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她还真不想自己是皮影人,到时候和那么多人挤一个皮影棺,怪不体面的。

  丁柳估摸着酒已经劝得差不多了,生怕他说着说着一头栽倒,赶紧把关键的先提出来问:“哎,鳌叔,老说皮影队皮影队,它们从哪出关的啊?”

  她关心门到底在哪。

  李金鳌嘟嚷:“这种大秘密,哪是我能知道的……”

  不知道啊,丁柳泄了气,再问时就有点恹恹的了:“那你这是,准备往哪去啊?”

  李金鳌舌头已经撸不利索了,啪啪两下子拍在腰间倒吊的那只公鸡身上:“去……小扬州,听说有人在那……作乱,身为方士……之后,要抓住机会,出人……头地,我这只鸡,不是普通……鸡,神勇无比……”

  酒劲上头,终于一头栽倒,趴在杯盘之上,兀自舒服地舔了舔嘴唇:“神勇……不可多得……”

  叶流西盯住那只鸡看。

  也是巧了,那只鸡又在掀眼皮,眼珠子正慢慢往她这边转……

  叶流西一拍桌子:“再看,我把你眼珠子转出来!”

  那只鸡倏地闭上了眼睛。

  前台女人带了人来,把烂醉如泥的李金鳌搬回房。

  看看时间,距离熄灯不到一个小时,难得到了一个可以洗澡的地方,没人愿意错过,昌东安排了一下,大家分批去洗,原则是最好不要有人落单,房间里同一时间至少留两个人,洗得最晚的那两个,也尽量结伴回。

  他和肥唐留守,高深、丁柳和叶流西先去洗。

  高深洗完回来,换走了肥唐,肥唐回来的时候,从前台顺带借了副自制的扑克牌,喜滋滋说等西姐和小柳儿回来,好斗地主。

  昌东冷笑,对女人洗澡的速度居然抱有期待,肥唐还是嫩了点。

  他拎着装了干净衣服和洗漱品的兜袋,一路去到公共浴室。

  地方挺破,亮了个灯泡,进门靠墙的地方有个水缸,墙边挂下条拉绳,墙上有个正对着缸的进水口——洗澡要自己来缸里拎水,水不够了,就拽拉绳,进水口会再流点水进来。

  里头是用木板间开的隔间,不多,五六个,木板上遍布裂缝,宽的有手掌那么大,也不知道隔个什么劲,靠墙的地方有流水的凹槽,把脏水引到更低处。

  难得有淋浴,虽然是最简陋的那种:高处挂了桶,桶底钻了眼,自己舀水进去,水就会淋下来。

  整个男浴室,就他一个人,昌东觉得怪不自在的,决定速战速决。

  他湿了头发,飞快地洗发打泡沫。

  忽然听到稀拉的水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女浴室那里传来的,抬头一看,男女浴室中间的隔墙没封,顶上空了一大块。

  昌东咳嗽了两声。

  那头很快响起丁柳的声音:“是东哥吗?”

  昌东说了句:“你们够慢的。”

  丁柳说:“谁像你们男人,我们洗个头发就要好久呢……我快好啦,东哥,你待会等下我西姐啊,两个人一块上去。”

  昌东嗯了一声,过了会,听到丁柳踢踏踢踏离开的声音。

  两边都安静,偶尔响起的水声分外清晰,夹杂着低低的轻咳,有时连她的呼吸声都能听到,昌东头一次发现,声音也能让人心猿意马。

  他抹了把脸,说了句:“我去外面等你。”

  出了浴室,长长吁一口气,抬头看四面的客房,很多房里亮着灯,入住率倒还不算差,就是说不清楚,其间是不是真的掺着李金鳌口中的“别的东西”……

  正这么想着,眼前突然一黑,所有的灯刹那间全灭。

  昌东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有人先他一步抗议了,还不止一个。

“搞什么?没到十一点呢!”

“一天比一天熄得早!”

  那个前台女人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从哪个角落里飘出来的:“差不多了。”

  一两秒的静默之后,传来一片急急的关门关窗声,地下没有光,看东西好艰难,昌东忍不住叫她:“流西?”

  叶流西说:“好了,出来了。”

  女浴的门帘一掀,有个人影出来。

  昌东正想伸手牵住她,忽然看到,门帘又掀了一下。

  又有个人影出来。

第54章 蝎眼

  两个人影,身形都是一模一样。

  刚刚浴室里那么安静,昌东觉得自己的听力不会有差,除非另一个人完全没呼吸,不然一定只剩了叶流西一个人。

  他迎向第一个出来的:“好了?”

  以叶流西的缜密,一定也知道浴室里没别人,而以她的性格,忽然看到前面又多出一个人的话,早提着刀冲上去了,如果她洗澡也带刀的话。

  叶流西嗯了一声,把提兜递给他:“帮拿一下。”

  她歪了脑袋,拿毛巾拭干头发:“这店也太黑了,我算着时间呢,也好意思说‘差不多了’,至少差着一刻钟,明天退房结账,我不会给她好看的……哎昌东,我给你讲个恐怖故事啊……”

  “有个男人,在浴室外面,等一个女人,忽然停电了,那个女人就出来了……其实,出来的那个,根本不是那个女人……”

  挺好,是她的风格。

  抬眼看她身后,那个站在门帘边的影子,又慢慢退了进去。

  正想说什么,忽然有了隐约的光,抬头看,是肥唐开了窗,拿大手电往这照:“哎东哥,停电了,我给你们照着点啊。”

  昌东这才长长吁了口气,微攥的手心里已经生了薄汗,低头看叶流西,她正伸手拨理头发,有几丝发缕带出水珠,混着新浴的味道扬上他的侧脸。

  叶流西察觉到了,马上停手:“是不是甩到你了?”

  昌东笑笑:“刚在浴室里,都没听到你说话。”

  叶流西回了句:“我洗澡,还要敲锣打鼓吗?再说了……你也没说啊。”

  光听到很不连续的轻微水声了,还有他浊重的呼吸,有几次,她都怀疑那头到底是不是有人,侧着头,攥着毛巾,毛巾角的水滴下去,滴答一下。

  她都能通过水声知道他在干什么,舀水声、淋浴声和偶尔的毛巾擦洗,带出的声响是不一样的,还有冲洗,能想象得到,水流是怎样自肩颈往下,漫过结实的腰背……

  于是她晃了神,直到凉意侵上身。

  ……

  可别感冒才好,万一真感冒了,一定要赖死了是水不热,真实原因,抵死都不能往外说。

  叶流西瞥了一眼昌东:“走呗。”

  昌东说:“手给我。”

  “为什么?”

  “胆儿小,怕走着走着,身边的人,不知道换成谁了。”

  叶流西鼻子里哼了一声,过了会才把手伸过来。

  昌东牵着她往回走,肥唐漫不经心的,手电光始终卯住他们前头的方寸地,像驾驴嘴边吊着的那串胡萝卜,一直在抓不住的地方晃。

  进楼道的时候,昌东回头看了一眼。

  浴室那头黑洞洞的,安静得很。

  回到屋里,昌东绷着的神经才算真正松下来。

  他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

  说完了,屋里静了好一会儿,门窗都被风撼得嗡嗡响——没人关心这地下居然也能起风。

  肥唐听傻了,额头上有只用口红画了一半的乌龟,一看就知道是斗地主被反噬,他心虚地把应急灯的光往暗里调,生怕太过夺目,引来外头某些东西的注意。

  丁柳一颗心砰砰跳:“西姐,你背后有人,你就一点都不知道吗?”

  叶流西说:“不知道啊,根本就没听到动静……”

  蓦地想到,自己洗澡是不是被那东西看去了?妈的,真该转掉它眼珠子。

  肥唐对昌东真心佩服:“东哥,你怎么忍得住的啊?”

  换了是他,不吓尿也嚎得整个旅馆都听到了。

  昌东说:“黑咕隆咚的,看不清,什么来路不知道,是人是鬼不知道,惹不惹得起也不知道,又也许只是个过路的。我也就是洗个澡回个房,不想生出什么事,装没看见不是更好?”

  初来乍到,一切都复杂,他不想树敌、不想交友,只想置身事外,能避就避。

  这不是避过去了吗。

  他招呼肥唐帮自己铺地垫,屋里只有一张床,给了叶流西和丁柳,男人身子骨硬,都打地铺。

  灯灭的刹那,外头的风更大了。

  昌东低声说了句:“不管外头有什么动静,哪怕是有人敲门,咱们都别管,有想上厕所的,就憋一下吧。”

  睡到半夜,外头突然响起一声嘹亮鸡叫。

  怪不得说“雄鸡一唱天下白”,鸡叫的威力确实非同小可,胜过闹表齐鸣,昌东几乎是瞬间就醒了。

  更糟糕的是,这只鸡叫过后,群鸡响应——旅馆里不止一只鸡,一时间嘈杂无比,而这嘈杂声里,还混着一个男人的大叫:“什么东西!”

  这声音……

  丁柳第一个反应过来:“是李金鳌吧?他怎么出去了?”

  肥唐困得睁不开眼:“胆儿大呗,他不是有方士牌吗?”

  一直闷声不响的高深冷不丁冒出一句:“别是被你们灌多了吧?”

  昌东心里咯噔一声,翻身坐起。

  这话没错,晚上的酒,几乎都进了李金鳌的肚子,算算时间,难道是半夜酒醒、憋得难受、迷迷瞪瞪间出去上厕所?

  外头传来李金鳌惶迫的大叫声,声音颠扑不定,绊桌倒凳的声音此起彼伏,事态似乎比想的还要糟糕,昌东摸了枪在手上,吼了句:“帮我打灯!”

  高深离得近,一把揿下应急灯,搂起了跟上昌东,门一打开,两人几乎同时抢出去——

  雪亮的光柱打向楼下,罩住大堂的餐厅一隅。

  那里没别的东西,只有李金鳌,和那只鸡。

  那只鸡死命扑腾着翅膀,振翅欲飞,但因爪子被绑在李金鳌腰带上,怎么也挣不脱,惊慌失措间,带着李金鳌撞桌撞椅,那架势,确实也是……勇猛非常。

  昌东把李金鳌半拖半拽进屋子坐下,高深一手抱灯一手拎鸡,灯摆上桌面,鸡往李金鳌身边一搁。

  李金鳌惊魂未定,越想越是恼火,忽然一转身,一巴掌打在鸡头上:“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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