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似笑非笑地盯着星沉:“难怪你这兵器没有人要了。”
星沉干笑着默认了:“没办法,那么多宝贝,没有九头妖的妖血镇不住它们。”
小夭微笑着没说话,星沉不知道相柳是用毒药练功,他的血压根儿喝不得!也许那个人正是知道什么,所以放弃了这兵器。
星沉说:“王姬,真的是一把绝世好弓,我保证你绝不会后悔要它。”
小夭问:“何时可以认主?”
星沉说:“只要是月圆夜就可以。”
小夭说:“好,这个月的月圆之夜,我去找你。”
星沉瞪大眼睛,结结巴巴地说:“王姬是说这个月?两日后?”
“是!”
“九头妖......”
“你也说了我是王姬,我爹是俊帝!”
星沉笑道:“好,我立即去准备,两日后金天谷见。”
月圆之夜,金天谷。
侍者领着小夭走进了星沉的铸造结界内。
不远处有一道人工开凿的瀑布,是从汤谷引的汤谷水,专门用来锻造兵器。瀑布右侧是一座火焰小山,火势聚而不散,如果没有炙热的温度,几乎让人觉得像一块硕大的红宝石。
星沉依旧梳着乱糟糟的辫子,不过穿着纯白的祭服,神情沉静,倒是庄重了不少。
星沉问小夭:“你准备好了吗?”
小夭说:“好了!”
星沉看了看天空的圆月,开始念诵祭语,她的声音刚开始很舒缓,渐渐的越来越快,火焰小山在熠熠生辉,映照得整个天空都发红。
随着星沉的一声断喝,火焰小山炸裂,满天红色的流光飞舞,妖艳一场,一道银白的光在红光中纵跃,好似笼中鸟终于得了自由,在快乐地嬉戏。
星沉手结法印,口诵咒语,可银白的光压根儿不搭理她,依旧满天空跳来跳去。星沉脸色发白,汗水涔涔而下,她咬破了舌尖,银白的光终于不甘不愿地从天空落下。
随着它速度的减慢,小夭终于看清了,一把银白的弓,没有任何纹饰,却美得让小夭移不开目光。小夭禁不住往前走了几步,对着天空伸出了手,袍袖滑下,皎洁的月光照在她的皓腕玉臂上。
弓从她的手臂快速划过,一道又一道深深的伤口,可见白骨。
小夭能感受到,它似乎在桀骜地质问你有什么资格拥有我?如果小夭不能回答它,它只怕会绞碎她的身体。
可随着弓弦浸染了她的血,它安静了,臣服了。
小夭心随意动,喝道:“收!”
银白的弓融入了她的手臂内,消失不见,只在小臂上留下了一个月牙形的弓箭,仿若一个精美的文身。
星沉软坐到地上,对小夭说:“你现在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要求必须有九头妖的血了。”
小夭说:“谢谢你!”
星沉吞了几颗灵药,擦了擦汗说:“不必了!机缘巧合,它注定了属于你,何况我问陛下要东西时,不会客气的!”
小夭一边给自己上药,一边笑道:“需不需要我提前帮你探查一下父王都收藏了什么好宝贝?”
星沉摇摇头:“我早就想好要什么了。”
星沉恢复了几分体力,她站起,送小夭出谷:“你灵力低微,这张弓一日只能射三次,慎用!”
小夭真诚地谢道:“对一个已成废人的人而言,有三次机会,已经足够!”
星沉看着小夭手上厚厚的茧子,叹道:“我不敢居功,是你自己从老夭手里夺来的!”至今她仍然难以理解,堂堂王姬怎么能对自己如此狠得下心?
…
小夭在五神山住了将近三个月。
估摸着太夫人的药快吃完,她必须回去时,小夭才去向父王辞行。
这段日子,阿念和很少见面,偶尔几次一起陪着俊帝用饭,两人都不怎么说话。
听闻小夭要走,阿念来寻小夭:“你明天要去神农山了?”
“嗯。”
“听说这些年颛顼哥哥又好了,不在和人瞎混。”
“嗯。”
“父王说颛顼哥哥当年只是做戏。”
小夭说:“的确是。”
阿念不满地瞪着小夭:“你为什么当年不肯告诉我?要让我误会颛顼哥哥?”
“当年颛顼什么都没和我说,我所知道的和你所知道的一模一样,你让我和你说什么?说我的判断?你会愿意听吗?”
阿念听到颛顼也没告诉小夭,立即心平气和了,低声问:“我、我......想和你一起去神农山,可以吗?”
阿念居然为了颛顼向她低头,小夭不禁叹了口气,问道:“我听说父王在帮你选夫婿,难道高辛就没一个让你满意的吗?”
阿念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他们每一个都不如颛顼哥哥。”
小夭禁不住又叹了口气,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对阿念说:“小妹,你过来。”
阿念居然乖乖地坐到了小夭身旁,小夭说:“你是我妹妹,所以我其实不想你喜欢颛顼。”
小夭本以为阿念会发怒,没想到阿念一声没吭。小夭说:“我和你说老实话,当年颛顼虽然是做戏,可他女人多却是事实。现在他身边光我知道的就有三个,至于我不知道的,肯定也有。”
阿念低声说:“我听说了一些,他身边有两个姿容出众的侍女,估摸着迟早会收了做侍妾。”
“不仅仅会有这些女人,日后,若有女人喜欢他,想跟他,对他有帮助,他又不讨厌,只怕他都会收下。”小夭苦笑着摇摇头,叹道,“我说错了!只要对他有帮助,即使他讨厌,他也会收下。”
阿念困惑地看着小夭。小夭给她解释道:“父王拒绝从高辛四部纳妃,除了你和我,大概整个高辛再没有满意父王此举。很多人说,如果父王肯从常曦、白虎两部选妃,根本不会爆发五王之乱。虽然五王之乱被父王以铁血手段镇压了,可死了多少人?祸及多少部族?到现在常曦部和白虎部还心存芥蒂,是不是给父王添麻烦。如果这件事换成颛顼,他不会拒绝,有时候娶一个女人,可以少很多纷争,让侍卫少死几十个、几百个,甚至能避免一场战争,你觉得颛顼的选择会是什么?”
阿念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小夭轻轻叹了口气,苦涩地说:“其实,我也不喜欢颛顼这样做,但因为我在民间流浪了几百年,曾是最普通的人,所以我完全支持颛顼,也许,这就叫苦了他一人,泽被全天下。”
阿念沉默,眉梢眼角全是哀伤。
小夭说:“小妹,我真的不想你喜欢颛顼,让父王帮你在高辛好好选个夫婿,别惦记颛顼了。”
阿念眼中泪花滚滚,盈盈欲坠:“我也想忘记他啊!可是我从一出生就认识他,母亲又聋又哑,父王政事繁重,我小时候说话晚,别人都怀疑我是哑巴,他却毫不气馁,总是一遍遍指着自己让我叫哥哥,为了逗我说话,模仿各种鸟叫。别人在背后议论母亲身份低微,我躲在角落里哭,他却鼓励我去打回来。即使出门在外,他也记得每年给我捎带礼物。从小到大,是他一直伴着我,我所有的记忆都是他的身影,你让我怎么去忘记?这时间再到哪里去寻个男人能像他那么了解我,懂的我的心意和喜好?纵使他只给我一分,也胜过别人给的十分。”
阿念用手帕印去眼泪:“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是真把我当妹妹,才会说这些话给我听,可我......我已经努力了四十年想忘记他,我真的做不到!我反反复复想了很久,已经想明白了,反正这世间除了父王,又有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呢?纵使颛顼哥哥有了别的女人,只要他一直对我好,我什么都不在乎。”
小夭又是怜又是恨:“你、你......怎么就不能对自己心狠点?哪里就会离开一个男人,真没办法过日子了?不过剜心之痛而已!”
阿念哭:“我不是你和父王,我没有你们的本事,受了剜心之痛,还能笑着过日子。我只知道,如果没有了颛顼哥哥,每一天不管做什么,一点乐趣都没有,生不如死!”
“你这样,会让父王很难过。”
阿念抹着眼泪说:“父王都明白,要不然我怎么可能知道颛顼哥哥身边有女人的事情呢?师傅王告诉我的,他还说颛顼哥哥会娶神农族的馨悦。我知道父王是想打消我的念头,但我已和父王说了,我就是忘不了!”
小夭不解,忘不了?难道以神族漫长的生命,都会忘不掉一个人吗?
阿念哭求道:“姐姐,这世间除了父王和娘亲,只有你能帮我了,姐姐,你帮帮我吧!”
馨悦也叫过小夭姐姐,可阿念的一声姐姐,却叫得小夭的心发酸。有一种纵使满脑子诡计,都拿阿念束手无策的感觉。小夭无奈地说:“我要和父王商量一下,你先回去。”
“我就在这里等你。”
小夭没办法,只能立即去找俊帝。
没有想到,没走出殿门不远,就看到父王站在水榭中。
小夭走到俊帝面前,背着手,歪着头看着俊帝:“父王,你知道我会去找你?”
俊帝道:“阿念想跟你去神农山?”
“嗯。”
俊帝遥望着渺茫的星空:“小夭,我该让阿念去神农山吗?”
小夭说:“四十年,我想父王能用的方法一定都用了,可显然没有效果。现如今阿念已经和我们摊开来说,如果我们反对,她一定不会听。父王想阻止她,就必须要用硬的了。如果父王想逼迫阿念嫁给别人,肯定能做到,可父王你舍得吗?”
仰望满天星辰,俊帝清楚地记得他曾一个人去看过人间星河,俊帝说:“你娘和我是政治婚姻,在你们还没长大前,我就曾想过,我不要我的女儿再经历你娘的痛苦,我绝不会拿你们的婚姻去做政治联姻,也绝不会强迫你们的婚事,一定要让你们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小夭鼻子发酸,她装作眺望星空,把泪意都逼了回去:“父王,我刚才为了打消阿念的念头,在阿念面前说了颛顼的一堆坏话。可平心而论,父王,就算你给阿念亲自挑选的夫婿,你就能保证他一生一世对阿念好?你就能保证他是真心喜欢阿念,而不是冲着你?你就能保证他不会娶了阿念之后又看上别的女人?”
俊帝强硬地说:”我不能保证他的心,但我能保证他的人。”
小夭扑哧笑了出来:“父王,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偷香窃玉?你越是这样,只怕那男人越是想偷偷摸摸,你根本管不住。何况这种男人要来有意思吗?本来我还不太能理解阿念,这会儿突然明白了,真正有骨气、有本事,像蓐收那样的男人,根本不会娶阿念,而那些动念想娶的却真的不如颛顼。不管怎么说,颛顼看着阿念从小长大,对阿念有很深的感情,对她的关怀丝毫不加。阿念看似糊涂,可实际,她在大事上从来都很清醒,她明白哪个男人是真心疼她,哪个男人是假意讨好她。她刚才有句话说得很对,相比那些男人而言,她宁可要颛顼的一分好,也不要他们的十分好。”
俊帝沉默,半晌后,他问道:“小夭,你说阿念跟着颛顼能幸福吗?”掌控着无数人性命的帝王,却对女儿的未来茫然了。
“阿念要的不是唯一,她只要颛顼对她一辈子好,我相信我哥哥,也相信阿念和哥哥从小到大的情意。阿念应该能幸福,虽然这种幸福不是我能接受到,但就如我看静安王妃不觉得那是幸福,可对静安王妃而言,她一定觉得自己很幸福。幸福是什么呢?不过是得到自己想要的,即使那想要的在别人眼里一文不值。”
俊帝苦笑:“你居然敢拿父王打趣了?”
小夭吐吐舌头:“请陛下恕罪。父王,既然四十年的隔绝都不能让阿念忘记颛顼,反而让她思量着颛顼的每一分好,觉得离开颛顼生不如死,那不妨让阿念去亲眼看看。有的事听说是一回事,亲身经历是另一回事,她亲眼看到颛顼身边的女人,受上几次委屈,也许就会觉得,即使颛顼真是蜜糖,里面却浸泡了黄连,每喝一口,都要再将黄连细细咀嚼碎了吞咽下去,也许阿念会放弃。”
俊帝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你带阿念去神农山吧!有你照看她,我还能放心几分。”
小夭踮起脚,替俊帝揉开他锁着的眉心:“父王,阿念不是孤身一人,就如你所说,我们身后可有你呢!不管阿念最后嫁给谁,谁都不敢怠慢她!现在该犯愁的可不该是你,而是颛顼!”
俊帝笑起来:“你啊!别光顾着给我们分忧,自己的事却全压在心里!”
小夭笑了笑:“父王别为我操心,我和阿念不一样,我不会有事。”
俊帝叹了口气,正因为小夭和阿念不一样,连操心都不知道该怎么为她操,才让人挂虑。
…
清晨,小夭和阿念一起出发,去往神农山。
小夭的恶趣味又发作,故意什么都没跟颛顼说,连苗莆都瞒着,直到出发时,苗圃才知道阿念也要去神农山。
待到神农山,已是傍晚。前几日恰下过一场大雪,紫金顶上白茫茫一片。颛顼怕小夭衣服没穿够,听到小夭的云辇已经进山,他拿着一条大氅在外面等着,看到云辇落下,立即迎了上去,却看车门推开,跃下来两个玲珑的人儿,美目流转,异口同声地叫道:“哥哥!”
颛顼愣住,一时间不知道该把大氅裹到谁身上。
小夭笑起来,边笑,边轻盈地跑过雪地,冲进了殿内。潇潇已另拿了大氅,小夭把自己裹好,笑眯眯地看着外面。
颛顼把大氅披到阿念身上:“明知道中原是寒冬,怎么也不穿件厚衣服?”
阿念眼眶红了:“哥哥,我上次误会了你,不辞而别,你不生我气吗?”
颛顼笑着刮了阿念的鼻头一下:“我还能为这事生你的气?那我早被你气死了!赶紧进去,外面冷。”
阿念随着颛顼进了殿,颛顼对她说:“正好山上的梅花都开了,回头带你去看。长在神山上的寒梅比当年清水镇里种给你看的那两棵可是要好看许多。”
阿念笑起来,叽叽喳喳地说:“哥哥带给我的礼物有一只绘着梅花的大梅瓶子,我看那画像是哥哥的手笔,不会就是画的山上的梅花吧?”
“被你猜对了,有一次我看着好看,惦记起你喜欢梅花,就画了一幅,让人拿去做了瓶子。”
阿念越发开心,笑道:“我估摸着你最近不会回高辛,这次来时把以前我们埋在竹林里的酒都挖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