她咯咯笑起来。

卫来不动声色:“你继续说。”

“天不亮就进镇子了,开的是辆面包车,车上大概两三个人。没住店,听说住到人家里去了。”

“哪一家?”

吉妮不说,手心向上,要钱的姿势,笑得意外深长。

卫来也笑:“昨天要你打听,今天就有消息——你知不知道,消息太灵通,也会让人怀疑的。”

吉妮冷笑:“我们这种人,没有固定的工作,没事就聚在一起聊这聊那,镇子这么小,早上来了头狼,从哪个方向来的,叼了什么走,没到中午我们就都知道了。”

“他们的住处……你想要多少钱?”

吉妮舔了舔嘴唇:“十……美金?”

“好,待会给你。”

吉妮笑起来,伸出的手垂下去:“你出大门,左转,一直到街尽头,有一排住户,墙是石头砌的,棚顶有绿有红,他们住红顶的那间。车子开到屋后的林子里去了,轻易看不到。”

“车上的人,有什么特征吗?”

吉妮想了一下:“还挺普通的,跟当地人差不多,就是其中一个戴墨镜。”

她给他解释:“现在是小雨季,经常下雨,出太阳的机会少,大清早的戴墨镜,很奇怪的。”

卫来眉头皱起。

墨镜……

难道是之前在假的海盗船上,遭遇过的那个刀疤?他没淹死吗?被救起来了?

吉妮斟酌着他的脸色:“没别的了,我什么时候可以……拿钱?”

卫来回过神来:“还有最后一件事。”

“你卖他的消息给我,会不会也把我的消息,卖给他?”

吉妮瞪大眼睛看他,先是不明白,蓦地反应过来,脸颊涨得通红:“我没有,我只是打听……”

卫来伸出手指竖到唇边:“嘘……”

吉妮停住,胸口剧烈地起伏。

卫来微笑:“我知道你没有,我只是提醒你,吃两家饭的人,会挨两家刀,所以你得坚定一点——跟我做朋友,一定比做敌人好,因为不但有钱拿,还有命花,嗯?”

“我走了之后,你去朝我女朋友拿钱,记得对她客气一点,尽量配合她——她脾气很好,没准会多给的。”

——

卫来回房的时候,正赶上旅馆老板送咖啡过来,给他们解释:“住客都有,咖啡是房费里带的,早上过来,你们没起,这是补的。”

说话间,大门口进来几个男人,都是当地人打扮,年纪不大,脸上带瑟缩腼腆,你推我挨地往里走。

见岑今盯着看,老板冒出一句:“这些是要去南方打工的,过来找姑娘。”

岑今笑笑,回答:“是去肯尼亚吧,也是不容易。”

这对答没头没脑,卫来听不明白。

老板走了之后,岑今给他解释:“埃高因为这些年经济一直不好,很多人背井离乡,偷渡去肯尼亚打工,几乎形成风潮,而这风潮里,又生出一个惯例。”

“因为肯尼亚性服务非法,肉金又太贵,谁也不舍得拿自己辛苦攒下来的钱在那找女人,所以偷渡之前,他们要找个家乡的女人,温存一晚。”

“你没注意到吗?这小镇外来游客不多,却很热闹,就是因为这里是个汇集的中心:附近十里八村的男人,有这个需要的,就到这里来找女孩,谈妥了之后,就可以在旅馆开房。”

卫来盯着那几张脸看了一会,心里迅速替换出一个主意来。

他从床下拖出那个帆布袋,挑了两把伯莱塔M9带上,匕首插进后腰带扣,又拈出一把四指铁指虎——这玩意儿是套在手指上的,上头带锐利尖刃,一拳下去,不残也伤。

岑今坐到床上,沉默着看他。

卫来自己都觉得不忍心,想了想,还是换了一把普通的指虎。

然后抬头看着岑今笑:“以后,你如果遇到男人在打斗,千万要躲开,没有轻轻一碰这种事——最轻的一下子,都够你恢复十天半个月的。”

准备得差不多了,他站起身,长舒一口气。

然后看着她笑:“我要走了,没什么要说的吗?”

岑今说:“如果能谈判,就不要动手好吗?”

卫来笑,伸手拉她进怀,轻轻拥住她。

“我下面说的话,你要记住。”

“我一直认为,最好的保护,不是把你关在门窗紧闭的屋子里,让对方怎么攻都攻不进来——而是你和我都要处在变动之中,让对方捉摸不透。”

“待会,我走了之后,你准备好足够的美金,吉妮,那个埃高女孩,会来找你拿钱。”

“你让她配合你,偷天换日——你告诉她,外面有人监视你,你要逃跑,你的男朋友会在镇外接应你。你换上她的衣服离开,用沙马遮住脸,没人看得出来。她要待在这个房间,至少一个小时之后,才能打开门。”

岑今低声问他:“我要逃去哪里?”

卫来笑:“带上那把沙漠之鹰和你自己昨天买的那套衣服,找个洗手间再换一次——很多人认识吉妮和她的衣服,所以你要再换。”

“然后去街面上选一个老实的、来找姑娘的男人,告诉他,你愿意跟他过夜,要求回到这里,选房间开房。”

他示意她看斜对面一间空着的小客房:“就定那间吧。”

“你就在那里等,我会去找你,记住,听到我的声音才能开门。万一那个男人不老实,你就开枪,枪口堵在枕头上,可以消音。”

岑今抬头看他:“那你一定要回来。”

卫来笑起来:“当然,我还要回来,接你回家呢。”

第50章

走是走了,但并没有立刻去那片棚屋,卫来在附近的街面上逗留了片刻,像个普通的游客,摆弄黑木雕,又挑拣羊皮画。

直到看到岑今出来——她裹着沙马,只露一双眼睛,截住一个年轻的男人,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男人耳根通红,看都不敢看她,任由她拽进门里去了。

真不知道回头是该夸她还是训她。

卫来吁一口气,看街面上人来人往,顿了顿,唇角微弯,觑准一个方向,忽然发足起跑。

他眼里只有方向,其它的都是障碍:拨开人、绕过摊贩、跃过驴背、墙面借力、急速下坡、迂回着借助每一块大石和每一棵树的掩护……

这镇子外围,不管哪个方向,跑得够远,就是进了山地——他假设旅馆外围,对方也设了眼线盯梢,对比岑今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的大变活人,他要简单直白的多。

就是让你们眼睁睁跟丢了。

山地是最好的掩体,山、石、水、树,以他受过的特训,没人能在这里盯上他。

估摸着跑的差不多了,他停下脚步,倚在一棵树下静候了会,然后上树,借着密叶罩掩,取出单筒微型望远镜扫了扫四周。

视野里,只有一只失群的瓦利亚野山羊,长长的弯角像京剧人物头插的雉鸡翎。

卫来回忆来时的

方位,然后换向折回,如果他的计算没错,按照他的路径,会到达那处棚屋的背面。

一路顺利,到达棚屋之前,先看到了吉妮说的那辆白色面包车,对方大概是想做掩盖,折了很多枝叶覆住车身,卫来绕着车子转了一圈,砸碎一扇车窗,探头进去扫了扫,不错,有些绳索装备,他用得上。

拔出刀子,扎漏三个车胎——不习惯赶尽杀绝,所以留了一个。

继续往前走,在棚屋后几十米处停下,掩身树后,用望远镜观察红顶的那间。

屋子开着窗洞,偶尔有人走动,卫来的望远镜死死咬住那个窗洞不放:不全能看到脸,但根据身形、身高和衣服的颜色,可以确定里头是三个男人。

他琢磨了一下。

开枪不合适,一次最多干掉一个,打草惊蛇不说,梁子更难解了。

一次性干翻三个不是不可能,但危险性高,他不是很想冒险:毕竟晚一点,还要去接岑今。

最理想的,是逐一引出、放单、各个击破、不见血、绑起来谈判。

怎么引呢?

机会来得太便宜,有个男人出来尿尿,绕到屋后,看了看窗洞,估计是觉得不够隐私,又走远了些,避到一块大石后头。

卫来在心里说:我谢谢你了。

出于人道主义考虑,他等那人放完了尿才出手,豹子般忽然窜出,带着指虎的拳头狠砸在那人腰勒处,那人痛得脸都变了形,还没来得及喊,头已经被狠狠摁进泥里,背上被膝盖顶住,顶得他一口气险些上不来。

顺利地出乎意料,卫来皱眉头。

他妈的能不能尊重一下王牌?第一次派来的人就不专业,这都第二次了,就不能稍微找个稍微有点斤两的人来?

——

卫来心里记时,约莫过了5分钟的时候,屋里有个男人吼了句“怎么还没好”,大概是同伴这泡尿的时间太久,他有些不耐烦。

他也在这5分钟内利落地完成了一切,面上抹了几道湿泥浆,迅速上树,天上开始落小雨,天色更暗,他借着树冠的掩映,不动如山,望远镜的镜筒是他延伸出的眼睛,只在两个点移换。

近处,先头被干翻的那个男人被绑吊在一棵树上,嘴里塞着撕下的衣幅,挣扎纯属徒劳,只让他被绑吊的身子在半空中晃的更厉害而已。

远处,那个小小的窗洞传递出一切:约莫7分钟的时候,卫来看到刀疤露了头,又很快缩回去,屋里的气氛明显有些不安,又过了5分钟,那两个人小心翼翼地出来。

都带了枪,很谨慎地一步步朝林子的方向走,卫来的位置高,可以把他们的动作看得大致清楚:毫无疑问他们没受过专业训练,连进入危险环境时互相为“眼”互相掩护都做不到,枪口都指着林子,后背空门大开。

卫来想念可可树,有他配合的话,前后各一个点射,这场仗已经结束了——不过他仔细看了一下,其中没有那个AK,这说明对方至少是一个成员“大于4”的组织,要这些小喽啰的命,远没有从他们嘴里套话来得有价值。

看来背后还有别人,这事,今天、这里,了结不了。

卫来屏住气,耐心等着。

那两人行事有些犹疑,互相打着手势,慢慢靠近,看到吊着的那个人时,明显紧张,慌乱地四面去看。

就是这个时候了。

卫来藏身的树,距离吊人的那棵,大概两三米远,但更高,他骤然发难,一声暴喝,直接从高处直扑向那棵树。

枪声响起,子弹向藏身的那棵树上招呼,嗖嗖从乱摇的枝叶间高速穿过,刀疤反应过来,吼:“到这棵树了!”

枪口再朝这头举,已经迟了,卫来把这头的树冠砸地枝摆叶摇之后,准确抓住那根吊人的绳子,迅速下滑,刀疤还在努力从树冠中找人,忽然看到他出现,刚想出声示警,卫来已经扑荡过来,抱住他就地滚翻,再起身时,枪口已经牢牢抵住他后颈。

直到这个时候,剩下的那个人才想起枪口再换向,瞄不到人——卫来躲在刀疤身后,直接拿他当肉盾。

僵持了两秒之后,卫来问刀疤:“真不让你朋友把枪放下?不如这样,大家各开一枪啊,看谁瞄得更准。”

他从刀疤脑后露出半张脸,看着那个人笑:“要么你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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