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苏袖不明所以。
“风子轩说若非是你的要求,云连邀根本不会放他安全离开。”萧茗难得打趣了句,“他可真爱你啊……”
苏袖顿时臊得脸红,“别,别乱说,我和连邀清白的很。”
“连邀?”萧茗挑眉。
苏袖惴惴不安地抬眼,忽然莞尔一笑,眉眼弯弯,“门主你莫不是醋了?”
萧茗低下头,狠狠咬在苏袖白嫩的脖颈上,低声喝道:“不许念着他,还有什么来世报恩。”
苏袖嘟嘴,“当时谁晓得门主你心里头是不是有圣主子,就光那件事儿就愁得我要死,一面怕你放不下她,一面又担心是自己自作多情,可为难了。”
见她说得真情流露,萧茗也落了心中大石,他们二人走到一起,也只能说是波折不断,困难重重。这其中如果不是苏袖自己一直坚持,一直努力,恐怕他此刻依旧是孑然一身。
苏袖挪到他的面前,捧着那张完好如初俊朗无双的脸,痴迷地道:“门主啊……你可知道袖儿此生最大的愿望已经实现,可世人常说好景不常在、好花不常开,每当拥有此刻完满,却总是会担心风雨欲来。”
眉目如画的小脸泫然欲泣,萧茗明白她在担心什么。因为至今他还没有说过,想放弃玄天八卦一事儿。
“你可知道,此事儿是唯一能让墨昔尘坚持下去的理由?”萧茗没有立时应许,而是话锋一转,让苏袖顿时萎靡下来。
是呢。白锦的余愿余心比她坚定得多,否则不会带着要拖云连邀一起下水的目的慷慨赴死。墨昔尘必须会为她报仇,但是领教过凤以林等人的手段,苏袖很清楚,再坚持下去也是以卵击石,毫无建树。
她的信心早在对方众多好手以及步步为营的计谋中,被毁得干干净净,尤其是他们这些人,目下都在别人的掌控之下,再非隐秘行事。
“另外,回逍遥峰后,恐怕我暂时不能露面,你也得去禁地生活。”萧茗忽然道。
苏袖双目一凛,“我倒是忘记,即便是云连邀想办法放了我,凤以林暂时还不会放弃对你和墨昔尘的追踪。这么说,走官道的确不太安全,我们还是小心些吧。”
萧茗难得地浮出一丝微笑,“这就叫实之虚之,凤以林如何能想到我们大摇大摆地走着官道。倒是进了青阳镇回山的那条路却不会太平。”
苏袖想了想,“看来我们还是不回逍遥峰的好。”
萧茗意外地看着她。
“就在青阳镇住下。”她想起了那个隐居在青阳镇的沈娘,当初也正是她收留了自己几日,不知为何,她总是想要去与沈娘见个面,至少要弄清楚,她究竟是知道水运寒是云连邀,还是与其并非真正的母子。
即便也是在骗她,但苏袖笃定,沈娘绝对不会害她。
这是女子的一种直觉。
萧茗凝望了她半晌,自从二人关系确定了后,她倒是越来越有自己的主意,幸好他也不再坚持自己往日的霸道行径,只点了点头,“青阳镇也可,方便召集人手。”
“大隐隐于市。我想凤以林再想拿住你,也不会想到你会在市集之中生活。”苏袖更加坚定了点。
“哎……若非有我……门主独来独往谁能拿住软肋。”她颇为心烦地窝到软榻上,甚是苦恼。
萧茗半晌没有回答,突然说道:“我听说孕妇不能抑郁。”
苏袖愣住,将方才那些烦躁的事情先行放下,毕竟眼下是安全的,那就有一日过一日。至少她苏袖的命尚算大,望能凭此再过一劫。
将悬起的心缓缓放下,她才眉眼弯弯笑着凑过去咬耳朵,“门主这是从哪里打听来的?”
萧茗狠狠地一巴掌拍在她的臀部,惹来低声轻呼,那双水眸怨怼地瞥了一眼,他才岿然不动,用异常冷静的表情回答:“街上打听的。”
苏袖这才噙着更加甜美的笑,追问着:“那还问了什么?”
“……”
萧茗沉默了,显然是不想再就这个问题继续下去,但苏袖哪里肯依,一直在旁纠缠。
他自然不能说,什么卖糕点的说酸儿辣女,驿站的人说孕妇不可长途跋涉不可劳累,卖毛毯的人说孕妇得惯养着不能让其心情抑郁脾气暴躁……他才不会说自己因为有了孩子心情太过良好,四处打听如何照顾孕妇这一事儿。
苏袖问了半天他也不肯回话,却又心知肚明还是留几分面子给萧茗,心情大好地从柜中又摸出了红枣团子,搁在了口中。
马车颠簸,显然是入了山路。
过长天镇的时候,苏袖心情明显忧郁了下来,听着外头的雪花打在马车上的声音,更是想念起白锦的音容笑貌。
从怀中取出白锦的那柄小扇摊开,当日白锦倒在她怀中的时候,便将这把扇子放入了她的手中。她明白白锦的意思,要将其带给墨昔尘。
扇面上是由白锦自己绘的桃花夭夭,烟云皑皑。这是把最普通的折扇,与云连邀手中的那柄利器,有着天壤之别。
长天就是接连南北的一座重镇,她几度想要下去看看长天坊的现况,却也知晓这样只会徒增危险。李昭语小胖他们,更是再无缘得见,亦是没有逗留,就朝着南方驶去。幸好凤以林并没有骚扰百姓严防关卡,他们顺利地离开了长天,至此踏上了返回青阳的官道。
因萧茗谨记不要让孕妇抑郁这个嘱咐,见她拿出了白锦的扇子,便晓得她又不快乐了。
硬着头皮的微微掀开车帘,看向外方。
年节将至,雪花又大朵大朵地盛开在江南大地,与北方铺天盖地的无垠洁白不遑多让。
他想了想,岔开话题说道:“这将是南方最后一场大雪了。”
苏袖心神微动,从这缝中朝外看去,过了南方这最后一场大雪,入了春,他们的孩子就快要来临。
第二十六章 何处天涯不是家
抚城青阳镇便位于天门山脚下。
这座标准的江南小镇,水连水,桥接桥。因前些日子的一场大雪,使得水面亦是结上了层薄冰。苏袖因被萧茗养了好些日子,不但微微发胖了些,肚子终于是凸出了些。若非有件狐裘大袍罩在身外,明眼人定是能一眼看出她是有孕在身。
二人在青阳镇下了车,那马车夫一路跟随,也算是忠厚老实的人。萧茗放心的地又多给了笔钱,让他在青阳置备个房子,好让苏袖可以不知不觉地住进去。
马车夫名叫付同,是凤临城外郭城凤临县人,因在曹安县娶妻便落户在了曹安。这一趟赶车,是他今年最后一趟营生,事毕便会赶回曹安与妻儿相会。既然能多挣一些自然十分乐意,选来选去,最后在青阳镇的城郊找了个合适的住处。
萧茗与苏袖说这付同别看老实,实则是个精明人。一路而来从不多话,却对二人想要隐匿住所的想法,捕捉得很是清晰。所以仅仅出去一日,却在城郊选房,着实厉害。
苏袖那愈加柔美的面庞上也显出了些紧张,“那此人不会有问题吧?”
萧茗摇头,“这付同已在曹安替人驱车赶马数十年,我租车时候特意打听了下。”
苏袖这才安下心来。
只是连萧茗也感觉出来,当离青阳镇越来越近的时候,苏袖的面色却越来越不佳,再度回到像长天坊那样的情绪中去。
不过他很明白这是为何。虽然二人之间在这近二十天的路上,亲密无间,真的是夫妻一般的生活。但却没有办法在这里,也是如此日夜相对。
萧茗要回逍遥峰主持地狱门的大局,要与墨昔尘见面商量取道深山找到玄天八卦的秘密。即便是萧茗放弃这第二桩事,凤以林也不会放过他萧茗,所以他必须以秘密的手段迅速解决此事。否则他一辈子都只能与苏袖藏藏躲躲,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他十分想伸手抚平苏袖眉间的愁纹,终究还是放弃,男儿立世终是有太多不如意,又岂能尽如人意。
马车渐渐驶出繁华的镇口,过了片树林后渐渐停下,那付同开口道:“二位,到啦。”
先是萧茗,后扶着苏袖下了车。这座小四合院落依山傍水,虽冬意十足,却也能感觉到,当春暖花开时候,这里将是多么美妙的地方。单是院落里数棵苍天老树,就已经让人体会到即将到来的春日里的舒适。
萧茗难得地说了个好,对付同道:“多谢。”
付同憨实地笑了笑,“不过在下不太识字,得辛苦二位自己进去与房主签下房契。”
萧茗欣然点头,二人站在原处送走了付同,才朝着这小四合院走去。
与房东签完房契之后,苏袖总算面色稍霁,揉着胳膊准备开始收拾房子。
萧茗跟在其后,皱眉道:“我回去后会让杨眉儿带人来照顾你。”
“门主你这就要回去了吗?”
萧茗颔首,“出来已近一月,再过十日便要与墨昔尘在天狼崖会面。门中之事虽有风子轩代为打理,但终究不及自己亲自过问的好。”
这时一阵凉风吹过,苏袖觉着有些冷,微微蹙眉,便避入房中去,推开主屋的门,内中摆设齐全,偏生少了点人味。偌大的房子若是连萧茗都离开,只有她自己,不知道会不会生出些许孤单寂寞的感觉。
虽然在别苑的时候,也只有一个人,但至少门外有守卫,凤以林云连邀三不五时地来骚扰,而今这心满意足的生活终于在此刻画上终点,只因为他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江湖地位需要维护,而她,却必须守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等着孩子降生。
萧茗不可能让她犯险。
她自己也十分清楚,眼下对二人来说,最要紧的是什么。
苏袖不可能劝服他罢手,眸光轻飘,落在了遥远的逍遥峰上,“也罢,门主去吧。”
最后一个字落下,在寂静的四合院中,似乎愈加悠远和惆怅。
萧茗转过身,她却生出一种若此刻就放他走,就会是永远的错觉。苏袖断然上前,拉住了萧茗的衣袖。
“门主……”
萧茗转过身来,狐疑地看着她。
卖糕饼的老板娘说过,孕妇的脾气最是喜怒无常。今日果然要好生领教了。
苏袖一咬牙,颇为委屈地道:“门主既然此刻回到逍遥峰上,也是秘密行事,何不将这里作为你的居所。只要与青阳镇里的兄弟知会一下,风堂主等人自会来到这里与你碰面。”
见萧茗负手而立,显然是有所思考。
她不遗余力地解释着,“诚然,也有袖儿的私心。冬日疏寒,苏袖实在不愿一人独居,更不愿与门主分离。”
像是下了什么决定,她痛苦地说道:“至于与墨师傅见面那事儿,也是袖儿的事情,自是不能让你们两人去做。”
“那不行。”萧茗变了脸色,在此事上坚定得很。
卖毛毯的人说孕妇得惯养着不能让其心情抑郁脾气暴躁……眼瞧着那脸色变了,萧茗也始终不能应许。
苏袖面色一沉,冷冷地回身,关上门。
“你休想丢下我一人替你生孩子,自己去找死。你要是敢送死,我连你儿子一起杀了。”
萧茗终于有些忍俊不禁,小庭院中老树枯枝,哪里及得上他内心中的绿树苍天,他转过身去,轻轻地叩了叩门,“夫人开门。”
他忽然记起,就在那火焰洞中诈死那日,尚未动情的他见着苏袖泪眼盈盈,张手朝着自己天灵盖上击去的时候,便已经有些预感。
至今,不足一载,却恍如一世。
算一算,她在其身边,早已十年之久。
半生都有她,半生还有她,的确是三生有幸。
第二日清晨的暖阳出山,总算是投下了缕缕阳光至了房中。虽然说没有来得及备下暖炉在房,但有萧茗这修习“冥心大法”的热源在旁安睡,亦是没有任何寒意。
萧茗要出去置备些日用,更要与逍遥峰上的人做些联系,所以早早地就离开了令人缱绻的小屋。
苏袖算了下时辰,他能在午饭前回归便是相当迅速,故决心前去见沈娘一面。
这个心结是她不能与萧茗说的,就怕伤了他的心。
为了赶些时间,她撑着伞紧随着萧茗就出了门。此时一夜大雪将歇,只有些小雪像漫天的杨絮,到处乱蹿。伞在此时并无他用,就像个装点一般,时不时便有那凭空乱飞的小雪花扑在面上。
站在客栈旁的宅院前,苏袖的手停在门前半晌。
她是不是应该打扰这清净女子的生活,是不是应该去连声追问当初的好意是否与陷害有关?是否有沈娘的相助,当时的云连邀才对苏袖的行踪了如指掌,至最后让萧茗紧紧追随,而这其实正是请君入瓮的妙招。
只是她想了很久也没有叩门,反是吱呀一声,门自己开了,那张净白如玉、娴静如水的面容现在了苏袖的面前,二人眸中尽是诧异。
但沈娘立刻喜上眉梢,亲热地上前握住苏袖的手,“苏姑娘你回来了?当日你不辞而别让运寒别提有多焦急。”
苏袖几乎是被扯着走了进去,这小宅院中依旧是沈娘一人独居没有他人,而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般生活,显然因为苏袖的到来而感到分外高兴。
“运寒大哥最近回来过吗?”苏袖天生的直觉告诉她,沈娘并没有骗她,所以她也是小心翼翼地问。
沈娘顿时有些愁怨地回首,让苏袖坐在小厅里,自己为她泡了杯热茶送入她的手中,“运寒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来哩……”
苏袖心道,云连邀恐怕短时间内的确没办法回来。然她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好呆呆地坐在原处看着杯中冒出的腾腾热气。
终于她还是鼓足了勇气问了句:“请问沈娘……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
沈娘温和地笑笑,“哪里有什么事儿不能问,苏姑娘说吧。”
“运寒大哥……原名便是水运寒吗?”苏袖又追问了句,“为何他要将沈娘一人放在这里,长年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