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辛时,阿念黯淡无光,这会儿整个人好似被雨露浇灌过的花朵,晶莹润泽了许多。小夭不禁想着,不管将来如何,至少现在阿念是真正快乐的,也许这就是阿念不愿放弃的原因。
小夭用过晚饭,借口累了,回了自己的屋子,让颛顼陪阿念。阿念已经四十年没有见过颛顼,她应该想和颛顼单独聚一下。
小夭沐浴完,珊瑚帮她擦头发,潇潇带着一坛酒进来,笑道:“这是二王姬带来的酒,殿下让给王姬送来。”
小夭笑起来:“这是哥哥以前酿的酒?放那里,我待会儿就喝。”
小夭靠坐在榻上,慢慢地吸着酒,喝着喝着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
“为谁叹气?为谁愁?”颛顼分开纱帘,走了进来。
“阿念呢?”
“喝醉了,让海棠照顾她歇息了。”
小夭笑道:“怎么?还想找我喝?”
颛顼坐到榻的另一边,拿了酒杯,给自己倒了酒:“你把阿念带来是什么意思?”
“她想见你了,我就让她跟来了。”
“就这么简单?”
“你想多复杂?”
“我记得,你好像以前暗示过我最好远离阿念。”
“纵使她是我妹妹,我也无权替她做决定。”
颛顼苦笑:“你这算什么?”
小夭笑得幸灾乐祸:“反正你要记住,阿念是你师父的女儿,我的妹妹。”
颛顼抚着额头,头痛地说:“我现在一堆事情要做,阿念来得不是时候。”
小夭摊摊手,表示无能为力,你自己看着办。
颛顼说道:“涂山璟在小祝融府,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见他?”
”我明天就会去见他,打算和他一起去青丘,帮太夫人再做一些丸药,至少要七八天才能回来,阿念就交给你了。”
颛顼啜着酒,笑眯眯地看着小夭。
小夭憋了半晌,终于没忍住,问道:“他最近可好?”
颛顼笑问:“你想我告诉你吗?”
小夭无可奈何:“哥哥!”
颛顼说:“你离开后,他过了十来天才来找你,发现你去了高辛,脸色骤变,我向他保证你一定会回来,他才好一些。不过,那段日子他有些反常,馨悦说他通宵在木樨林内徘徊,而且特别喜欢沐浴和换衣服。”
“沐浴,换衣服?”小夭想起,那次他被意映抱住后,来见她时,就特意换过衣衫。
颛顼说:“我看璟是不可能在太夫人还活着时,退掉和防风氏的婚约,只能等着太夫人死了。说老实话,我一直看不透涂山璟这个人,丰隆看似精明厉害,飞扬狂妄,可我能掌控他,因为我知道他想要什么。涂山璟看似温和,可他就像泉中水,握不住,抓不牢,根本无法驾驭掌控。他表现得很想和你在一起,却一直没有切实的行动,想要防风氏心甘情愿退婚是不容易,可逼着他们不得不退婚却不难!”
小夭睨着颛顼:“不会是防风氏又给你添麻烦了吧?你想让璟出头去收拾防风氏?”
颛顼没好气地说:“我是为你好!”
小夭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只要不在乎防风意映的死活,是有方法逼防风氏退婚,甚至索性除掉防风意映,人一死,婚约自然就没了。但婚约是璟的娘亲和奶奶亲自定下的,防风意映只是想做族长夫人,并没有对璟做什么大恶事。老实说,如果璟和你一样,真能狠辣到以不惜毁掉防风意映的方式去摆脱防风意映,我反倒会远离他。像你这样的男人看上去杀伐决断、魅力非凡,可我只是个普通的女人,我想要找的是一个能陪伴我一生的人。一生很漫长,会发生太多变故,我相信只有本性善良的人才有可能善良地对我一生,即使我犯了错,他也会包容我。我不相信一个对世人皆狠辣的人会只对我例外,我还没那么强大的自信和自恋。”
颛顼气恼地扔下酒杯,起身就走:“是啊,我狠辣,那你赶快远离我吧!”
小夭忙抓住颛顼:“你是唯一的例外。”
颛顼低头盯着小夭,小夭赔着笑,讨好地摇颛顼的胳膊:“你是这世间唯一的例外。”
颛顼依旧面无表情,小夭把头埋在颛顼的腰间,闷闷地说:“就是因为知道不管我怎么样,你都会纵着我,我才敢什么话都说。”
颛顼坐了下来,挽起小夭披垂到榻上的一把青丝:“小夭......”他低着头,看着发丝一缕缕缠绕住他的手掌,迟迟没有下文。
小夭仰起脸看着他:“怎么了?”
颛顼说:“希望璟能担得起你对他的一番心意!”
小夭笑着轻叹了口气:“我也希望,说着不要给自己希望,可哪里真能做到?在五神山时,总会时不时就想到他。”
颛顼放开了掌中的青丝,微笑着说:“明日一早要去找璟,早点休息吧!”
颛顼起身,把小夭手中的酒杯收走,拉着她站起来,叫道:“珊瑚,服侍王姬歇息。”
第八章 忽闻悲风调
早上,小夭带着珊瑚和苗莆离开了神农山。
她心里另有打算,借口想买东西,在街上乱逛。好不容易支开了珊瑚和苗莆,她偷偷溜进涂山氏的车马行,把一个木匣子交给掌事,拜托他们送去清水镇。
匣子里是小夭制作的毒药,虽然相柳已经问颛顼要过“诊金”,可他毕竟是救了她一命,小夭在高辛的三个月,把五神山珍藏的灵草,灵药搜刮一番,炼制了不少毒药,也算对相柳聊表谢意。
等交代清楚、付完帐,小夭从车马行出来,看大街上商铺林立、熙来攘往,不禁微微而笑,大概经历了太多的颠沛流离,每次看到这种满是红尘烟火的生机勃勃,即使和自己没有丝毫关系,她也会忍不住心情愉悦。
正东张西望,小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防风邶牵着天马,从熙攘人辟中而来。他眼神温和,嘴角噙笑,就像个平常的世家公子。
小夭不禁满了脚步,看着他从九曲红尘中一步步而来,明知道没有希望,却仍旧希望这烟熏火缭之气能留住他。
防风邶站定在她身前,笑问:“你回来了?”
小夭微笑着说:“我回来了。”
两人一问一答,好像他们真是街坊邻居,亲朋好友。可小夭很清楚地记得,上一次,两人在赌场门口不欢而散,他杀气迫人,她仓皇而逃。
防风邶问:“最近可有认真练习箭术?”
“劫后余生,哪里敢懈怠?每日都在练。”
防风邶点点头,嘉许地道:“保命的本事永不嫌多。”
小夭问:“你打算在轵邑待多久?还有时间教我箭术吗?我从金天氏那里得了一把好弓,正想让你看看。”
防风邶笑道:“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如何?”
小夭想了想,半个时辰就能到青丘,太夫人的药丸不急这一日,说道:“好!”
防风邶翻身上了天马,小夭握住他的手,也上了天马。
苗莆和珊瑚急急忙忙地跑来,小夭朝她们挥挥手:“在小祝融府外等我。”说完,不再管她们两人大叫大跳,和防风邶一间离去。
天马停在了一处荒草丛生,没有人烟的山谷,小夭和防风邶以前就常在此处练箭。
防风邶说:“你的弓呢?”
小夭展开手,一把银色的弓出现在她的掌中。
防风邶眯着眼,打量了一番,点点头:“不错!”
小妖说:“想让我射什么?”
防风邶随手摘了一片叶子,往空中一弹,叶子变成了一只翠鸟,在他的灵气驱使下,翠鸟快如闪电,飞入了云霄。
防风邶说:“我用了三成灵力。”
小夭静心凝神,搭箭挽弓。
嗖一声,箭飞出,一只翠鸟从天空落下。
防风邶伸出手,翠鸟落在了他掌上,银色的箭正中翠鸟的心脏部位。
小夭禁不住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师父,对我这个徒弟可还满意?”
防风邶似笑非笑地瞅着小夭:“我对你这个徒弟一直满意。”
小夭有点羞恼,瞪着防风邶:“我是说箭术!”
防风邶一脸无辜:“我也说的是箭术啊!你以为我说的是什么呢?”
小夭拿他无可奈何,悻悻地说:“反正吵也吵不过你,打也打不过你,我什么都不敢以为!”
防风邶从小夭手里拿过弓,看了会儿说:“如果只是玩,这个水准够了,如果想杀人,不妨再狠一点。”
小夭说:“这本来就是杀人的兵器,我打算给箭上淬毒,一旦射出,就是有死无生。”
防风邶把弓还给小夭,微笑着说:“恭喜,你出师了。”
弓化作一道银光,消失在小夭的手臂上,小夭问:“我出师了?”
“你灵力低微,箭术到这一步,已是极致。我所能教你的,你已经都掌握了。从今往后,你不需要再向我学习箭术。”
小夭怔怔不语,心头涌起一丝怅然。几十年前的一句玩笑,到如今,似乎转眼之间,又似乎经历了很多。
防风邶含笑道:“怎么了?舍不得我这个师父?”
小夭瞪了他一眼:“我是在想既然出师了,你是不是该送我个出师礼?”
防风邶蹙眉想了想,叹了口气,遗憾地道:“很久前,我就打算等你箭术大成时,送你一把好弓,可你已经有了一把好弓,我就不送了。”
小夭嘲笑道:“我很怀疑,你会舍得送我一把好弓。”
防风邶看着小夭胳膊上的月牙形弓印,微笑不语。
小夭郑重地行了一礼:“谢谢你传授我箭术。”
防风邶懒洋洋地笑道:“这箭术是防风家的秘技,送给你,我又不会心疼。当年就说了,我教你箭术,你陪我玩,我所唯一付出的不过是时间,而我需要你偿还的也是时间,一直是公平交易。”
“一笔笔这么清楚,你可真是一点亏不吃!”
防风邶笑睨着小夭:“难道你想占我便宜?”
小夭自嘲地说:“我可算计不过你的九颗头,能公平交易已经不错了。”
防风邶眯着眼,眺望着远处的悠悠白云,半响后,说:“虽然今日没有教你射箭,但已经出来了,就当谢师礼,再陪我半日吧!”
小妖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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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小夭才和防风邶一起返来。
苗莆和珊瑚看到她,都松了口气,小夭跃下天马,对防风邶挥挥手,转身进了小祝融府。
馨悦陪小夭走到木樨园,等静夜开了园子门。馨悦对小夭说:“我就不招呼你们了。”
小夭道:“我们来来往往,早把你家当自己家了,你不用理会我,待会儿我和璟就直接赶去青丘了。”
馨悦笑道:“行,帮我和哥哥给太夫人问好。”
静夜领着小夭走进屋子:“公子,王姬来了。”
璟站在案前,静静地看着小夭,目光沉静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