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的病渐渐好了,她又开始做毒药。
生病的这段日子,颛顼代她收了不少灵草灵药,小夭没吃多少,正好用来调制毒药。
小夭谈笑如常,可她做的毒药全是暗色调,黑色的蝙蝠、黑色的葫芦、黑色的鸳鸯、黑色的芙蓉……一个个摆放在盒子里,看上去简直让人心情糟糕透顶。但通过制作这一个个黑暗无比的毒药,小夭却将痛苦宣泄出来一些。
攒暖划开时,小夭带阿念去轵邑城游玩。
阿念被小贩用柳枝编织的小玩意儿吸引,打算挑几个拿回去装东西,小夭让海棠和珊瑚陪阿念慢慢选,她悄悄走进涂山氏的车马行,把毒药寄给了相柳。
想到相柳看到毒药时的黑云压顶,小夭忍不住嘴角抿了丝浅笑。
小夭返回去找阿念时,看到阿念竟然和馨悦、丰隆一起。
馨悦埋怨小夭:“你有了亲妹妹,就不来找我玩了,连来轵邑城,都不来看我。”
小夭连忙把责任都推到颛顼身上:“颛顼不让我随便乱跑,要我好好休养,今日是我生病后第一次下山,打算过一会儿就去找你的。”
馨悦这才满意,亲热地挽住小夭的胳膊:“既然来了,就别着急回去,到我家吃完饭,我派人给颛顼送信,让他一起来。”
阿念立即挽住小夭的另一只胳膊,不停地扯小夭的袖子,暗示她拒绝。
馨悦立即察觉了阿念的小动作,睨着小夭:“你难道打算和我绝交吗?”
小夭头疼,求救地看向丰隆,丰隆咳嗽了两声,转过身子,表明他爱莫能助。
小夭干笑了两声,对阿念说:“我们就去馨悦家里玩一会儿,等吃完晚饭,和颛顼一起回。”
馨悦笑起来,阿念撅嘴,不满地瞪着小夭,小夭悄悄捏着她的手,表明还是咱俩最亲,阿念这才勉强点了点头。
小夭怕阿念和馨悦闹起来,根本不敢现在就去小祝融府,只得借口想买东西,带着两人在街上闲逛,大街上人来人往,阿念和馨悦还能收敛一些。
好不容易熬到颛顼赶来,小夭立即冲动颛顼身边,咬牙切齿地说:“从现在开始,阿念和馨悦都交给你了,不许她们再来缠我!”小夭一把把颛顼推到馨悦和阿念中间,去追丰隆。
丰隆笑着祝贺小夭:“终于逃出来了,恭喜!”
小夭没客气地给了他一拳:“见死不救!”
丰隆回头看,不知道颛顼说了什么,馨悦和阿念居然都笑意盈盈,丰隆不禁叹服地说:“还是你哥哥厉害啊!”
小夭回头看了一眼,扑哧笑了出来:“估计他是拿出了应付各路朝臣的魄力和智慧。”
到了小祝融府,也不知馨悦是真的想热情款待颛顼和小夭,还是存了向阿念示威的意思,一个仓促间准备了晚宴,居然十分隆重。在馨悦的指挥下,整个府邸的婢女仆役进进出出,鸦雀无声,井井有条。
阿念本来还不当回事,可当她知道馨悦的母亲常年住在赤水,整个小祝融府其实是馨悦在打理,她看馨悦的眼神变了。小祝融府看似只是一个城主府邸,可整个中原的政令都出自这里。所有中原氏族的往来,和轩辕城的往来,复杂的人际关系都要馨悦在背后打理,这不是一般女人能做到的,至少阿念知道她就完全没有能力做到。
阿念沉默地用饭,因为她的沉默,晚宴上没有起任何风波,众人看上去都很开心。
晚宴结束后,丰隆和馨悦送颛顼三人出来,丰隆和颛顼走在一旁,聊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小夭她们虽然距离很近,却什么都听不到,显然是丰隆或颛顼下了禁制,看来谈的事情很紧要。
回到紫金宫,潇潇和金萱都恭候在殿内,颛顼对小夭和阿念说:“我要处理一点事情,你们先去洗漱,洗漱完到小夭那里等我,我有话和你们说。”
小夭和阿念答应了,各自回去洗漱。
小夭洗漱完,珊瑚帮着她绞干了头发,阿念才来,头发还湿漉漉的,她急急忙忙地问道:“姐姐,哥哥要和我们说什么?”
海棠拿了水晶梳子,一边给阿念梳理头发,一边慢慢地用灵力把阿念的头发弄干。
小夭说:“不知道,只是看他那么慎重,应该是重要的事。”
颛顼走进来,海棠和珊瑚都退了出去。
阿念紧张地看着颛顼:“哥哥,你到底要说什么?”
颛顼看了看阿念,目光投向小夭:“我是想和你们说,我要娶妻了。”
“什么?”阿念猛地站了起来,脸色煞白,声音都变了,“你,你……你要娶馨悦?”
“不是。”
“不是?”阿念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该伤心,呆呆地站着,脸上的表情十分怪异。
颛顼说道:“我要娶曋氏的嫡女,不是我的正妃,但应该仅次于正妃。”
阿念茫然地看向小夭,压根儿不知道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小夭解释道:“曋氏是中原六大氏之一,而且是六大氏中最强大的一个氏族,以前神农国在时,神农王族都要常和他们联姻。”
阿念问道:“馨悦知道吗?”
颛顼说:“现在应该知道了,丰隆会告诉她。”
阿念低声道:“哥哥的事情说完了吗?”
“说完了。”
“那我走了。”阿念飞快地跑了出去。
颛顼看着小夭,面容无悲亦无喜。小夭拿出了酒:“你想喝酒吗?我可以陪你一醉方休。”
颛顼苦涩地笑着,接过小夭递给他的酒,一饮而尽。
小夭说:“曋氏的那位小姐我见过,容貌虽比不上潇潇和金萱,但也很好看,性子很沉静,据说她擅长做女红,一手绣工,连正经的绣娘见了都自愧不如。”
颛顼没有吭声,只是又喝了一大杯酒。
小夭说:“你如果娶了曋氏的小姐,就等于正式向舅舅们宣战了,你准备好了?”
颛顼颔首。
小夭缓缓道:“外爷对中原的氏族一直很猜忌,因为不是你的正妃,外爷会准许,但毕竟是你正式娶的第一个女人,怕就怕在舅舅的鼓动下,那些轩辕的老氏族会不满,诋毁中伤你,万一外爷对你生了疑心,你会很危险……”
颛顼说:“我明白,但这一步我必须走,我必须和曋氏正式结盟。”
小夭伸出手,颛顼握住了她的手,两人的手都冰凉。
小夭用力握住颛顼的手,一字字说:“不管你做什么,不论你用什么手段,我只要你活着!”
颛顼也用力握住小夭的手:“我说过,我要让神农山上开满凤凰花。”
小夭举起酒杯,颛顼也举起了酒杯,两人相碰一下,喝干净。
颛顼放下酒杯,对小夭说:“我很想和你一醉方休,但我还有事要处理。”
小夭摇摇酒杯:“你去吧!只要你好好的,反正我一直在这里,我们有的是机会喝酒。”
颛顼终于释然了几分,叫道:“小夭……”
小夭歪头看着他,颛顼沉默了一瞬,微笑着说:“婚礼上,不要恭喜我。”
“好!”小夭很清楚,那并不是什么值得恭喜的事,甚至可以说是颛顼的屈辱。
颛顼转身,头未回地疾步离去。
小夭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慢慢的啜着。
喝完后,她提起酒坛,去找阿念。
海棠看到她来,如释重负,指指帘内,退避到外面。
小夭走进去,看到阿念趴在榻上,呜呜咽咽地低声哭泣着。
小夭坐到她身旁,拍拍阿念的肩膀:“喝酒吗?”
阿念翻身坐起,从小夭手中抢过酒杯,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干,一边咳嗽一边说:“还要!”
小夭又给她倒了一杯:“现在回五神山还来得及。”
阿念说:“你以为我刚才没想过吗?我现在是很心痛,可一想到日后再看不到他,他却对别的女人好,我觉得更痛,两痛择其轻。”阿念就像和酒有仇,恶狠狠地灌了下去,“这才是第一次,我慢慢就会适应。”
小夭叹气:“你没救了!”
阿念哭:“这段日子,哥哥从不避讳我,常当着我的面抱金萱,我知道他是故意的,他肯定和你一个想法,想逼我离开。在五神山,我只有思念的痛苦,没有一点快乐,在哥哥身边,纵然难受,可只要他陪着我时,我就很快乐。即使他不陪我时,我想着他和我在一起时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也很快乐。”
小夭忽而发现,阿念从不是因为颛顼即将成为什么人,拥有什么权势而爱慕他,而其他女人,不管是金萱,还是馨悦,她们或多或少是因为颛顼的地位和握有的权势而生了仰慕之心。
小夭问道:“阿念,如果……我是说如果现在颛顼还在高辛,是个空有王子头衔,实际却一无所有的男人,你还会愿意和他在一起吗?”
阿念一边抹眼泪,一边狠狠地瞪了小夭一眼:“你一说这个,我就恨你!如果不是你,哥哥就不会回轩辕,他永远留在高辛,那多好!”
小夭肯定,如果颛顼是留在高辛的颛顼,馨悦绝不会喜欢颛顼。馨悦要的是一个能给予她万丈光芒的男人,而阿念要的是一个肯真心实意对她好的男人。阿念爱错了人,可她已经无法回头。
小夭抱住了阿念。
阿念推她:“你走开!我现在正恨你呢!”
小夭道:“可我现在觉得你又可爱又可怜,就是想抱你!”
阿念抽抽噎噎地说:“我恨你!我要喝酒!”
小夭给阿念倒酒:“喝吧!”
小夭本来只是想让阿念醉一场,可阿念絮絮叨叨地说着她和颛顼的往事,小夭想起了璟,平日里藏起的悲伤全涌上了心头,禁不住也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到稀里糊涂地醉睡了过去。
第九章 风回处,寄珍重
一年多后,在轵邑城,由小祝融主婚,颛顼迎娶曋氏的嫡女淑惠为侧妃,轩辕的七王子禹阳赶来轵邑,以颛顼长辈的身份,代黄帝封赐了淑惠。
颛顼是轩辕黄帝和嫘祖王后唯一的孙子,曋氏是中原六大氏之首,虽然只是迎娶侧妃的礼仪,并不算盛大,可大荒内来的宾客却不少。
嫘祖娘娘出自四世家的西陵氏,西陵氏的族长,颛顼的堂舅亲自带了儿子来参加婚礼,第一次正式表明了西陵氏对颛顼的支持,这倒不令大荒各氏族意外,毕竟颛顼是嫘祖娘娘的血脉,西陵氏支持他是意料中的事。
最令大荒氏族震惊的是神秘的鬼方氏,这个不可冒犯,却一直游离在大荒之外的诡秘氏族,对待任何事都带着超然物外的漠然,居然派子弟送来了重礼——九株回魂草。当礼物呈上时,所有人都静了一静,九为尊,鬼方氏似乎在向颛顼表达着敬意,众人揣测着,鬼方氏好像也选择了支持颛顼。
四世家中依旧态度含糊的就是赤水氏和涂山氏了,虽然众人都听说丰隆和颛顼往来密切,但丰隆不是族长,只要赤水族长一日未明确表明态度,那些往来就有可能是虚与委蛇,当不得真。
颛顼的这场婚礼,来参加的各氏族的族长、长老们都很忙碌,不停地观察,不停地分析,唯恐一个不小心,判断错误,给氏族惹来大祸。
因为西陵族长不远万里来了,颛顼觉得让别人接待都显得不够分量,他自己又实在分不开身,特意吩咐小夭去接待西陵族长。
西陵族长看到小夭,愣了一下,未等小夭开口,就叹道:“一看你,就知道你是嫘祖娘娘的血脉。”
小夭恭敬地给西陵族长行李:“外甥女小夭见过舅舅。”
小夭是高辛王姬,本不应该给西陵族长行这么大的礼节,可小夭的称呼已表明只论血缘,不论身份,做得十分诚挚。西陵族长坦然地受了,心里很高兴,把自己的儿子西陵淳介绍给小夭认识,西陵淳行礼,有些羞涩地叫道:“表姐。”
小夭抿着唇笑起来,回了一礼。
小夭怕阿念会闹事,把阿念带在了身边,指着阿念对西陵淳说:“这是我妹妹,淳弟就跟着我和表哥叫她阿念吧!”
西陵淳给阿念行礼,阿念虽闷闷不乐,毕竟在王族长大,该有的礼数一点不少,学着小夭,回了一礼。
西陵族长不禁满意地笑点点头。
吉时到,鼓乐声中,颛顼和淑惠行礼。
小夭陪着西陵族长观礼,一手紧紧地抓着阿念,幸好阿念并没闹事,一直低着头,好似化作了一截木头。
看着正一丝不苟行礼的颛顼,小夭脸上保持着微笑,心内却没有丝毫欣悦。跌跌撞撞、颠沛流离中,她和颛顼都长大了,颛顼竟然都成婚了。可这场婚礼,并不是小夭小时想象过的样子。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还记得大舅舅和神农王姬的盛大婚礼,她和颛顼吵架,颛顼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也记得四舅娘自尽后,颛顼夜夜做噩梦,她安慰他说我会永远陪着你,颛顼说你迟早会嫁人,也会离开我,她天真地说我不会嫁给别人,我嫁给你……
隔着重重人影,喧闹的乐声,颛顼看向小夭,四目交投时,两人脸上都是没有丝毫破绽的愉悦笑容:不管怎样,至少我们都还好好地活着,只要继续好好地活下去,一切都不重要!
待礼成后,司仪请宾客入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