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宾客很多,但专业的婚礼策划师把现场控制得井井有条,所有布置也美轮美奂。酒店外,天高云淡、绿草如茵、繁花似锦,一条长长的花道,从酒店侧门前的草地通到露台,花道两侧摆满了半人高的白色鲜花,在花道的尽头,是精心装饰过的雕花拱门,白纱轻拂、紫藤飘香、蔷薇绚烂,一切都很完美,让颜晓晨觉得像是走进了电影场景中。
魏彤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把一束鲜花塞到颜晓晨手里,“欣晖说一定要抛给她!”
颜晓晨还没来得及答应,婚礼进行曲响起,程致远对颜晓晨笑了笑,带着颜晓晨沿着花道走向喜宴厅。
手中的花束散发着清幽的香气,正午的阳光分外明媚,颜晓晨觉得头有点晕,脚下的草地有点绊脚,幸亏程致远的臂弯强壮有力,否则她肯定会摔倒。
颜晓晨刚走上露台,就看到了妈妈,她坐在餐厅里面最前面的宴席上,穿着崭新的银灰色旗袍,围着条绣花披肩,头发盘了起来,满面笑容,像是年轻了十岁。
在颜晓晨的记忆里,上一次妈妈这么高兴,是爸爸还在时,自从爸爸去世后,妈妈再没有精心装扮过自己,颜晓晨鼻头发酸,头往程致远肩头靠了靠,轻声说:“谢谢!”
程致远低声说:“我说了,永远不要对我说谢谢。”
程致远的发小儿兼公司合伙人乔羽,做婚礼致辞,他也是颜晓晨的老板,两人虽没说过话,但也算熟人。
乔羽选了十来张程致远从小到大的照片,以调侃的方式爆料了程致远的各种糗事。
不管多玉树临风的人,小时候都肯定有几张不堪入目的照片;不管多英明神武的人,年轻时都肯定干过不少脑残混账事,在乔羽的毒舌解说下,所有宾客被逗得哈哈大笑。
颜晓晨新鲜地看着那些照片,并没有觉得乔羽很过分,却感觉到程致远身子僵硬、胳膊紧绷,似乎非常紧张。颜晓晨开玩笑地低声说:“放心,不会有人因为这些照片嫌弃你的。”
程致远对她笑了笑。
最后几张照片是颜晓晨和程致远的合影,有他们在办公室时的照片,也有他们的结婚证件照和生活照,乔羽朝颜晓晨鞠躬,开玩笑地说:“我代表祖国和人民感谢你肯收了致远这个祸害。”他很西式地抱了下程致远,对大家说:“今天是我的好朋友,好兄弟,好战友的婚礼,祝他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在司仪的主持下,程致远和颜晓晨交换婚戒,到这一刻,颜晓晨才真正感受到她和程致远要结婚了,突然之间,她变得很紧张,无法再像个旁观者一样置身事外地观看。程致远给她戴戒指时,她总觉得有一道异样的目光盯着她,伸出手时,视线一扫,竟然看到了沈侯,他西装革履、衣冠楚楚地坐在宴席上,冷眼看着她。霎时间,颜晓晨心里惊涛骇浪,下意识地就要缩手,却被程致远稳稳地握住了。程致远镇静地看着她,安抚地微微一笑,颜晓晨想起了,他们已经是法律认可的合法夫妻,她放松了手指,任由程致远把戒指给她戴上。她不敢抬头,却清晰地感觉到沈侯的视线像火一般,一直炙烤着她。
颜晓晨像个复读机般,跟着司仪读完誓言,司仪宣布新娘给新郎戴戒指,伴娘刘欣晖忙尽职地把戒指递给颜晓晨。
颜晓晨拿着戒指,脑海里浮现的竟然是三亚海滩边,沈侯拿着戒指向她求婚的一幕。她曾那么笃定,这辈子如果结婚,只可能是和沈侯结婚,怎么都不会料到,她的婚礼,他会是来宾。颜晓晨的手轻轻地颤着,戴了两次都没戴上,司仪调侃说“新娘子太激动了”,颜晓晨越发紧张,程致远握住她的手,和她一起把戒指戴好。
之后,切蛋糕、喝交杯酒、抛花束,颜晓晨一直心神恍惚,所幸有程致远在,还有个八面玲珑的万能司仪,倒是一点差错没出。
等仪式结束,程致远对颜晓晨说:“你上去休息吧!”
颜晓晨摇摇头,打起精神说:“我不累,关系远的就算了,关系近的还是得打个招呼。”程致远已经够照顾她了,她也得考虑一下程致远和他爸妈的面子。
程致远笑着握了握她的手,“好的,但别勉强自己。你家亲戚少,我们先去你家那边敬酒。”
颜晓晨的两个姨妈、姨夫,几个表兄妹,程致远早上已经见过,也不用颜晓晨费神再介绍。等给女方亲戚敬完酒,程致远带着颜晓晨去给男方的长辈亲朋敬酒。颜晓晨刚开始还能集中精神,听对方的名字辈分,笑着打招呼,可人太多,渐渐地,她就糊涂了,只能保持着笑脸,跟着程致远。反正程致远叫叔叔,她就笑着说您好,程致远说好久不见,她就笑着说你好。
敬了三桌酒,程致远说:“行了!你去休息,剩下的我来应付。”他把颜晓晨带到魏彤和刘欣晖身旁,对她们说:“你们带晓晨回房间休息,累了就睡一觉,有事我会去找你们。”
魏彤和刘欣晖立即陪着颜晓晨回了楼上的总统套房。
走进房间,颜晓晨再撑不住,软坐到了沙发上,其实身体上没多累,但精神一直绷着,幸亏亲戚们都坐在餐厅里面,沈侯坐在外面的露台上,她不用真面对他。
魏彤看了下表,已经两点多,她说:“晓晨,你把婚纱脱掉,躺一会儿。待会儿要下去时,再穿上就行了。”
“好。”
当初挑选婚纱时,程致远考虑到颜晓晨的身体,选的就是行动方便、容易穿容易脱的。颜晓晨在魏彤和刘欣晖的帮助下,把婚纱脱了,穿了件宽松的浴袍,躺在沙发上休息。
刘欣晖憋了一会儿,没憋住,轻声问:“晓晨,你请沈侯来参加婚礼了?”
“没有。”
“难道是你家那位?程致远没这么变态吧?我去打听打听!”刘欣晖说完,一溜烟跑掉了。
魏彤摇头,这姑娘还是老样子啊!她刚才看到了倩倩,本来还想让欣晖去给倩倩打个招呼。
半晌后,刘欣晖回来了,怒气冲冲地说:“程致远也没邀请沈侯,气死我了,是吴倩倩!”
魏彤不解,“怎么回事?”
“每个受邀的宾客都可以带自己的恋人出席婚宴,沈侯是以吴倩倩男朋友的身份来的。”
魏彤郁闷得直瞪刘欣晖:姐姐,你嘴还能再快一点吗?
刘欣晖吐吐舌头,“没什么吧?他们摆明了来给晓晨添堵,让晓晨早点知道,才有防备啊!”
颜晓晨睁开了眼睛,“我没事。”
魏彤觉得刘欣晖说得也不无道理,不再阻拦刘欣晖八卦。
刘欣晖说:“你们猜猜,吴倩倩现在在哪里工作?她竟然在沈侯家的公司工作,还是沈侯的助理!”
魏彤看了眼颜晓晨,笑着说:“吴倩倩毕业后一直过得很不顺,大家同学一场,沈侯帮她安排个工作也很正常。”
“切!正常什么?”刘欣晖嗤笑,“那么大个公司,安排什么工作不行?非要安排成自己的助理,日日相对?”
门铃响了,魏彤去打开门,两个服务生礼貌地说:“程先生吩咐送的午餐。”
服务生把一道道热气腾腾的菜肴在餐桌上放好,恭敬地说:“用餐愉快!”
魏彤早饿了,但没指望能正儿八经吃上热饭,打算吃点糕点垫下肚子算了,没想到程致远想得这么周到。
三人坐到餐桌前吃饭,刘欣晖一边吃,一边对颜晓晨说:“晓晨,你这老公二十四孝,没得挑!”
魏彤嗤笑,“吃货,几盘菜就被收买了!”
刘欣晖笑眯眯地说:“我们家那边有一句土话,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个社会,能照顾好老婆吃饭穿衣的男人已经很稀少了。”
颜晓晨问刘欣晖,“婚宴什么时候结束?”
刘欣晖说:“你们只办一天,最隆重的是今天中午的酒宴,大部分客人只吃中午这顿酒席,下午三四点就会告辞,关系亲近的朋友会留下,晚上还有一顿酒席,等吃完酒,就随便了,打麻将、闹洞房、唱歌、跳舞都可以。等大家闹尽兴了,回房间睡觉,明天就坐火车的坐火车,赶飞机的赶飞机,各自回家。”
吃完饭,魏彤和刘欣晖都让颜晓晨小睡一会儿,颜晓晨从善如流,进卧室休息。
她翻来覆去,一直没睡着。其实,本来就没多累,已经休息够了,但程致远没来叫她,颜晓晨也不想再看见沈侯,索性就赖在房间里休息了。快五点时,颜晓晨给程致远打电话,问他要不要她下去。程致远说如果她不累,就下来见见朋友。两人正说着话,颜晓晨就听到电话那头一片起哄声,叫着“要见新娘子”。颜晓晨忙说:“我穿好衣服就下来。”刘欣晖听到可以下去玩了,兴奋地嗷嗷叫了两声,立即拉开衣柜,帮颜晓晨拿婚纱。
在魏彤和刘欣晖的帮助下,颜晓晨穿上了婚纱。正犯愁头发乱了,婚庆公司的化妆师也赶来了,帮颜晓晨梳头补妆,顺便把魏彤和刘欣晖也打扮得美美的。
收拾妥当后,三个人一起下了楼。
经过餐厅时,里面已经空了,服务生正在打扫卫生。露台上却依旧很热闹,三三两两的人,有的坐在桌子边喝酒,有的靠着栏杆赏景说话,还有的在湖边散步。
程致远隔着落地玻璃窗看到颜晓晨,快步走过来接她,魏彤和刘欣晖挤眉弄眼地把颜晓晨推给程致远,“有人来认领了,我们撤了。”
看魏彤和刘欣晖走了,颜晓晨酝酿了一下,才问:“爸爸妈妈,还有亲戚都去哪里了?”
听到她的“爸爸妈妈”前没有“你”字,程致远禁不住笑了笑,“有的回房间休息了,有的回房间去打麻将了。”
颜晓晨听到麻将,一下子紧张了,“我妈…”
“我私下跟姨妈打过招呼了,她们会盯着妈妈,不会让她碰的,这会儿三姐妹正在房间里聊天,我刚才上去悄悄看了眼,看三个人都在抹眼泪,就没打扰她们。”
颜晓晨松了口气,“我妈和我姨妈好几年没来往了,肯定有很多话要说,谢谢你!”她想着只是形婚,一直反对举行婚礼,可如果没有这场婚礼,妈妈根本没机会和姐妹重聚。只为了这点,都值得举行婚礼,幸亏程致远坚持了。
“我说了,不要再对我说谢谢,都是我乐意做,也应该做的。”
两人刚走到露台上,立即有人笑着鼓掌,“老程终于肯让新娘子见我们了!”
颜晓晨知道留下的人都是程致远的好友,忙露了一个大笑脸。程致远拉着颜晓晨的手,给她介绍,大部分人颜晓晨从没见过,只能笑着说你好。
“章瑄。”
颜晓晨握手,“你好。”
“陆励成。”
颜晓晨迟疑着伸出手,觉得名字熟,人看上去也有点面熟,想了想,终于想起来了,惊讶地说:“ElloittLu!您、您…怎么在这里?”她本来伸出去要握手的手,突然转向,改成了拽着程致远的胳膊,激动地对程致远说:“他是ElloittLu,MG大中华区的总裁,我见过他的照片!”
周围的人全笑喷了,程致远无力地抚额,颜晓晨终于反应过来,程致远刚给她介绍的人,怎么可能不认识?她尴尬地红了脸,忙补救地对陆励成说:“我大学时,在MG的上海分公司实习过,我在公司的主页上看到过您的照片和资料,刚才好像是突然见到大老板,一时激动,失态了,不好意思。”
陆励成微笑着说:“没关系,恭喜你和致远!”
乔羽拍拍程致远的肩膀,幸灾乐祸地说:“两个都是老板,待遇天差地别!小远子,你被比下去了!”他朝摄影师招招手,搭着陆励成的肩膀,细声细气、肉麻地说:“励哥哥,赏光和新娘子合个影呗!”
陆励成拍开乔羽的爪子,淡淡说:“看样子,你的婚礼是不打算邀请我们参加了。”
乔羽一愣,没反应过来陆励成的意思,程致远笑着说:“乔大爷,你还没结婚呢,别犯众怒,悠着点!”
乔羽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警告他现在闹腾得太欢,等到他婚礼时,他们也会下重手。乔羽嬉皮笑脸地说:“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事来明日愁!”正好摄影师来了,乔羽拉着陆励成,站到颜晓晨身旁,三人一起拍了两张。乔羽对程致远勾勾手指,“来来,你们两个老板和新娘子拍一张。”
他还硬要颜晓晨站在中间,陆励成和程致远一左一右站在两侧。
拍完照后,乔羽笑着对摄影师说:“OK了!谢谢!”
摄影师正要离开,有人突然说:“能给我和晓晨、陆总拍一张吗?”
摄影师礼貌地说:“可以。”婚庆公司雇他来就是让他在婚礼上提供拍照服务。
颜晓晨看着挽着沈侯手臂的吴倩倩,笑容有点僵,她以为他们已经离去了,没想到他们还在。
吴倩倩走到陆励成身旁,伸出手,笑着说:“我叫吴倩倩,曾在MG的上海分公司工作过,可惜,试用期还没结束,公司就解雇了我。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现在,我明白了…”她扫了眼程致远、乔羽,目光又落回陆励成身上,“我曾以为MG的企业文化是给所有人公平竞争的机会。”陆励成淡淡说:“MG也一直注重忠诚、正直。”他没有和吴倩倩握手,也没有拍照,对程致远和乔羽说:“你们聊,我去抽支烟。”他走下台阶,点了支烟,到湖边去吸烟。
吴倩倩脸涨得通红,硬是没缩回手,而是走了几步,从桌上端起杯酒,喝了起来,就好像她伸出手,本来就是为了拿酒。
摄影师看气氛不对,想要离开。沈侯拦住了他,“麻烦你给我和新娘子拍张照。”他还特意开玩笑地问程致远:“和新娘子单独拍照,新郎官不会吃醋介意吧?”惹得露台上的人哈哈大笑。
颜晓晨看着沈侯一身黑西装,微笑着走向她,四周白纱飘拂、鲜花怒放,空气中满是香槟酒和百合花的甜腻香味,而她穿着洁白的婚纱,紧张地等着他。恍惚中,就好像是她想象过的婚礼,只要他牵起她的手,并肩站在一起,就能百年好合、天长地久。
沈侯站到她身边,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声音说:“今天的婚礼很美,和我想象过的一模一样,不过,在我想象中,那个新郎是我。”
颜晓晨掌心冒汗,想要逃跑,可周围都是程致远的朋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她只能全身僵硬地站着。
沈侯低声说:“如果你都能获得幸福,世间的真情实意该怎么办呢?我衷心祝你过得不快乐、不幸福!早日再次劈腿离婚!”
摄影师叫:“看镜头!”
颜晓晨对着镜头微笑,沈侯盯了她一眼,也对着镜头微笑。
摄影师端着相机,为他们拍了一张,觉得两人的表情看似轻松愉悦,却说不出哪里总觉得奇怪,还想让他们调整下姿势,再拍一张,程致远走过去,揽住颜晓晨的肩,笑着说:“那边还有些朋友想见你,我们过去打个招呼。”
“好的。”颜晓晨匆匆逃离了露台。
程致远感觉到他掌下的身体一直在轻颤,他轻声问:“沈侯对你说了什么?”
颜晓晨笑着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程致远心里暗叹了口气,说:“要我送你回房间吗?”
“不用!我不累,今天就中午站了一会儿,别的时候都在休息,还没平时上班累。”虽然面对沈侯很痛苦,可她依旧想留下来,她要是一见沈侯就逃,只会让人觉得她余情未了。
“那我们去湖边走走。”
两人沿着湖边慢慢地走着,颜晓晨看到在湖边抽烟的陆励成,下意识地看向吴倩倩,却看到她正端着杯酒,姿势亲密地倚着沈侯说话,她心里抽痛,像是被人狠狠揪了下心尖,忙收回了目光。
“怎么了?”程致远感觉到她步子踉跄了下,关切地问。
颜晓晨定了定神,说:“吴倩倩为什么会被MG解雇?”
“你是不是已经猜到了?”
“我只猜到了是她写的匿名信揭发我考试作弊。”
“她自以为做得很隐秘,但她太心急了,如果她没写第二封匿名电子邮件,还不好猜,可她给MG的高管发了第二封匿名邮件,目的显然是想让你丢掉工作,我们稍微分析了一下你丢掉工作后谁有可能得益,就推测出是她。”
“我们?你和陆总?”
“对,他要开除你,总得先跟我打个招呼,从时间上来说,我应该是第一个知道MG会开除你的人。Elliott说必须按照公司规定处理,让我包涵,我和他随便分析了下谁写的匿名信,得出结论是吴倩倩。”
颜晓晨郁闷了,“你有没有干涉我进MG?”
“没有,绝对没有!那时,你已经在MG实习了,我去北京出差,和Elliott、Lawrence一起吃饭,Lawrence是MG的另一个高管,Elliott的臂膀,今天也来了。我对他们随口提了一下,说有个很好的朋友在他们手底下做事。”
颜晓晨的自信心被保全了,把话题拉了回来,“吴倩倩写匿名信,并没有侵犯公司利益,陆总为什么要把她踢出公司?是你要求他这么做的吗?”
“我没有!不过…我清楚Elliott的性子,他这人在某些事情上黑白分明,其中就包括朋友,如果吴倩倩和你关系交恶,她这么做,Elliott应该会很赏识她,能抓到对手的弱点是她的本事,但吴倩倩是你的朋友。”颜晓晨明白了,“忠诚!陆总不喜欢背叛朋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