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言,陆总这是要给你开小灶吧”
许冬言沉默了片刻,收拾好东西也出了会议室。
有人问小陶;“组长,你觉不觉得最近这师徒俩有些奇怪呀?难道真像刘葱头说的那样但是有小姑娘追求的话,作为男人应该高兴才对啊,陆总这态度……难道他不喜欢冬言?”
小陶心里猛地一惊,虽说心里跟这位同事一样八卦,脸上的表情却已经板了起来:“上班时间闲扯什么!”
陆江庭的办公室中仍留有淡淡的香水味,办公桌上的咖啡杯中还有没喝完的半杯咖啡,杯壁的边缘有一抹殷红的唇印,暧昧而张扬——看来王璐之前来过。
“你把我说的话全当耳旁风?”
听到他的话,许冬言将视线从那个唇印上移到了他的脸上。
与她目光相接,陆江庭愣了一下。他移开视线,低咳一声说:“我上次在医院跟你说的那些修改意见,你是不赞同,还是根本就忘了?”
“这……这……这几天在忙展会的事,还……这……没来得及修改。”
陆江庭神色稍稍缓和;“展会的事情确实不能怠慢,但是这篇稿子也急着用,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不辛苦。”
“那稿子的修改意见你还记得吗?”
“嗯。”
“去修改一下吧。对了,马上就要去日本出差,公司里的事情必须要提前安排好。”
有一个行业内的会议近期在日本召开,几个月前公司内部商量决定,由陆江庭和许冬言代表公司参会。这事让许冬言很是高兴了一段时间。她倒不是没去过日本,只是能和陆江庭单独出差,这是三年来的第一次。最近因为见到了王璐,她一难过竟然把这件事给忘了。此时陆江庭提起这件事,她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她想对他说的那些话再也不怕没有机会说了,去日本就是个很好的机会。
回到座位上,她瞥见桌上的小镜子,心脏突然怦怦眺了两下。她看了一眼周围,没有人注意到她,她对着那小镜子对口型:“我……我……我……喜……”
“我……喜……喜欢……”
“我……我……唉!”
连续尝试了几次,可“我喜欢你”这短短的四个字,她竟然没有办法一口气说出来。虽然很懊恼,但是她以为,只要多练习,她还是可以当着他的面说出这句话的。
然而人生充满了戏剧性,有些话,对有些人,或许一辈子都没有办法说出口。
许冬言加班改好了稿子,发到了陆江庭的邮箱中。她抬头看了一眼他的办公室,见他还没下班,便走过去敲了敲他办公室的门:“那……那……篇稿子,我改好了。”
她站在门口,没有进去的意思。
陆江庭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看是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你过来坐着等我一下。”
“哦。”许冬言走过去坐在他斜后方的沙发上,静静地看着他伏案工作。或许男人工作起来比平时更有魅力,陆江庭就是这样,他工作时的一举一动都令她着迷。
她的目光贪恋地扫过他细碎的短发、棱角分明的侧睑,还有他卷起的袖管中露出的半截小臂……就在这时,她脑子里竟不适时宜地蹦出了宁时修的话,那些刻薄得像刀子一样剜着她的心的话。她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收回目光站起身来:“要……要不我出去等?”
陆江庭刚写完一份报告,点了“保存”后关掉文件:“不用了,我这就好了。”
他打开邮箱,找到许冬言刚发过来的稿子,简单地看了一遍后说:“差不多了,有一些细节和英语语法还需要再斟酌一下,我给你标注出来,你改过后直接发这一版吧。”
许冬言点了点头:“好的,那……那……我去改一下。”
陆江庭看了眼时间:“今天太晚了,明天再改吧,我送……”
一句“我送你回去”还没说出口,许冬言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一看是宁时修的电话,也没多想就直接接通。
宁时修问:“什么时候回来,用不用我去接你?”
静谧的办公室里,他的声音异常清晰。
她知道这肯定又是温琴的意思,也不跟他多说:“不用了,我这就回去。”
宁时修乐得被拒绝,爽快地挂了电话。
许冬言收起手机,问陆江庭:“你……刚才说什么?”
陆江庭愣了一下说:“没什么。”
许冬言点点头:“那我先下班了。”
“冬言。”许冬言离开前,陆江庭突然叫住她,“你……在跟时修交往吗?”
许冬言一听就笑了:“怎么可能!”
宁时修从画室出来,看到许冬言正在收拾行李,便问她:“怎么,又要离家出走?”
许冬言头也不回地说:“在准备出差的东西。这也要向你汇报?”
宁时修想了想,觉得今天中午说的那些话有些过了,就想着适当缓和一下两人之间的关系,于是没话找话道:“出差去哪儿?”
“日本。”
“什么时候走?”
“周五。”
“那还有几天,这么早收拾……”宁时修突然想到什么,歪着头问她,你一个人去?”
许冬言没有立刻回答他。东西差不多收拾好了,她合上箱子,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似笑非笑地说:“你真把自己当我哥了?”
宁时修垂眼看她,也笑了:“不然呢?”
许冬言微微挑眉,压低声音说:“不然就是你看上我了。”
宁时修笑意更:“你还是洗洗睡吧。”
许冬言盼了许久的日本之行突然有了变动——陆江庭临时要去参加在美国举行的某全球专业会议,她一个人代表公司赶赴日本。
许冬言收到陆江庭的短信时正在仓库准备展览用的东西。她看到之后并没有回复,只是心思早已经不在展览的事情上了。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身后的门开了又关上,有人走了进来。陆江庭坐到她身边,声音清冷:“准备得怎么样了?”
她依旧低着头什么也没说,偌大的仓库里静得什么声音都没有。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说:“如果是我给你造成了什么误会,我很抱歉。”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在她表白之前,他就要亲口拒绝她了。
她停下手上的动作,也叹了口气,认命地说:“你……没有错,你不……用道歉。”
陆江庭看着她脑袋顶上那个他无比熟悉的发旋,心里蓦然有一些不忍,但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冬言,路还长,这世上本就没什么‘非谁不可’的说法。恋爱跟婚姻一样,是机遇,是匹配……说白了就是缘分。你现在很在意的事情,未来未必会记得。你这么聪明,一定明白我的意思,也一定会让自己尽快走出来。”
许冬言觉得鼻子发酸。在此之前她想过许多,道德也好,世俗也罢,只要两情相悦,没什么不可能的。可是事到如今她才明白,自己对感情的认识比起陆江庭来,有多么幼稚可笑。
然而,当他如此正式地拒绝她时,她又觉得这是合情合理的。他成熟、温柔,对女友有情有义,是以才会这样拒绝她——这才是她爱的男人。
但是,心怎么就那么痛呢?
这天晚上,宁时修刚刚洗完澡就接到了许冬言的电话。他看了一眼时间,快十一点了。
电话接通了,里面传出嘈杂的舞曲声。宁时修皱眉:她还真是夜夜笙歌……
可说话的并不是许冬言。一个男人问:“您是宁先生吗?您朋友在我们这里喝多了,您方便来接她回去吗?”
不是消停了吗?怎么又开始了?宁时修揉了揉额角,记录下地址,穿衣服出门。下楼时才发现温琴正在客厅看电视:“这么晚了,您还没睡?”
温琴站起身来:“冬言还没回来,我睡不着。你怎么这么晚了还出去?”
“哦,我就是去找她。刚才她给我打电话了,说是在……在加班。晚上打车不方便,她让我去接一下。您就放心睡吧。”
温琴一听,不由得喜出望外。毕竟之前这“兄妹”俩关系并不好,现在这么看来倒是好转的兆头:“她主动找你的?”
“嗯。”
温琴松了口气,转念又觉得不好思:“冬言这丫头就是不懂事,总是麻烦你。”
“应该的,那我先走了。”
“小心开车。”
宁时修赶到酒吧时,许冬言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他拍了拍她的脸,她不舒服地哼了一声。
服务生耸耸肩:“这位小姐还没买单。”
宁时修无奈,从钱包中抽出几张百元钞票递给服务生:“不用找了,谢谢你,通知我。”
他架起许冬言,离开了酒吧。
一路上,她时不时地说着醉话。宁时修听不清也懒得去琢磨她说了些什么,他只是在担心温琴如果见到她这副样子,今天晚上恐怕又要不得安宁了。
好在他们到家时,温琴已经睡了。
许冬言东倒西歪地站不稳,宁时修怕她撞到东西会吵醒其他人,索性将她抱上了楼。
结果刚被安置在床上,她就醒了。
她眯着眼睛张了张嘴,宁时修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又怎么了?”
“想喝水。”
宁时修无奈:“等着。”
等他倒了杯水回来,许冬言已经靠坐在床头。她接过水杯咕咚咕咚喝了起来,胸前微微起伏着。
宁时修漠然地移开目光:“你毛病还真不少,酗酒应该也算其中一条吧?”
许冬言微微颤抖着将杯子放在旁边的写字台上,缓缓冷笑一声:“你一定觉得我特不自爱吧?”
宁时修倒是坦白:“是啊,可你在意吗?”
许冬言抬起头来,表情中带着些羞愤:“你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什么?”
许冬言看着面前这个自信的男人,难过地说:“你不知道的多了。
她撇开脸,正巧看到床头那张照片,不禁有点出神。
宁时修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半晌,她笑了:“你以为我愿意挖墙脚吗?我在他身边三年,但我从来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如果一早就知道,我压根儿就不会往那方面想,可是知道的时候,他已经在我心里住了三年了……”
宁时修突然没了话,他又想到了刘玲。
刘玲是他的大学校友,当初医学系无人不知的系花,也是他至今为止唯一喜欢过的女孩子。后来因为他,刘玲认识了回国休假的陆江庭。当时兄弟俩关系还不错、整个假期三个人经常聚在一起。
年少时的感情很少会去考虑结果如何,只有感情本身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无论是宁时修喜欢刘玲,还是刘玲喜欢陆江庭,三个人对这些从来都是讳莫如深,谁也不去说破。事实上早在那个时候、陆江庭就已经在国外和王璐同居了,只是陆江庭自己从来没有说起过,宁时修和刘玲自然也都不知情。
后来刘玲邀请陆江庭去参加他们的毕业典礼,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在毕业典礼上,刘玲竟然穿着婚纱当众向陆江庭示爱。她的勇气令人钦佩,但是她却没有做好悲剧收场的准备。
被陆江庭拒绝后,她受不了打击,渐渐患上了抑郁症。后来,听说她有过轻生的行为,好在发现得及时,才捡回一条命。自那以后,宁时修就再也没有听到过有关刘玲的消息。
想到这里,宁时修突然有点佩服陆江庭:他到底哪里好,让刘玲和许冬言都为他这样疯狂?
他抬手将那照片扣倒,回头对许冬言说:“有些人你得学着忘记,有些事你得试着让它过去。”
说完,替她掖了掖被角,离开了她的房间。
宁时修离开后,他说的那句话却像咒语一样,在许冬言的脑子里不断重复着,她怔怔地望着黑洞洞的天花板,迷迷糊糊地问自己:要如何学会忘记?
宁时修回到房间后看了眼时间,都快一点钟了。他关了灯躺在床上,竟然有点睡不着。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酝酿出一点睡意,又被一阵断断续续的敲门声吵得彻底清醒过来。
他起床开了灯,墙上的挂钟不偏不倚,正指着两点一刻。他随手扯了件衣服穿上去开了门,许冬言就晃晃悠悠地闯进来。她光着脚,身上是晚上回来时穿着的那条牛仔裤和薄薄的浅灰色羊绒开衫。
许冬言没有往屋子里面走,进了门就反手将门关上。她靠在门上微微仰着头,闭着眼,看样子酒还没完全醒。
宁时修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搞得莫名其妙,盯着这位不速之客良久:“走错地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