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最上面就是两只威风凛凛的纸糊五彩麒麟了,也是最复杂最考究灯师手艺的部分。麒麟腹中同样有烛台,整个灯笼完成时,三层俱皆灯火辉煌,五彩缤纷。

眼下宋殊正专心致志地编麒麟灯架呢。

相处了一年多,唐景玉深知宋殊做灯时的习惯,因此就坐在一旁默默地看他忙。不得不说,做灯笼真的很有趣,看着那双手巧妙地将再普通不过的竹篾编成一只麒麟,真的是种享受,更何况宋殊人也好看,看灯看乏味了就看人,如此这般,哪怕一天都不说话,唐景玉也愿意守在旁边。

忙了整整一个下午,宋殊总算把两只麒麟灯架编好了。

唐景玉绕到宋殊身后,体贴地帮他揉肩膀:“脖子是不是很酸啊?”

宋殊点点头,示意她往肩膀外侧捏捏。他这种还好,那些几乎每日都要做灯笼的师傅们,时间长了身体都会落些病根,所以他让灯铺师傅们做一会儿就站起来活动活动,别累坏了身子。

闭着眼睛歇了会儿,感受小姑娘暖心的温柔,宋殊起身,承诺似的对她道:“明天再忙一天,接下来比灯之前都陪你去城里逛。这边美食美景都不少,你不是还要给朱寿他们带礼物吗?我陪你去挑。”

今天十一,明天十二,那就是还有两天半可以陪她呢,唐景玉挺满意的,主动去端水服侍他洗手。宋殊动了动嘴,没有阻拦,他喜欢被她这样照顾,妻子一样。

他洗手的时候,唐景玉就在一旁看着。跟竹篾打了半日交道,宋殊手上不免多了些竹篾勒出来的红痕,唐景玉心疼坏了,拉过人帮他抹护手霜。宋殊只觉得好笑,“过两天就消了,再说我一个大男人,不在乎这个。”

“我在乎啊,”唐景玉抬头瞪他,“你整个人都是我的,这双手也是我的,所以你得替我小心保养着,不能弄难看了。”

她理直气壮,说起这种话越来越自然,宋殊笑了笑,亲亲她额头:“好,都听你的。”

唐景玉回亲了他一下,挖了一点带着梅香的白玉膏点到宋殊右手上,轻轻抹匀。碰了碰男人手心一道红痕,唐景玉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为什么非要用竹篾做灯笼啊?不能选种不伤手的吗?”

宋殊看着她的小手,随口道:“也有用铁丝做的,不过竹子便宜又方便,大家就都习惯用竹篾。”

唐景玉叹了口气:“也是,谁让灯笼必须用硬东西撑起来呢,没有灯架,光用纸也无法做出灯笼。”

她是无心之言,宋殊听了却如茅塞顿开。

是啊,为何非要用竹篾铁丝做灯笼,如果他只用纸,能不能做出一盏灯笼来?

念头一起,宋殊彻底没有心思做旁的了,勉强陪唐景玉用了晚饭,饭后送唐景玉回她自己的房间,连小姑娘委婉的亲亲暗示都没看透,转身就走了。

唐景玉气得在心里骂了他一顿。

然后第二天,她就发现宋殊把自己关在这边的灯房里了,早饭午饭都没吃。

唐景玉担心他饿坏身子,急得想喊人,钱进将她拉到一边,小声劝道:“别出声,掌柜肯定又想到什么好主意了。以前也有过这种时候,谁都不许打扰,就他自己在屋里待着,最长的一次,除了去恭房解决问题,两天两夜都没出来,饭也是饿极了自己去厨房翻的东西。”

“那他都在里面做了什么啊?”唐景玉还是不放心。

“做灯呗。”钱进习以为常地道,“咱们掌柜爱灯如痴,就算将来娶了媳妇,那灯笼也是排在媳妇前面的,不信咱们等着瞧好了。”

唐景玉撇撇嘴,赌气撵人:“去吧,这边我看着,你只管前面的事。”

“你,你行啊!”钱进伸手就点了唐景玉额头一下,“在我面前摆起大丫鬟的谱了!”

唐景玉笑着打他,等钱进走了,她搬把躺椅放在院子里的桂树下面,对着灯房发呆。

她才不会笨到因一盏灯笼泛酸,她只是看不惯宋殊这种忙起来就忘了吃饭的劲儿。

日头渐渐落下去,左邻右舍的厨房都冒出了袅袅炊烟,唐景玉闲着没事,这样等待又实在心慌,就去厨房亲手给宋殊做了他喜欢吃的酒酿丸子,还炖了乳鸽汤。一天都没吃饭,估计饿了也没啥胃口,就不准备旁的了。

一更过后,宋殊才开了门。

“饿了吗?你在这等着,我给你端饭去。”

宋殊震惊回头,看到身后面带浅笑的小姑娘,不由问道:“你,你一直守在这儿?”

唐景玉但笑不语。

宋殊忽然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什么,愧疚顿时浮上心头,走上前抱住小姑娘:“阿玉,我……”

唐景玉及时捂住他嘴,仰头看他:“好好做灯吧,等你做完灯我再跟你算账。你要不要先去洗个脸?我去厨房给你端饭了。”说完又贪恋地看他一眼,这才快步朝厨房走去。

宋殊呆呆站了片刻,好像终于回神般,大步追了上去:“就在厨房用吧,你陪我吃。”

他是急着做出一盏特别的灯笼,但还没有急到连陪心上人吃饭的功夫都没有。

简简单单一句话,唐景玉心底那淡淡的委屈就都没了,先跑到厨房把小丫鬟们都赶走,再飞快折回来,朝宋殊张开双手:“那你抱我走到厨房。”

她这样娇,宋殊一天的疲乏也消失的无影无踪,笑着抱起小姑娘,低头亲她脸颊:“真懒。”

“我还能更懒呢,一会儿你喂我吃饭。”唐景玉试探着道,不知道他有没有玩闹的时间。

“好,喂你吃。”宋殊答应得十分痛快,一点犹豫都没有。

唐景玉一颗心终于放了下去。

她是不屑于跟灯笼比在他心里的地位,不过知道她其实排在灯笼前面,也忍不住想笑啊。

☆、第62章

研究新灯不比做早就料想好的灯,无论唐景玉怎样保证不打扰他,宋殊都不许她进灯房。唐景玉试过两次就闭嘴了,不想烦他,乖乖待在后院等他出来,几乎只有晚饭的时候两人才能见面。

宋殊这一忙就忙了整整三天,十四这日黄昏才出来。

“做出来了吗?”唐景玉服侍他洗漱的时候问。

宋殊没有说话,如墨黑眸里笑意浮动。

唐景玉明白了,抱着他要央求:“那你带我去看看?”她想瞧瞧宋殊花了这么大心血到底做了什么样的灯笼出来。

宋殊摸摸她脑袋,柔声解释道:“那只是个初品,没法见人,我已经烧了,等回嘉定有时间了,我做一盏最好的花灯送你。”

“那也不用烧了啊。”唐景玉一把推开他,赌气往外走,他那么聪明,明知道她会好奇的。

宋殊不想再提这个话头,他对自己的要求高,不合他意的灯笼他都会销毁,现在有她在身边,他更希望她看到的都是上品花灯,因为她眼里的惊艳喜欢比旁人任何盛誉夸赞都让他满足。

“晚饭吃什么?我饿了,今晚想多吃一点。”追上小姑娘,宋殊握住她手捏了捏。

“你不是说晚饭不能多吃吗?”唐景玉甩开他手,抬脚要出门。

她气呼呼的,宋殊并不擅长赔罪,见说话不管用,一把将唐景玉拽了回来,另一手迅速关门,跟着就将小姑娘抵在了门板上,低头问她:“都答应回去做灯送你了,怎么还生气?”

唐景玉扭头不看他:“我就想看你新做的那盏。”她守了三天容易吗?

“那盏已经烧了。”宋殊很是平静地重复。

做了错事还不心虚,唐景玉更气,使劲儿推他:“烧了就别理我!”

宋殊抓住她手,看着小姑娘瞪大的眼睛笑了。几天没碰,做灯时不觉得,现在放松下来,见了她便想,一直都在忍着而已,如何能不理?

君子动口不动手,他不跟她推搡着玩。

环住小姑娘纤腰往上提,宋殊也低头凑了过去。

嘴唇被含住,唐景玉瞬间软了身子,怒气仿佛都被他温柔吸走,只能闭上眼睛回应。

两人个子差了一头,这样站着亲一个低头一个仰着脖子都不怎么舒服,宋殊渐渐不满足,俯身下去,双手托起小姑娘大腿将人抱了起来。唐景玉身子一下子抬高了,抱住他脑袋继续纠缠。宋殊快步走到太师椅前坐下,一手扶她肩膀,一手熟练地伸进了她衣衫。

正在长身体的姑娘好像一个月一变样,每次碰都给他惊喜。

唐景玉不甘心只给他摸,双手也往他衣裳里面钻,宋殊终于从她脖颈间抬起头,按住她手哑声阻止:“三天没洗了,别碰。”

“我不嫌你。”唐景玉坚持要碰。她都有过一个月不洗澡的时候,三天算什么。

宋殊抱住她不动,下巴搭在她肩头:“先去吃饭,晚上再说?”

唐景玉眼睛转了转,有点不确定地问他:“一起睡?你不难受吗?”

脑海里闪过一些东西,宋殊眸色加深,亲亲她额头道:“难受也没办法,谁让我食言没能陪你?明晚比灯,明白日我得抓紧时间把麒麟灯做好,又不能陪你了。”

唐景玉哼了声,戳戳他胸口:“你知道就好。”

宋殊赔笑,两人又亲了会儿,收拾收拾衣裳,去堂屋用饭。

大概是太高兴了,宋殊让钱进备了一壶酒,自斟自饮。唐景玉看着眼馋,而且她喜欢仰头喝酒的动作,便缠着宋殊让他喝点。宋殊只许她喝一杯,唐景玉偷偷摸摸跟小耗子似的,趁宋殊夹菜时抢过酒壶给自己倒酒,愣是喝了三四杯。

可她酒量一点都不好,这也是她生平第二次喝酒,几杯下肚,小脸很快就红了。回到内室不肯乖乖躺着,非要跟宋殊一起洗澡,宋殊无奈,只好抱她一起去。

几乎什么都做过了,不差这一回。

于是唐景玉又在水里拔了一次萝卜,当然她自己是记不清了。

~

十五月圆,又是一年中秋。

这次苏州府比灯,最终夺魁的是宋殊的麒麟灯。

唐景玉早就预料到了。

不是她对宋殊盲目信任,而是做灯笼这种手艺活,肯定讲究熟能生巧,干的年头越长手艺就越熟练。上届比灯,宋殊刚出师不久就能夺魁,总不能三年过后反而退步了吧?真退步了,他也就不是大名鼎鼎的宋状元了。

比灯结束,宋殊终于可以履行承诺,领着唐景玉去逛苏州美景,游山玩水,拜访同窗好友,还要给嘉定的亲人朋友买礼物。若不是担心晚归会让庄夫人担心,宋殊都想带唐景玉去太湖上泛舟,顺便也去杭州逛一圈。

唐景玉不急,两地离嘉定都不远,以后有的是机会过来,只要宋殊肯陪她,哪怕留在灯铺做灯她也不嫌闷。

返程前一日,两人打算在苏州城里随便走走。

路过一家首饰铺子,唐景玉兴奋地问宋殊:“带够银子了吗?我想买首饰。”他送过灯送过吃的,还从来没有送过她簪钗首饰呢。

“进去看看吧。”宋殊没有直接回答。

唐景玉心花怒放。

好东西都在二楼,上楼梯时唐景玉走在前面,因此最先看到里面的一对儿男女。她笑了笑,真是巧啊,没想到最后一天都能碰上这位祝三姑娘,看她身边的少年,莫非是祝家哪位少爷?

“还进去不?”她侧过身子,故意问宋殊。

宋殊顺着她视线看过去,很快又收回来,见唐景玉笑得意味深长,他无奈地转过她肩膀,示意她往里走。铺子做生意,两伙人各选各的,有何干系,再说他若真的避开,回家小姑娘耍起气来,还不酸翻了天?

男人识相,唐景玉脚步轻快地进去了。

听到脚步声,祝三姑娘随意扫了一眼,见到宋殊还没来得及欢喜,目光就定在了宋殊身边一袭绿裙的唐景玉身上,震惊得手中碧玉簪子险些掉落下去。

唐景玉却跟没认出她一般,吩咐东家把好东西都拿出来瞧瞧。东家去拿东西,唐景玉小声朝宋殊撒娇:“之前你忙着做灯都没空陪我,这次不管我看上什么,你都得送我。”

小姑娘机灵狡猾,宋殊乐意哄她开心,凝视她眼睛道:“只要你喜欢。”

话只说了一半,但男人目光温柔,声音更是低沉醉人,仿佛唐景玉想要天上的月,他都愿意摘下来给她。

唐景玉满意极了,正好东家把一匣首饰端到了柜台上,便转身去挑。

祝三姑娘怔怔地瞧着,一颗心如被大雨淋透,诉不清的失落与酸涩。

原来宋殊早就有了心上人,原来他喜欢一个人时,会那般温柔似水。

可惜,她没有那个福气。

再无心思打扮,祝三姑娘放下手中东西,失魂落魄地走了。她兄长朝宋殊点点头,快步跟了上去,跟妹妹的伤心不同,他挺庆幸的,让妹妹瞧见宋殊心有所属也好,这样妹妹也可以彻底死心嫁人了。

唐景玉没有过多关注祝家兄妹,她认真地选着首饰,最后挑了一副珍珠头面。珍珠是上品太湖珠,光泽明亮,饱满细腻。听东家夸太湖珠粉养颜最好,唐景玉又买了些珍珠粉。

宋殊打小身边就没有亲近的女眷,对女人这些东西不懂,回府后坐在椅子上看唐景玉摆弄今日买的一堆东西,看到珍珠粉时忍不住问:“直接抹在脸上?”面粉一样,想想都奇怪。

唐景玉也是第一次用。小的时候家里有条件,但她太小,用不上这套,后来沦落成乞丐就不用说了,等到认亲之后,大大咧咧的也没想过精心收拾自己。今天一听人家说,好奇心就勾起来了。

没理会宋大才子,唐景玉用首饰铺东家教的方法将珍珠粉调成糊状,再对着镜子往脸上抹。

宋殊看了一眼,拿本书去床上了,还把纱帐放了下来。

真不懂她在瞎折腾什么。

等了大概一刻钟,小姑娘依然没有动静,宋殊有点急了,透过纱帐往外看,发现小姑娘仰面靠在椅背上,上半身一动不动,两只小脚却不时晃一晃,看起来挺悠闲的。宋殊暗暗摇头,放下书本,对着床顶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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