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云连邀拂开衣袂,踏入场中,令所有人陡然提起十二分精神,这场最受瞩目的比斗居然会提前到来,显然又大出诸人意外。
萧茗冷冷地道:“这蓬莱台倒是十分和当我与云门主分个高下。”
“云某等这一场,已经等了好些年,眼下也十分兴奋。”
“哼。来吧。”
萧茗陡然若大雁飞起,整个身体腾空而起,两掌之间热浪滔天,朝着云连邀所在不断攻去。
纵然是两个见证的武林名宿都不敢作保,若是此刻萧茗攻出这等逆天的掌法,他们能否承接得住,而最可怕的是,萧茗每一掌都比方才那一掌更加难以预料,就仿佛地狱业海,瞬间就能将人吞没在他万千掌影当中去。
而云连邀只是微微后撤一步,便抽出了他惯用武器,一柄东海乌龙丝所做的折扇,扇面金黄,折射白光,飒然打开后,本人仍是一副潇洒随意的模样,蓦地脚下运劲,所在处的白玉居然裂出了一条细纹,而自己则一扇举重若轻地回了过去,就像是萧茗的掌法切在了虚无处,但听蓬的一声,萧茗终于拍在扇面之上,劲气交击。
二人都是在一阵静谧后陡然分开,很显然,两人都为对方那深厚的内力而感到惊异。而萧茗很明白,此刻两人都在调息,谁先调息完毕谁便能抢占先机。
几乎就在同时,云连邀与萧茗又同时迅疾地冲向彼此。
苏袖因身体还未完全,轻咳了声说道:“云连邀居然如此厉害。”
“举重若轻,举重若轻。”白锦喃喃了两声,然后顺着她的背部轻拍着道,“怕什么,若是此战输了,你的门主便是再没机会拿到沧溟剑,就看他求剑之心有多深了。”
为了沧溟剑中的“冥心大法”,他也要全力以赴啊。
这时二人越分越远,只因为气劲激发也越来越蓬勃,使得他们的袍袖同时鼓起,在空中翻飞而下。
这一刻,四野气流似乎再度因他们的罢手而停止了下来。
一个若潜龙出水,一个如谪仙下凡。这两个武林最顶尖的人物面对面的时候,不仅仅斗的是武功,也有坚持,还有心机。
云连邀此人在萧茗面前,似乎神秘颇多。
然则萧茗在云连邀处,却把握了最要紧的两个女人,他爱的如今在九天门,他要的如今被下了毒。
看着似乎云连邀处于上风,只是还未触及萧茗着紧的部分。其实从一开始绯夕烟坐在这对面,至第三回合苏袖因毒伤发作倒地,就已经是萧茗与云连邀的斗争开始。至此,云连邀的心神守防,比萧茗更加严锁。
他启唇说道:“我听说自从绯小姐离开,萧门主就立刻移情别恋,只是对方如今是惜香公子的未婚妻,你待如何?”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视线再度集合到苏袖身上,即便是她明知道对方所谓是假,心口也在怦怦直跳,满面红晕。
萧茗双目一沉,词不达意地回答:“就告诉你的主子,他想要的人和东西我早已经得到了。”
云连邀的心神终于有了一分动荡,正是这一刻的迟缓,萧茗化掌为拳,一道如天神降临的重拳狠狠地砸向伫立对面的人,拳风瞬间笼罩全场,无人不感受到那一股扑面的压力,使得他们更加晓得此刻云连邀的压力更加大。
如他所在已经是避无可避。
如他此刻回击已然没有萧茗蓄力一击来得凶猛。
云连邀只好借力上腾,萧茗的拳风直直地朝着三位见证人而去,这时东海隐者梁博暖豁然站出,大袖乾坤如云章八卦,将那拳风层层化解于其袖中。
萧茗见此便也收了拳立于原处,梁博暖化去拳风后冷哼了声看向后方的云连邀,“尔等继续吧。”
云连邀潇洒耸肩道:“方才是在下不好,若是在别处已会连累他人,这一局,算作我输。”
话刚出口,所有人都没料得,明明是梁博暖刻意给他机会,而其居然主动放弃,当然苏袖也不相信,他居然如此光明磊落。
白锦凑到她耳边,“自然是在外人面前维护自己正道盟的形象呐。”
苏袖诺然。
如今又打了平手,但是萧茗似乎并不开心,他回到坐席,面色森冷。苏袖不敢触了逆鳞,先放其自己琢磨,抬头看向任亦白。
还剩思慕侯,思慕侯司徒空山江湖名望都高于方紫宵,可见此场若无意外,也定是问题不大。而实际情况却又的确如此,司徒空山的箜隆剑大巧不工、古朴自然,比之方紫霄的紫宵剑,更上一筹。其人虽苏袖因气力不济有些没看清楚,却也能感受到当司徒空山迈出场时傲视群雄的那股霸气,单就这份独行江湖的能耐,就已经压了方紫霄一头,几乎是没有什么悬念,他便凭借着其成名招数“剑啸九天”将方紫霄的剑挑飞场下。
至此,再无悬念。
苏袖舒了口气,绷得紧紧的神经总算是松弛了下来。
任亦白露出颇为可惜的神色,毕竟沧溟剑若是能给九天门,自然是最合适的选择,因为九天门代表了正道之气,只是今日似乎老天一直在帮地狱门,从原本的单薄两人到最后的高手相助,思及今日之战,自己也觉收获良多,于是转回笑意,在锣鼓上重重一锤,唱喏:“赏剑会结束,沧溟剑得主——地狱门萧茗。”
任天煌此时命下人将鼎炉上的沧溟剑取下,交到莫青霜手中,而其只是淡淡地看了眼萧茗,居然转身离开。
看多热闹的人也皆都散去,不知道什么时候,云连邀等人也离开了蓬莱台,只余了楚明澜的天乙宗、司徒空山、秋夜卿、林清苑还在台上等候。
白锦因为躲避占轻绡,早不见了踪影。苏袖无奈地看着占轻绡拎着手中长剑气势汹汹地冲了出去。
任天煌道:“日前莫大师已经嘱咐过,不论由谁夺得沧溟剑,都需要去我们山庄内与其密谈一回。”
苏袖揣测,恐怕是要将这沧溟剑如何取出秘籍之事儿告知得剑人。
任天煌看了眼苏袖,虽然明知今日若没有这个女子,萧茗也得不到这柄剑,却还是低声道:“只许一人,十分抱歉。”
苏袖转头朝向萧茗说道:“那我在此等候门主便好。”
萧茗与任天煌示意了下,拉着苏袖走到一旁,“你便替我请方才相助的几人,在仙府楼定下一桌。”
苏袖小心翼翼地问:“可是……我不是不能离开你的身周?”
“跑得了吗?”
萧茗一句自信满满的话将苏袖顿时打回原形,她自然晓得,只要自己这颗心还在萧茗身上,定然是跑不了。
“明日不需回来,我有事儿要办。”萧茗将一锭银子搁在苏袖手中,叮嘱完后才转身离去。
或许正是苏袖与白锦的一句“希望谁赢”,将他敲醒了过来,即便是做不到真情以对,也至少公平一些。明日的事情,若是往常他不会让绯夕烟犯险,就一定要保护好苏袖。萧茗承认,对苏袖,他的确是动了情,所以才会在刹那,不愿意让她为自己行危险之事,即便是原先她是这环节中重要的部分,却就在那一刻,彻底放弃。
莫名地看着萧茗转去了山庄,苏袖先是走到楚明澜与司徒空山面前,喜悦地看着颇为神奇的楚明澜,才转过头来打量清楚司徒空山的容貌。
思慕侯,听这名字本就多情而又贵气。其人亦是如此,凤目含情,唇角浮笑,最让苏袖过目而不忘的,是司徒空山的这张颜貌,竟然能比女人还要美。或者用沉鱼落雁四字来形容亦不为过。难怪方才司徒空山持着一柄大剑走出来的时候,坐在他对面的秋夜卿与林清苑居然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刚要与司徒空山道谢,却听身后响起女子的温婉说话:“原来这位就是江湖传闻中的思慕侯。‘众人难见思慕侯,一见便知百花羞。’当年乔才子的一句话道破天机,世人还以为在开玩笑,却原来是真的。”
司徒空山或者不太喜欢别人着重自己的美色,但又无法与江湖第一美人秋夜卿说此重话,只好诺诺道:“也是因为我的旧友楚明澜相约,否则在下对此会并未有太大兴趣。”
这时林清苑也走了过来。
苏袖好奇地问:“真是想不到思慕侯您与明澜居然是旧日好友。”
楚明澜继续露着小酒窝笑眯眯地说:“这可说来话长,姐姐我肚子饿了,方才听门主说了要你请客,可千万别耍我!”
苏袖笑得前仰后合,“就知道吃,我们现在去仙府楼吧。”
林清苑拉了拉秋夜卿,颇为羞赧地低声道:“我们是否要先行回去?”
见二位美人似乎也有相随之意,只是不太好意思,苏袖十分友善地道:“二位姐姐与我们也是许久未见,不若一起吧,只是不要嫌弃苏袖招待不好。”
仙府楼。
这正是蓬莱城内最大的酒楼,处在最繁华的地带,当五个人出现在酒楼下的时候,男人皆俊朗不凡,女子也美艳无双,这让酒楼的小二皆都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终于白锦也从占轻绡的追踪中逃了回来,才有人慌张地将几人迎了上去。
坐定之后,苏袖才赫然发现,居然呈三男三女的态势,不觉赧然一笑,施施然地坐在了白锦身旁。有意无意,她发现林清苑居然坐在了楚明澜旁边,愕然之后突然莞尔,扯了扯白锦的衣裳,让他明智一些。
白锦连忙会意,“既然今日如此有缘,又是三男三女,不若分开来坐,来,秋姑娘到我旁边来。”
其实此话一说,便是让秋夜卿与司徒空山二人坐在一起,也教林清苑能够自然一些。
秋夜卿哪里会多想,欣然换座之后,忽然问白锦:“之前江湖之中甚有传闻,也是此番我相随的缘故之一。”
苏袖没明白,招呼来小二点上菜肴之后就看见白锦的面色甚是尴尬,自己还好奇地问:“什么传闻?”
“难道苏姑娘竟然不知吗?江湖中说此传闻便是由你亲口说出的,说……说公子与你在一起只是虚情假意,实则行的是断袖……”
苏袖呛了口口水,险些被白锦瞪死,哪里还敢胡说,“一定是别人瞎说的,公子哪里像是断袖。”
楚明澜接话说道:“可以理解,江湖之中甚多歪说,原先还有说司徒是断袖的呢。”
司徒空山隔空去揍这小子。
楚明澜连番闪避,笑意连连,“我小时候真以为司徒是个小妹子,一度宣下大誓,说定要娶司徒家的小姐为妻,可惜后来家道中落,险些就江湖再见了。”
司徒空山听他说到伤心处,才歇了手,“谁让你爹那么强硬,不与我家借钱渡过难关,定要远走他乡。”
苏袖觉着这个故事十分的熟悉,忽然恍悟,这不是自己编的与白锦相识相知相遇的全套故事的翻版吗?幸好秋夜卿和林清苑没听出破绽来,只是像听故事一般听得津津有味。
白锦问道:“难怪在下行走江湖这么长的时间,居然没有听过天乙宗。”
“天乙宗并非是靠武艺闯荡江湖的宗门,主要是做生意,极北之地的药材生意。”楚明澜挠挠头,“只是后来有几个术士定要与爹爹说,我们所在的地方将来会给我们带来大祸,爹爹又信以为真,就这么弃了住了十余年的好地方,让与他人。”
“什么地方?”白锦忽然追问了句。
楚明澜托着下巴,看了眼司徒空山,“得陇朝龙岭。”
朝龙岭!又是这个地方。
这三个字唤起了苏袖与白锦不算太长远的一个记忆,自然就是来自于前朝谋者秦竹几人的留言,若找齐残图,便可去朝龙岭寻找他们。
苏袖现在已经可以断定,玄天八卦定然与朝龙岭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白锦也是这般想的,所以她不露痕迹仿佛很感兴趣地追问了句:“朝龙岭?那地方能有什么危险,居然还让你爹爹选择了背井离乡。”
楚明澜不疑有他,做了个可怕的表情,“不能多说,时间太久了,都是前朝的事情了,当时还是与朝廷有些干系。”
苏袖与白锦二人交换了一个非常兴奋的眼神。
这时候,仙府楼已经源源不断地将各色佳肴送了上来,楚明澜很不顾形象地开始大快朵颐,而司徒空山只挑些素菜进食。林清苑与秋夜卿自然是因为大家闺秀的缘故,虽是江湖女子,吃起饭来十分斯文。
林清苑果然似乎十分着紧楚明澜,偶尔见他吃得太急,还会替他夹上几筷子菜。
后来不仅仅是秋夜卿发现了,连司徒空山都有所察觉,直直地朝着二人看来,直到将林清苑那薄面皮给看得赤红,在那清冷的外表上增了几分旖旎。
只有楚明澜毫无发现,还好奇地停下筷子,问道:“你们怎么不吃?只有我一个人这么饿吗?”
司徒空山替他解释了几句,“明澜这些年有些苦,多吃些吧,看你瘦的。”
难得的是林清苑居然问道:“我一直好奇思慕侯这思慕二字的由来,不知是哪位姑娘如此有幸,会得到司徒兄的思慕。”
楚明澜忽然被刚咽进喉中的饭呛住,很是惨烈地咳了起来。
这次轮到司徒空山十分苦恼,他放下手中茶盏,叹道:“这事儿也是个乌龙!在下与楚明澜这浑小子分开后,耗几年寻找都没有寻到他,还以为他故去了。所以每当别人问到在下婚配时候,在下都认为年龄未到也没有遇见心仪女子,更觉即便是有了心仪的女子,也需要有楚明澜在场才可成亲。所以始终都说,故人未见,不可为家。”
“难道这句话被十传百百传千,最后……变成你思慕某家女子,不肯为家?”苏袖瞠目结舌地问。
“是!”司徒空山无奈以对,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笑了出来,只有楚明澜嚷嚷着,“当年就是因为这小子的这句话,让我吓得有好几年不敢来见他,一直躲啊!生怕他当真有个什么断袖之癖哟!”
司徒空山顿足,“胡闹,我一生孤高的形象,就被你毁个干净!”
一顿饭在极其愉快的气氛下结束。
之后苏袖很有用心的让楚明澜与司徒空山二人送两位美人回客栈,也算给他们建立下单独相处的机缘,司徒空山心中明了自然欣然答应,他答允后楚明澜不敢不从,所以六人再叙了会话后,才欣然告别。
白锦这时候才偷空问了,“以你家门主对你着紧的劲儿,居然会放你一个人出来?就不怕我单独带你跑了?”
苏袖无奈摊手,“他还说要我明晚再回去。”
白锦苦笑,“这人还真是有胆气,一来我今日已经与九天门叫板了,很明白我不可能再肆意带你离开,同时得罪九天门和地狱门的事情,白锦自问还不太办得到。”
苏袖上前揽住白锦的胳膊,二人亲密地在街上行走着。蓬莱的所有主街道均明如白昼,万头攒动,显然此刻还未到休息时候,源自武林大会所惹来的人群都在街上游玩行走。天际烟花绽放,使得整个城市在月光之下沸腾着炽烈的气氛。
苏袖张望了片刻问:“往来都是墨师傅与你同进同出的,怎么今日一天都没见踪影。”
白锦皱眉道:“正是因为在来时候觉着此次武林大会颇有些玄机,也感觉到有那么点不对劲,所以才让墨昔尘出外打探去了。”
苏袖懊恼地说:“那岂非今夜是瞧不见墨师傅了。”
白锦快意地笑了声,“他不到探查出结果绝对不会回来,这死脾气一向如此。”
忽然白锦停住脚步,扭头看她,“萧茗让你明晚回去?”
“嗯。”苏袖轻点了下头,也忽然觉着事情有些不对。
白锦抬头看着朗朗夜空,首次面色凝重了起来,“看来明天一定有事儿发生。”
苏袖转头就要朝着邵府去,被白锦拉了回来,教训了一顿,“若是萧茗想让你知道此事,不会瞒到明天。尤其是今晚他一定蓄势待发,不容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