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因为埋怨温琴没有事先知会,许冬言连宁家父子也顺便迁怒了,再加上宁时修这人说话总不太好听,所以四个人生活在一起,时常会有些小摩擦。后来,温琴和宁家父子倒是越来越快一家三口,而她却像个两旁世人一样不被待见。在最后一次跟宁时修吵过一架后,她干脆搬了出来。

其实搬出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而且温琴一直想方设法让她搬回去,明天温琴一定还会旧事重提,但为了面子,为了不被宁时修小看,她无论如何也要坚定立场。

第二天,许冬言早早到了约定的餐厅。在包间门外磨蹭了一会儿,她正打算推门进去,门却突开了。

开门的是宁时修,显然他也没想到门外正站着一个大活人。

看到对方,两人都愣了一下。

许冬言正要开口,却被宁时修抓着手腕推了出去,出来时他还反手关上了包间的门。

许冬言不满地搓了搓刚被他抓过的手腕:“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

许冬言白了他一眼。

他低头点上一支烟,吸了口烟,缓缓吐出一个烟圈:“好心提醒你,温姨的体检报告出来了。”

许冬言倏地抬眼:“有问题?”

宁时修勾了勾嘴角:“紧张了?看不出你还挺孝顺的。”

“少废话。”

“放心,没什么大事,但这个年纪了,多少会有些小毛病。好像……血压有点高,一会儿见了面你可得悠着点,别总跟你妈吵。

许冬言高高提着的心这才落回了肚子里,嘴上不客气地嘟囔了一句:“不用你提醒。”

说着她扒拉开挡在面前的宁时修,推开包间的门走了进去。

温琴见到女儿很高兴!“今天下班挺早嘛。”

宁志恒也站起来迎她:“最近工作忙不忙啊?你妈妈就担心你累着。”

许冬言没应声,她看到宁时修抽完烟走了进来,坐到她对面的位置上。

温琴推了推她:“这孩子,你宁叔问你话呢!”

许冬言回过神来,应付着回了一句:“不忙。”

温琴又说:“怎么见着你哥也不打个招呼?”

许冬言抽了抽嘴角,心里嘀咕着:我可不敢有这样的哥!再一抬眼,发现宁时修正眯着眼睛看着她,目光实在算不上友善。

她微微挑眉:“往哪儿看呢?”

桌上的气氛瞬间冷了几分。

宁时修却笑了:“你有什么值得我看的?”

许冬言一愣,低下头看着自己,似乎也没他说的那么差劲吧……

宁时修倒是很大方地替她倒茶:“别找了,先喝点茶。”

宁志恒见状连忙说:“对对对,冬言路上应该累了,先喝点茶。”

晚饭吃得差不多时,包间里的大灯突然灭了,只有屋顶几盏昏暗的彩灯还亮着。服务生在众人的错愕表情中推着一大车红玫瑰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超大尺寸、造型超级少女风的生日蛋糕。

许冬言愣了几秒,不禁觉得好笑。她看了一眼身边表情激动的温琴,就在那一瞬,她突然就释怀了——她二十几岁的年纪,也不见有男人肯这样为她花心思,母亲在父亲去世后还有人能细心地照顾她、爱她,也算是一件好事。

宁志恒说:“小琴,许个愿吧。”

温琴看了眼蛋糕上的烛火,又看了眼许冬言:“我也没什么愿望,就希望冬言能搬回来住。对了,时修,你不介意吧?”

宁时修耸耸肩:“欢迎。”

众人又看向许冬言,许冬言无奈:“哪有把愿望说出来的?这就不灵了。”

听她这么说,温琴明显有些失望。

许冬言摸了摸鼻尖说:“不过正好我租的房子暖气漏水,冬天也住不成,所以我想暂时先搬回家,等找到合适房子再说。”

温琴只想着先把她骗回家,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听到她松了口,温琴一脸的满足,一口气吹灭蜡烛说:“这个生日过得最好!”

温琴生日不久后,许冬言搬回了宁家。

宁家住着一套差不多三百平方米的复式楼,有五六个房间,其中二层三个,分别是许冬言和宁时修的房间,还有一间留给宁时修做了画室。

许冬言搬回去时,家里没有别人。把东西搬进房间后,她开始一点点地收拾,无意间翻到了一张照片,她不禁有些出神。

那原本是张二三十人的集体照,却被她放大,然后去掉其他人,只剩下她和陆江庭两个。

照片是她刚入职那会儿去拓展训练时拍的。那时她刚出校园,身形比现在略瘦,托着一根长长的马尾辫,天真烂漫、意气风发地站在队伍的最边上。

她记得那天拍照时陆江庭来晚了,众人嚷着让他站中间,但他执意不肯,而是站到了她身边。那天他也穿着跟大家同款的白色丁恤和深色运动裤,高高瘦瘦的,看上去就像是高年级的学长。她站在他身边,闻得到他混着淡淡薄荷香的汗味,心跳蓦然加快。她多希望时间能够停在那一刻,又希望那一刻能快点过去。

举着相机的摄影师突然好笑地抬起头来朝她说:“小姑娘,你再躲就要出镜头了!”

同事们哄然笑开了,七嘴八舌地问陆江庭用了什么招数,让新来的许冬言这么怕他。许冬言觉得心虚,而陆江庭只是无辜地一笑。

后来摄影师散了个手势,众人又安静下来对着镜头摆好了表情。许冬言悄悄地向陆江庭那边挪了挪,她看准镜头,牵动嘴角,就在闪光灯亮起的那一刹那,她感到一只手轻轻拢上她的肩膀,让她避无可避地靠向了那个令她躁动的源头。

也就是从那之后,无论两人多么熟悉,她见到陆江庭就会紧张,也多了个口吃的毛病。

想到这些过往,许冬言幽幽地叹了口气,把照片扔进了抽屉。

收拾完东西,她伸了个懒腰,走出房间。走廊里光线很暗,只有微弱的阳光从最里面的房间里透出来,那是宁时修的画室。

画室的门一般都不会锁,但是许冬言从来没有进去过。此时她突然对宁时修的作品有点好奇,于是便走了进去。

画室面积不大,里面堆满了大大小小的模型和各色的颜料瓶,但却没有什么暴露在外的作品。靠窗的桌边立着一个画架,也用厚重的绒布蒙着。

她正要去掀开画架上的布,楼下突然传来门锁响动的声音。

她收回手,退出画室,趴在走廊的栏杆上,看到宁时修从门外进来了。

宁时修像是感应到有人在看他似的,倏地抬头,对上了许冬言的目光。视线相触的一刹那,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许冬言漠然地移开目光,缩回了脑袋。

宁时修见状勾了勾嘴角,朝着楼上走去。

他以为许冬言回房间了,上到二楼时却看到她正倚在门框上研究着手指甲。从他们以往过招得出的经验看,她这是有话要说。但他就当不知道,径自走向自己的房间。

“喂!”许冬言叫住他,“你是画画的?”

宁时修开门的动作停住了:“谁告诉你会画画就得是画画的?”

“那……画得怎么样?”

宁时修回过头,许冬言正端着手臂看着他。

“你问这干什么?”

许冬言想到那天早上的陆江庭,照片没有偷拍到,但那画面还在她脑子里。

“我也想学画画。”

这倒是让宁时修有点意外:“想画什么?”

“一个人。”

宁时修愣了一下,不屑地轻笑:“你这种底子,一时半会儿是画不出人样来的。”

“嗤。”许冬言不满,“我们现在好歹同在一个屋檐下,能不能好好相处?”

“井水不犯河水,这就是我能做的最好的了。”说着他走进房间关上了房门,把跟上来的许冬言挡在了门外。

“嘁,还说欢迎我,虚伪!”

晚上吃完饭,许冬言悄悄问温琴:“宁时修到底是干什么的?”

温琴很诧异:“你不知道?”

许冬言也很诧异:“我上哪儿知道去,你又没说过!”

温琴得意地卖着关子:“你去网上一查,比我说得详细多了。”

“网上都有?”

“那当然啊。”说着,温琴感叹道,“同样都是吃粮食长大的,怎么时修就比你优秀那么多啊!”

“嘁!”虽然许冬言对温琴的话很不屑,但是为了打击这个胳膊肘总朝外拐的妈,她只能无所谓地说,“因为我跟他不是一个妈生的呗!”

温琴愣了一下,待明白过来什么意思时,也急了:“哎,你个小兔崽子……”

回到房间,许冬言打开电脑,在搜索栏里输人“宁时修”三个字、检索结果竟然有一百多万条。她随意点开了一条,上面详细地介绍着:宁时修,毕业于加州伯克利工程学院,名桥梁设计师,参与了云贵项目、援疆项目等具有重要意义的国家重大项目,发表论文百余篇,长宁集团总工程师,T大客座教授……

头衔还真多,还有很多许冬言看不懂的专业名词。

她对着电脑屏幕发了会儿呆,没有看到照片——这说的宁时修是同一个人吗?

其实许冬言的工作跟桥梁设计也算是密切相关:她所在的公司最初是挂靠在某科学研究院的杂志社,改制后独立出来成立了公司,取名为卓华出版,旗下有二十多份期刊和一份报纸,还有两个网站,涉及行业众多,而许冬言所在的部门负责的领域正是道桥建设。

她入行不久,知道得不多,但她的发小兼同事的小陶可是公司老人儿,对行业内的事也比她知道得多。当她提到宁时修时,小陶一阵感慨:“这个宁时修可厉害了,刚刚回国没几年吧,就参与了好多大项目。云贵那个难度系数爆表、建在两山之间的大桥,听说就是他设计的。别看他履历这么丰富,他可还年轻呢。”

“你采访过他?”

小陶遗憾地摇摇头:“他毕业后是留在伯克利任教的,后来被长宁老板挖了回来,你也知道,长宁的项目一般不接受采访。不过我听有的同行说,听过他在T大的讲座。”

“网上怎么也没照片?”

“听说他这人很不喜欢拍照,每次有什么公开讲座或者跟项目有关的记者招待会,到他发言时,他都会事先请大家不要拍照,虽然肯定会有人偷拍,但人家这么介意,媒体也就不好发到网上去了。”

许冬言微微皱眉:“这么介意拍照,难道长得不怎么样?”

“恰巧相反——见过他的同行说,这人长得还真不错。”说着小陶还不忘窃笑两声。

许冬言不屑地瞪了她一眼:“一个没见过的人,你都能花痴成这样……”

这事儿一直没个结果,时间久了,也就被许冬言忘了。

晚上回到家,许冬言又状似无意地跟温琴提起宁时修:“他在国外待了几年啊?”

“好几年吧,怎么了?”温琴问。

莫非真是他?许冬言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说:“没什么,”那他怎么没留在外面?”

“听说他当初是不想回来的,毕竟他那行我们国家落后了外面好些年,人家都进入养护阶段了,我们还在建设摸索。不过这孩子孝顺,考虑到你宁叔一个人留在国内不行,带到外面又怕他不适应,所以就自己回来了。”

听到这些,许冬言默默地点了点头,原来网上查到的那个宁时修真的就是她认识的这个宁时修。可是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又不愿意承认他的优秀。

她研究着手指甲喃喃地说:“履历是挺好看的,不过现在的海归也不稀奇了。”

温琴一听,就知道她老毛病又犯了,“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人家时修究竟怎么得罪你了?”

“他还要怎么得罪我啊?你看他说话那气人劲儿!”

温琴耸耸肩:“他说话怎么气人我是没看到,我就看到你总是没事找事,他却一再忍让。”

真是没法好好聊天了!许冬言倏地站起身来,留下一句“后妈”就转身上了楼。

这次搬回宁家后,许冬言的确感觉到宁时修比以往更让着她了。以前她惹他三次,他可能会回击一次;现在她惹他十次,也不见他有什么反应。

住了一个多月,许冬言觉得住在宁家也不错,唯一不好的就是男人太多。宁志恒为了让她自在一点,倒是从来不会上楼来,而且他总出差,在家里见不到几次,但是宁时修跟她同在一层楼,共用一间卫生间和浴室,这就不太方便了。

这天晚上,许冬言洗过澡才发现忘了带换洗的内衣。家里正巧没人,她也就不像平时那样把自己包得像个粽子一样,而是随意裹了条浴巾就出了浴室。

可刚一出来,她却看到画室的灯竟然是亮着的。难道是她刚刚偷窥完忘了关灯?还是他趁着她洗澡的时候回来了?

她蹑手蹑脚地上前推开门。里面并没有人,但画架上的蒙布被拿掉了,桌子上还有新鲜的颜料——看来他的确是刚回来过,但又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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