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颛顼先用帕子和清水把伤口清理了一下,拿出随身携带的小药瓶,倒出一颗流光飞舞丸,捏碎了。这么点血口,一颗流光飞舞,很快就让伤口凝合。

小夭问:“你来这里的事,有多少人知道?”

“如果你现在跟我走,不会有多少人知道。但如果你不跟我走,我就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知道了,也许一一全大荒!”

“你…你在胁迫我?用我对你安危的关心?”小夭匪夷所思地说。

颛顼挑了挑眉头,思索了一瞬,认可了小夭的说法:“是啊,我在胁迫你。”

颛顼在耍无赖!小夭在市井混时,也做过无赖,那就看谁更无赖呗!小夭说:“我才不相信我不跟你回去,你就不回去了!你要想留就留吧!”小夭坐在木墩上,继续收拾海胆。

颛顼踢了根木桩过来,挽起袖子,把长袍一撩,坐在木桩上,帮小夭收拾海胆,他连刀都不用,手轻轻一捏,干脆利落收拾干净一个,他也不是没在市井混过,两无赖相遇,谁更无耻,更心狠,谁就赢。

颛顼一边收拾海胆,一边和小夭商量怎么吃海胆,他在高辛生活了二百多年,论吃海鲜,,小夭可比不过他,颛顼娓娓道来,俨然真打算留下了。

小夭茫然了,颛顼一直对她很迁就,她也从未违逆过颛顼的意愿,这竟然是他们俩第一次在一件事情上出现了分歧,小夭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两人收拾完海胆,颛顼帮小夭把海胆壳洗干净。

间中有病人来看病,小夭戴好帷帽,跑出去给人看病,心里默默祈祷,等我回去,颛顼就消失了!

等她回去,颛顶依旧在,正在帮她劈柴。

天色渐渐黑了,颛顼洗干净手,进了厨房,开始做晚饭。

小夭站在院子里发呆,像一根木桩子,珊瑚和苗莆也化作了人形木桩子。

半个多时辰后,颛顼叫:“吃饭了!”

苗莆如梦初醒,赶紧冲进府房去端菜。

高辛四季温暖,平常人家都喜欢在院子里吃饭,小夭的院子里就有一张大案,珊瑚赶紧把大案擦干净。

不一会儿,放满了碗碟。

颛顼对院子外面说了一声:“你们也进来一块儿吃一些。”

刷刷地进来了八九个暗卫,苗莆用大海碗盛上饭,拨些菜盖在饭上,他们依次上前端起,沉默地走到墙边,沉默地吃饭。

颛顼说:“我们坐下吃吧!”

他给小夭盛了饭,小夭捧着碗,默默扒拉饭。颛顼给小夭夹了一筷子海胆肉:“你尝尝如何?”

小夭塞进嘴里,食不知味。

用完饭,颛顼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竟然让苗莆帮他去铺被褥,而他自己在府房里浇水,打算洗澡。

小夭撑不住了,站在厨房门口问:“你来真的?”

颛顼问:“难道你觉得我万里迢迢跑来五神山,是和你玩假的吗?”

小夭知道这件事,谁更无赖谁更狠,谁就赢,可是她真的不能拿颛顼的安危来斗狠,所以她只能投降。小夭恨恨地说:“我跟你走!但你记住,我不是心甘情愿的!”

颛顼什么都没说,随手一挥,灶膛里的火熄灭。

他走出厨房,说道:“立即回神农山。”

苗莆箭一般从屋子里冲出来,背着个大包裹,对小夭笑道:“姬,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了。”

小夭瞪了她一眼,低声说:“叛徒!”

苗莆瘪着嘴,低下了头。

颛顼的玄鸟坐骑落下,他对小夭伸手,示意小夭上来。小夭没理他,走到一个暗卫身前:“我乘你的坐骑。”

暗卫看颛顼,颛顼颔首,暗卫让小夭上了他的坐骑,说道:“请王姬坐下,抱住玄鸟的脖子。”

玄鸟腾空而起,立即拔高,隐入云霄。

也不知道蓐收从哪里冒了出来,驱策坐骑,护送着他们飞过一道道关卡,直到飞出了五神山的警戒范围,颛顼对蓐收道:“谢了!”

蓐收苦着脸说:“算我求你,你以后千万别再来了!你要是太想念我,我去拜访你,你要是想见谁,除了陛下,我都绑了。亲自送到你老人家面前!”

颛顼笑着挥挥手,在暗卫的保护下,呼啸离去。

蓐收喃喃说:“早知道你这么浑,我当年就是被我爹打死,也不该和你一起学习修炼!”蓐收叹了口气,去向俊帝复命。

一一***一一

一路风驰电掣,所幸平安到达神农山。

颛顼没有带小夭去紫金顶,而是带小夭去了小月顶,颛顼给小夭解释道:“爷爷早已搬来小月顶住,你应该想和爷爷住得近一些。”

想到可以不用和馨悦经常见面,小夭如释重负:“听说小月顶有个药谷,炎帝晚年长年居住在药谷中,爷爷是住那里吗?”小夭对医术的兴趣远远不如毒术,虽然在紫金顶的藏书中看到过药谷的记载,却从没来过。

颛顼说:“是那里。”

坐骑还来落下,小夭已经看到铺天盖地的火红凤凰花,如烈焰一般燃烧着,小夭惊讶地说:“你在这里也种了凤凰树?”

颛顼说:“是啊,当年看这个山上的章莪宫不错,想着也许你会喜欢,就在山里种了一些凤凰树。”

小夭从坐骑上下来,如同做梦一般走进凤凰林中,漫天红云,落英缤纷,和朝云峰上的凤凰林一模一样。

小夭伸手接住一朵落花,放进嘴里吸吮,甜蜜芬芳,也和朝云峰上的凤凰花一模一样。

从朝云峰到小月顶,隔着几十万个日夜之后,她终于再次看见了凤凰花。

小夭把一朵凤凰花,递给颛顼:“你做到了!”

颛顼拿住凤凰花:“不是我做到了,是我们做到了!”

颛顼把凤凰花插到小夭髻边,拉着小夭往凤凰林深处走去。

密林深处,一株巨大的凤凰树下,一个能坐两人的秋千架,静静等着它的主人。

小夭禁不住微微而笑,心中涌起难言的酸楚。小时候,她一直想在凤凰林内搭个大大的秋千架,和颛顼一起荡秋千,可那时娘亲很忙,没时间带她进山。娘亲为了能一边照顾外祖母,一边看顾她和颛顼,只在庭院内的凤凰树下给她搭了一个小小的秋千架。如今,大大的秋千架终于搭好了,却再不会有人看她和颛顼一起荡秋千。

颛顼似知她所想,轻轻地揽住了她的肩:“我们自己能看到。”

小夭点点头。

颛顼问:“要荡秋千吗?”

小夭摇摇头:“我们先去见外爷。”

颛顼带小夭走出凤凰林,顺着溪边的小径,走进了一个开阔的山谷。

山谷内有四五间竹屋,竹屋前种了两株凤凰树,花色绚烂。几只九色鹿在屋后的山林中悠闲地吃草,屋前的山坡上是一块块的药田,黄帝挽着裤脚,戴着斗笠,在田里劳作。

颛顼说:“这条进药谷的路不方便,平时你可以从另一条路走,那条路上有个花谷,种满了蓝色的花。”

小夭走到田里,蹲下看了看药草,不禁点了下头,扬声对黄帝说:“种得还不错。”

黄帝笑道:“我小时,为了填饱肚子,耕地打猎都干过,虽然多年不做,已经生疏,但人年少时学会的东西,就好似融入了骨血中,不管隔了多久,都不会忘记,再做时,很快就能上手。”

小夭看黄帝,他满腿是泥,黑了许多,却更精神了,笑道:“不用给您把脉,都能看出您身体养得不错。”

“土地和人心不一样,以前和人心打交道,劳心伤神,现在和土地打交道,修心养神,身子自然而然就舒畅了。”

小夭道:“是啊,你精心侍弄土地,土地就会给予丰厚的回报,人心,却无常。”

黄帝从田里走出来,对颛顼说:“你赶紧回去,虽然有潇潇帮忙遮掩那九尾狐傀儡,可你娶的女人没一个是傻子。”

“孙儿这就回去。”颛顼对黄帝行礼又看了眼小夭,才离开。

小夭惊讶地对黄帝说:“您居然知道?您居然允许颛顼胡来?”

“我能怎么样?他那么大个人了,难道我还能把他绑起来吗?我帮着她,他还会来和我商量,万一有什么事,我能及时处理,不至于真出乱子,如果我动辄反对,他背着我还不是照做?”

小夭无语反驳,因为黄帝说的都是事实。

珊瑚和苗莆站在竹屋前,黄帝指指右边的三间:“你们随意安排吧!”

珊瑚和苗莆打开行囊,收拾起来,小夭也就算在小月顶安了家。

一***一一

晚上,颛顼竟然又来了。

小夭依旧有怨气,对他爱理不理。

颛顼一直笑眯眯地哄着小夭,小夭没好气地说:“别把你哄别的女人的那一套用到我身上,我可不吃你这一套!”

颛顼的笑意骤然逝去,默默地看着小夭,眼中隐有悲伤。

小夭被他瞅得没了脾气,无奈地说:“你还想怎么样?我已经跟你回来了。难道还要我向你赔礼道歉?”

颛顼又笑了,拽住小夭的衣袖:“知道逃不掉,以后别再逃了。”

小夭哼道:“这次我可没想逃。我若真想逃,一定会去个你压根儿没有办法的地方。”

颛顼微笑着说:“那我就去把那个地方打下来,变作我的地方。”

小夭笑:“好大的口气!整个天下总有不属干你的地方。”

颛顼笑眯眯地说:“那我把整个天下都变作我的,反正不管你逃到哪里,我总能把你找回来。”

小夭笑得直不起身子:“好啊,好啊,整个天下都是你的。”

黄帝散步归来,听到一对小儿女的笑言,盯了颛顼一眼,禁不住暗暗叹息,说者有心,听者无意!

黄帝走过去,,小夭往颛顼身旁挪了挪,给黄帝让位置。

颛顼依旧捏着一截小夭的衣袖,在指上绕着结。小夭笑着拽回,颛顼又拽了回去,小夭往回拽,颛顼不松手,小夭对黄帝告状:“外爷,你看哥哥!”

黄帝笑笑,摊开手掌,把一个像半个鸭蛋模样的东西递给颛顼。

颛顼拿过去,低头把玩,好似在回想着什么,一瞬后惊异地说:“河图洛书?”他小时曾听黄帝讲述过此物,却是第一次见到。

黄帝颔首。

小夭凑到颛顼身前看,颛顼递给她。小夭翻来覆去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就是半个玉石蛋,里面好似有些小点,乍一看,有点像天上星辰的排布。

颛顼说:“据说这里面藏着一个关于天下苍生的大秘密,现在看不出来什么,要两半合在一起,凑成一个完整的玉卵,才能窥察天机。”

小夭问:“另一半在哪里?”

黄帝没有说话,颛顼也沉默不语。

小夭以为是轩辕的秘事,不再询问,把半枚玉卵还给颛顼,笑道:“我去收拾一下,待会儿睡了。”

颛顼看小夭走了,立即下了禁制。

颛顼远迟未说话,黄帝静静地等着。

颛顼终于开口:“因为一点不能释然的疑惑,自从登基,我一度在查小夭的身世,本以为查证后,能解除疑惑。却越查越扑朔迷离,甚至开始相信谣言。爷爷,小夭的父亲究竟是谁?”

黄帝回道:“你姑姑未曾告诉我实话,但我想…小夭的父亲是蚩尤。”

怀疑和证实毕竟是两回事,颛顼呆了一会儿,喃喃说:“师父知道吗?姑姑和他闹到了决裂,他不可能不知道…可为什么…就是因为他对小夭的态度,我才一直没动过疑心,难道师父不知道?”

“就算以前不知道,见到小夭的真容后也该知道了,蚩尤的一双眼生得最好,小夭要了他最好的,眼睛和蚩尤几乎一模一样,额头也有些像。”

颛顼说:“可师父对小夭真的十分疼爱。”

黄帝道:“我曾怀疑过他的居心,现在也没释然,但大概因为我不再是君王,肩上没了担子,不必事事先以最坏的角度去考虑。我觉得很有可能他没任何居心,只是一点对故人的愧疚和怀念。”从青阳的死到昌意的死,甚至蚩尤的死,俊帝做过什么,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

颛顼低头凝视着手中的半枚玉卵,沉吟不语。

半晌后,他收起了玉卵对黄帝说:“其实很好,小夭不是俊帝的女儿,我倒觉得轻松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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