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离的声音冷了下去,而双眸亦是冷的彻骨,“与你有何干系?”
“与我?”苏临水唇畔的苦涩,似是深入骨髓,他看着墨离怀中的云霜,又看着这四周围堵着的魔族,最后还落在已经离自己有些远的正道。
作为此次诛魔大会的主事,陆天音抚着自己的胸口,豁然间抬声说:“你是血魔?”
苏临水淡淡的笑了下,“我是血魔,那你是谁呢,陆掌门,又或者说是九幽魔君身边最得利的双煞之一,碧眼罗刹。”
场上再度发出了无数声惊叹,今日这场诛魔大会怎么会险象环生,而又一环扣一环的连生枝节。
先是白嫣的倒戈,站在天梯之下意欲拦住众人,后又是墨离的魔军围堵,不让众人离去,接着便是苏临水可能是血魔,最后这陆天音为何会是苏临水口中所说的碧眼罗刹?
陆天音双眸微微一变,“你胡说什么?”
“无妨,天音,此事便是暴露了,亦是不怕,因为场上今日不会有人活着离开。”墨离慢条斯理的说着,一石激起千层浪。
所以说,陆天音这个妙音宗的掌门人,诛魔大会的主事,带领着七大门派的精英弟子到了观音山,居然是隐藏在正道门中的魔人?
陆天音听了墨离这般说,豁然间微微一笑,拂下了自己脸上的面纱。
妙音宗的弟子们都大惊失色,掌门人一直喜欢戴面纱,从未曾在别人面前露出过自己的真实面貌,但见她揭下面纱以后,双眼隐隐泛着翡翠一般的光华,声音亦是娇软了许多,“苏掌门果然好眼力,居然能发现天音并非天音了。”
云霜再度呻/吟了下,她便是方才和陆天音一战,发现了她面纱下的真面目,才知道此番诛魔大会原本就是个引蛇出洞的行径,陆天音根本就是那日在修罗道出口外拦截的碧衣女子。
额上的汗越来越多,场上的局势越发的不明朗。
正道弟子们恍惚间已经不知道该信谁,甚至互相之间都在打量,生怕旁边会伺机出现个魔人。
候铭宣低声问秦幽玄,“师尊,如今该怎么办?”
秦幽玄看着场上的变化,低声道:“静观其变。”
秦幽玄虽则在苏临水面前矮了辈分,但毕竟是一派掌门,也不是简单能相与的人,如今局势诡谲多变,不如暂时按兵不动。
苏临水缓缓负手,唇角扬起个不易察觉的弧度,“你很厉害,墨离。”
“你也不差。”墨离说完,低头将云霜轻轻拢了下,似是个珍宝一般的望着,他低声说:“等今日一了,为师便带你离开观音山。”
“怕是你要失望了。”苏临水淡淡的说了句。
话刚落音,观音山开始地动山摇起来,佛堂之中传来奉莲的一声佛号,又是一道白光骤然间明灭,地底似是有什么东西在破土发芽。
墨离双眉微凛,手微微一紧,看向苏临水。
“怎么回事?”陆天音惊异的看向苏临水,诛魔大会苏临水一直都没有怎么参与,难不成实际上他早就在观音山埋下暗桩,而此事她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我与你共存那么多年,对你的脾性最是了解,你怎么可能坐等我等诛魔,是不是。”苏临水朝后退了几步,远处的天边隐隐传来青龙白熙的龙鸣之声。
原本以为已入绝境的正道弟子们忽然间高声欢呼起来,想不到,这三番五次的变化居然会再度转危为安。哪怕不算转危为安,现在已是五五之数,本就是罔顾生死参加的诛魔大会,只要尚有一分生机,那也要穷尽全力的争取。
云林内的魔界中人听着那越来越近的龙吟之声,而佛堂内的森严佛气令他们亦是感觉到危机四伏。
墨离这才知道苏临水也并非没有任何举措,他按兵不动,并不与当时的妙音宗掌门陆天音商议,甚至连诛魔大会都不曾参加。
陆天音以为苏临水是无法做这群雄统领,所以才始终郁郁寡欢,不多言语。哪里晓得他会有这么多的机关,甚至在观音山也设下埋伏。
正因为正道这方突然间有了助力,所有人士气大涨,所有人手中都持出了自己的法器,绚烂的色彩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反照着琉璃般的光辉。
因为妙音宗的掌门人突然倒戈,成了魔界中人,妙音宗的十二使女无奈之下,只能站在圣子先堂的队列之中,静候苏临水的安排。
奉莲坐在青龙白熙的背上,静静的看着观音山上的举动。
动一发则乱全身,场上百名精英弟子被围在魔人之中,而奉莲所率的本门佛宗弟子都已经到达观音山下,而他则从圣子先堂请出青龙白熙这个圣兽以作镇守,务必要将那些全部出现在观音山的魔人统统诛灭。
墨离轻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眼云霜,她身上的鲜血已经干涸,双眸紧紧闭着,那只手揪着他的衣裳死死不放。
“此战难免生死一搏了看来。”墨离低声笑。
陆天音与颜如玉都娇声说:“愿随主君,生死不离。”
说话间,这双煞便也先行跃起,手中法器灵光波动,苏临水凛然皱眉,“天罡七星阵,护阵。”
圣子先堂的七个弟子立刻领命出阵,手中宝剑化出弧线,步法森然,顿时呈一个七星阵法,将陆天音、颜如玉挡在了阵外。
同时间,云林外的魔人们手中的箭矢陡然间如天女散花,不断的朝着场中袭去。
白光一闪,天际上龙吟更盛,天上似是飘下了雨水,冲着云林的魔人们更是落下了无数的剑光。
山体开始动摇,墨离怀中的云霜发出了声低吟,似是身上发了热,顶心处更是炙烫的令她神思不清。
她只能听见四周的哭喊声,拼斗声,还有剑光闪过之后撕裂的伤口声,尽数入了耳中更是令她瑟瑟发抖着。
墨离感觉到她的不对劲来,凑到她耳畔安慰着:“霜儿别怕,墨离不会让你死的。”
——今日一战,必有生死。
——若一生一死,你究竟想要谁死?
云霜痛的喘不过气来,听见惨叫声更是按捺不住的呻/吟出声。就好像场内的生死搏斗,每一剑每一刀都砍在了自己身上那般难受。
明明可以不用走到今日这地步,却为何会沦落至此?
明明已经得到,他却还是执意妄为。为什么?!
云霜忽然间发出一声尖叫,穿破云霄,刹那间红烟弥散,血光漫天。
原本还在拼斗着的人们都停下了手,呆呆的看着那红烟尽处。
场内出现了个女子,她身着红衣,青丝垂腰,面上更是冰寒,眉眼之间隐隐掠过的红芒令人胆寒不已。
“云霜?”好几个人同时冲着她喊了出来。
哪怕是墨离也微微皱起了眉头,静静的看着从自己臂弯里飞出去的女人。
云霜似乎谁也没有看见那般,转身睨着苏临水。
苏临水的脸色微微一变,“白嫣?你是白嫣?”
这等强大的气场,这等力量,根本不是原先的云霜,只是他问出之后,却又知道眼前的分明也不是白嫣,她身上的魔气森然,显是入了魔道的征兆。
云霜幽幽的叹了口气,两分轩轾,天下太平,尽数都与她无干。
左面是如今深爱的男人墨离,右面是她曾经爱过的苏临水,身后却是一直默默守护着的叶情。
她脑子里面一片空白,体内似有无穷无尽的力量,璇玑仿佛在瞬间与她融为一体,那种感觉似乎能令其睥睨天下。
那双轻慢的眸子扫过的每个角落都让人不由自主的后退,唯有苏临水留在那里。
云霜豁然间脚步微移,贴着苏临水,长发微微扬起,而手扣在他的胸口,一道气劲穿透了苏临水的身体,瞬间打出一个血洞。
苏临水一把抓住云霜的手,脸色瞬间苍白了下去,“你…”
云霜说:“这是你欠我的。欠我的便是欠我的,无论任何理由也解释不了当初的事情。”
“师祖!”候铭宣和秦幽玄一前一后的冲上前去,接住苏临水轰然倒下的身子。
手中染着鲜血,云霜这次骤然转身,朝着的便是墨离。
墨离眉眼不动,几乎已经预知到她会来找自己。
云霜的手放在他的心口处,冷艳的眸光,恰似夜间的月华。墨离微笑着,“我等你许久了。”
云霜有些不快的看着自己被紧紧握着的手腕,她哑声说道:“我不杀你。”
“为何?”
“我打不过你。”
“如果我任你杀呢。”
“那我也不杀你。”
云霜说这话的时候,唇畔带着森冷的味道,“我去魔界与你纠缠,你看如何。”
“我看挺好。”
云霜手中出现了一枚宝珠,这枚宝珠的出现令所有人都惊呼出声,“璇玑?!”
璇玑出现的光华将观音山原有的白光吞没了掉,而一棵苍天巨树撞破了地面,自正邪两道之间斩开了条裂缝。
秦幽玄意欲上前,苏临水忽然间拉住了他,“不要去。云霜…”
他轻咳了声,吐出了口血。
“云霜打开了魔界通道,她打算把所有的魔人都封印到魔界之中。”
“师祖,她不是入魔了么?为何会帮着我们?”
苏临水没有回答,而是看着云霜的背影,第一次,他有了伤心欲绝的感觉,伊人已去,再不回首。
云霜并非完全的帮助正道,她选择了一种自我牺牲的方法,保全了人间,却也要护着墨离。若奉莲的阵法一旦启动,而青龙白熙再大发神威,双方之间的生死本就在五五之数。
她用璇玑开启了魔界同道,让尘归尘,土归土,唯一牺牲的,只有自己。
云林中不断的传来魔界人的痛呼声,一个接一个的消失在地面之上。
云霜借手中的璇玑宝珠,将魔界九幽之道彻底的打开,凡是魔界中人都被那地底的力量拉了下去,而云霜始终静静的看着墨离。
墨离似乎并不以为忤,而是笑意昂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紧接着,身后传来两声娇呼,陆天音及那个紫衣女子亦是被吞没了去。
云霜眉眼陡然间温婉了起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只要她还活着,便要继续为了这桩梦想而努力,不是么?
她的手轻轻一推,红色的血印瞬间沾在了墨离的白衣上。
墨离亦是感觉到脚下一道无法抗拒的力量,将他生生的往下扯。
消失。
这便是眼下的怪异现状。
白嫣那年用一枚璇玑挡住了魔军来袭,救活了无数人的性命。
而今,她打开了一道魔界通道,更是让魔界的人无法再回到人间。
她静静的转身,看了一眼碧树红花,看了眼蓝天白云,最后看了眼躺在地上虚弱无力的苏临水。
“不要,霜儿不要去。”苏临水突然间说道。
云霜眼底模糊了开来,再也回不去的年华,再也回不去的世界…
“再见。”云霜最后对叶情说了一句,面上持着微笑,脚下微微一疼,便自被抓了下去。
叶情顿了下,在那魔界之口合上的刹那,朝着内中跳了进去。
地面还复了原来的模样,观音山亦是停止了振动,青龙在天空盘旋着,细雨霏霏,瞬间整片大地下起雨来。
重重迷楼,座座寺庙,还是那个红墙砖瓦,还是那个旧时模样。
广场上的百人还未曾从方才那惊变之中回转过来,唯有苏临水的胸口不断的流着血,但云霜根本没有下重手。
苏临水喘了口气,让自己的弟子们将自己扶起来,静静的看着方才云霜消失的方向。
她仿佛还在那里,她似乎从未离开。
云霜说的没有错,他欠白嫣的从未曾能抹去,若当初白嫣被天兵天将抓走的时候,他与天抗争,或许最后的结局是一起死,也好过现在这般天地两隔。
“师祖。云霜姑娘这是…”候铭宣忍不住追问。
苏临水静静的看着地面,那里还复原样,空气中泛着清新的青草香,微雨过后的世界,仿佛洗尽铅尘,忽觉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