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他却听见门外传来一声轻微的敲门声。
叶情双眉微蹙,“进来。”
云霜的眼睛在门缝里张望了下,才一个侧身闪了进来,见是云霜,叶情才露出难得一见的微笑,“你不是去休息了么?居然这么快便想通了?”
云霜心说,这不是因为躁动不安的很,决定出来走走,看桑罗离开了,找个好机会再与叶情单独话事。
她又回身探知了下,确认没有他人气息环绕,这才低声说:“我来瞧瞧你的腿,只有你的伤好了,我们才有逃出去的希望。”
叶情将药放下,眸光之中,微有涟漪泛起,“这么说,你是愿意了?”
云霜不自在的哼了声,“我只是指望治好你的腿,方好去办我的事情。”
“你有何事?”叶情淡淡的问。
“我特意来找一种丹药名叫九霄辟神丹。”
叶情忽然间“咦“了出来,最后他轻叹口气,“修罗道的丹药十分稀少,你要寻找的这个更是听都未曾听过。”
云霜叹了口气,“我们只有十天的时间。那你知道琉璃天罪箭么。”
叶情忽然间说:“三日之后,便是修罗道的珍奇宝会,我想,也许可以去那里看看。”
珍宝奇会?见云霜露出好奇的眼色,他才说:“琉璃天罪箭当初就是在那里,被一位男子以物易物的换走。”
原来当初苏临水便是在这里的珍宝奇会上得到的琉璃天罪箭。
这般想来也是有点眉目,云霜便微微放下心来,低身去看叶情的腿。
“这腿,是十岁那年爬上海棠树,不知为何忽然晕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已然摔成如此。”
云霜问:“可就算是在人间,这等病症也应能治好,可为何这等天人境地…喔,我懂了。”
看着云霜恍然大悟的表情,叶情笑了一声,“你这是懂了哪一出?”
云霜恨恨的道:“定是那婀娜夫人,迷惑了你父亲,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能继承族长之位,独享大权。”
很多个故事都是这么演的。云霜笃定的看着叶情。
“若照你这般说,倒也是场好戏。”
“难道不是么?”云霜瞪大了眼,想听些下文。当年叶槿意外离开,昔沧又要如何?若昔沧是族长,却为何对叶槿与自己的儿子毫不垂怜,任他在这偏院当中,孤苦无依受人欺侮。
“我爹,他一生就只有娘亲一个妻子,纵使非天族之中美人众多,也毫不动心。他这一生,爱不得成全,责大过于天,所以郁郁寡欢身体江河日下。之后我突然从树上摔下再也走不了路,无奈之余他将族长之位暂时交给自己的姐姐婀娜夫人代掌,并迫其许下誓言,必要使我安康,此后也失踪不见…”
叶情总算是将整个故事交代完毕。云霜终于不忍听下,虎毒尚且不食子,岂有肆意抛弃孩子的理?偏这阿修罗界中的人,当真如此薄情?
她按住叶情的手,“你别说了!我…我一定会帮你!”
叶情挑起一抹有些可怜的表情,“你放心,即便是你帮不了我,这第十日,我亦是会尽力帮你找九霄辟神丹。”
“那不能!”云霜狠狠掐住叶情的手,以示愤慨,“我岂是这等薄情之人!你放心,我一定能带你出去。”
叶情感觉到十指连心的痛,微微皱眉。随即双眸之中透出神伤,“我怎能拖累你一辈子…”
“治好你的腿,带你去找娘亲!”云霜雄纠纠气昂昂的挺了挺胸,她倒是忘记,回了凡间会如何被墨离惩罚。就如同她必须要来给墨离找药,必须要救苏临水一样,这都是道义问题。
如果说,之前叶情以交换的条件,希望云霜带他走,她心中纵有同情,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终归大部想着自己。
而此刻,云霜承认,已然是被叶情打动。若她不帮他,这世上还有谁能帮他?
她心中燃起了熊熊烈火,那是被正义染红、那是被愤慨激昂,使得她分外热情,细细检查了下叶情的腿,像足了个大夫。
叶情好奇的问:“你会看病?”
云霜正经的回答:“自然不会!”
不会但是能通过真力运转,探知他体内详实。结果反倒是将云霜吓了一跳,别看叶情这般病弱,其体内真元充沛,隐然是一代高手风范。
她退后几步,非常认真的上下打量了几眼叶情。果然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来你还是个高手啊。”
叶情苦笑,“谁规定了残废不许修习法术,我因为这双腿,反倒没有了旁的念头,一有机会,只愿埋头苦练。”
“那你可知自己的腿到底是什么原因?”云霜小心翼翼的问。
叶情点头。
“但这些年,他们送来的,没有一样是我需要的。”白光渐渐浮在碗的下方,那药碗瞬间飞到了后窗,倾斜开来,将内中的药全数倾倒。
“你是说她们要害你?”云霜始终对婀娜夫人没有好感,也始终觉着她是要害面前的叶情公子。
叶情扯出一丝讥诮,像极了墨离,“害?她发过毒誓,一定要护我安康,这药不过是让我不会好,但也死不了而已。”
啧,果然还是很毒辣的女人。
云霜试探完毕,大约心中也有了些定论,叶情不必说,她都明白是怎么回事。腿摔断了,并非治不好,只是长久以来,一直有一股阴气缠绕,挥之不去,将他经脉阻隔,使得腿部无力。经年累月下来,就成了个顽疾。
她思忖着说,这事还得与墨离商量,毕竟自己并没有什么医术,只能让其帮忙想想,如何解决叶情的病症。
待心中有了定论,天光已然微亮。
苏临水与她说过离开的路线,如今有了叶情,应该会更容易离开的吧?
听完云霜所说,叶情招呼云霜将自己推到窗边,看着那渐渐隐去的月亮,回归正题,“要走,并不容易。离开阿修罗界的通道,其实目下被莲火族占领。好在我这些年,也在莲火族中埋下了暗子,只要我们能够到达莲火族,就自然能够安全离开。”
云霜眉头深蹙,治好治不好叶情的腿,都是个问题,若想到达非天族的死对头莲火族那里,岂不是更加难上加难?
幸好她是个越打越硬的性子,很少向失败低头,如今这般困难重重,倒是让她斗志昂扬起来。
“没问题!我们一桩桩解决。”
叶情静静的凝视着面有难色,却不屈不挠的云霜。果然,这个女子,当真是来解救他的,她便是他的福分…
一颗已成死水的心,渐渐波荡起阵阵涟漪。
就在那一刻,他恍悟了当初爹爹昔沧的心,但唯一不同的是,昔沧通过非常的手段强留了叶槿,但叶情却愿意成全对方。
假若云霜真的不能治好他的腿,带不走他。他也决定放弃这个条件,在最后一天,想尽办法,送她离开。
因为他不想云霜成为第二个叶槿,不想在阿修罗界,再多一个像叶情这般苦难的人。
云霜这么长时间不说话,倒是不似她那浮躁的性格。就在叶情也感奇怪,准备唤她的时候,云霜的面上忽然出现了一丝笑容。
“我晓得怎么治你的腿了。”
她晓得怎么治了。说到底,其实还是墨离通过寻珠教的,墨离躺在床上听她隔空传来的话,虽然墨离十分的不想帮助别人,但为了能让云霜安全离开,他还是只能稍微动了下自己的脑子。
云霜依着墨离所说,让叶情将手递给她,方才替对方捏腿时候,只感觉到一股阴气阻隔,却并没有注意到他体内元阳变化。
女子为阴,男子为阳。似他们这些修行人,丹田之中,自有一颗蕴藏了力量的丹珠。
正如云霜,因缘际会早无数人结成丹珠,是为璇玑。
叶情轻叹了口气,说道:“我这丹珠…哎…”
看他欲言又止的神色,云霜愈加好奇,待到真气运转周天直逼丹珠之时,却是面色一惊。叶情的体内,很明显的半水半火,所谓水火不容,交相征战。兼之体内阴气缠绕,就好比有三股力量,在他身体中各据一方,而即便如此,叶情却能如此淡定的坐在这里,面色如常,堪称罕有。
果然阿修罗与人的结合,当真逆天而行,要么大成于天下,要么大败于此时。
云霜说完叶情现况之后,墨离微微蹙了眉。依叶情情况而说,他体内水火不容,与他爹娘的传承有关。叶槿为水、昔沧为火。但要做到水火相容,的确太难。
除非…
“除非什么?”云霜好奇的问。
“除非他离开阿修罗界这等火源盛行之地,否则始终无法根治。”墨离笃定的道。
“所以咯,师傅,我还是得带他离开呀。”
果然是环环相扣,缺一不可。
云霜需要靠叶情,才能找到九霄辟神丹,安全的离开阿修罗界;叶情却要靠云霜治好双腿离开这里,才有生机。她看了眼叶情,叶情却回望着笑。有时候人的运气便在此,有失有得,得失之间,便是机缘巧合。
云霜叹了口气,心念说:“师傅你先说说如何让他能够行走无碍。”
“苏临水不是给过你一些丹药?”说到这个,云霜又闻到了一股醋味,这让她又有点额上发汗,好在墨离只是讥讽了下,倒是继续说着:“首先需要让叶情服下圣子先堂的天元丹,疏导经络,养气调元,待其能够扶着墙自行走路之后,再以自身真元,每日助其体内真气循环反复。几日之后,应就可大为改观。”
原来竟然如此简单!师傅着实靠谱!
天元丹凭空出现在掌心之中,便散发出股特殊的药香,如同雨后空山的清新。
叶情的身子微微一震,“你这丹药是从何而来。”
“唔师傅给的。”苏临水虽然不是师傅,但她也不好解释太多,只好囫囵再将师傅这个称谓套在苏临水身上。
叶情也在内心感慨,云霜到底是寻着了怎样的师傅,如此慷慨大方。
要晓得,一颗丹药在阿修罗道的珍贵程度,不亚于他们正在争夺的业火。因为阿修罗道,原本就缺乏炼制丹药的药材,所以每一颗丹药,都有着严格的管控措施。
所以即便是非天族族长之子,病了之后也不过是熬熬汤药,其药效就更加无法评说。
将丹药接在手上,叶情的表情甚是复杂。
坚持了如此久,终于看见希望的曙光。
恨、恨爹娘的不慈;痛、痛修罗道的不公;叹、叹自身的可怜。
诸般不平,使得他彷如是沼泽地中生长的毒草,虽足够清静,却暗无天日。
所幸他被束缚其位,丹心未泯,不思报复,但愿求仁得仁,只愿离去。没有将这一颗痛恨身世之心,怨至他人。
幸好、幸好。
叶情心叹,幸好自己一直没有放弃挣扎,才换得如此好报。只是若这些年的旧疾痊愈,他要如何感谢云霜。如果带不走她,又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婀娜夫人?
看他神色不定,云霜奇怪的打量了几眼,忽然躬下身子,“你这是怎么了?”
叶情不语。
娘亲常说,凡事不随波逐流,却也不要刻意强求。他先前见云霜出现,开出了一个艰难的条件,正是要逆天而行,力改自己的命数。可冷静下来之后,却也明白,自己一味强求,或许并非云霜本心所愿。
盯着掌中的药瓶半晌,叶情终于叹了口气,“我赌你带我走,却未曾想你当真有办法治我这腿。若我无法顺利带你离开,便要如何是好。”
云霜“嘻嘻“一笑,安慰他说:“简单啊,以身相许咯。”
叶情的眼神愈加复杂,云霜忽然低下头去捂着嘴扇了自己一巴掌。
“也罢,若能治好叶情这旧疾,叶情就以身相许,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云霜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她连忙挥手,“别当真别当真,这不划算。”
她十条命都不够被墨离整死的,还是别胡乱调戏的好。
忽然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外面站着端着热水满脸疑惑的桑罗。
一双大眼睛从这一头溜到那一头,然后桑罗默默的向后撤脚,乖巧的说:“公子,你二位继续说,桑罗晚些时候再来。”
眼瞧着那小妮子就要离开,云霜忽然跺脚,急于寻个理由开脱。若再照着这情势闲扯下去,铁定要命。
“桑罗,你等等!”云霜慌张的喊了出来。
桑罗停下,又默默转身,歪着头看向屋内气氛不太对的两人。
叶情轻咳了声,主动替云霜解围,“将水搁下,你带云霜姑娘去用早膳。”
他一面说着,一面顺手将那瓶药掩在宽长衣袖之中。
桑罗意味深长的眸光又落在云霜身上。云霜顿时感觉后背一凉,想起了当初她问及桑罗叶情是否好看的回答--“桑罗与公子从小一起长大,容貌美丑原本便是表象,公子的内心,足以掩盖一切缺陷。”
这等情意绵绵的话,她为何现在才念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