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那名刑警脸红了,薄靳言双眼正放光,旁边的简瑶轻咳一声,他眸光一顿,静默了一下,对那名刑警说:“我是在说事实,不是在嘲笑你。”
刑警:“……”
简瑶:“……”
“薄教授,你认为凶手是男人,还是女人?”方青忽然问。
众人诧异,连简瑶都抬起头。女人吗?她从来没想过这个可能性。
薄靳言却盯着方青,露出微笑:“噢,你问了个好问题。’他’是男人,还是女人?目前这宗案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性别倾向。所以我认为,他是一个体型中等的男人,抑或是一个力气足够的女人。”
——
会议结束后,薄靳言就带着简瑶走了。留下方青和几个兄弟,在办公室里寻思。
“头儿。”有人问,“我们要按照这个教授做的画像,去找嫌疑人吗?”
方青抽了口烟说:“上山的路,从来不嫌多。上头要我们一周破案,现在已经过了24个小时了。催促市里的鉴证部门,尽快把凶器、现场痕迹的鉴定结果,给我们。继续搜寻凶器下落、查监控,也不能放松。再按照薄教授说的话,把所有调查过的对象再过一遍。”
“头儿,我们从来没完全依赖犯罪心理破过案,万一……按他说的话,找不到嫌疑人怎么办?”
方青笑了一下说:“找不到?那就当他朝我们放了一个屁。”
——
薄靳言和简瑶回的依然是姚家客栈。他们住的是二楼的房间,一进屋,简瑶就被薄靳言抱住了。
“别乱抱。”简瑶抵抗,“手都没洗,刚才去过现场了吧。”
薄靳言却不松手,在她耳边低声说:“嘘……小声点,别被凶手听到了。”
简瑶一愣。
“傅伟住的就是姚家客栈,他的行踪被凶手清晰掌握。所以说不定,凶手也在这家客栈里。”
简瑶一头黑线:“那你不早说,还跟我回来住?!”
薄靳言松开她,走到床边懒洋洋的躺下:“难道我还要避开嫌疑人吗?”
简瑶:“……”
不是这个逻辑啊。
好吧,她也淡定了,不就是一起谋杀案的嫌疑人吗。她走过去,轻踢他的腿:“喂,去洗手换鞋换衣服,再躺下。”
薄靳言听话地站起来,走到玄关,把西装挂好,又弯腰换上拖鞋,最后走到水池边洗了脸和手。
就像在家里一样。
天都快要亮了,拉上窗帘,锁好门,只留一盏柔和的古意的台灯在床畔,亦是彼此安全而亲密的小空间。薄靳言今晚比平日更热情,深深地进入了她。然后在她双手抵着他的胸膛,无力依赖时,他低下头,一寸寸亲她的脸庞和身体。其实简瑶从来没有告诉过薄靳言,这样的举动,总让她深深感动,无关于性。因为她总能感觉到,他诚恳的、毫不掩饰的珍惜。
若一个男人总是虔诚地亲吻你,那他是真的深爱着你。
完事后,薄靳言又例行询问当事人感受:“满足吗?有没有超越上一次?”
简瑶在迷蒙的光线里望着他,那双眼像映着温柔的星:“靳言,我觉得这是你最男人的时候。”
薄靳言思考了一下,居然笑了:“你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
简瑶愣了一下,也反应过来。她本意是想表扬他好不好?这家伙,情商见长啊。
两人埋头便睡到下午,案子的事自不必操心,有推进时自会有回音。到傍晚时,两人在古城逛了逛,吃了点当地特色美食,就回客栈了。
华灯初上时分,两人站在二楼走廊里,静静眺望。这里可以看到远处的古城墙,也能看到江边的灯火,景色十分静谧温暖。这也正是简瑶此行的期待——如果没有发生残忍凶杀案的话,就更完美了。
“那边好像就是客栈老板住的院子。”简瑶往大院外一指。其实两个院子是相连的,那一个更小,同样绿树成荫。小小的四合院,两层小楼,有十来间屋子亮着灯。
“听说一大家子都住在那里,老板、老板娘、小姨、表亲……”简瑶感叹道,“住在这样的老房子里,也挺好的。一家人没有分开。独立的院子,灰瓦、白墙、绿树、古井……慢慢的节奏,大概就是岁月静好。”
薄靳言看着她:“就知道你喜欢这样的房子,以后我们……”忽的一停,简瑶也微怔。
因为对面的院子里,原本亮着灯的那些房间,就像约定好了似的,突然尽数熄灭了。四下里,瞬间寂静漆黑一片。只有院中的那棵孤树的影子,还在月光下轻轻摇动着。
薄靳言皱了一下眉。
简瑶问:“怎么了?”
他说:“没什么。”
第6章
方青很发愁。
这个案子可以说取得了很大的进展,但也可以说没有。
尽管凶手谨慎得很,但鉴证人员还是从那个小学校的门把手上,提取出一枚带血的模糊指纹,而血是属于受害者傅伟的。有了这枚指纹,足以给凶手定罪。
但是他们,找不到凶手。
与警方指纹库对比,找不到。毕竟咱们国家,现在指纹库覆盖率还有限。
而凶手的犯罪动机、跟傅伟的关联,现在一点都没找到。
说实在的,方青之前还有种直觉,这个案子,很可能成为悬案。有指纹算什么,公安部档案里有指纹有dna的悬案多了去了。
但有了薄靳言的犯罪心理侧写画像,情况好像又有点不一样了。方青决定死马当成活马医,先试试!
据统计,傅伟来古城后,直接接触过的一共128人。其中有大概一半,在案发当晚拥有不在场证明。再按照侧写中的其它条件,排除掉明显不符合的一半,剩下的还有30余人。包括:小饭店的老板、伙计、酒吧的几位客人、出租车司机、客栈服务员、其它几位客人……
方青让手下把这些人再次叫来警局询问,为避免打草惊蛇,没有明说,找机会取了指纹,然后一个个比对。
从这天日出比对到傍晚,已经进行了三分之二,没有一个符合的。
傍晚时分,方青带着一群刑警开会。大伙儿都吞云吐雾,明明疲惫至极眼眶通红,却又都有种异样的亢奋。
“指纹对比进行得怎么样?”方青问。
一名侦查员摇头:“就快比对完了,没有符合的。”
“薄靳言那边有什么动静吗?”方青又问。
大伙儿都沉默,一位侦查员答道:“简瑶之前打电话过来,要走了姚家客栈老板一家人的资料。”
方青:“姚家客栈?”
侦查员点头:“除了老板姚远戈,家里都是些女人。他老婆、小姨子、表妹,还有管酒楼的两个女的。”
方青闻言陷入沉思。
旁边一位老刑警嗤笑一声说:“我以前管过那一片,关于这个姚家,其实有些传闻……”
几名刑警都露出鄙夷又狭促的笑。显然,都听过那个传闻。
方青抬起头:“死者傅伟住在客栈里,目前他接触过的人,我们只统计过前台、服务生、周围房间的客人……姚家人,会不会跟他有过接触?”
这个问题,却没有侦查员答得上来了。
方青又说:“傅伟这个人,咋一看很普通。但身边所有人反映的同一个问题,就是好色。姚家后院里全是女人,跟客栈的花园又是相通的。如果傅伟曾经跟她们或者她们中的某一个接触过,这会不会跟他的死有关?”
方青同时也想起,那间小学校的后门,其实是离姚家客栈不远的。
案件侦查,似乎有了新的方向。但一切到底只是猜测。方青思考一番之后,决定再去找薄靳言一趟。
薄靳言此刻,正在接一个电话。
是他的下属、同为犯罪心理研究室工作人员的安岩打来的。安岩跟薄靳言一样,也是个缺乏人情世故常识的家伙,还是个it宅男。此刻安岩在电话里淡淡地问:“头儿,你是什么时候回来?”
薄靳言同样冷淡地答:“再过几天。”
安岩:“sx新发生了一起连环抢劫杀人案,罪犯没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还甩掉了几十名刑警,我们组要不要接?”
薄靳言:“噢。”
两人正沉默间,电话那头又有一个人说话了,正是薄靳言的好友傅子遇。他是名医术精湛的医生,简瑶最近正在忽悠他也到薄靳言的小团体里来做法医。只听傅子遇朗声笑道:“安岩,你还真的不够知情识趣。靳言可是屁颠屁颠地去追简瑶的。他现在敢回来,不怕简瑶休了他吗?”
安岩:“噗……”
薄靳言直接挂了电话。
简瑶正在桌前看资料,抬头看到他的脸色,柔声问:“怎么啦?”
薄靳言非常淡定地摇了摇头:“没事,两个幼稚的无聊的单身男人。”
简瑶的眼睛笑得弯弯的。
给他端来了一杯清茶,在陪伴在他身边,一起看几十米之外,那户人家的资料。此刻天色尚明,暮光浮动,那个院子里清清静静的。
姚远戈,他的资料在警局已经看过,包括方青那晚与他交谈的笔记,不再赘述。
姚远戈的妻子叫明兰,45岁,亦是他的结发妻子。从照片看,是一位端庄的、冷艳的太太。明兰原本就是当地富家女,只不过比姚远戈的家境还是要差一些。嫁给他之后,就没在外面工作。现在替姚远戈打理湖边的一家酒吧。两人没有孩子。
明玥,明兰的小妹妹,今年29岁,也住在姚家。高中毕业后就在姚家工厂打工,最近没有工作。看来也是姚远戈把这个妻妹养着。明玥没有结婚,但是有个儿子,今年5岁了。生父不明。从照片看,明玥的长相是不如姐姐的,长得憨厚老实,但也算白净。
张菊芳,姚远戈的表妹,很瘦,长得也漂亮,肤白眼细,30岁。未婚。曾经是话剧团演员,擅长唱京剧。现在住在姚家,据说替表哥管管工厂的账,大半时间闲在家里。
赵霞,陈梅,都是姚远戈一手提拔起来的酒楼领班,职位都不高。赵霞生得脸蛋圆润,今年已经35岁。陈梅则干干瘦瘦的,32岁,长得还算好看。两人学历也都不高,都是出身农村。据说两人都没成家,因为姚家大院离酒楼比较近,所以也住了下来。
剩下的,就是院子里的五个佣人。都是四五十岁的大妈,有时候也会去前院客栈里帮忙打扫卫生。
……
脚步声传来,薄靳言和简瑶都抬起头。方青脸色深沉地沿着走廊走来。
“薄教授,再聊两句?”
三人一进屋,方青就开门见山:“按照你说的画像,我们已经排查了近百人,没有指纹对得上的。”
薄靳言答:“那说明你们排查的范围还不够完整。”
方青瞄一眼桌上的资料:“你怀疑姚家人跟这宗案件有关系?”
薄靳言只答:“他们应该也在排查范围中。”
第7章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简瑶端了杯茶过来,方青道了谢,慢慢饮了一口,又说:“薄教授,恕我直言,自从你做出了犯罪心理侧写画像,我和兄弟们的心里,一直七上八下。我们破案,从来都是顺藤摸瓜,一步步捋清受害者和嫌疑人之间的关系。他的动机,他的作案过程,他的情感和逻辑……凶器、痕迹、手法,缺一不可。这个过程或许很辛苦,很累,但我们刑警的心中是踏实的。
可是这宗案件,我承认它很难,上头给的时间又紧。我们找不出凶手和受害者之间的一点联系,找不出动机和犯罪逻辑。我们的侦查陷入了困境。你给的侧写画像,我们听懂了,它从逻辑上每一条也是合理的,令人有拨开云雾见日月的感觉。
可这样的画像,是脱离了过程,脱离了实证的。我们在警校都选修过犯罪心理,我大概知道你是从罪犯的行为,直接得到结论。说到底这是一种推测。而现在,如果我把全部的宝都押在这上头。万一……我是说万一,照你的画像,找不到嫌疑人怎么办?”
简瑶闻言,抬头看着薄靳言。而他静默片刻,却只是微微一笑。
“你并不是第一个向我质疑犯罪心理的人。”他说,“江城韩沉,一个你们传统刑侦领域的神探,想必你听说,他也有过类似偏见和质疑——顺便插一句,他找回自己的老婆,花了整整五年时间。而我当年找回简瑶,只花了一个月。言归正传,我理解你的质疑,虽然你并不理解犯罪心理的本质所在。”
方青也不生气,笑笑继续听着。简瑶却向薄靳言投去赞许的目光。毕竟,他现在面对质疑,没有冷笑讽刺,而是言笑可掬地稍微嘲笑一下,已经成熟了很多好么?
咳……她好像有点太偏袒他了。
“犯罪心理与传统刑侦,从来不是对立关系,亦无高下之分。只不过你们眼中的证据是实物,而我眼中的证据是行为。并且我的侧写,何曾忽视过犯罪逻辑与实物证据?”薄靳言喝了口茶,淡淡道,“一般情况下,传统刑侦足够。可总有些案件,经年累月,查无痕迹。受害者与凶手之间的联系,被人为因素、意外或者时间,阻断。有组织能力的连环杀人案,也具有相同特点。难道因为线索断了,就要任凭凶手逍遥法外?
当传统刑侦无能为力,犯罪心理挺身而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