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蓝小翅给他斟了酒,说:“多少年了,爱好总是会变的嘛。”外面又是一声尖叫,然后一声碗碟落地的声音,一个羽人几乎是逃蹿进来,身后又跟过来一条满嘴鸟毛的狗。

  蓝翡跳起来,站到蓝小翅身后。又有人赶进来把狗弄出去。蓝小翅捂着嘴乐,蓝翡摇了摇羽毛扇,确定那狗不会再冲进来了,方才坐下。

  温谜觉得有点好笑,羽人的气味本来就独特,狗初到这里,当然会不适应。奇怪,他们弄这么多狗是要干什么?

  他没想出答案,蓝小翅却举杯:“温阁主,我先敬您一杯,感谢今天比武场上您手下留情,饶我一命。”

  她的神色语态,仿佛这里坐着的是仙心阁阁主,她可以坦然地平辈论交,毫无上下之分。柳冰岩看不过去了,顿时怒道:“混账东西,什么叫手下留情?他是你爹!你懂不懂一点长幼尊卑?!”

  在他眼里,始终是父大于天的观念。女孩子更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蓝小翅这种不卑不亢的态度,让他很是恼火。

  蓝小翅说:“冰岩叔叔,温阁主毕竟饶了我一条性命,你这么说他,不太好吧?”

  柳冰岩愣了,我怎么说他了?我是说你啊!他瞪了蓝小翅一眼,知道这丫头牙尖嘴利,还是忍不住问:“你没有听懂我的话?”

  蓝小翅说:“我懂啊,正所谓养不教,父之过。冰岩叔叔说我混账,又直指温阁主是我爹,岂不是说都是他的错嘛?就算他真的有错,你身为仙心阁长老,也应该维护阁主才是嘛。”

  柳冰岩被噎得,简直是要拍案而起了。他在家里也是一家之主,柳风巢敢对他的话说个不字吗?!可是这丫头真是气死个人,他说:“口舌之争,多说无益。”

  我不跟你计较,哼!

  柳风巢看见自己爹被气得脸红脖子粗,想笑又不敢。蓝小翅说:“这就对了,就算你对阁主不满,也不要在外人面前表现得这么明显嘛。”

  柳冰岩说:“蓝翡,羽族是要改由一个丫头出头了吗?你堂堂羽尊,酒席宴前一声不吭,让一个女娃在这里搬弄是非?!”

  蓝翡摇了摇羽毛扇,唉,小时候是想养得刁钻一点气死她爹,没想到是自己深受其害啊。现在终于从中占了一点便宜,为什么我要开口阻止啊?

  他说:“你既然知道我是羽尊,就应该知道温谜是阁主。温谜都一言不发,轮得到你在这里喝五吆六?!”

  柳冰岩是真的要炸了,温谜说:“既然是邀我饮宴,目的当不至于是让我难堪吧?”说话间,示意柳冰岩坐下。

  柳冰岩余怒未消,狠狠喝了一口酒。蓝小翅说:“当然不是,我和我爹是真心感激阁主的。”

  温谜苦笑,能不能不要这样说?你可是真是会伤人啊,小家伙。蓝小翅却接着正色道:“我们都知道阁主乃正人君子,比武约定,是一定会遵守的。如果在此期间,有人违背约定,温阁主也一定不会坐视吧?”

  温谜明白了——果然有事。他问:“违背约定?谁?”

  蓝小翅说:“此事多说,还言之过早。阁主没有到过方壶拥翠,尝尝这里的鱼。”说着话,她用公筷给温谜挟了菜。回头又用一个碟子,盛了菜给微生瓷。微生瓷的坐次,在蓝翡身边。这分明是怕微生歧突然偷袭,留他儿子当保镖呢。

  微生歧怒哼了一声,虽然不忿,但他答应不动手,当然就不会动手了——明天第三场比武之后,我看你还有什么借口。

  温谜尝了一下鱼,羽族做鱼的手艺是真的好,好像有某种天赋一样,简直可以做个全鱼宴出来待客。而桌上不见飞禽,以牛、羊、鹿肉等菜色居多。

  他心里有一种复杂的情绪,呵,蓝小翅成长的世界。

  曾经他认为与其让她落到蓝翡手上,活在地狱之中,不如死去,免受痛苦。可是蓝翡好像就为了让他百倍伤痛,他偏偏让蓝小翅好好地活着。在飞鸟云集,繁花万重的方壶拥翠,锦衣玉食、活泼机灵的活着。

  他尝尽了桌上的每道菜,突然问:“这都是羽族的特色菜吗?你最喜欢哪一道呢?”

  他在跟她聊家常,蓝小翅说:“烤鱼,最好带点甜味,羽人都爱鱼的。”

  温谜点点头,目光里有一种深切的慈爱:“最讨厌什么呢?”

  蓝小翅说:“烤小鸟。”刚答了一句,准备背一篇菜谱呢,看见旁边蓝翡的目光。唉,果然还是亲爹贴心哈。醋了。

  蓝小翅无语——我还不能说话了呀?一眼瞪过去。蓝翡挑眉——说啊,反正你也不是我亲生的,养不教父之过,哼,没我什么事哈。

  蓝小翅发现只用眉毛和眼睛,两个人就可以毫无障碍地交流,她乐了——是是是,都是你的错。我们错怪温谜了。蓝翡拨弄着指间的蓝宝石戒指,哼了一声,懒得说话。

  温谜看见两个人的眼神,那种亲昵与默契,远比语言动人。

  一桌人各有心思,只有柳风巢记得正事:“小师妹,我看见木香衣已经逃回方壶拥翠。小瓷和他都是谈师伯在看守,如今他们逃出,谈师伯可还安全?!”

  蓝小翅说:“小瓷,姓谈的还好吗?”

  柳冰岩又瞪了她一眼——姓谈的?他跟你父亲称兄道弟!天啊,我早晚要被这丫头气死。

  微生瓷在跟鱼搏斗,他以前不喜欢鱼,现在慢慢觉得很有意思,闻言说:“我没杀他。”

  温谜等人都松了一口气,但已经过去了几天,仙心阁还没有人送消息过来。想来也没有什么伤亡,消息没有加急。所以这倒也是在意料之中。

  几个人正说着话,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犬吠,这次声音明显又不一样。温谜侧耳一听,立刻站起身来,微生歧也不由自主握紧了剑。没有羽人的声音,是有其他人袭击方壶拥翠!

  一行人冲到门外,只见黑暗之中,一群狗正追咬着什么东西。好家伙,那些狗是条条毛短腿粗,壮实无比。一口牙跟獠牙似的。

  微生歧有些奇怪,它们在咬什么,黑乎乎的,不像是人啊。温谜却眉头紧皱:“暗族?!暗族怎么会在这里?!”

  暗族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迦夜接到慕流苏的命令,正是傍晚时分。第二场比武刚刚完结。仙心阁和慕流苏虽然是同一阵营,但是江湖与朝堂到底泾渭分明。两股势力住在不同的帐篷里。

  所以蓝小翅请温谜去赴宴,他还真是不知情。

  原以为暗族夜里行动,当是天衣无缝。谁知道迦夜等人一进入方壶拥翠,就像是落入了狗嘴!这些狗是真讨厌啊,一嘴热乎乎的骚气。

  而他们还没有摆脱狗嘴,已经有人冲了上来。原以为,羽族的高手也就那么三四个。蓝翡、郁森、森罗,木香衣勉强算一个。然后这几个人却个个武功惊人。

  迦隐定睛一看,立刻认出当头的是温谜。怎么回事?他眉头紧皱——温谜不是慕流苏同一阵营的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阻截自己?!

  然后他就看见了微生歧!

  迦夜脸色阴沉:“慕流苏出卖我们?”

  迦夜说:“爹,我们先撤退吧,微生父子在此。”

  迦夜说:“嗯!”一转头对女儿迦月说:“你带他们撤退。”

  迦月是迦隐的妹妹,此时也是一身黑色斗蓬。闻言不由道:“爹,那你呢?!”

  迦夜冷哼一声:“隐、之镜,跟我来。”

  三道黑雾直接往羽藤崖方向而去。

  温谜等人杀了不少暗族人,但暗族的化雾确实是很快,黑夜是他们的天堂,很快黑雾越来越少。蓝小翅看了一眼羽藤崖的方向,旁边森罗已经说:“有人往羽藤崖去了。”

  说着就要安排人追,蓝小翅说:“不必,让他们去。”

  旁边蓝翡和郁罗也没什么反应,温谜不由道:“你另有安排?”呵,多可笑,他居然在问自己十六岁的女儿是否有什么安排。

  雨苔在她这个年纪,还只会跟在师父和大师兄身后,听吩咐做事呢。

  蓝小翅倒是很兴奋,说:“是啊,有点小礼物给他们,我们慢点去。”

  羽藤崖那边果然是传来声响,又过了一阵,蓝小翅拿出一个盒子,从里面摸出几粒白色药丸,递给温谜等人:“含着,好了我们过去看看吧。”

  不一样会儿,几个人来到羽藤崖边,只见三个黑雾如今都变成了白雾——有羽人飞在上空,一见羽藤崖狗叫,立刻往下抛了大量石灰。

  迦夜等人不仅眼睛被迷,整个人都变得雪白雪白的。

  这些羽人更损,石灰里不知道添了什么,一沾人体,立刻开始沸腾,腐蚀皮肉。迦夜三人皆被烫伤。

  此时三人已无再探羽藤崖之心,一心只想离开。但是身上染满了白色的石灰,化雾也看得出来啊,眼睛又睁不开,想跑可不容易。

  几个羽人从天上撒网,很快就将三个人网住。然后有人开始冲洗地上的石灰。那水不知加了什么药物,一遇白色的石水,立刻融成清水,渗入地下去了。雪藤如新,全无影响。

  温谜等人走近,看见迦夜等人的惨状,连微生歧也不由地打了一个寒颤——这些羽人可真够阴损的!

  蓝小翅在那里捂着嘴笑呢,这本是蓝翡准备用来对付微生歧的招数,如今迦夜倒是先尝了。她走过去,一眼看见迦隐,惊讶道:“啊,迦隐公子!天啊,你怎么会在此?我还以为何方贼人擅闯!来人,把迦隐公子放出来。”

  迦隐身上几处被腐蚀,他不敢张口说话——那石灰遇见普通的水,似乎腐蚀性更强。如果进了嘴里,不堪设想。蓝小翅命人拿加了药的水先给他冲洗干净,也不怕他跑——网子里还剩了俩呢。

  她递上毛巾,迦隐被药水一冲,只觉得脸上的痒和痛都渐渐消失了,只是烫伤一时之间是好不了了。他这才说:“大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蓝小翅说:“是啊,”她在看网里的另一个人——迦之镜,“咦,这个人怎么这么眼熟?!”

  迦之镜在发抖,如今目不能视,全身剧痛,还被困在网子里,可是他又听见了她的声音!那个小魔女!

  蓝小翅仔细端详了一通,说:“咦,这不是连镜哥哥嘛?”

  一听这话,微生歧和温谜都不由上前,微生歧到底是熟的,一眼看过去,就道:“连镜,你怎么在这里?!”

  温谜也是一惊——据传报,连镜的双脚废了,方才见到他,可不像是不能行走的样子啊。还有……武功……他沉声说:“他的武功,好像恢复了。”

  微生歧上前,一把脉,语气终于也十分稀奇:“暗族恢复了他的武功?!”

  旁边迦隐终于道:“大小姐,可不可以请你暂时释放我爹?!”

  大家都是一惊,这才明白,网子里的另一个人居然是暗族教父迦夜!温谜沉声问:“教父一向极少出落日城,今夜为何会出现在羽族?!”

  旁边蓝小翅拱过去一个小小的脑袋,附和道:“对啊对啊,你来干什么呀?”

  迦夜冷哼了一声,蓝小翅说:“咦……你的伤势在好转。”诸人都是一愣,只见迦夜身上的皮肉,果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恢复。而奇怪的是,他旁边的迦之镜也是!

  温谜与微生歧等人都是一脸惊异——传闻中的暗族可没有这种体质。这是……

  正说着话,突然外面一阵喧哗,又有人冲过来。为守的竟是一个女子!黑色斗蓬下是一身鲜红的铠甲,十分英武。蓝翡说:“咦,是暗族的迦月。”

  温谜转头问迦隐:“你们夜袭方壶拥翠,到底意欲何为?”

  迦隐看了一眼蓝小翅,欲言又止。说话间迦月却冲过来了,一心只想救走父亲和兄长。温谜等人当然不允许,立刻上前交手。

  蓝翡在旁边看,问:“宝贝儿,我们不上前帮忙吗?”

  蓝小翅说:“爹上前作作样子,我跟迦隐公子说几句话。”

  蓝翡说:“好吧,看来只有劳动爹这把老骨头了。”

  蓝小翅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亲了一下,说:“爹哪里话,您还年轻英俊着呢!”

  蓝翡哈地轻笑一声,转身加入战局。当然不是尽力那种,打得有点划水。

  迦隐已经很着急了:“大小姐!”

  蓝小翅说:“你看,说了让你跟我合作嘛,你还是选择了我慕爹爹。”

  迦隐说:“这……是父亲的意思。我作不了主。”

  蓝小翅说:“这次之后呢,你能作主吗?”迦隐有些为难,蓝小翅说:“好吧,我不为难你。不过连镜的双脚和武功,是如何恢复的?”

  迦隐咬了咬唇,蓝小翅说:“我跟你说过,羽族是很有合作的诚意的。今天的结果你也看见了,慕爹爹明知你等中伏,但你认为他会前来营救吗?”

  迦隐终于说:“迦之镜被我父亲收为义子,他服用了长生泉。”

  “长生泉?”蓝小翅说:“没有听过。”

  迦隐看看场中,有些焦急:“长生泉是暗族的宝物,服用之后可以长老不老,而且药力储存在身体之中,受伤之后也可以快速恢复。”

  蓝小翅说:“你们就是因为服用了长生泉,所以不能见阳光?!”

  迦隐说:“不,这是我父亲发现的东西。你能不能先放他们离开?”

  蓝小翅说:“不能白放。”

  迦隐从怀里掏出一枚血红的宝石,说:“这是落日城的信物,我暂押在此处。你放他们离开,等我安顿好父亲,我会回来找你。”

  蓝小翅说:“你承诺,如果此后慕流苏与暗族再有异动,你发消息给我。嗯,你们三个人,就以三次为限吧。”

  迦隐说:“我答应。”

  蓝小翅向羽人一示意,两个羽人将药水往迦夜、迦之镜身上一泼,网子像是没抓紧,瞬间落地。

  迦夜和迦之镜立刻化雾,几乎是逃蹿而去。迦月、迦隐也随即遁光。微生歧本来还想抓住连镜,蓝小翅说:“算了,这传说中的‘三姓家奴’,你还要他作甚。”

  微生歧瞪了她一眼,温谜说:“奇怪,迦夜年纪应该已有有四旬,为何如此年轻?!”

  蓝小翅在他身后,跟着感叹:“是啊是啊,真是神奇啊。”

  微生歧居然难道也脸色凝重:“连镜的武功竟然恢复了。这是不可能的事。”

  温谜与柳冰岩对望一眼——暗族的实力,是否需要重新估计?蓝翡倒是考虑得不一样:“到底谁派他们袭击方壶拥翠?”

  蓝小翅说:“我倒是有一个怀疑对象,但是没有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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