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女生宿舍在二楼,他的宿舍在三楼,过楼梯拐弯的时候,姑娘刚好端着脸盆,穿过走廊,乌黑长发扎成一个髻松松搭在耳后,耳边是两撮碎发,不施粉黛,脸洗得干干净净,还沾着几颗水珠,眉清目秀。

林陆骁只淡淡瞥了她一眼,就收回目光,脚步未做停留,直接转身上楼。

表情冷淡的跟中午把她狠狠抵在墙上亲吻的男人,判若两人。

若不是触觉敏感,南初几乎怀疑是不是中午的自己做了一场春梦。

“林陆骁。”

南初喊住他。

前方的人脚步未停,反而加快脚步跨上台阶,清瘦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这是亲完就跑的节奏?

那她亏大了,好歹中午该把他先上了。

……

操场。

林陆骁穿着件军绿背心和军裤,肌理线条明显,他原地活动着关节,弯腰拉筋,操场上没有灯光,仅凭微弱的淡白月光,衬着他流畅的身材。

张为杨开始掐表:“先俯卧撑吧。”

林陆骁点头,弯下腰,双手撑住地,俩臂肌肉凸起,脚尖撑地,身体打平。俯地,撑起,动作十分标准,坐起来流畅又轻松。

张为杨咳了声,提醒他:“做个大概齐,我还赶回家哄儿子呢。”

林陆骁撑着地,低笑:“您不怕明天有人跟孟处告状?”

张为杨默了一会儿,“你还是老实做吧。”

……

五分钟后,张为杨问:“后悔吗?”

“不。”

地上的男人渐渐蓄满了汗,顺着颊边滚落,平时的极限是四百个,再往上就吃力,孟国弘很了解他的体力,罚什么都是往他的极限上加个百分之十,这种最痛苦,明明坚持不下去了,可撑一撑又过去了。

“真动心了?”

良久,男人低嗯一声,汗珠一颗颗顺着下巴落地。

张为杨叹息一声,“那人姑娘喜欢你吗?”

他没答,咬牙,继续撑起。

张为杨又叹,语重心长道:“陆骁,我像你这么年轻的时候,也冲动过,但那仅仅是冲动而已,往往到最后,你会发现,真正在一起的,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合适。”

林陆骁做完最后一个,撑着身子站起来,看向张为杨,月光暗且弱,隐隐绰绰瞧个轮廓,看不太真切,他微微眯了眯眼,脸上都是汗,手上都是泥,拍拍手,开玩笑似的说:“别扯了,您说您跟嫂子没爱?嫂子跟别的男人多说一句话,我看您都恨不得抡椅子冲上去。”

张为杨淡笑说:“感情都是可以培养的,我跟她一开始结婚确实没感情,但处了这么些年,没感情也能处出感情来,懂吗?所以没什么过不去的,没了这个,下个,遇上的,到最后,都会变成爱,这就是现实。”

张为杨眼眸越来越深长,又说:“这样的现实,还不占少数,你信吗?”

当然,这就是“现实”,也不占少数。

一出又一出悲壮的现实不断揭示着这社会残酷的面貌。

滚他妈的“现实”。

“现实”真他妈可怜,你们只是不肯承认你们变心了而已,就要“现实”背这锅?

……

之后的几天训练,南初跟林陆骁碰面也不说话,频繁相遇,频繁被躲开,几次,南初视线追到他脸上,都被他不动声色扫过。

吃饭时,两人伸手同时去捞汤勺,两手一碰,视线一对,各自别开,林陆骁索性快速扒完最后两口饭,离开餐桌去门口的小亭子里抽烟了,杨振刚随后跟出来,在他耳边说:“那边快出结果了,你忍着点,别给自己找事儿听见没?”

林陆骁抽着烟,不耐烦地皱皱眉,“老杨。”

杨振刚一愣。

林陆骁嘴里叼着烟,转头看他,口气嘲讽:“你丫被孟处反水了吧?”

杨振刚气急,伸手推他脑袋,“放屁,我是那种人吗?!老杨从不背叛战友!”

林陆骁自嘲地笑笑,目光一转,就看见南初从食堂门口出来正四处张望,收了笑,站起来,拍拍杨振刚的肩膀,“我走了,你拦着点。”

说完掐了烟,插着裤兜走了。

杨振刚一转头,看见南初直接往反方向走了,根本没瞧这边看一眼。

杨振刚淡笑着摇摇头。

自作多情什么呢?

人丫头根本没想着要找你,你小子以后真有的苦头吃了。

……

当天晚上,杨振刚给林陆骁带来一消息。

彼时,林陆骁正仰靠在椅子上,琢磨着怎么躲过那些“眼睛”去找南初。

杨振刚把门拍响,他连眼皮都懒得抬,“进来。”

杨振刚说:“陆骁。”

“说。”林陆骁声音慵懒。

“处里派了一人过来。”

“派来干嘛?”

杨振刚缓了缓,才说:“给他们上防火监督宣传课,正好借这个节目给播出去,做个年底防火宣传片。”

话音刚落,走廊传来一串噔噔噔脚步声,高跟鞋,脚步轻盈,能听出来是个女人。

“陆骁,这是……”

然而不等杨振刚介绍,女人率先开口,脸上挂着俏皮地笑意,声音婉转动听,“林陆骁,我是许蕴。”

许蕴。

……

第29章

自从高中毕业后,两人就很久没见了。

林陆骁记忆中的那个许蕴应该是蓄着一头齐脖乌黑短发,小麦肤色,不胖但也不瘦,笑起来都能看见后槽牙的姑娘,跟面前这个长发,鹅蛋脸,瘦瘦高高的女生有点对应不上。

许蕴笑笑,率先冲他伸手,“怎么了?认不出我了?”

林陆骁挠挠眉,伸手跟她握了下,抽回:“没,在这儿看到老同学,有点懵。”随后,目光落在她肩章上,挑了挑眉,略调侃地说:“哟,看样子混得不错。”

杨振刚怕他越说越没谱,插话道:“这是防火监督处的参谋长,没你这么调侃的。”

许蕴笑笑,目光盯着林陆骁,不在意地说:“没事,我们是老同学了,老杨,我宿舍在哪儿?”

杨振刚刚要说话,林陆骁看过去,“什么宿舍?”

许蕴:“我得在这培训到节目结束,你不给我安排宿舍,你让我住哪儿啊?”说完,又有点半开玩笑地说:“反正咱俩这么熟,要不我跟你住得了?”

林陆骁拧眉:“别瞎扯,这么几年过去了,你丫怎么还没皮没脸的?”随后又看向老杨,“她要住这儿,怎么之前没人跟我打报告?我怎么不知道这事儿?孟处怎么回事?天天想着给我这儿按人,都快成他大本营了!”

从高中那会儿她就知道,林陆骁这男人说话向来不懂婉转,直接的很,从也不怕得罪人,就这性子,让她又爱又恨这么多年,尽管之后谈了几任男友,性格上多少都有点林陆骁的影子,她不知道自己对这个男人的执着在哪儿,明明他有时候说话就很欠收拾,可偏偏就爱他那副吊儿郎当不管不顾的模样。

可面儿上她总愿意跟他过不去,许蕴耷拉下脸,“你还不乐意上了,想得美,你想住我还不想呢!老杨,我宿舍在哪儿。”

林陆骁把手抄进兜里,哼乐一声,“你这臭脾气怎么混上参谋长的?”

许蕴把脸一转,背对着他,反唇相讥:“就你这臭脾气,难怪还是个中队长。”

杨振刚看的还挺乐乎,被林陆骁发现,眼风扫过去,“你乐乎什么劲儿,带人走,我去趟支队。”

杨振刚一听,脸色一变,“您不是又去惹孟处不痛快吧?这么快就把五百个俯卧撑忘了?”

林陆骁冷瞥他一眼,眼神锋利如刀,刀刀戳心,——“这事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杨振刚适时地瞥开头,意思明显。

林陆骁冷笑:“您怎么说的?绝不背叛战友?!我现在就差被您给送到孟处的案板上给人刀刀了!”

“孟处要干的事儿,我能阻止?陆骁,你这可就有点牵连无辜了,老杨没做对不起你的事儿。”

话到这儿,林陆骁已经转身拿了帽子戴好出去。

杨振刚在后头直叹气。

许蕴听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没回过神,直到老杨跟她说:“走吧,许参谋,我带你去宿舍。”

许蕴望着那背影,心思一沉,确实,见到他,内心欢欣雀跃,欢欣若狂。

她还记得高中那时候,林陆骁跟大刘那帮人说话做事比班里的男生都略张扬,可不是那种令人讨厌的嚣张,他们的张扬是与生俱来的,相貌好,眉宇间痞邪气,笑起来的时候那歪着的嘴角总让人想到——

爱情。

被这样的人爱着,应该是什么滋味?

她幻想过,她身边也有不少女生幻想过,她知道的,怎么知道呢——

那是省最好的高中,能进去的都是成绩好,或者有点家底,或者是外县数一数二的特招生,大家都独有一份自己的骄傲。女生就更甚。

许蕴也有,她骄傲地甚至不曾跟人透露过这一点心思,但尽管后来总被大刘调侃,但她也咬死了嘴上不肯承认,有次被大刘逼问急了,她张口就骂:“谁喜欢他,喜欢他还不如喜欢一条狗,二痞子,我讨厌他。”

大概她当时的表情真有点急了,大刘讪讪,之后也不敢再提。

当时很多女生都陷入这样一个怪圈。

喜欢他,就偏不承认,有点胆子承认的女生反而成了一些人攻击的对象,之后再也没人敢承认。

而背后这些暗流涌动,林陆骁本人一点儿不知道,偶尔能从桌板底下翻出的粉红色信件也被大刘一并抢去拆开来看,林陆骁只是靠在椅子上,低头笑笑不语。

他只会跟大刘讨论枪支,坦克,军舰……女生那点小心思他权当不知,有时候是真不知,但有时候林陆骁是装傻,她能看出来。他就跟个百科似的,特别是军事装备,班里的男生一下课也特别爱围着他说那些机甲战备,他有问必答,也不会刻意去显摆,相处起来特别舒服,班里不少男生拿他当男神,只有一个,许蕴记得,是她以前的同桌,不关心军事,整天只知道读书,下课就做题,才十几岁后脑勺就已经是夹花白。

偶尔一帮男生在教室后头围着林陆骁讨论上军校的事。

她同桌冷哼一声,“没出息,当兵最没出息。”

许蕴就好奇问他长大想做什么,结果人冷笑说要当科学界,许蕴觉得就他那股子拼劲,确实可以,同桌学习很努力,回回年级大考小考都是稳坐第一宝座,而林陆骁不一样,他感觉就是学着玩,成绩排名也不挂心上,考完就回家睡大觉。

后来才听大刘说,“他家老爷子给他立了规矩,第一第二没所谓,考个前三不挨打。他啊,没什么斗志,能保命就行,他以后就想考军校,分数多了没啥用。有那时间还不如回家跟老爷子多下两盘棋。”

听完那话,许蕴忽然觉得她前同桌有点可怜。

他拼了命想守住第一的宝座,学到头发花白,人家根本不屑;他一直拿林陆骁当做对手,而人家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

在许蕴看来,这样的男人,这辈子再难遇第二个,至少,她没再遇上,所以念念不忘。

……

林陆骁车刚开进支队,就别人拦下来,他摇下车窗,抬头扫一眼,林玫站在窗外,拍着他的车顶,“来,哥,下来聊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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