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苏谧静静地思量着。正在她出神的时候,听见外面一阵喧哗的声音由远及近。“怎么了?”她抬头问道。

“娘娘,”觅青掀起帘子进了道:“是内务府的何玉旺总管进来了,带着不少的奴才,说是来给娘娘您送梅花的。”

“嗯,”苏谧点了点头,她前几天就交待内务府说要移种几株梅花过来,目的当然是为了不动声色的把陈冽召到身边来。没想到内务府的行事这么快。这就是当宠妃的好处啊,苏谧自嘲地笑了笑。

“娘娘,”正说着,何玉旺进屋,低头向苏谧行了一个礼,然后道:“娘娘吉祥,老奴给您请安来了。苏主子前些日子说要移植几株可看的梅花种到院子里面,这不,今天趁着天气也爽利,就给您送过来了。”

苏谧笑道:“有劳何总管了,我出去看看。”

何玉旺连忙上前扶起苏谧,服侍着出了暖阁。

原本空旷的东侧院此时到处被郁郁葱葱的花填满了。外面两三个小太监一组,抬着水缸大小的粗陶瓷的花盆,每一个里面都放着几株梅花树,都是枝繁花茂,开的正好的。足足有四五十株,一溜儿小太监抬着,站了满满的一院子。

何玉旺谄笑道:“主子,这几十株都是特意命令花匠从天香园里精挑细选出来的,每一株都是名品,开的也盛,您挑一挑,有看中的这就给您种到院子里,若是都不合心意,只要交待一声,奴才再派人去给您挖去。”

“嗯,”苏谧应了一声,走上前去查看花样,在不起眼的一本花之后,站着恭谨肃立的陈冽。他的视线垂下,毫不引人注目。在粉嫩的花瓣的掩映之下,脸上的伤痕似乎也淡化了。

苏谧心里一阵温暖。她笑了笑,随手指着几盆花道,“就这几株吧,我看着就挺好。地方吗……”苏谧转头看了看院子,“就给我种到东边角上吧。”

“主子果然眼光高明啊,听天香园的那几个花匠说,这几株都是难得一见的名品,叫什么将天仙啥珠玉啥的,正好和主子您相配,这才是名花配贵人啊……”见到苏谧选定,何玉旺阿谀奉承之词流水般滔滔不绝。苏谧婉然一笑,也没有答话。

何玉旺一边嘴里说着,手上也没有闲着,立刻交待指挥几个小太监,就地砸盆取花,破土开坑,将苏谧点选的十几株梅花小心翼翼地倒了出来,依照苏谧的指使移到东边墙角上。

那些花都是刚刚从天香园破土取出的,为了不伤根部,连土带泥都一并移了过来,此时种植起来也简单,只要把坑挖好,把梅树栽上即可。包括陈冽在内,有几个是专门伺候花木的,指导着将花枝定性,根须保持距离。不一会儿就要忙碌完了。

苏谧正思量着如何开口,旁边的小禄子一边看着,一边好奇问道:“主子,以后这几株花归谁管理啊?”

“有什么担心的,反正不会交到你的手里面。”苏谧顺势笑道。

“奴才倒是想要伺候这几本花祖宗,可是刚才听何总管说的那样名贵稀罕,只怕比奴才的性命还要贵上几分,就怕它们让奴才粗手粗脚地给折腾坏了,那我这一条小命可赔不起那十几株花仙女的命啊。”小禄子嬉皮笑脸地笑道。

“说的也在理,既然种了这般名贵的花木,我这里也要留个园丁才好,不然就凭你们几个粗心大意的,只怕没有几天,这几株花就要被生生糟蹋了。”苏谧笑了起来。

“主子说的是啊,您这里的人,本来就按照惯例应该再添几个的。”何玉旺恭声道。

苏谧晋了嫔位本来按照规矩,应该再添一倍的人手使唤的,可是苏谧自己拒绝了。从上次何太医的事情上,她就开始怀疑自己身边的人有谁走漏了消息,暗中也试探过觅红他们几个,可是都没有丝毫的疑点,也许是院子里头的粗使丫头内监之类的,那些粗使人员都是内务府负责安排,时有变动,这样就根本无从找寻了。

此时她当然不想再放人进来,增添变数,以前自己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才人日子过的都不得安稳,现在晋了嫔位,更是成了不知道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一旦再增添奴才,不过是徒然给自己增添麻烦而已,所以当内务府的人提议的时候,她以安心静养,不想有人来吵杂打扰为由拒绝了。

此时听见苏谧的宫里又要增加人手,旁边的几个小太监都流露出渴望的神色。再苏谧的宫里头照看几株花木,活儿轻松又体面。何乐而不为呢。

“既然是照顾花草的,就不如寻个懂得这些的人,对了,我看,前些日子去天香园夜宴的路上遇见的那个识字懂文的小太监就不错,他不就是侍弄花木的吗?”苏谧问道:“今天可一并来了。”

何玉旺怔了怔才想起来苏谧说的是谁,转头望着陈冽,微微迟疑了一下,“这个……人是到了,不过娘娘不如挑个更好的,这个只怕……”宫里头挑选宫女太监都是要求容貌端整,没有什么疤痕创伤,以免有碍观瞻,尤其是紧身服侍的那些,更要容貌秀美,让后宫各位主子看着也舒服。像是苦役司,花木园,厨役局那些长年见不到一两次主子的地方的要求倒是宽松一些,只要身世清白,生的不是太难看就好,这个陈冽生的是好,可惜脸上有伤痕,在那些粗使的地方倒是没有关系,可是进了内宫,那万一吓到了主子贵人谁担当的起啊。

“一个粗使太监而已,不过就是照看照看花木,那里用得着讲究那么多呢?”苏谧淡淡地说道。“还是何总管看重了人材,舍不得放人呢?”

“哪里哪里,既然主子想要,那是他天大的福份啊。”看到苏谧坚持,何玉旺自己不会因为这样一点小事拒绝,连忙谄笑着道。一边转过头去,对着还在侍弄一株梅花的陈冽喝道:“没听见主子又吩咐吗?还不快过来。”

陈冽这才依言走近,几个旁边一同过来的花匠太监忍不住叹了口气,满是羡慕地看着他,暗道:“这小子真是走了运了,本来看那长相,就是一辈子干粗活的命,可偏偏有这样的机遇。可惜自己怎么就没有这样的机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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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苏谧用银拨子挑了挑灯花,烛火明亮起来,照映在鲛珠纱的花槅扇窗上。

屋里只有陈冽和苏谧两个人而已。苏谧问道:“如今你可以出宫吗?”

“可以,”陈冽说道,齐宫之中,越是靠近中心齐泷居住办事的乾清宫一带,警卫越是森严,而越靠近外围,守备越是松懈。采薇殿虽然比较起天香园要热闹些,可是终究是靠近冷宫的地方,地处后宫的极偏东北头,所以周围守卫很是稀少,凭借他的武功,只要是夜晚,出入无碍。

“嗯,那就好,你去为我送一封信。”苏谧思索了一阵子,说道:“就送到京城首富刘泉家里。你知道去处吗?”

陈冽点了点头,他们既然潜入齐京,对齐京之中重点人物的居住动向都有所了解,刘泉作为京城首富,自然也是关注的重点对象。

苏谧当即摆开书案,铺好纸张,提笔略一思索,写下了几句话,将信笺封好,交给了陈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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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刘府。

作为大齐全京城最有钱的人之一,眼前的这一座府邸未免显得有些太寒酸了。虽然也是雕梁画栋,朱门玄瓦,可是比较起京城首富的财力,规模还是稍微嫌小了一些,那些墙瓦也显得陈旧了一些。

刘泉依靠贩卖茶叶起家,后来又涉足到丝绸珠宝等各个行业,不过是三十几年的功夫,就积累起了数以千万计的财产,算得上是一个极其成功的商人,可惜在大齐,甚至是天下各国,门第出身是比什么都重要的,近十几年来,为了生意和后世子孙计,他迁居到了权贵云集的齐京之后,尤其意识到了这一点。刘泉出身卑微,只是一个普通的商旅之家,礼教早有言,“士、农、工、商”,商人是最为天下人所看不起的,仅比戏子娼妓之流的贱民略高一级而已,在寒门之中都算是低等,更何况与大齐数不尽的豪门士族相比呢。而且,偏偏他又是蜀国人,虽然蜀国早在先帝的时候就被大齐所灭,并入齐国的领土,但是这样的出身还是让自以为高人一等的齐京的人士更加对他鄙视了几分。

正值年关期间,刘府此时也是张灯结彩,礼花挂门,显示出喜庆热闹的气氛来。

时间已经是近子夜的时分,刘泉刚刚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进了书房。

今年的来客特别的多,不仅有自己日常生意上往来的伙伴,更有不少朝廷的官员前来道贺,平时这些官员除了索要金银财物之外从来对自己不假辞色,就连手里拿着自己孝敬上去的银子的时候,言谈举止里都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对自己一个寒门出身的商人所应有的歧视。可是今天,那些官员一个个在席上的那股子亲热劲儿,简直恨不得与自己称兄道弟,其中的卫城兵马司吴遣还亲口向自己故作神秘地透漏,等元宵节过完了,自己捐官的心愿就可以达成了。

这几年来,自己为了有个官爵,摆脱这微寒的出身费了多少银两啊!看着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银钱就这样打了水漂,他当然也很心痛,只为了有个好出身,什么都忍了,可是捐官的心愿却一直没有实现。反而似乎让全京城人人都知道他刘泉是人人可宰的肥羊一般,上门旁敲侧击索要金银的人不计其数。尤其是也不知道是那个好事之徒给自己安上了一个什么京城首富的名头之后,那些官差更像是盯住了一头肥羊的饿狼。

可是这一次,自己甚至没有按照前例交纳孝敬费用,原本负责给他办理官仪的官员就自动找上门来,似乎一夜之间就记起来自己收了他刘泉莫大的恩惠,连忙抢着来报答一样。他当然知道是因为什么,眼前的荣耀和尊贵都是自己的女儿绮烟带来的。

尤其是听说女儿怀了龙裔之后,前来奉承巴结的人更是多了,自己在生意场上也更加的一帆风顺,少有人为难,连以前经常去铺子里揩油的官员地痞也自动地不见了踪影。

这一切,都是女儿的功劳啊!刘泉叹息着,也不知道这对于自己的女儿来说是好是坏。现在每每想起来,他都会有几分后悔,都怪自己平时太宠爱女儿了,他虽然是个平头百姓却也知道,深宫里面步步惊心,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啊。

前些天那位云妃的倒台给全京城的人都增添了茶余饭后的话题,甚至让集市上也受到影响,如今自己库房里还堆积着前些日子高价收购来的上千匹云锦,如今还不知道该卖到哪里去呢?赔本是肯定的了。

绮烟那个孩子能撑得住平安地生下孩子吗?有时候自己想想早知道让绮烟称病,再好好贿赂选秀的内监也不是瞒不过,可是自己还是放女儿进宫了。也许自己潜意识里面是希望有这样的造化的,可是,想起女儿平日里娇惯天真的性子,他就一阵摇头。

等自己的官职下来,就可以让夫人进宫去探望了,到时候一定要让夫人好好和女儿说一说,收敛一下那个骄纵的性子,不要得罪人啊。

一边想着,刘泉一边推开房门,猛地却看见一个黑影静静地站在屋子正中间,望着自己。

“谁?!”刘泉惊叫起来,盗贼还是刺客!

“刘先生不必惊慌,在下并无恶意。”一个清冽的声音在幽暗的房间里响起。

“你……你是要……”刘泉胆颤心惊地问道。如果只是求财的,倒是好说。

“在下不过是奉主人之命,前来为先生送一封信而已。”陈冽平静地说道,一边将手举起,昏暗的月色之下,一封书柬的模样的物件显露出来。

刘泉惊疑不定地看着来人,踌躇了片刻,才伸手去接过那一封信。迅速地扫视了一眼,信上没有任何署名或者问候。

“请问少侠的主人是……”刘泉抬起头来,却发现原本伫立在房中的人影已经悄无声息地不见了。

刘泉顿时打了个寒颤,酒醒了大半,如果不是清晰的触感提醒着他,那封依然散发着淡淡幽香的信笺正实实在在地握在自己手中的话,刘泉真的会以外自己不过是因为喝醉了酒所发的南柯一梦而已。

他呆立了片刻,外面的仆役的声音传进来,“老爷,有什么事情吗?”

“呃……没……没事,都下去休息吧。”刘泉搪塞着,喝退了刚刚听见他喊声跑进来的奴仆。他走进房内,关好了门窗,急不可待地拆开信笺,抽出信纸,里面簪花小楷的字迹映入眼帘。

信笺很简单,从头到尾不过之后几句话而已,看完之后,却把刘泉惊出一身冷汗。

心里头禁不住想起刚才那位送信的使者,那声音,让他听着就觉得有一丝的别扭,现在想起来,似乎是清冽之中带着一种尖细,在自己微薄的记忆之中,只有一种人才有可能有这样的嗓音啊。这么说来,这封信,必定是从宫里……

“来人啊,”他思量了片刻,高声叫唤起来,立刻几个贴身服侍的小厮丫头应命跑了进来。

“夫人呢?睡下了吗?”

“没有,夫人正要歇息呢?刚刚在卸妆。”丫鬟回答到。

“嗯,我这就过去。”反正他也了无睡意,连忙把信笺塞进怀里,转身去了自己夫人的房间。

九重凤阙(原名:金枝玉叶) 第三卷 日月轮回·玉洁冰清 豪门贵阀

章节字数:4743 更新时间:08-06-03 18:02

乌衣巷

定国公府邸

在大齐皇宫西边不远处,乘马车不过小半个时辰的距离,就是权贵豪门云集的乌衣巷,这里繁华昌盛,金粉楼台,鳞次栉比。整个大齐历史最久远,门第最显赫的门阀贵候之家的府邸大多数都集中在这一带。

从街角转入巷子,一种富贵的气势就扑面而来,宽阔的大街上,两侧都是高耸的围墙圈起深远的院落,乌黑饰金的大门上镶嵌着明晃晃的铜环,门口的石狮子张牙舞爪,狞态横生。虽然此地不会明文禁止普通行人的出入,但是各家的门口以及宽阔的街道上,到处都是盛装华服的骄婢奢童在徘徊穿行,普通的平民见到这光景恐怕就会聪明地选择望而却步。

在整个乌衣巷里,装饰最奢华、占地最广阔的府邸莫过于当今的国丈爷,定国公王家。

此时,在王府的内院,一处静谧的宫室里,一个年约五旬的长者卓然而立,他身姿英挺,生的面相儒雅,带着长期居于上位之人所特有的一种华贵之气,长须飘飘,颇有一番仙风道骨的模样,可惜一双精光四射的三角眼破坏了整体的俊逸出尘的形象,给人一种心机深沉的感觉。

正是大齐位高权重的定国公兼大司马的王奢。

此时,他轻轻捻着颌下三缕长须,向身边一位盛装丽服的宫装贵妇问道:“这一番劳动下来,看的怎么样?”

“回老爷的话,那个苏嫔,可真真是仙女一般的人物,”定国夫人笑了起来,拍手道:“我今天在太后那里可是看了个仔细,依我看来啊,只怕比起前些日子的那个云妃也是不逞多让,虽然比起那个云妃来,少了那种诗书女子的清新雅致,可是却多了一份……”定国夫人此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好,思量了片刻说道:“就是全身上下透出一种……空山灵雨一般的一股子灵气儿来。”

“这么说来,这等的绝色,只怕我大齐也难以找出几个来了,”王奢眉间显出一丝忧虑,“那云妃老夫也看过几面,真是人间难求的佳人啊。”

“那可未必。”定国夫人笑道。

“哦,”王奢眉毛扬了起来,兴致盎然地道:“听你说来心里必定是有了相比的人选了,这些日子你把我们大齐的权贵豪门这一圈看过来,快说一说可有什么收获?”

“老爷,照我看啊,与我们齐心的这一派朝臣的人家里,贵家淑女虽然多,但是没有几个可以在姿色上相比的,只有一个人,无论比起那个云妃还是比起现在的苏嫔都是毫不逊色啊。”

“哦,竟然还有这样的人物?谁?哪家的闺女?”王奢来了兴致。

“就是大内侍卫统领施谦家的小女儿,施柔儿啊。”定国夫人笑道:“老爷想必也是知道的吧?这几年来全京城里哪一个不知道施家女儿的艳名啊,我原本还不信,以为传言总有夸大,可是昨天趁着拜年的功夫,我特意让施夫人带着过府来了,就看了一眼,哎呀!可真是移不开眼了啊,我这个女人看了都要忍不住怜惜动心呢,而且不仅模样,那言谈举止,那气韵眉眼,也都是一等一的好。”

“真有这样动人,”王奢忍不住动容道:“此事干系重大,你可勿要因为交情,大肆夸张啊。”王奢知道自己的夫人与施家的夫人素来交好,算得上是手帕之交。

“唉,老爷,我是那般不知道轻重的人吗?哪里会在此事上胡说,”定国夫人为自己分辩道:“这一次,老爷让我看遍我们旗下官员的亲近贵女,我还不是挨家挨户看了个遍,依我的眼光,如今这些来年即将应选的女孩儿之中,就数施柔儿这一个是顶尖儿的,其余的人,大多数或者姿色不足,或者举止无状,入了宫也是白入,必定得不了宠爱的。虽说倒是还有几个绝色的,可言谈举止都比不上这个施柔儿。比起那苏嫔来,也是远远不如,只怕就算是入了宫,宠爱也是有限。”

“嗯,那就好,”王奢点了点头,转而又忽然想起来什么一般,思索着问道:“哎?不对啊,我记得听说这个施谦的女儿似乎是有了人家的吧?曾经听谁说起过,好像是从小就定了娃娃亲的。”

“是有这么一回事,”定国夫人道:“小时候,是定给了当时慕家的儿子,可是如今慕家已经衰败,就剩下了孤儿寡母勉强度日而已,平时我和施家夫人说起来,就经常听见她抱怨,说自家的老爷当年太轻率,如今女儿生成这样的模样,那里是平常人家享用得起的啊。还说起来,施统领一想起当年的事情来也是颇有几分悔意呢。”

“而且,前天在席上我试探过,我看那施柔儿的言谈举止,也是个有大志的,必定不甘心嫁给一个小小侍卫的。也是想要入宫的,否则……”定国夫人捂着嘴笑道:“她们母女也不必特意带过来让我看了。”

“嗯。”王奢有些意动,转而又警惕起来,急忙问道:“他们怎么知道我让你暗中查看各家贵女的?不是你走漏了消息吧?”

“听老爷说的,我是那般不知道轻重的人吗?”定国夫人带着几分埋怨地说道:“这一次虽然我们没有明说,可是我这些日子出入串门,都是尽往家里有女儿妹妹,又是与老爷交好的那一派官员府邸内院去,若是有心人,哪里会看不出几分端倪来。”

“也对,”王奢点了点头说道:“这些日子也是辛苦你了,这也不是什么秘密的事情。可是传开终究不好,我们身为外臣却有干涉内宫之嫌,也是要惹人忌讳的。你这几天先小心一些。”

“哎呀,老爷无需多虑,不过是我们妇道人家走家串门子的平常举动而已,谁还能够把这种事情拿出来写入奏折参上一本不成?老爷如今又告病在家,还有谁会忌讳这个啊。”定国夫人不以为然地笑道。

“就是告病在家才要加倍的小心啊,”王奢白了她一眼,无知的妇人,可不要坏了我的大事:“我只怕马上就要复起有望了,此时当然要小心翼翼,莫要因为这种小事上栽了跟头。”

“什么?老爷是说?”定国夫人惊叹道:“复起?!难道皇上又要启用老爷?是太后她老人家在皇上面前说情了吧。”

“哪里是太后的劝说,皇上的性子是什么样的,你也不是不知道,如果真是姐姐的话,反而只会起到反效果而已。所以当年我告病的时候姐姐没有丝毫的挽留之意,就是为了让皇上放心啊。”王奢叹了一口气,转而又带着几分愤愤地道:“皇上对我们王家的忌惮早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

这一次他因罪失宠之后告病在家,半是隐退的状态,虽然还是遥控着朝政,可是心里面却一直有一种憋屈,这大齐的天下当年还不是老子一刀一枪地流血流汗打下来的,如今天下坐稳了,就要顾忌起他们王家了。

“那关于复起的消息,老爷的意思是……”定国夫人疑惑道。

“只是从最近得到的南陈那边的消息推测出来的。”想起刚刚听来的消息,王奢脸上也禁不住显出喜色:“南陈年前是被我们大齐打怕了的,陈帝又重新启用诚亲王陈潜出任建邺城守将,陈潜的心思难道我还会不知道,他一向是南陈主战一派的核心人物,一心想要收复失地,光复大陈的,照着样看来,开春必定有大战发生。到时候就是我复起之时了。倪源因为前些日子的刺客身负重伤,听说至今连床都起不了,这样,放眼大齐,名将虽多,可是又有哪一个堪当重任统帅全军呢?”王奢笑了起来,“必定是我一展抱负的时候了。”

只是那群刺客端地无能,连一个倪源都解决不了。若是能去了这个心腹大患,我也可以安心出征了。王奢暗道。

“那老爷可要一血前耻啊。”想起自己的丈夫就是因为战场上失利而被迫告病隐退,如今得到了这样的机会,定国夫人也忍不住欣喜之色流露出来。

听见夫人的话,王奢原本春风得意的笑容一滞,脸上顿时显出一丝怒意。

定国夫人刚刚的话触到了他的痛处,所谓的前耻是指的当年他领兵攻卫国的事情,当年他在先帝麾下,身为国舅,深的信赖,跟随先帝征战杀伐,无论平梁灭蜀,都是屡战屡胜,先帝驾崩之后,他以国丈之尊,又是先帝的托孤重臣,权势无双,出任是齐国兵马总元帅,统领天下兵力,可是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卫国,一个顾清亭,竟然让他两度大败而回,名声扫地。

第一次可以说是他过于轻敌,虽然知道皖城守将是当代名将顾清亭,可是只想着一鼓作气,攻陷城池,结果被人杀的大败而回。

第二次,他详加定计,密谋布置,终于设计完成,以为必定可以生擒那个让他大失面子的顾清亭,谁知道那厮极其狡诈,竟然看破了他的布置,反而将计就计,大破齐军,这一次比上一次还惨,他被打地丢盔弃甲,狼狈逃窜,差一点连命都不保,出征的二十万精兵竟然只有不到五万跟随他败退回了齐国。

回到齐京,虽然众人都顾忌他为高权重,不敢非议,但是九五至尊的齐泷可没有这样的好脾气,当即在大殿上就对他发了火,让他下不了台面。

其实按照齐国的法律,像王奢这样,连战连败,将大齐近二十万精兵葬送在皖州城下的惨烈败绩,足够抄家灭门了。

好在他见机的早,放低姿态,赶紧告病隐退,交出权力,再加上皇后和太后的说情苦求,才没有被追究。

可是沦为众人笑柄是少不了的,尤其是在倪源一战功成,灭掉卫国,杀掉顾清亭之后,虽然倪源那一战,死掉的大齐将士一点儿也不比王奢他那两战死的少,可是看到卫国归降献俘的车驾,健忘的齐国人民很快就将战场上惨重的损失丢地一干二净,赞颂起倪源的多谋善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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