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清涟的面色蓦然转为苍白。

“快……走……”他的声音忽然变得虚弱不堪,强自挣扎,终是化了个另外的声音,我却听来如五雷轰顶。

真的是苍梧,真的是苍梧的声音。

“快走!”清涟的身子陡然飞起,将碧渊抛在我怀中,我急急接下。

也不及说话,清涟已飞到我身旁。

小襄在身后轻声唤了句,我们才惊觉……将小襄扔在了后面。

说时迟那时快,那只一直沉寂的乌鸦忽而腾空而起,羽翅愈变愈大,狠狠一掀,黑烟便笼天黑地的扑将过来。

想是清涟那度去的紫华起的效果,这乌鸦的力量似乎变强了很多。

黑烟卷过,我的百花练与清涟的八极大剑迎天抛去。

“哈哈哈哈。”那个男人的声音凭空而起。

见那乌鸦居然已经可以说话,我颇为担心的望着天空,体内重生决再次催动,紫华斩破黑烟,八极大剑乘势拔地而起,狠狠劈向那具躺在地上的身体。

“走。”清涟对小襄招了招手,这边我抱起碧渊,四人快速的向外飞去。

一路不停的飞着,身后那如影随形的笑声还在继续,似乎根本不在乎我们是否会逃开他的手掌心。

“清涟,你就不要命了么!”那男人的声音忽然大声喊道。

清涟的表情微微一变,我当真想起他那痛苦的表情。

看他此时的手紧紧抓着我的胳膊,我的脑子居然有了片刻的失神。

未料我这么长时间的猜测居然成了事实,清涟便是苍梧,那么初初探向他的经脉中,为何有两股相抗的力量便能够理解了。

一股自然便是苍梧,那么另外一股,又是谁的?

正在失神中,清涟猛然扯住我,向右一抛。

“下面有一个虚空水潭,立刻跳下去。”他来不及解释,便将我推向水潭。

“苍……”我张张口,还是改了回来。“你为何不走?”

他回身看着那密林深处,苦笑,“或许我根本走不了。”

我与他同时掐诀召回法器,却心有灵犀的同时出手,红光与紫华同时宣泄而出,将个密林堵得严严实实。

“乘时间,赶紧走吧。”清涟捂住心口,又露出那痛苦的神色。

“不。”知道了清涟的身份,我如何还能放了苍梧。

明知道苍梧如今已是清涟,还是清涟已是苍梧,总归,我不能眼睁睁的放着他在此处。

“花期。”清涟的声音颇有当年帝君威严,似乎在命令我。

我跺跺脚,犯了别扭,“不。”

“我已撑不了多久。”清涟叹了口气,“此番我的灵魂力若是枯竭,他是不是真能放你走都不一定。”

我明白他现在说的是谁,他说的是真正的清涟。

“所以我不能与你们一起,但至少将你们带到安全的地方。”他这番话听来有些可信。

小襄却抓着清涟的衣服拼命摇头,言下之意是怎么也不会扔清涟一人在此。

“不管了,他怎么样还弄不死我。”我一把抓住清涟的手,“一起走。”

他犹疑不决,碧渊在后面乘其不备猛地推了一把。

见他失足掉进了虚空水潭,我才缓了口气,回身看看那被击打的四处破碎的结界,拉着另外两人也跳了下去。

有人说一梦千年,我却似乎一梦万年。

我从没想过在此时,真的与苍梧直面,更未料到,与苍梧揭开面纱的那一刻,就要与其分别。

黑暗的环山丛林,枯藤、老树、昏鸦。

这一片荒芜的景昭彰着,此刻我们已身在魔界。

而清涟,却躺在我们中间,昏迷不醒。

“渊儿,你手链中飞出的是什么?”我想起清涟彻底变为苍梧的那一刻,便是碧渊手链中的白环起了作用。

小襄蹲坐在一旁愁眉不展,这丫头自从在密林中便一直沉默不语,想是清涟已让她分外纠结。

碧渊看看手链,“是师傅给我的,他说他观清涟,似乎身有两个灵魂,这手链可护其一魂,着我在紧要关头使用,似乎师傅早就料到今日发生的一切了。”

身有两个灵魂……这就是为何清涟始终在变的缘故?

“碧渊、小襄,替我护法,我去试着唤醒他。”

二人听命后,我在四人外筑了个结界,便盘腿坐下。

轻轻将手搁在清涟的额上,体内的曼陀罗华微微摆动,紫光微绽,从手心度向清涟。

闭目沉心,我顺着度去的紫光,将灵决也引去他的思绪。

清涟的体内很冷,若一潭死水,寒气逼人。

这死水的感觉,我似乎有所感受,这是天地母神孕育我而出时候,另一端的温度。

我这端极为温暖,触手处,却极为冷寒。

一路飞过,终是见不远处有两团光圈,一团为殷红色,一团则为银白色。

想也不想,我便去了那银白色光圈处,光圈很柔和,若苍梧平日待人的气息。

我一踏便闪了进去,光圈瞬间将我的身体揉进其中。

这白色的空间中,端坐着一人,面色惨白,形容枯槁,貌若帝俊,真是我已太久未见的——苍梧帝君。

清涟的真相(二)

苍梧与帝俊最大的不同,便在那双眸子,苍梧的眸子温润含水,帝俊的眼睛深邃如雾,这两人,乍一看似乎有些相像,但透过那眸子,便会发现,有一人心思放在眸中,有一人如何看也看不透。

所以我盯着那位帝君,一时间嗓中失声,终是含着百番心情一字一顿的说:“花期……拜见……帝君。”

无了帝俊,我自是将他做了心中追逐的那人去想念,曾经我一心盼望他能迎我入天宫,傻的透骨,但眼下一举一动还是恭谨了几分。

苍梧盘腿而坐,淡蓝色长衫已然灰暗,略显憔悴的脸看着十分之凄凉,垂眼间只微微瞧了我一眼,便再度阖上,“你终于来了。”

我学他盘腿坐下,上下打量着许久未见的人,小心翼翼的问,“帝君,你为何在清涟体内……你……”

他知道我想问什么,只微微抬手,便止住了我的话头。

“知道这些,对你很重要么?”他微微一笑,似乎此刻受的苦并不算苦,然这句问话却让我着实有些伤感,他便像在与一个不相识的人对话一般,句句话都云淡风轻。

想了想,我沉重的点了点头,“是,很重要,关乎着我如何救你出去。”

他这才舒了口气,枯瘦的手在我袖上轻轻一抓,忽而又松脱开来,毫不明白他此刻的意味,却见那眼角又泛出了微光,缓缓睁开眼,凝视着我。

那温柔含水的目光,依旧未变。

“花期可还记得那日我被推下雷刑台,入了昆仑底?”

“记得。”那日我血流满地,他从我的身边走过,仓皇而又狼狈。

“那日我入了昆仑,在二十四天君天龙阵中,一时陷入了妄境。”

我微感惊讶,未料苍梧这等天神也会误入妄境天劫。

想起昆仑底的时光一定极为不适,苍梧的表情有些苦涩,他略顿片刻,便才开口,“昆仑底下百年,不过是白驹过隙,偏生我这一入妄境天劫,居然因着心境上的大不同,而未能度过。”

“不能度过……是说……”

苍梧点头,明了我的问话为何如此惴惴,“也是我为安陵与兰芷这二人叛后,居然不能明妄解妄,若能洒脱些或许便不会落到如此下场……只余了魂魄在昆仑境地。”

心中一惊,若我当时未能安然度过妄境天劫,恐怕不仅仅是苍梧落得这下场,恐怕真会多我一人相陪。

“直到……”他见我似乎还在挂念为何成为清涟此事,所以又喘了口气接着道,“有一日,清涟忽然出现在二十四天君天龙阵。”

“忽然出现?”我更加奇怪,我原以为这空间转换是苍梧的神力所致,谁料竟然是清涟此人的所为。

“莫急。”苍梧劝我,“你让我慢慢说。”

“帝君啊……”我叹了口气,苦笑,“这述事莫要一直吊花期胃口啊。”

苍梧微笑,似乎觉着轻松了些。

“清涟当时是为着寻找混沌,见这二十四天龙阵有些奇特,以为混沌便在此,耗费了很大的法力才进入其中,哪里知道是一场空,只见着成了一缕魂魄的我,当下有些恼羞成怒。”苍梧不急不缓,“他耗费了法力无法出阵,我只成魂魄无力回天;他需要我的神力掩饰其真实身份,而我正需要一个躯体来行些大事。”

“所以你们便一拍即合了。”这句话几乎是定论。

一个想要苍梧的神力来助混沌,一个想要出阵来还回九重天,他们的合作几乎是可以肯定的。

苍梧点了点头,“所以我就与他合为一体,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只是吞噬了魂魄,为何会成了现在这般憔悴的模样?

我心中还是疑问重重,待苍梧替我解答的太多太多。

“然我只是魂魄之体,每当耗费神力便无法回复,所以渐渐地……才成了这般残躯。”

心底瞬间黯然,若不是此次将我等从混沌处救出,恐怕苍梧一时也不会虚弱成如此。

似乎从回忆中唤醒,苍梧才还复了那温润的目光,直视着我。

“花期,谢谢你护了琅轩。”

这话一出,我却有些尴尬……能告诉他,我已经将他儿子做了执手彼此的仙侣,再没了千年前的心境。

苍梧是个通透的人,若他不通透,则不会在当年拒我那般深。

见我眼神隐隐灼灼,他微微一笑,“恐怕我是不能见你与轩儿成亲那日。”

心下长叹,渐渐的泪光盈眶。

“帝君。”我挪前一步,“我定能有办法救你的。”

“重生决无用。”他只一句便敲碎了我的想法,“我连躯体都没有了,你的重生决只能救回清涟,却救不回苍梧。”

前些的问题,我终是问了苍梧,却有些问题,若是不问,恐怕是真的没有机会问了。

“帝君,你告诉我,与清涟相见的时候,哪一个……是真的你?”

在九重天上向我求婚的清涟、在桃花溪旁与我诉衷肠的清涟、在清玄庄中忽而狠烈的清涟……还是那个时时救我于险境的清涟。

我只想知道,哪个是真的清涟,哪个是真的苍梧。

苍梧微微一愣,未料我居然如此认真的问。

他不语,我怔怔的瞧着他。

见其表情愈来愈苦涩,我却心沉海底,这个……那个……始终不过是他想要逆了九重天,他一心想要天宫注意我与他的太子琅轩,要逼我与琅轩下了凡间,要我们在他的预想中反叛九重天。

清涟还是苍梧,都不是真心对我,对的是琅轩,对的是九重天。

“清涟对你,终有几分是真情意。”苍梧一句话又敲的我心口疼痛。“所以,若是可以,你还是救他一番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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