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可是现在你病了,需要更多的时间休息。”

王璐沉默了片刻突然大叫:“你不就是想找个人看着我吗?”你凭什么这么做”你凭什么!”

陆江庭平静地等着王璐发完脾气,缓缓说道:“如果你想出去逛逛就去吧,但要让陈姨跟着,有人在你身边我会放心一些。”

王璐沉默了几秒,突然大哭出声:“陆江庭,求你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放过我吧!”

陆江庭静静地听着她断断续续的哭声,过了好久,她也哭累了,他才再度开口,声音依旧无比平静:“就是因为这么多年的情分,我才不能不管你。”

“管我有什么用?我要你爱我!”王璐几近歇斯底里地叫道。

陆江庭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吃药吧,按时吃药,你会好起来的。”

刘江红,也就是陆江庭的母亲,脑袋里长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瘤,经过专家会诊后,院方通知家属,需要尽快进行手术。陆父陆成刚这才给陆江庭打了先前的那个电话。陆江庭回到B市后,立刻安排母亲办理了住院手续。到打电话给许冬言的前一刻,手续才刚刚办妥。对于母亲的手术,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很想找个人说说,而他能想到的人只有许冬言,不想却被她拒绝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关上窗户,回房间找了一些日用品,又赶往医院。

医院里随处可见生离死别的场景,陆江庭心里原本就有的那点小小的不安在一点一点地扩大。他一直陪着父母坐到晚上,直到吃过晚饭。陆成刚劝他早点回去休息,毕竟后面耗费体力的事情还多的是。

陆江庭觉得这地方让人透不过气来,也就没有推托。安顿好父母后,便从医院离开。然而,车子出了医院停车场后,他却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朝着宁时修家的方向驶去。

第五章 误会

“在漫天风沙里望着你远去,我竟悲伤得不能自已。”

————乌云冉冉

宁时修刚洗过澡,手机响了。他接通电话,陆江庭开门见山道:“我在你家楼下。”

十分钟后,宁时修上了他的车,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天。”

“回来什么事?”宁时修隐隐感觉到,陆江庭此次回来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如果是一般的出差或者休假,他没必要专程来找自己。

果然,陆江庭沉默了片刻后说:“我妈病了。”

宁时修倏地抬眼看他,但很快又移开了目光:“哦,你来找我又是什么事?”

“我希望你能去看看她,她虽然没说,但我知道她很想见你。”

“想见我?我无非就是她老人家一个十几年没见面的远房亲戚,见不见,又有什么重要的?”

当年宁时修的母亲未婚生子,成了全家人的耻辱,姥姥姥爷包括这个大姨在内的一大家子人从此就与他们断了联系。他一直都想不明白,既然是亲人,为什么能那么狠心?难道面子比亲情更重要吗?

后来他在学校里认识了长他几岁的陆江庭。少年的芥蒂心没那么强,他们两个当时特别合得来,也就抛开了其他想法。那时候宁时修以为陆江庭跟母亲家其他人不同,还是有人情味的,直到几年后刘玲的事情发生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多可笑——正所谓不是一家人,哪儿进得了一家门。陆江庭跟其他人一样,都是冷漠自私的。

其实早在来之前,陆江庭就知道宁时修会拒绝,但是在医院的这一下午让他意识到了很多。没有绝对安全的手术,更何况不是个小手术,所以母亲上了手术台能不能下来都不一定。而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小姨,小姨去世后即这种遗憾就转移到了宁时修身上。想到这些,他才决定来一趟,哪怕明知道宁时修会拒绝自己。

陆江庭叹了口气:“是垂体瘤。她几天后就要上手术台了,你也知道,手术都有风险……”

陆江庭没有再说下去。

宁时修却说:“我妈都没了二十几年了,她走的时候,身边除了我和我爸可没有别人。”

这话是什么意思,已经不用多说。当年小姨的确可怜,陆江庭也很搞不懂姥姥姥爷的做法是为什么。但是宁时修都这样说了,自己又有什么理由继续说服他?

宁时候看着陆江庭下了车,看着那高大却略显孤单的背影一点一点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回到家,宁时修看到宁志恒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走过去,坐到父亲身边。

宁志恒看了他一眼:“出去干什么了?”

“没什么。温姨和冬言呢?”

“在房间吧。”

宁时修点点头:“我记得,我妈生日快到了吧?

“嗯,到时候咱父子俩去看看她。”

宁时修想了想说:“爸,您还怨姥爷他们吗?”

宁志恒一听这话,不由得叹了口气:“有时候我也在想,也不能全怪你姥爷他们,也可能是我害了你妈。”

“您怎么这么说?”

宁志恒笑:“毕竟你姥爷当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那个年代出了那种事,他脸上当然挂不住。再加上你爸我当时也没什么出息,谁看了都会认为是我癞蛤蟆吃了天鹅肉。如果换成是我女儿这么不开眼,我也会不高兴的。假如你妈当初不认识我,而是按照父母的意愿找个门当户对的,那她生活上不用吃苦,还有家人祝福,她或许还能多过几年好日子。”

“那大姨呢,您还怪她吗?”

“你大姨比你妈大十来岁,你妈还是她带大的,她就像个老式的家长,疼你妈,也会管着你妈。出了那种事,她当然要跟你姥姥姥爷站在一条战线上。她以为一向听话的小妹会迷途知返,没想到你妈就在这件事上认了死理儿。你大姨也不容易,你妈去世后,想必她也不好过吧。”

“这么多年了,都没听您提起过这些。”

“还提什么,这是两家的痛啊!”

“那这么说,您其实已经不怨姥姥家的人了?”

宁志恒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等你活到你爸我这个岁数你就懂了,这些仇啊怨啊,困住的都是活着的人,已经过世的人反而比我们想得开。你妈既然能想开,我们何必还纠结过去呢?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回去看看,听说你姥爷九十几岁了,身体还不错。”

宁时修笑了笑起身:“再说吧。”

回房间前,宁时修去敲了敲许冬言的房门。

“进来。”许冬言没精打采地应道。

他推门进去,看到她正趴在电脑前“淘宝”,回头见是他,情绪依旧不高。

宁时修走过去:“运动服?”

“嗯,也看不到实物,不知道好不好看。”

“怎么逛街时没有买?”

说话间许冬言愣了一下,她是想要买来着,但是接了那通电话后就忘记了:“我忘了……”

宁时修指着其中一套说:“这套不错。”

许冬言点开大图看了看:“这套会显得腿粗吧?哎,搞不懂我们公司领导怎么想的,居然发神经要办个春季运动会,我这一副老路膊老腿的,到时候可怎么办啊!”

宁时修笑:“没事,到时候有我在,我会看着你出糗的。”

许冬言一愣,抬头看他:“你也去?”

“嗯,我比你还要早两天收到通知。”

许冬言一下子就凌乱了。她在体育方面可谓是“天赋异禀”,上中学时,有一次扔铅球,人先不说她能扔出多远,她竟然能把站在她后面的同学砸得脚骨折当时一夜之间就在学校出了名。还有一次是大学体能测试,她是唯一立定跳远居然跳出了一米二的人,当时也算是惊艳全场。所以,这一次自己究竟会表现得怎么样,她心里真的没底。原本想着混混就过去了,可是没想到宁时修也会去。那可就不只是混混的事情了,出丑了会被他笑一辈子的……

“我……我……我们公司内部的运动会,你……你去凑什么热闹啊?”

宁时修微微挑眉:“我就是作为友好合作方受邀去参加一下你们的运动会,你紧张什么?”

“谁……谁:谁说我紧张,我只是……”许冬言想了想,提议道,“要不你退出吧?就说你要出差,好不好?”

“也不是不行,可是,为什么?”

许冬言一本正经地胡诌道:“你来跟我们比赛跑跑跳跳的有意思吗?到时侯他们肯定给你们放水,就算赢了也胜之不武,输了又丢人,所以你干脆退赛吧!”

“这么说我更不能退赛了,我要是真退赛了,那不就等于默认自己不行了吗?”

许冬言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见她男副表情,宁时修笑了,摸了摸她脑袋:“好了,这两天你好好表现,到时候我能做的就是……尽量不笑你。”

“宁、时、修!”

宁时修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点声!你不怕被楼下二位听见了?好了,早点休息。”

宁时修走后,许冬言看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晚上十点钟、这时候给关铭发信息会不会引起误会呢?

她琢磨了片刻,觉得自己没耐心等到明天了,于是发了一条信息给关铭:“师兄,求你个事儿。”

宁时修回到房间后,犹豫了片刻,想到陆江庭和宁志恒跟他说的些话,他还是给陆江庭发了一条短信;“哪家医院?”

很快,陆江庭的短信就回了过来:“景山医院肿瘤科住院部,203。谢谢你,时修。”

单身汉的生活枯燥而乏味,关铭在电脑上看了一会儿电影,发觉没什么意思就打算关机睡觉,正在这时却收到了许冬言的短信。

他一看,不由得咧嘴笑了,连忙回信说:“跟师兄你还这么客气。说吧,啥事?”

许冬言收到短信,突然觉得自己看到了希望,连忙回复说:“我可不可以不参加周五的运动会?”

关铭一看不由得皱眉,一段文本编辑了好几遍,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每个部门都是有指标的,青年组就我们几个人,分摊了二十几个项目,刘总还特意点了你,你不参加不合适啊。”

许冬言想了想:“其实是这样……那几天刚好身体不适呢。”

“怎么不适了要不要去医院?等等,那几天不适你都能预测到了?”

许冬言一看回信,顿时觉得头大:“算了,我身体挺好的,晚安吧。”

虽然冬言好像不是很高兴,但关铭心里还是有几分得意,毕竟她遇到麻烦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啊……

他把冬言的短信来回看了好几遍,才回复过去:“晚安,冬言。”

陆江庭又在医院陪了刘江红一天,到傍晚的时候才被陆父打发回家休息。陆江庭走后,陆父问刘江红:“晚上你想吃点啥?”

刘江红深深叹了口气:“吃什么还不都一样?”

“你是怎么了,这一天到晚净说些丧气话!当着孩子面也不注意,他的压力够大的了。”

刘江红抹了一把眼泪:“谁知道我上了手术台,还下不下得来?”

陆父也不知道要如何劝慰她,叹了口气说:“我去给你买点粥吧。”

宁时修按照短信上的地址找到刘江红的病房时,病房里只有一个人。她穿着病号服,身量算是女人中比较高的,却异常清瘦。其实宁时修早就不记得姨妈长什么样了,但是看着病房里的人,他却仿佛看到了母亲年老时的样子。

听到病房门打开的声音,刘江红回过头来,看到宁时修,她第一眼没有认出来:“你找谁啊?”

宁时修站在门口看着她,她这才留意到他的样子。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站起来走过去。她一步步向他靠近,一双眼睛慢慢变得晶莹透亮:“你是……”她轻轻伸手,有试探、有希冀……当她的手指触碰到他的脸时,他并没有躲闪。

眼里噙着的泪水倏地夺眶而出,她问:“时修吗?”

刘江红几乎不敢想象,宁时修会真的出现在她的病房。对妹妹的愧疚、对时修的遗憾、对手术的恐惧一下子全都涌上了心头。她失态地抱着宁时修几乎痛哭失声:“时修,你真是时修吗?你怎么来了……你终于来了……”

刘江红激动得语无伦次,宁时修只是定定地站着,任由她抱着他。

他有点意外,他没想到几乎没有见过面的大姨见到他时竟然会表现得这么激动。他在刘家人眼里究竟意味着什么?难道不是一段无须存在的过去吗?

然而有些心酸的往事只有刘江红自己知道。她要强了一辈子,当年在小妹的事上自然也不肯让步。她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是为她好,自己明明是对的,小妹有什么理由不听她的话。直到小妹离开,她才知道,什么对与错,都已经不重要了。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一直惦记着宁时修,后来也从江庭那里听到过他的消息。但是时至今日,她还有什么理由去跟他见面呢?她有时候悲观地想,或许等到她死,宁时修也不会想要看一眼她这个大姨了。然而老天爷似乎对她还不错,还没有等到那一天,他们就见面了。

她问他:“是江庭告诉你大姨住院了吗?”

宁时修这才想起来自己手上还拎着东西,他把水果和一些补品放在病房内的小桌上,嗯了一声。

刘江红看到他带来的东西,眼泪又涌了上来。那种愧疚感让她心痛得无以复加,但她只是说:“你这孩子,还带这么多东西,其实只要你来就够了。”

虽然宁时修从小到大没叫过刘江红一句大姨,但是看到那张酷似母亲的脸,他还是无法拒绝那种亲切感,而他的内心里又在刻意回避这种感觉,毕竟,这是他怨了很多年的人。

他没有在医院久留的意思,等刘江红情绪平复后,他就提出要走。

刘江红一听就有点着急:“怎么这么快就要走?”

“公司还有点事。”宁时修站起身来,对上刘江红热切的目光,他顿了顿又说,“您好好养病吧。”

他正要走,却被刘江红叫住了。他回过头,等着她说下去。

刘江红声音都有些颤抖:“你来,是因为原谅大姨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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