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突然有人撩起纱幔,带起一阵冷风。蓝小翅皱眉,不用看,也知道来的是微生瓷的丫鬟红昙。

  红昙站在离木桶三步远的地方,问:“少主一直被关在石牢里,你是如何结识他的?”

  蓝小翅嘟了嘟嘴,说:“你喜欢微生瓷?”

  红昙愣住,然后脸色通红:“你胡说什么?”

  蓝小翅说:“喜欢就喜欢,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红昙气急败坏:“我们少主善良单纯,我只是担心他被某些居心叵测之徒蒙骗!你到底是什么人?难道你不知道微生家的名头,武林之中,还没有谁敢招惹!”

  蓝小翅继续洗澡,柔滑的澡豆搓在身上,肌肤生香。红昙怒问:“你为什么不说话?”

  蓝小翅宽宏大量地说:“我一般不和下人计较。”

  “下人”两个字,像一根尖针,直刺人心。红昙气急,右掌已经提气运功。微生世家的下人全部习武,虽然只算是低等弟子,但是微生家的低等弟子,在江湖之中也是可怕的存在了。

  蓝小翅看了她一眼,说:“我说得有错吗?你看你不仅地位低,气量也狭小。啊,眼小鼻塌,嘴唇厚,贫乳粗腰短腿大脚……”

  红昙气得眼睛都红了,蓝小翅还在火上浇油:“唉,你这样喜欢微生瓷,我看这辈子是没戏……”

  话落未,红昙一掌拍过来。砰地一声巨响,木桶炸裂,水珠四散。

  蓝小翅裹了薄纱跳出来,几乎瞬间,微生瓷出现在门口。步寒蝉也是吃了一惊,紧随其后。

  蓝小翅双瞳含泪,如同受惊的小兔,瑟瑟发抖:“红……红昙姐姐,你为什么要杀我?”微生瓷扑过来抱住她,入手只觉香肌玉肤,无处不柔。那张小脸上的惊魂未定,微生瓷转头看向红昙,同问:“为什么?”

  步寒蝉见状也是吓得不行:“红昙!你在干什么?!”

  出口已经是非常严厉地呵斥,在微生家,下人也相当于弟子,平素任何来客,谁不看他们脸色?

  红昙被这样一吼,整个人也清醒过来。她指着蓝小翅:“你!”

  蓝小翅瞬间把头缩回微生瓷怀里,微生瓷说:“你打小翅膀,我会杀你。”蓝小翅一手按住他的手:“小瓷,别!”情真意切,步寒蝉也松了一口气,劝道:“少主,下人无礼,但不值少主亲自出手。交给主人处理吧。”

  蓝小翅说:“红昙姐姐不喜欢我,我还是走吧。”

  步寒蝉一听,这怎么行?立刻怒道:“红昙!跪下!”

  红昙惊住:“什……什么?”

  自从被带到山上,家主虽然严厉,却从没拿她们当奴仆看待。几时又对外人跪过?

  步寒蝉加重语气:“跪下!”一时之间,只觉得下人是需要好生调教了。平时真是惯得没了边际。

  红昙羞愤委屈,但步寒蝉的命令,她不敢违抗。她双眼含泪,慢慢跪下。步寒蝉说:“向蓝姑娘道歉!”

  红昙张了张嘴,话没出口,眼泪已经流下来。蓝小翅说:“寒蝉叔叔……”声音弱弱的,有点害怕,又想求情的意思。

  步寒蝉说:“蓝姑娘,她身为下人,得罪贵客,下跪认错已是宽宏。请不要求情了。”

  红昙说:“你假惺惺地装什么好人!明明是你……”剩下的话说不出口了,难道说蓝小翅称她配不上微生瓷,所以她恼羞成怒?

  步寒蝉脸色阴沉:“如果你不愿道歉的话,我也不用强人所难。红昙,微生家已经多年没有被驱逐的门人了。”

  红昙瞬间脸色惨白。微生世家的门人,被逐出师门,就意味着废掉武功。

  她低下头,眼泪落下来,却终于慢慢匍匐于地,额头轻磕:“请……请蓝姑娘……”哭得几乎说不出话,她抽噎不断:“饶恕我。”

  蓝小翅缩在微生瓷怀里,她有点冷了,等她磕了三个头,才怯怯地说:“红昙姐姐,我本来就没有怪过你。你快起来吧。别哭了,你看你,妆都哭花了。”

  步寒蝉叹了口气,说:“还不谢谢蓝姑娘大人大量?”

  红昙泣不成声:“谢……谢蓝姑娘。”

  步寒蝉说:“出去,让碧鸳进来服侍蓝姑娘更衣。”

  红昙掩面起身,几乎是奔出门去。蓝小翅小声说:“寒蝉叔叔……红昙姐姐已经知错了,你就别再骂她了吧。”

  步寒蝉躬身说:“是我失职,让蓝姑娘受惊了。姑娘快些换了衣服,以免着凉。红昙的事,我会酌情处理。”

  蓝小翅点点头,等他出去了,这才抬头看微生瓷。微生瓷方才已确定她没有受伤,这时候扯了外衣给她披上。

  不知道为什么,她依偎过的地方火热。一种奇异的感觉纠缠着他。他七岁就被囚于石牢,这些年除了微生歧偶尔前往教他武功之外,几乎不与人接触。

  男女之道俱都陌生,他不懂。

  最后还是碧鸳过来,服侍蓝小翅沐浴更衣。事毕之后,一行人来到大厅,微生歧、微生镜已经在列。旁边还坐着一个华服妇人,约摸四十来岁的年纪。

  蓝小翅上前,先叫了一声:“微生叔叔!”

  微生歧点点头,虽然等得有些久了,但心情居然还不错。原来,他也想彼此解脱。他说:“这是小瓷的兄长,小镜。”

  蓝小翅立刻上前:“镜哥哥!”

  微生镜看见他们的时候就已经站起来,这时候上下打量蓝小翅,笑容温和:“你就是小瓷的朋友?”

  蓝小翅歪了歪头,见微生瓷还站在门口,把他扯过来,说:“我叫蓝小翅。小瓷,你怎么不说话?”

  微生瓷眉头紧皱,他不喜欢这样的交谈。想回去,想一个人安静地呆着就好。但是蓝小翅说话,他不能没反应。所以他问:“说什么?”

  微生歧顿时怒从心起,难道关你关得不对?你还敢记恨我们!我没有杀你,就已经是顾念父子亲情!但他随即又深呼吸,不不,不能在这时候生气。不能在这时候怨恨,不然……他又会回去吧?

  多可悲,可他想留住他。在失去了爱妻之后,难道自己真的要囚禁亲生儿子一辈子吗?

  蓝小翅歪了歪小脑袋,说:“就算不知道说什么,你也要叫人呀!来,叫爹,叫哥哥。”

  微生瓷终于开口:“爹,大哥。”

  微生歧注意他的神色,终于明白过来。他不是还在记恨,而是已经忘记了如何正常地交流。那种悲哀终于漫延开来,想起小时候,那孩子小雪球一样跑过来,喊:“爹、娘,看我抓了一只小兔子!”

  笑言犹在耳,他只有望天,止眼中温热。

  微生镜听见这声大哥,神色间也是黯然和感动:“小瓷。”他上前,想要拉住微生瓷的手,微生瓷皱眉,侧身避开。

  微生镜的手停在半空,倒也体谅,说:“快坐吧,对了,这是我的母亲,还记得吗?肖姨,小时候你见过的。”

  他指着座上的华服女人介绍,女人也早站了起来,笑容满面:“小瓷,这么多年,你总算是想通了。肖姨真是……”她以香帕擦泪,“我们终于一家团聚了。”

  蓝小翅歪了歪头:“一家团聚?肖姨,你是小瓷的继母吗?”

  女人闻言,顿时有些尴尬,旁边微生歧说:“不是。当初绣儿……过世之后,家中无人打理杂务。小镜就让他母亲过来帮忙。这些年家中诸事都是景柔在打理,帮衬良多。”

  微生歧难得这样细心地解释,肖景柔和微生镜都不由看了他一眼。蓝小翅倒是明白了,点头说:“是管事吗?”

  肖景柔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虽然她确实是管事的身份,但是这些年大小事务处理久了,很有一点已经入主微生家的错觉。

  管事这个身份,可不能讨她欢喜。然微生歧说:“嗯。”

  蓝小翅似乎浑然不觉,说:“喔喔,我们可以吃饭了吗微生叔叔,我饿了。”虽然不似闺中女儿一般稳重,倒也娇憨可爱。

  微生歧说:“吃吧。”

  蓝小翅坐在桌边,开始吃饭。她喜欢甜食,桌上的水果珍珠甜汤很受她青睐。旁边微生瓷却坐着没动,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习惯了呆在狭窄的空间里,光线昏暗,没有旁人的视线,更不会有人打断他发呆。

  蓝小翅给他挟了一筷子菜:“快吃。”

  微生瓷只好拿起筷子,微生歧就有点满意——还行,知道照顾我儿子。肖景柔也赶紧挟了一筷子菜给他:“来小瓷,多吃点。”

  刚刚挟过去,微生瓷避开,菜掉在桌上。陌生的客套,让他心烦。肖景柔的笑容僵在脸上,微生歧说:“小瓷!”

  微生瓷看了他一眼,不情愿地把碗推过去。多年积威,他有点怕他爹。

  旁边肖景柔说:“歧哥,不要紧的。小瓷只是还不习惯。你不要吓到他。倒是蓝姑娘,不知是哪里人士?父母作何营生?为什么会出现在九微山上,又认识我们家小瓷呢?”

  蓝小翅喝了一口甜汤,说:“我爹骂我,我就跑出来了。你再问我要说谎了喔!”

  肖景柔说:“可是微生世家,毕竟不是一般地方。姑娘来历不明,我们只怕不能放心让你留在小瓷身边。”

  蓝小翅抹抹嘴站起来,说:“好吧,那我走了。”

  转身要走,微生瓷拉住她的手,说:“小翅膀!”

  微生歧就心软了,这么多年,他在石牢里,冷冷清清,没有眷恋过任何一样东西。微生歧说:“天色晚了,又下着雪,你一个女儿家下山也不安全,先住下吧。”

  几时见过,微生歧亲自出言留客?景柔不敢再说话了。

  蓝小翅说:“微生叔叔,你们到底谁说了算?一个让留,一个让走的。”有点不高兴了。

  微生歧心中叹气,年轻时作孽太多,老来看小丫头脸色啊。他说:“当然是我。”小妖精,我把脸给你,你可别拿去抹地。

  蓝小翅说:“好吧,我听微生叔叔的。”

  笑靥如花,竟让人生不起气。

  微生歧说:“赶紧吃完睡觉,明天让小瓷带你到处走走。”

  蓝小翅往嘴里刨饭,点点头:“嗯!”看了一眼桌上,又挟了鱼放到微生瓷碗里。微生瓷皱眉——腥。蓝小翅用筷子敲他,说:“不许挑食。”

  他终于挟起那块鱼,放进嘴里。

  微生歧无奈——儿子啊,你这样下去,将来恐怕是夫纲不振啊!!

第3章 失而复得

  吃过饭,蓝小翅跟微生瓷回到赤薇斋。步寒蝉自然又命人添了暖炉、被褥,殷勤侍候。临走时善意提醒:“少主的房间就在隔壁,夜深雪重,蓝姑娘早些休息,不要乱走。”小丫头,你跟我们少主到底发展到哪一步了?如果你晚上偷偷摸过去,我也会假装不知道的。

  蓝小翅说:“谢谢寒蝉叔叔。”

  步寒蝉退出去,看了一眼两扇窗户中散出来的暖光,掩饰不住的欣喜。

  蓝小翅靠在床头,把被子全部扯过来卷在身上。隔壁没有声音,凭她的功力,居然连微生瓷的呼吸声都听不见。她敲敲墙:“小瓷,你睡了嘛?”

  声音不大,微生瓷却很快说:“没有。”

  蓝小翅把唇贴着墙,小声问:“你为什么不睡呀?”

  微生瓷说:“因为你在说话。”

  蓝小翅说:“那你是想听我说话呢,还是想睡觉呀?”

  微生瓷说:“听你说话。”

  蓝小翅说:“为什么想听我说话?”

  微生瓷说:“喜欢听你的声音。”

  蓝小翅说:“那你要不要过来听我说话呀?”好可爱,好想引诱纯洁乖宝宝做一点邪恶的事。微生瓷说:“能等一等吗?”

  蓝小翅问:“为什么呀?你不想过来吗?”声音柔媚辗转。

  微生瓷说:“等我爹走。”

  蓝小翅嗷地一声钻进被窝里,再也不出声了!!你是不是傻,你爹在你现在才说!!!

  微生歧坐在桌前,同默默无语——这把狗粮噎得人直翻白眼,却不知道该怒还是该笑。

  然而蓝小翅不说话后,微生瓷也不说话了。父子两人沉默相对。微生歧说:“明天,去祭拜一下你娘。”

  微生瓷双肩一抖,眼前一黑,仿佛又见到那天夜里,他睁开眼睛,只见满墙喷溅的血,而他手里提着娘亲的首级。不远处倒伏着无头的尸体。

  他的手开始颤抖,身体发冷,牙关咬得再紧也咯咯作响。微生歧说:“我知道这很难忍受,但是你长大了。”

  微生瓷连连后退,不,我不要长大!我希望死在七岁那年!我不要长大!

  他瞳孔中隐隐可见红丝,微生歧心中一凛,按住他的手,运功稳定他的情绪,说:“小瓷!冷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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