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袖下意识朝着萧茗看去,但见他咳了一声,恶狠狠地看向楚明澜。
这小子才意识到自己踏到雷区,赶紧撒了手,皱眉拱拱风子轩的肩膀,“好大的醋味!”
风子轩笑笑,这才好好打量了下久未蒙面的苏袖。
经过蓬莱那桩大事儿之后,他对苏袖自然是刮目相看,虽然半多是听来的,恐怕还添油加醋了良多,但那日从连玉山上归来的兄弟,没有不对苏袖感恩戴德的。
原本他以为这是心机,却在看见她静若止水地站在院中,眼里似乎只有萧茗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把别人想得太复杂,却忘却了真爱。
苏袖回身对杨眉儿说:“眉儿帮个忙,去为风堂主和明澜收拾下房间,我与门主有几句话说。”
杨眉儿似乎还真有点怕萧茗,慌忙应了声,冲上前去拉着风子轩与楚明澜就跑。
风子轩与苏袖擦肩而过的时候,低低地说了句:“一直以来,最想与你说句抱歉。”
苏袖心中一热,抬眼看去,正与萧茗对上眸光,风子轩已然跟着杨眉儿转身朝着东边厢房走去。
萧茗走近她问:“何事儿?”
红儿和青儿正与楚明澜又走了出来将满院子的东西往房内搬,年龄相当的几人是有说有笑,让这原本有些寂静的四合小院顿时热闹了起来。
她拉着萧茗走远了些,才定定地将自己漏了的事情说了出来:“两桩事儿。一桩是我见过木长雪木堂主了。”
“他?”萧茗紧蹙眉头,“他在哪里?”
苏袖想起司南凤那双鬼魅的眼睛,还是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现时他已经是凤以林的宫廷御医司南凤,恐怕还有别的身份我不清楚。但至少明白,针对地狱门的一系列行动,定是他发起的。”
萧茗未答话,显然此事有些出乎意外。
“所以万事小心。”苏袖没有别的想法,只能提醒了句。
在江湖争斗上,眼下处于下风的他们,的确只能谨慎行事。而苏袖苦劝无能,也只能放弃了原先的那些心思。
“还有一桩是?”
苏袖思忖了下,还是小心翼翼地说道:“明澜此人,值得信任。在你我都在晏雪山的时候,真的是尽心尽力的相助,我看不如就当做报恩,将你那‘冥心大法’给他看看如何?”
萧茗那深邃的眸子在苏袖面上停留了半晌,他总算明白苏袖让楚明澜尽心相助的缘故。不意问:“你为何能那么信任楚明澜?”
苏袖讷讷回答:“我说是女人的直觉,你信吗?”
萧茗拍拍她的纤背,“权当为你破例一回。”
苏袖笑眯眯地追在他身后,“门主你最好了。”
萧茗老神在在,似乎自从风子轩等人出现后,他那门主架子就收拾了回来,什么柔情蜜意,甜言蜜语,都为那几分脸面,收了回去。
不过苏袖一点都不在乎,方才那一句为你破例,就足以让她心花怒放。打了个呵欠感觉有些疲累,这就决定回屋睡觉,将剩余的事情交给萧茗等人处理。
既然不肯放弃,她也无能为力,只能静候其变。
萧茗与风子轩、楚明澜坐在堂屋当中,由红儿拨弄着暖炉,当火烧旺后,就关上门走了出去。
风子轩睨了一眼红儿,将杯中热茶晃了晃,浅笑道:“是否如今的女子,都不如袖儿贴心。”
萧茗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予置评。显然是被其挤兑多了,倒也老脸淡然得紧。
楚明澜啧啧称奇,“我从第一天看见袖儿姐姐,就觉着得是个什么样的男人才能配得上。如今么……”
他摇头晃脑,做出痛不欲生的表情来,“虽然有些可惜,但还是认了。”
萧茗冷冷地看他,“原先还应许了袖儿完你心愿,如今尚要考虑下。”
楚明澜喷出口中的茶水,谄媚地笑道:“哎呀,萧门主你与我的袖儿姐姐简直是天作之合!天上没有地上仅有这一双!”
萧茗不理会他,由他在那里忏悔,转头与风子轩说:“你确定言凉发来的消息是真的?”
风子轩蹙眉,“唯一担心的是云连邀将错就错而已。”
“说什么?”楚明澜好歹算是局外人,正色问。
风子轩也不瞒他,沉声道:“你应是晓得自从蓬莱被九天门算计之后,地狱门便元气大伤,内部更是分化成两派。一派则是心灰意冷决意投诚,另一派则是我这种执意不从想办法逃出来的。”
楚明澜喔了一声,“是说言凉是与你商量的,假意投诚,实则是静观九天门的变动?”
“我们被分别关押起来,并没有来得及联络。”风子轩摇头,苦笑着道,“待我下山回到逍遥峰上,才知道言凉与雷诺然都……”
“当然,最伤心的莫过于运寒再也回不来了。”为了此事儿,他生生醉了好几日,大哭了两场,谁料得这最好的好友是再也不能归来,死在了连玉山上。
萧茗眸子一沉,捏紧了手中的瓷杯,这场争斗是以血的教训来结束的,当然,自他伤愈以来,便更加不可原谅云连邀,否则他什么都肯答应苏袖,唯独此事儿,绝对不能同意。
楚明澜与水运寒不熟,只好转换话题试图改变下此刻的气氛。
“那言凉究竟说的什么?”
风子轩摊开手中的纸条,“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只是说近日云连邀及门中数位阁主,忙于准备九天门年关大典,没有时间亦分不出精力来针对地狱门,所以正是我等休养生息之时,望把握时机。”
楚明澜呆呆地听着,回过神来说:“不应该是假的。”
“嗯?怎么说?”
“我们宗派虽是新生宗门,但总归自上回赏剑会后,也算在江湖中站住了脚。”楚明澜叹息,“所以这九天大典我们门中子弟也有前去观摩相助的。”
风子轩笑出了声,“赏剑会上你那么相助我等,九天门居然还将你们当做名门正派?”
楚明澜抚着脑袋,“与我无关啦,主要是我那叔父与少林方丈有些渊源,所以在负责发帖的碧霄阁阁主并不清楚的情况下,做了决定。待云连邀回山之后已经是来不及了哈哈哈!”
萧茗一直仔细听着,忽然自言自语着:“九天……大典……”
楚明澜附和着道:“没错。正因为有这大典牵绊,云连邀这些人哪里还顾得上。”
萧茗明白,但正因为如此,苏袖所说的司南凤也便是木长雪,缓缓浮上心头。他没有说出此事,而是紧蹙眉头。
经过苏袖这般说,云连邀反倒变成了其次,因为他的确不太可能对付自己,毕竟还顾及到苏袖在。但是司南凤却不是,当年自己迫其离开的时候,的确没有顾及太多。
他点了点头,“我晓得了。”
即便是司南凤要做什么,他也没办法管了。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就是生存之道。任它风雨皆来,也只有强硬扛住。他没有云连邀的柔软手段,也没有司南凤的阴险心计,只能用自己的一身钢筋铁骨,笑傲以对。
第二十七章 散尽浮云落尽花
苏袖坐在暖炉旁边,抱着一盘桂花酥,吭哧吭哧地塞入口中。
眼瞧着再有几日就要与墨昔尘会面,她有些小紧张。不出十日是年关,青阳镇里更是年味十足,就连远在郊外的小宅院,也被这等气氛感染。
早在两日前,红儿青儿就在门上贴了一副对联,又挂了数十个灯笼,檐下一排,甚是喜庆。苏袖乘着萧茗外出办事之时,又去见了趟沈娘,给她送了些保暖的衣裳以及好吃的点心,顺便说了说最近腹中的动静,才又回了小宅之中。
就杨眉儿连续几日的观察,也发觉萧茗待苏袖倒真是实心实意,吃穿用度,没有不准备妥当的,更是从决定在这里居住后,连逍遥峰上,都甚少回去,让风子轩来回传达些门主意思。
如此看来,她倒是微微安心。
真是今日来了个不速之客,在男人们都不在的时候,登门造访。
青儿叩开苏袖的门,朝里大声喊了句:“夫人,有客到。”
苏袖一听此话,便大概晓得会是谁,心倏地一沉,连面色都不佳了起来。
红儿青儿时常与她聊天,都对绯夕烟印象不太好。可能关乎一年前倾烟楼前的变故,让他们对这个女子始终活在自己的世界之中的状态十分不满。
“不论如何,至少回到山上,不要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又趾高气扬地做起圣主命令他人。当真是从小就被娇惯,无法无天的性子。”
“门主不管她,是敬绯南楼门主的辛苦,并非一直能忍受得住。真不明白门主到底怎么想的。”
苏袖每回听见红儿青儿打抱不平的话,也只能软言安慰两句。
其实她们都是为自己好,但是她何尝不明白这些道理,萧茗要从孝道,更不愿碰触这经年往事之中的伤疤,绯夕烟即便是再不好,也曾经是他心爱的人。
就与江湖之中明明那么多人都觉着萧茗不好,她也觉着是唯一的心头好。爱与不爱,与他人无关,只有自己晓得其中的酸甜苦辣,有时在外人看来的苦,却是自己心头的甜。
这便是爱情,永恒不变的真理。
她从不奢望萧茗能彻底忘记绯夕烟,自然也不会去在此事上纠结太久,如今的状态她已然很满足。
只是没料得,绯夕烟还是如此娇蛮无礼,不懂得进退有度,居然就这么寻上门来,扰乱一池静水。
苏袖缓缓起身,由红儿搀扶着,开了门迎向小院。
她依旧是红衣款款,明媚无双。老树枯枝,映衬得愈加艳光四射。
她见苏袖挺着肚子,同样的面色不善,显然她与苏袖一路交锋以来,便几乎没有赢过,失着全是因为云连邀的介入以至于心神失守,至最后满盘皆输。
“想不到是绯夕烟姑娘到此,有何事儿?”苏袖尽量噙着比较温和的笑容迎客,虽然对方完全没有这等心情来应付自己,劈头盖脸就冲了过来,依旧是那么横冲直撞,那么率真可笑。
“你居然还有脸回来?”
苏袖更觉好笑,这句话无数人憋在心中,可能早就想问她了。此等大小姐脾气无处不用,当真以为无人教训她。
她也收了笑容,冷下脸来,“为何不可?在我之前,你可曾与门主定过婚约?又可曾在一起过?若有,自是我没脸;若无,本应是你没脸。”
“你!”绯夕烟哪里晓得见苏袖一次,改变愈大,上一回说的自己面色青红交加,这一回便又让自己无地自容。
苏袖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圣主子你是否反思过自己的行止,活到这般大,还如此随性而欲,不为他人着想,也不考虑他人心情,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必须顺着你来,有些时候过于自我,反而显得有些愚蠢。”
她毫不留情地说着,也希望这一番能点醒这个行止无端的女子。天真二字好听些是兴之所至随心而行,不好听则真是愚蠢至极。
果然绯夕烟再次变了脸色,气得七窍生烟,显然是意识到此刻自己无所凭依,哪里晓得苏袖却一步步朝着她走来。
绯夕烟戒备地看着她,只见那面相柔和的女子只是轻声道了一句:“我想与你私下聊聊,你可愿意?”
她毫不犹豫地返身朝屋内走去,似乎不担心绯夕烟不会跟上。
对苏袖而言,绯夕烟来不来是她的事情,若是她怀恨在心,真要使什么非常手段,亦是无奈。只是希望自己的那一句话,能喝醒这个犹在自己梦中的女子。
凡尘之间,多少人,身在福中不知福。
绯夕烟便是最清明的例子。
红儿和青儿什么话也没有,跟着苏袖便走。这二人从逍遥峰上,又在这里,体味些许,至少自己心里知道该向着谁。
绯夕烟怒气冲冲的就迎了上去,心里想的是谁怕谁。
恰一进屋,扑面来的暖意,让绯夕烟心中渐渐地有了些酸楚。不论当初是否算计过萧茗,这种又爱又恨、爱恨交加的感觉,也只有自己品味得出来,还有这其中的失落。
苏袖让红儿去倒杯茶,又教青儿出门与将外出采买新年爆竹的杨眉儿拦住,以免其看见绯夕烟,口不择言。
待热茶送进绯夕烟手中后,红儿很是懂事地合上了门。在她看来,苏袖很有主母的风范,所令所想,从来都教人心服口服的。
绯夕烟抱着热茶发呆,可能是没想到会是眼下局面。
苏袖柔声道:“我并非是不明理的人,当初在晏雪山我选择离开,实则的确是要离开。”
绯夕烟哼了声,显然是因为她的再度回来,总是不满。
苏袖自然也不喜欢绯夕烟,但她不会给自己树敌找麻烦,更喜欢用别的方式解决情敌问题,“我只想问圣主一句,若是门主死了,你会独活在这世间吗?”
绯夕烟微微一愣,不明白她为何会如此说,“没由来的事情,要我如何回答?”
苏袖蹙眉,倒是释然一笑,“好吧,我就将话说的长一些。可能在你眼里,我只是个地狱门的小侍女,如今搭上了高枝做凤凰,却只是被藏在此处不敢外露而已是吗?”
绯夕烟沉默了下来,没料得她原先准备好的讽刺,全数被她自己说了出来,而她志得意满,似乎并不在意。
“其实有些事情并非你想的那般简单。”苏袖顿了顿,“圣主看到的表面光鲜,其实早已不在。自蓬莱城九天门与地狱门的暗战,以地狱门元气大伤告终,这件事儿,你自己也是亲眼见证。”
绯夕烟面色一红,很是不满地嘟囔着:“我只是想和萧茗作对,没想到云连邀会……”
她也想起了云连邀那个令她纠结不已的男子,当初若非受他蛊惑,她又怎么会与萧茗至今日这地步,等到发现再也不是原来模样的时候,早已悔之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